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軟禁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煌煌華夏字數:2857更新時間:24/06/27 06:16:13
朝會結束,百官散去,所有人都能看出張治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因此沒有任何人敢上前去搭話。
張治甚至連文淵閣都沒有去,而是直接就離開了皇宮,理由是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要休息兩天。
誰都知道,他這是要和南京的陸遠通通氣。
徐階的事太蹊蹺了,皇帝明顯是早有準備,不然爲什麼一直不上朝的嘉靖偏偏今天來了個臨時起意,又那麼巧的楊繼盛在今天發難,要說這不是提前商量好的,鬼都不信。
關鍵點就在於,誰和嘉靖商量的要搞徐階。
畢竟像這種侵佔民田的事,徐階又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幹,這些田畝也更不可能掛在徐階甚至徐階家裏人的名下,因此,能對徐家的事如此瞭解,要麼是徐家人自己出賣徐階,要麼就是對徐家情況非常瞭解的自己人。
而另一邊的太醫院內,太醫吳道卿藉口診脈見到徐階,一邊診脈一邊閉目低語。
“徐閣老,張閣老讓下官來見您。”
躺在牀榻上的徐階睜開眼睛,隨後又連忙閉上,一副氣若游絲、命不長矣的德性呢喃:“何事?”
“張閣老讓下官問您,這事您懷疑是誰做的。”
“老夫誰也不懷疑,因爲老夫就沒有做過這些事,全然都是楊繼盛血口噴人,栽贓陷害之語。”
“看來徐閣老不相信下官啊。”
吳道卿鬆開手微微一笑:“既如此,徐閣老就堅持這個說法,其他的事,自會有張閣老來處理。”
等到吳道卿一走,徐階立時睜開雙目,擰眉冷目。
朝堂之上楊繼盛拿出的罪證他看了,全是真的,但這種罪證楊繼盛哪裏有本事收集到,不要說楊繼盛了,就算是松江知府李崇也沒有這個能耐。
李崇知道徐家兼併土地的事,但知道歸知道,有證據歸有證據,這是兩碼事。
這些年來他徐階從沒有親自出面做過這種事,即使是私下授意也都是口口相傳,並無文字,能知道這些事的,只有他徐家的內部人。
換言之,有人往他徐階家裏安插了很多顆釘子,這些釘子,已經離着他徐階的心臟非常近了!
普天下能有這種能量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陸遠,另一個就是嘉靖。
在嚴嵩眼中,陸遠可能只是一個江南黨魁,在政治上很有手段、會摟銀子,得到了江南士林的擁戴,繼而成爲一個超過他嚴嵩可以威脅皇權的權臣,這種認知也可以說是全大明九成九官員對陸遠的印象,包括之前的徐階在內。
但自從得知到上海銀行帶來的恐怖利潤後,徐階才知道自己對陸遠的理解原來只是皮毛。
這個陸伯興露出來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雖說大家都是閣臣,看起來肩膀一邊高,而實際差距很可能已經大到天壤之別的地步了。
簡單來說,陸遠已經成爲了江南集團的利益分配者,而徐階也好、韓士英這些人也罷,都只是利益的享受者。
如何創造利益、如何分配利益,都是陸遠在做主。
這便是本質上的區別了。
因此徐階的視角中,陸遠是有這個能力害自己的,不能排除嫌疑。
另一個就是嘉靖,嘉靖是皇帝,國家名義上和實質上的主人,有司禮監,有東廠和錦衣衛,天子鷹犬無處不在,同樣也有能力買通自己的身邊人,甚至是將一些人潛伏進自己的松江老家,近距離的竊取情報。
從個人情感上來說,徐階更懷疑嘉靖,不過徐階是政客,政客不存在個人情感,兩者都有嫌疑,那就兩者都要懷疑。
無論誰要害死自己,現在對徐階來說的當務之急都是自保。
單純的將希望寄託於張治和陸遠,那顯然是太幼稚了。
哪有說將自己的命交給別人處置的道理。
一念至此,徐階坐了起來。
“老夫要面聖!”
——
“主子,徐閣老求見。”
“召他進來。”
精舍之中,嘉靖聽到通報面露笑容。
“臣徐階叩見吾皇,伏請吾皇聖躬萬安。”
徐階恭恭敬敬的大力參拜,姿態之謙卑讓嘉靖非常滿意,他擡手:“徐閣老快免禮,黃錦,給徐閣老看座。”
“謝皇上。”
徐階起身落座,欠着身子開口:“臣此刻來面聖,是想要當着聖上的面自陳,之前金殿之上臣體衰老邁水米不進,加上急火攻心以至昏厥,楊繼盛誹謗臣的事沒有來得及辯明。”
“楊繼盛說的事,朕冷靜下來後也不相信徐閣老會做。”
嘉靖安撫道:“徐閣老夙來清正廉潔,這在翰林中都是有口皆碑的,似那楊繼盛所說,徐閣老貪墨民田十幾萬畝簡直是太過匪夷所思,不過楊繼盛說的言之鑿鑿,又拿出了所謂的實證,朕也不好偏袒徐閣老,故而不得不命三法司往赴松江查辦,希望徐閣老能夠理解朕,不要怪罪朕加疑於卿,朕相信,三法司定會還徐閣老清白的。”
“臣萬死不敢對皇上有不忿之心。”徐階垂首答話:“皇上是君父,似父親一般愛護臣子,臣感激都來不及豈敢再有二心,臣來自陳,非爲狡辯,而是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許閣老儘可直言。”
“臣早年在國子監任祭酒之時便對這楊繼盛有所瞭解,此人面上清正公允,實則尤喜鑽營之巧,運機鬼蜮,其往南京,讒言媚上拜了先兵部尚書韓邦奇,韓部堂同他亦師亦父,可韓部堂死後,其竟然連一絲痛心之色都沒有,也不願爲韓部堂掛孝緬懷,可見此人是多麼的薄情冷血。”
當初韓邦奇死的時候,像陸遠這些在南京的官員無不在胳膊上系一條白布,以爲悼念緬懷之意。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但並不是強求的規矩。
聽到徐階拿這種話來攻擊楊繼盛,嘉靖不做表態,而是言道。
“朕聽說,韓部堂當初亡身之後,其門下許多學生有官身者都做了調動,無官身者則皆入了南京光華書院,是嗎。”
“是有此事。”
“調動的事和入書院的事,是誰安排的?”
“當時陸閣老爲南京吏部尚書,此事自然是陸閣老安排。”
嘉靖微微一笑道:“那麼說來,韓部堂的學生都轉拜入了陸閣老門下,這個楊繼盛也是了?”
“這事,臣並不清楚。”徐階拱手答道:“不過陸閣老爲人一向公允,且一貫實心爲國簡拔人才,想來就算是韓部堂的學生想要拜陸閣老,陸閣老也不會接受,陸閣老並不是那種結黨營私之人。”
“徐閣老說的不錯,朕也是非常相信陸閣老爲人的。”嘉靖微微一笑:“就是因爲有陸閣老在南京坐鎮,江南才能如此的繁榮,陸閣老是朕的股肱,是朝廷的棟樑啊,所以這次三法司去松江,朕特意交代,一定要先去南京請示陸閣老,要尊重陸閣老的意見,不能沒有規矩的隨意行事。
可是朕怎麼聽說,只是聽說啊,聽說松江的上海銀行是徐閣老的公子徐璠在打理,這種道聽途說的無稽之談朕怎麼可能會信,呵呵。”
徐階的臉皮抽搐數下。
如果說來之前他還在懷疑到底誰捅的自己,那現在他已經非常篤定了。
就是嘉靖!
自己的罪證是嘉靖拿給楊繼盛的,而且嘉靖不僅僅知道這些,還知道他當年拿十萬畝田地換整個上海銀行的事。
陸遠或許沒想過害自己,但陸遠現在會願意救自己嗎?
自己確確實實是從陸遠手中搶走了上海銀行的所有權。
看來要抓緊時間向陸遠低頭服軟了。
就在徐階謀劃着的時候,嘉靖又開口來了一句。
“徐閣老且放寬心,對這些個謠言朕是一概不信的,黃錦,徐閣老剛剛恢復,還需好好休息,你親自陪着徐閣老在太醫院靜養,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太醫。”
“是,奴婢明白,請皇上放心。”
黃錦胖臉含笑看向徐階:“徐閣老,請吧。”
徐階頓時遍體生寒。
嘉靖這是要將自己軟禁在皇宮之中!
這事是嘉靖一手推動的,在沒有拿到足夠利益和想要的東西時,嘉靖絕不會就此作罷。
而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去尋求陸遠的保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