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道義光明 玉宸冰消（中）

    巫支祁橫棍於胸前，禺強單手靠着長刀半跪在地上，姑射將手中松紋古劍一抖，面色蒼白。

    玉宸周身金光流轉不休，手中握住光鏈，眼中殺意凜然。

    長空之上的陰雲之中，冷闇成化身羣鴉狂笑不止。

    不錯，這個強悍到近乎無敵的玉盟主才是他願意效忠之人。

    廣聞博學到了近乎無所不知的程度，可以根據對手修爲上的漏洞有針對性的設計戰術技法。

    這樣的玉宸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做到了全知即全能。

    各處營帳之內，許多人的心思也牽連着這一處戰場。

    嶽巒神色略有些複雜，不過這位神祕的大江盟長老思考的東西更多。

    八九元功久未現世，最近出名的使用者曾經闖入過大梁的御史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眼前之人。而魔門北宗的傳人與大兩儀微塵劍的使用者，更讓他產生了興趣。

    而玄山三妖則感應着其中的變化，面露不豫。

    他們才是真的盼着玉宸趕緊死的，玉宸若是不死，恐怕回過頭來就要清洗他們了。

    “三位還丹，嘿嘿，玉盟主果然深藏不露。”

    獨山君微微搖頭，老辣如他也未能料到玉宸隱藏的實力居然如此恐怖，白鹿洞怎麼就把這樣一個人物送到慈州來了，這樣的人即便是在英傑輩出的白鹿洞內也不應該是無名之輩。

    “道義光明絕，居然能夠接續斷肢，重生肉身，真是聞所未聞。”

    鱗公子緩緩搖了搖頭：“如今諸位還有什麼想法？”

    “如今局面不過一半，不如靜觀其變。”

    實叉難陀擡頭仰望天空，那裏的變化讓藥叉太子心中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也對，這樣的場面，怎麼能少了他？實叉難陀強壓下心頭的怒氣。

    她心裏明白，似眼下這樣的重要場面，還不是她自己尋仇抱怨的時候。

    距離山陰縣不遠某處營寨之中，司空徒一雙重瞳靜靜地看着。

    “夫人，這就是你說得必死之局麼？”

    他手上握着一枚玉玦，周身陰寒鬼氣凝若實質。

    在司空徒對面，雪夫人一身白衣，臉上一片恬靜與安然。

    “鬼帥何不靜觀其變？”

    司空徒聞言微微一笑：“若是夫人請來的幫手力有不逮，在下倒是願意幫上一把。”

    鬼帥嘴角的笑意猙獰恐怖，而雪夫人則微微點頭。

    對於修行人來說，長生就是一切意義的總和。若是日後的道途可以更加順利，司空徒非常願意將玉宸做成他更上層樓的祭品。

    “等下若是那邊出手，還請鬼帥暫且忍讓一番。”

    司空徒仰天長笑，這樣的場面，朝廷自然會出手，想來蘇徹那賊子恐怕就已經藏在暗處。

    自己與蘇某人之間恩怨極深，從當初陰陽界裏便彼此相看兩厭，到現在彼此之間的矛盾更是不必多說。

    不過今日若能除去玉宸，司空徒倒也無所謂。

    玉宸死了，大家才有出頭的機會。

    空氣之中的陰森寒意愈發凝重。

    冷闇成的笑聲在長空之上戛然而止。

    因爲此刻天空之中不知何時起飄蕩着各類鬼物。

    影影綽綽，雖然形體並不清晰，但是那濃重的怨氣以及隨之而來的陰寒，卻是瞞不過還丹修士的靈覺。

    這些鬼物不過只有一個殘缺的雛形，不過冷闇成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變化，彷彿有人正在將這一方天地漸漸演化，天地元氣之中不知道何時已經沾染了一絲絲晦暗的法力。

    玄陰神通？

    冷闇成感應着天地元氣之中的法力來源，只感覺上下四方彷彿都在對方的籠罩範圍之內。

    什麼時候有人在此佈置了這樣的手段。

    正在冷闇成猶豫之間，他忽然感覺靈覺之中莫名的閃過一絲陰冷。

    不知何時，周身的鬼物一個個居然漸漸凝成形狀。

    肚臍處生出一條毒蟒的老者，周身全是血色眼球的鬼母，頂着碩大腦袋滿口獠牙的厲鬼……

    不止空中，整個山陰縣內早已陰風陣陣，其中有無窮鬼物現身。屋檐、院牆、街巷，一時之間，處處皆能看家奇形怪狀的鬼物。

    種種厲鬼化爲實像，一起向着冷闇成撲來。

    “找死。”

    似何等不入流的鬼物，便是有千千萬萬，冷闇成也不放在眼裏。他周身法力震顫，演化出無數黑鴉，這本來便是他的得意手段。

    這萬千黑鴉皆是他念頭分化而成，放在平時，每一隻黑鴉都是他的耳目，而一旦運用起來，這些堅硬超過金鐵的黑鴉就是最好的對敵手段。

    “呵。”

    若隱若無之間，冷闇成耳邊好像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嘲笑。

    緊接着，一陣寒意自他腦後升起。

    就好像有一雙無情的雙眸此刻正在盯着他。

    蘇徹站在祭臺之上，此刻輕輕搖動帝鍾，口中念動咒文。

    此刻，蘇三公子的法力已經藉由眼前的儀軌，漸漸散佈於整個山陰縣內，法力所到之處，陰魂叢生，藉着厚重的地氣，一點點凝如實質。

    后土之德。

    借由這玄奧的法度，萬千鬼物與蘇徹連爲一體，在法理的玄奧共鳴之中，蘇徹選擇好了目標。

    冷闇成。

    萬千妖鬼沖天而起，彷彿是一道狂潮一般向着冷闇成衝來，在黑鴉的撕咬之下，轉瞬之間化爲一點點精純的陰氣。

    往復循環，陰氣蓄積的越來越多，衍生出的鬼物也越來越兇惡。

    冷闇成緊接着便在這羣鬼物之中看見一個素白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好像只是一件漂浮在空中的袍服，但是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此人所帶來的危險。

    蘇徹手持帝鍾，在祭壇之上向着星辰的長幡一拜。

    萬千鬼物一起怒吼，而那素白的身影則手中一振，彷彿手持一柄無形之劍，凌空斬下。

    蓄積的陰氣如同百川歸海一般化入這龐沛的劍勢之中，那素白的身影猶如駕馭羣鬼的幽冥帝君，一劍斬下，冷闇成此刻根本無從躲避，唯有鼓足周身法力，與那劍勢撞到一處。

    劍落，身隕。

    大江盟的還丹長老彷彿是擋在利刃前的一張白紙，輕輕一戳，便被強沛的劍氣斷作兩截。

    他的精血，以及還丹元氣，此刻已然成爲一羣鬼物最好的補品，無數在山陰縣內化生的鬼物重新撲上，張開血盆大口，將冷闇成的屍身笑納。

    “陣禁？”

    嶽巒好奇地望着山陰縣城中的變化。

    眼下山陰縣中的景象，顯然是有什麼玄門人物在此地正在構建某種陣法。那些顯露而出的鬼物不過是誘餌，所有針對鬼物的攻擊與殺傷都會被轉化爲對陰氣的提純與提煉，等於是增加了對方法陣的力量。

    而最終凝結出來斬落冷闇成的一劍，其中差不多三成都來自冷長老自己。正是他在搏殺那些鬼物時被蓄積到這法陣之中的。

    看這陣法，雖然只有一個粗糙的雛形，不過卻是嶽巒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讓他也不由得升起幾分興趣，想要看看這陣法完成之後究竟是怎樣的形態。

    並不只是這位嶽長老，此刻不管是玄山三妖還是司空徒等人都屏氣凝神看着如今山陰縣城之中的變化。

    “以一方天地爲陣法，真是好大的手筆，大梁朝廷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人物？莫非朝廷準備以此人同百尺天涯打對臺？”

    獨山君看着讚歎不已。

    “這等玄門法度，還有劍道手段，難道是玉陽山上下來的？熊綬應該無有這樣的手段。”鱗公子緩緩搖頭。

    “迴風枯雪劍氣雖然走得是太陰一脈，可不會有這樣百鬼晝行的模樣。”實叉難陀語氣之中帶着一絲就連她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釋然：“驅使羣鬼，劍術通神，慈州城能有這樣手段的只有一個人。”

    “那個小蘇？”黑風大王看着遠處若隱如現的無窮陰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梁有如此後起之秀，他們的事業真的能成嗎？

    司空徒一樣在關注着這處戰場，不過自從命格改換，成就天鬼之軀後，這位鬼帥的心性似乎也因之發生了變化，他淡淡的看着山陰縣中的變化，看着一旁的雪夫人。

    “這便是夫人的倚仗嗎？我以爲這等陣法對付冷闇成的確有餘，但是對上那位玉盟主，或許還差一些。”

    “鬼帥何不靜觀其變？”

    雪夫人微笑道：“再看看也不遲。”

    蘇徹此刻的感受非常奇妙。

    他今日所用的陣法，乃是他以黑帝法門與黃天道神通結合推演而出，參考了當初在羅酆古城中的經歷，其中種種變化只有一個雛形，整個陣法系統而言不大概都有些試驗品的性質，不過其中的確摻雜了蘇三公子的一些得意之筆。

    這套陣法的根基，名爲太乙星樞法陣，以北斗七星爲根基，接引周天星力，在黑帝留下的諸多法門之中，這是一個簡單的導引星力的法陣。

    然而蘇徹根據自己的特點，將這法陣進行了改造。

    藉由后土之德，蘇三公子可以將星力導引到一衆鬼物之中。

    而引周天星斗的煞力轉化爲殺招，則是蘇三公子自紂絕陰天祕籙中領悟的一招妙手。

    將森羅陰氣化入劍意，這本來就是北邙鬼祖的得意手段。

    這套粗淺的陣法，可以說是蘇三公子將自家所有拿得上檯面的手段一起運用出來的結果。

    曾經也在陰陽法王面前演示過幾次，這位老前輩的評價倒也簡單。

    “好東西不少，但是不如改一改。”

    僅以陣法而論，這位繼承了上古黑帝衣鉢，在陰陽界中浸淫多年的老前輩乃是此界第一流的人物，在陰陽法王的幫助與調整之下，這上古黑帝所創下的法陣漸漸改頭換樣，根基從招引天星的祭壇，轉化爲了蘇徹自家練就的陰山洞冥寶籙。

    根基也從周天星力，變成了蘇徹最擅長的玄陰手段。

    “你小子喜歡裝神弄鬼，不如弄個夠……”

    於是乎就有了今日的樣子。

    蘇徹感應着天地在自家法力影響下的種種變化，感覺頗爲奇異，特別是冷闇成身死之後，這位還丹長老的一身精元都已經淪爲了陣法的祭品，得到了一位還丹高人作爲祭品，無量陰靈隨之化生，如今整個山陰縣愈發像是鬼國。

    玉宸同樣望向天空，此刻周圍所發生的種種變化，瞞不過這位白鹿洞曾經的教習，只是他左思右想，都看不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怎樣的路數。

    他對一旁的巫支祁等三人不聞不顧，將手伸出，藉着渾厚的武道罡氣撈起一隻鬼物，略微一發力，將之綻爲一團精純陰氣。

    “怎麼，可曾看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手段？”

    巫支祁橫過棍子，嘴角顯露出一道嘲諷的笑容。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不妨猜一猜，這廝的功法之中又有什麼漏洞。眼前的這陣法，又該怎樣破去？”

    八九元功乃是水猴子最大的驕傲，被玉宸一番冷嘲熱諷，已經逼得巫支祁怒火中燒，他現在最想看的就是玉宸眼前這幅看不分明的樣子。

    玉宸無所謂地看了巫支祁一眼。

    “口舌之利。”

    禺強與姑射下意識地同這位大江盟盟主拉開距離，緩緩調息。

    玉宸感應着山陰縣城中的變化，不過還是有些東西讓他有些失望。

    玄山三妖作壁上觀，他能理解，畢竟玉宸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不該太早的把仲迦要來的消息透露出去。但是有些變化，還是讓玉宸感覺到了一絲人力所不能及的無奈。

    比如金礪，這位四大長老之一的鐵長老幾乎在戰鬥爆發的第一瞬間就溜之大吉。比如嶽巒，這位嶽長老的氣息近乎消失，若不是玉宸足夠瞭解自己的副手，幾乎都要懷疑嶽巒已經坐化。

    真正讓玉宸有些憤怒的是司空徒。

    這個他一力拉攏，親自向門中爭取爲他改換命格的鬼帥，同樣也不聞不問，似乎正在靜靜等着事情自己走到尾聲。

    不過一切都結束吧。

    玉宸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道義光明絕催至巔峯，武道罡氣凝練爲一道堅實的光盾，將他周身緩緩的包裹起來。

    道義光明絕，原本就是白鹿洞中最頂級的守禦功法。

    既然破不去眼前的陣法，那不如就這樣等着，一直等到仲迦仲教習趕來。

    百尺天涯的不動心掌之下，一切算計圖謀都將如晨霧一般消散，留下的唯有曦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