第二十七章 魚不咬餌奈若何(上)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蟹黃雞蛋字數:2450更新時間:24/06/27 06:24:09
金烏西沉,一輪青月高掛中天,日落月升,卻已經到了夜幕深沉的時候。
秋月朗照,霜氣潛藏,倒是又一個涼爽的秋夜。
不過美中不足,有一朵妖異的青雲,就飄蕩在建康城頭之上,牽引月華,將這本來應該普灑天地之間的太陰玄妙,往自家那裏奪了個七七八八,只是留下些許月華,依舊拋灑在人間。
若是凡人擡頭賞月,不會覺得這月光有甚變化,可若是修行人此間正好在建康城內,怕不是要直接罵娘。而大樑朝中的各色衙門,怕不是早有官差趕上前去,要問個罪名了。
只可惜如今……
都城煌緊閉山門,御史臺裝聾作啞,韋懷文在軍中提練操演,緹騎們渾不在意。
倒也沒有了個出面管閒事的人。
建康城內某處別苑,銅爐子內滾着乳白色的湯汁,片好的羔羊在爐中滾着,幾位士大夫推杯換盞,說幾句古佛禪語,談片刻天地玄妙,倒也是輕鬆自在。
若論修爲,這幾位最上手也是練就還丹,最不濟的也已經是練氣有成,皆可闢人間五穀。
只是這杯中清冽,爐內甘肥,盤上江鮮,箸頭滋味,卻也不好割捨,真是證得神通易,了卻塵欲難。
「這位這般賣弄手段,倒真是毫不在意他人的觀感。」
某位放下手中的酒盞,望向頭頂的天空。
「嗯?」
最上手坐着的庾賾,這位卻是蘇徹的老相識,當年初任山陰縣,庾賾便是蘇徹的頂頭上司。
庾賾作爲太子的舅家,在這次政局變動之中也算是得了好處,直接升任侍中,成了中樞爲皇室執掌局面的人物。
新皇帝,老蘇,韋懷文,三者重新組成的權力核心之中,庾賾跟誰都能有所聯繫,是個穿針引線的要角。
「不過是接引些月華修行,有什麼了不得的?」一個士大夫接過話頭,話鋒一轉卻是有些陰寒。「諸位可知道如今建康城內都說什麼?」
不等其他人發問,他這邊直接說道。
「城南韋蘇,去天五尺。距離九重天罡不過五尺,佔你們些月華怎麼了。」
蘇家與韋家的宅邸都在城南,這其實也有些別的說道。
建康城的格局,臺城在北,而各家的宅邸也是越接近臺城越好。而韋蘇兩家的宅邸都在城南,恰好說明這兩家剛剛崛起,距離那些大族還是差着些底蘊。
其中一長者伸出手來在案上一拍。
「新出門戶,篤而無禮。」
這一句到底說得是在天上接引月華的蘇三,還是說得別人,那就只有在座的幾位自己猜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倒也有趣。」
庾賾停了酒杯,開口說道。
一衆士大夫們停了酒杯,眼睛卻是不斷瞥向上首的庾賾。
這些人雖然沒有出身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太原王氏、博陵崔氏、趙郡李氏這樣的大族,不過卻也是老牌子士族,門中也曾佔過高位,如今更是朝中的中堅力量。
「昔日王謝兩家權勢熏天,曾有笑談說王謝共天下,如今說這城南韋蘇,去天五尺。由門閥大族執掌朝局,本來就是我朝的慣例,所謂聖天子垂拱而天下治。」
庾賾笑着說道:「琅琊王,陳郡謝,他們不也是從新出門戶來的麼?假以時日,列位家中去天三尺也未可知啊。」
這一席話四平八穩,算是將話題重新拉了回來。
「倒是這蘇三郎不過還丹修爲,便能將建康城上的月華吸納個七成上下……」
庾賾望向自家身側一個清矍的老者。
「葛公,您也是還丹,可能
將這月華收取至如此程度?」
「玄門功行,採集日月精華是繞不過去的一環。」
那被稱爲葛公的士大夫緩緩摸着長鬚道:「說來慚愧,若是叫老夫採練月華,這建康上空的月華若有百數,某能取個五六便已經算是到了盡頭。蘇家的後生居然能攝去七成,足見其法力超絕。」
一席話講完,這羣士大夫面面相覷,這位葛公乃是走玄陰一脈的老宗師,曾經在東海上遊歷多年,他都這般誇讚蘇徹,讓這夥人不由得新生絕望。
一個老蘇已經壓得大家擡不起頭來,再添上一個小蘇,日後如何才能出頭。
「皓月當空,你我螢火還是暫避。」
庾賾卻是絲毫不慌,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漿。
「列位也不必懊惱,若論出身,這位據說是上古青帝再來,若論法度,人家是黃天道門下嫡傳……」
庾賾說着話鋒又是一轉。
「更何況他是玄門中人,天外的神仙,早晚與我們沒什麼關係。要我說,我巴不得他是個萬古無一的奇才,咱回頭在道祖面前給他早晚供香,天天盼着他成就。」
「侍中這是何意?」「我等老朽也就罷了,不同他爭這口氣,家中後輩難道都要給他壓死麼?」「唉,朝局大變,現在不是說笑話的時候啊。」
看着一個個苦瓜樣的老頭,庾賾清了清嗓子。
「列位,他若是明天證得長生,還有功夫在這建康城裏窩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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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中的意思是說……」
「謝家也有劍仙,謝家是借到了人家的無雙劍氣,還是給人家欺負個七七八八?謝家的那些老頭,有幾個敢往東海晃悠的?」
庾賾卻是一副看開了的樣子:「天縱奇才,那就是龍遊大海,絕不會窩在池塘裏面閒着。看家護院,是咱們這些不上不下的苦命人才鼓搗的營生。」
列位士大夫面面相覷,他們如何不懂這個道理,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罷了。
各家門閥之中不是沒有驚才絕豔的天才,可是那些天才同蠅營狗苟的門戶私計,如雲泥不可並提。
最終操持家業的還是他們這些不夠天才又不是庸才的人。
「如此,我也給這小蘇上幾炷香。」
那名爲葛老的士大夫望向那一朵青雲。
「獨立雲霄,笑傲長空,心嚮往之,身不能及啊。」
又是一陣磋嘆之聲。
「葛老,您這就有點假了。」
庾賾笑着飲了一杯:「誰不知道您去年剛娶了個小的,加把勁給族裏的小輩們生幾個爺爺,我們也好去蹭頓喜酒。」
正調笑間,
「月華漫天,哪裏不能採練,爲什麼非要跑到這建康天上來。」
「示威?有老蘇在,更何況這位連殺王刺駕都幹了,何必多此一手。」
庾賾看
「說來慚愧,我也算是做過這小蘇的上官,與他有過什麼來往……」
庾賾回想着蘇三公子過去種種。
「依我愚見,這位若是非要弄出點什麼動靜,一般都不是爲了幹啥好事……」
「哦?」
「怕不是藏着什麼髒主意,要坑人。列位,咱們喝完了這頓酒,回去還請約束子弟,當下這個時局,咱們相忍爲國。」
「皆聽侍中吩咐。」「庾公放心,我把門中那些刺頭都發送去祠堂抄經。」
庾賾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
「好好好,辛苦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