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大明的名義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煌煌華夏字數:3209更新時間:24/06/27 06:16:13
就在張居正四人老友重逢設宴飲酒的同時,隔着三條街的一家酒樓內也有一堂宴會正在進行。
與宴者同樣是朝廷官員。
通政使司左參政張四維、剛剛接替朱紈出任應天巡撫的李崇以及從河南回來擔任浙直轉運使的潘季訓、海關右侍郎崔彥、新任南京戶部尚書蔣如儼、從北京辭官後如今復任翰林學士、南京掌翰林院事茅瓚六人。
論品軼,六人中蔣如儼最高,但坐在主位上的卻是張四維,六人之間的談話也明顯是圍繞着張四維作爲飯局的核心人物。
“聽說今天戚繼光從杭州來了。”
崔彥開口說道:“他可算是捨得從杭州回來了,他可是我海關的左侍郎,卻是終日待在杭州他那個什麼陸軍指揮學院帶學生。”
“嗯,是回來了。”張四維點點頭:“現在估計正和你們海關的譚總督一起喝酒呢。”
“還有吏部的張部堂、戶部的趙侍郎吧。”
蔣如儼呵呵一笑:“他們倒是老交情了,尤其是戚繼光和譚總督,聽說都得十幾年的交情了。”
“太師做浙江按察副使之前,譚總督在南京兵部當差,和戚繼光有些交情。”張四維如數家珍說道:“譚總督當年是張閣老的隨官出身,後來去了兵部當差,張閣老任南京吏部尚書的時候,譚總督磨了好長時間去台州做知府,和太師也是那時候認識的。”
“如此說來,咱們都是一家人。”
崔彥呵呵一笑:“蔣部堂當年是韓部堂的隨官出身,韓部堂誰不知道,用太師的話說,那是太師當年的老領導呢。”
“確實。”蔣如儼點點頭:“老領導當年去了北京任戶部尚書,就把蔣某交付給了太師麾下差遣,也是太師一手提拔栽培,才有蔣某的今天。”
“在座各位的今天,哪個不是太師的栽培提拔?”
茅瓚提起酒杯站起身來:“所以這第一杯,咱們得敬太師他老人家。”
“對,當首敬太師。”
幾人跟着起身,舉杯衝着陸遠府邸的方向作揖,隨後碰杯飲盡。
酒杯放下人也落座,話題繼續展開。
“正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夥明明都是跟着太師走到今天的,但這人心吶終究是隔着肚皮,誰知道誰怎麼想。”
蔣如儼動筷夾菜,話裏話外意有所指:“嚴嵩辭官回了江西老家,倒是把他兒子嚴世藩和倆孫子留在了南京,這可就惹了一些人不高興咯。”
“呵呵。”
張四維微微一笑:“說來說去和人家嚴嵩嚴世藩沒關係,還不是看到全國各地親王齊聚南京的盛會之後動了心思,加上五軍府那些個武勳,喝了酒嘴上也沒個把門什麼話都往外說,又是大都督府又是軍改的,兩事串一塊,有人怕被分走一杯羹罷了。”
一直默默不作言語的李崇此刻接了一句。
“大家領的俸祿都是太師給的,羹怎麼分也是太師說了算,太師不給分,大家都沒得羹吃。”
“李撫臺倒是個清醒人。”蔣如儼哈哈一笑端起杯子來:“來,蔣某敬撫臺一杯。”
“不敢,下官敬部堂。”
兩人碰着杯子,其餘四人暢聊依舊,獨潘季訓一人默默吃飯。
崔彥看了一眼笑道:“潘使臺怎麼去了一趟河南,倒是連話都少了許多。”
潘季訓擠出一絲笑容來:“下官惶恐,實在是、是不敢多言。”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敢說的。”張四維開口寬撫:“時良,太師對你可是非常器重的,當初太師看到你關於河道的治理心得建議後那是當即拍板把你派去河南,這次回來也是委以重任將浙直轉運使司交託給你,愚兄聽太師說過,言水利之事,非時良可以勝任,有意讓你去工部,將來也會多加些擔子,做一任總理河道。”
“太師栽培之恩,實在是讓人銘感五內,粉身難報。”
潘季訓忙拿起酒杯,連幹三杯。
“這怎麼還自己一個人喝上了。”張四維道:“愚兄陪三杯。”
三杯酒下肚,倆人都不免面色紅潤起來,屋內的酒香酒氣也是越發的濃郁。
面酣耳熱之餘,再聊起天來也就大膽直白了許多。
“前幾天太師在五軍府和那羣武勳、總兵們前腳開完會,後腳五軍府合併大都督府的消息就傳的滿城皆知,這個節骨眼上戚繼光回來了,明眼人誰都能看得出來,太師很器重戚繼光啊。”
張四維作爲陸遠如今的一號大祕,很多事他可最有發言權:“新的大都督府內設各部司局,這排第一的叫參謀部,估計讓戚繼光來,就是來坐參謀部長這個位置的,位高權重,軍權核心。
張居正立馬就上前去親近了,他還拉着譚綸想幹什麼,打算把戚繼光拉攏過去,好將來等翅膀硬了鬧事?”
“主要還是因爲嚴嵩的原故吧。”茅瓚給出自己的看法:“海瑞治安疏的事鬧的非常大,好像說是嚴閣老發力力保,才保下的海瑞和治安疏,才把王用汲一家連着謄抄本送來的南京,如此,嚴嵩前腳辭官致仕,後腳嚴黨官員就一窩蜂拜入了太師門下。
現在看不出什麼,可將來呢,天下官員盡出太師門下,那麼多人怎麼安頓?
尤其是南北現在矛盾已然明牌,朱定燿帶着一衆宗親又剛開完宗親會議,最晚過了年關,宗親一準上疏勸皇上退位!
不可能一直讓歐陽必進當首輔吧,但是太師若想做首輔又不能去北京,那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一條路。”
幾人異口同聲道:“遷都回南!”
“對。”茅瓚點頭道:“遷都回南京,只有這樣,對國家才是最好的,矛盾會暫時被按下去,南北才能真正實現共融,可如此一來又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北京會不會像南京當初靖難之後那樣,仍舊保留一套完整的朝廷衙門機構?
依我對太師的瞭解,夠嗆,他老人家是最反對一個國家兩個中央政府這種事的,所以如果遷都回南,北京的那套班子要裁撤掉,這一下可就少了幾千個崗位啊。
一個蘿卜一個坑,幾千個坑被填平,幾千個蘿蔔往哪裏插?
誰留誰不留就成了一個很嚴峻的政治矛盾,就像這天,天冷了就加衣服,裏衣越加越多,袍子攏不住怎麼辦,只能做新袍子,這個時候,怕是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動心思想給太師做新袍子了。”
“這袍子,怕不會是黃色的吧。”蔣如儼呵呵一笑,而後趕忙端杯:“老夫喝醉了,喝醉了,哈哈。”
“做袍子是大功一件、替太師穿袍子也是大功一件,春江水暖鴨先知,張叔大在吏部那麼幾年,又深受太師耳提面命的教誨,他精着呢,他這是想拉着譚綸、戚繼光、趙貞吉這些人給他做保呢。”
“大家雖然同出太師門下,但終究是黨內有黨。”
張四維手中轉動酒杯,目不轉睛的盯着。
“再過兩個月,太師就打算讓周延退了,到時候趙學雍接廣東左布政使,胡宗憲任廣東右布政使,五軍府又合併大都督府,設立都司,大概率殷正茂會是第一任廣東都指揮使,他們三個人搭班子,廣東鐵板一塊,就成了粵黨。”
“那依子維兄您看,誰會去廣州做知府?”
“上海知縣陸誠絕對是第一候選。”
要麼說領導大祕厲害,因爲很多事只有張四維最清楚。
在文淵閣你管我張四維叫張參政我不挑你理,但是出了文淵閣,你還管我叫張參政那就是你不懂事了。
就算是身爲戶部尚書的蔣如儼也只能敬陪下手。
幾人心思活動起來:“所以說,所謂粵黨就是太師的親族重地。”
“南粵位置太好,香港、澳門、澎湖、海南又都開始傾力開發,往南開海才是太師的打算,因此廣東不會讓任何人插足。”
“粵黨將來必成一派,自會有一席之地,其他人也得抓緊時間爭位置了。”
“怪不得張居正那麼着急,他和譚綸聯手,實力也不小啊。”
“若是再拉上一個疑似參謀部長的戚繼光呢?”
“戚繼光應該不會隨意站位吧。”
“他一個武夫懂什麼政治,幾杯酒喝下去恐怕就被張居正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呢。”
“張居正是湖廣人,譚綸是江西人,趙貞吉是四川人,他們能尿到一個壺裏去嗎。”
幾人說到這都停下,彼此對視而笑。
時間一旦進入嘉靖三十六年,治安疏帶來的政治風波才算是真正達到高潮。
這幾個月,只是堪堪完成第一輪權力洗牌而已。
在這第一輪的權力洗牌中,有些人進步了,有些人暫時性的離開了官場結束了他們的仕途,但這並不意味着結束。
因爲善於謀局者,已經開始爲接下來最大的一輪權力洗牌開始蓄力準備了。
而在第一次權力洗牌中大獲全勝並因此一躍成爲大明實際掌權者的陸遠,其內部也因爲快速的吸納大量官員而導致臃腫,繼而必然產生不同的內部派系。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以前每一次政治鬥爭陸遠都是參與者,而今後,他除了要和嘉靖或者說朱明皇室繼續爭鬥以外,也要開始像嘉靖一樣,當自己內部黨派的裁判員,處理自己內部的紛爭了。
身份轉換的陸遠不能再像過往那般以自己的名義去做事,而是要學會用新的名義。
即,大明的名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