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節秋賦四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吹牛者字數:2938更新時間:24/06/27 06: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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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九節  秋賦四

    周伯韜拿起一份剛剛放到他桌面上的檔案卷宗,這是周洞天的紙廠本地製造的,黃色的粗糙的厚紙,沉甸甸的拿着很有份量全文閱讀。他打開封面,裏面是一頁一頁的個人材料,貼着照片――這些是幾天參加會議的“糧差”們的材料,剛剛對他們的個人情況調查完畢。

    秋紅家原本就列入了行動處的監視範圍,因爲四周有人守護,不便安裝竊聽器,周伯韜也沒安排人用小販之類的方法接近監視――這樣未免太奇怪了,毫無市面可言的鄉村住宅旁,聚集了一堆小販,誰都看得出裏面有詐。他安排的是遠處用望遠鏡進行監視。

    現在他們已經查清了臨高全縣的“糧差”名單和底細。周伯韜打算仔細的看看這夥人的情況,有沒有可利用的地方,當然,也可能不準備利用他們,而是直接“消滅”。這就要看執委會的意思了。

    周伯韜翻到最後幾頁的關於周七的材料上,他對這個陳明剛的大徒弟很感興趣,因爲在調查中得知,這師父很懷疑他和自己的二奶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是一直沒有證據。

    周伯韜對男女關系上的流言蜚語很感興趣,就他當偵探的經驗來說,男女關系上一旦到了有流言蜚語的階段,這事情多半就是確有其事了。正好像老婆一旦懷疑自己的先生出軌,調查下來大多就是確有其事。

    他叫人把烏項叫來,把材料遞給他:“你去調查一下周七。”

    “是陳八爺的徒弟”烏項露出一絲畏懼的神氣。

    周伯韜不滿的看了一眼:“怎麼,你怕他”

    烏項咽了口唾沫:“不怕。”

    “這就對了,”周伯韜說,“你現在是我們的人,怕他鳥個八爺九爺的。好好的把周七的底細給我查清楚了,以後就一直盯住他,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彙報,連他什麼時候拉屎什麼時候睡覺也要查得明明白白,知道了嗎”

    “是,明白了。”

    這個回答還算標準。看着烏項離開的背影,周伯韜給了一個鄙視的眼神。這傢伙還算是身有家仇呢,原來看重他身上有血仇,對舊社會痛恨,而且在學校裏也表現的很有仇恨感,沒想到一到實際工作上一點膽氣也沒有。看到縣衙裏的人和當地的土豪還是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恭順的態度。

    “看來仇恨這玩意,也不是萬有靈藥。”周伯韜說着,拿起了一份書面命令,拆開了看了一眼。他打鈴叫來了自己的通訊員:

    “叫特別宣傳組的組長來。對,馬上”

    陳明剛拜會過熊卜佑,得到對方的許可之後,立刻着手大幹起來。徵糧除了照例由縣衙出佈告和散發“糧由”――也就是催繳通知單之外,把手下的徒子徒孫糾集起來,在縣裏的官倉前設櫃徵糧。

    徵糧的第一階段自然是等糧戶們上門自繳。要到第一階段結束之後,才會進入下鄉催徵的階段,但是今年,陳明剛指令手下的“糧差”們全部下鄉去,大造“丈田”的聲勢。

    一時間,澳洲人要“丈田”的消息傳遍了全縣,大小糧戶們大爲驚擾。

    士紳們自然是不願意搞丈田的。不管原有的體制如何的低效,他們畢竟已經和這個體制形成了和諧關係,只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作爲“潤滑劑”,在這個體制下他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現在來了一股新的勢力,居然要重新丈量田畝,登記產權,這豈不是晴天霹靂。糧戶們頓時緊張起來,接着從下鄉的糧差們嘴裏,他們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說澳洲人這次不但要徵糧,還要先丈田,根據丈田的結果按畝數徵糧。

    糧戶們趕緊派人四處打聽消息。果然,縣城和東門市沸沸揚揚的都在傳說這件事情,說得有鼻子有眼。在陳明剛手下混事的一干閒人,個個趾高氣揚。但是也有奇怪的消息傳出來:說根本沒這回事,完全是陳明剛一夥拉大旗扯虎皮的唬人。

    衆人趕緊找到張有福那裏要他去確認有無此事但是從他那裏也沒得到什麼確切的消息。張有福說負責徵糧的鄔首長“出遠門”了,沒人能答覆。張有福對事情的變化有點吃驚,不過他想起鄔徳曾經關照過的他的話,覺得這事情背後肯定有蹊蹺,也不敢亂說,當下自己到百仞城來求見初雨,把情況匯報了一番。

    當然,從初雨那裏他得不到什麼迴音。張有福站在自家的宅院裏,看着糧差剛送來的“糧由”,皺了幾分鐘的眉頭,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了。

    劉友仁坐在自家的正院的臺階下的一張竹榻上,抽着旱菸,一股股的青煙裊繞。一張竹桌上放着茶壺茶盞,還有一張粗糙的毛邊紙。這個就是“糧由”了。

    糧由是催糧的通知單,官府原本沒這個玩意,只有糧串――收糧憑證。這是衙門裏自己搞的一套,極粗的毛邊紙,用木戳子印好的格式,上面留空,由糧差填寫糧戶名稱和應收正耗米的數額。糧戶們接到單子之後,就要按時到縣繳納。期限有頭限、二限、三限之分,三限一過,就進入到追比階段,當即把欠糧戶拿到衙門隔三日五日的行杖追比,也有枷號示衆的。

    不過這也是說說而已,真得會被抓到縣衙打屁股戴枷板的,都是些勢單力孤的普通小糧戶――就如當初的張興教這樣的。一般在地面上略有勢力的糧戶,衙役就不敢如此。有的糧戶是地方無賴,雖然沒什麼政治實力,但是是塊敢打敢殺滾刀肉,不願意足額繳糧就派身強力壯的人冒充戶主來頂罪,再稍稍賄賂下皁班的衙役,打板子的時候作弊混過去。捱到舊曆年底具保放人,這一年就算是完事了。等而上之的糧戶,就可以和糧差、書辦“講斤頭”談條件,在耗米多少上討價還價。再厲害一點的主,除了正額之外一概不交的。至於士紳豪強們,他們多數隱瞞了大量田地,根本就是什麼也不交,衙門就算知道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

    劉家,過去是加來的土豪,劉友仁捐個監生在身上之後,就成了“紳士”。他家的土地在冊的不到四百畝,實際上有將近二千畝。而“詭寄”在他家名下的土地更是多達三千畝以上。

    這些土地,劉家除了自己僱用長工種植,全部都有收取地租。但是除了四百畝在冊的水田之外,其他土地是從來不交一粒米的糧賦的。

    劉友仁過去對澳洲人是抱着和過去應付土匪一樣的策略:一面是自己結硬寨,練鄉勇自保,一面虛與委蛇,要點好處,只要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就應付一下,買個平安。反正這地方自他祖輩開始就是這樣。

    但是自從去開了政治協商會議之後,見識了髡賊的實力,他的想法就變了。劉友仁意識到,僅僅象過去應付土匪那樣去應付髡賊是要吃虧的。澳洲人體現出來的實力和種種作爲,表明他們有極大的野心。這個野心,不大可能是在臨高就能滿足的。

    這樣的野心,當然不是他這種鄉村土豪能夠螳臂擋車的。劉家寨要在臨高生存下去,不落得和苟家莊一樣的下場,就得顯得主動一些。這樣起碼能夠自保。

    因此他雖然不大去東門市,實際對澳洲人的一舉一動很注意。天地會一成立,他就加入了。當初他的這個舉措,讓劉家的長輩們很是吃驚。紛紛表示反對――自家的底子,怎麼能露給澳洲人看雖說是按照起課的田畝數字上報的,但是澳洲人的農技員不是傻子,多下鄉來幾回搞那勞什子“技術指導”總會鬧得明白。

    劉友仁卻耐心的說服他們:就算自己不參加,難道澳洲人就會不知道劉家寨有多少土地嗎這在縣裏根本就不算什麼祕密。自然有獻殷勤的人去向澳洲人彙報。與其等着人家找上門來,不如先和他們打打交道,便於周旋。

    加入天地會之後,天地會來了“農技員”,幫他堆肥、送秧苗、指導長工們種地,竟然十分的賣力,這大大出乎劉友仁的意料――他不懂澳洲人爲什麼要這樣做,如果僅僅是爲了賺幾個“服務費”,一紙命令給聯絡員,哪個村落敢不繳,何必做這吃力費事的勾當。

    正當他一直想不通的時候,這次包攬糧賦的事情,又讓他覺得迷霧重重,感覺完全鬧不明白澳洲人的想法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這張糧由上,上面的正額和耗米的數字沒有填寫,送來的“糧差”說,根據澳洲老爺的命令,這次徵糧要順帶“丈田”,各家須在頭限之前上報田地數量,按照新的田畝數量徵糧。

    “八爺說了,這次是澳洲老爺們第一次在縣裏包攬糧賦,各家最好要幫襯一點,把自家的田畝數報得確實些――免得惹惱了他們。”來得“糧差”皮笑肉不笑的說,“這樣大夥都過得去,我們辦差的人也好有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