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耗子給貓當伴娘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煌煌華夏字數:4147更新時間:24/06/27 06:16:13
“你說什麼?皇上要將京營擴軍到二十萬?”
“這還能有假啊,千真萬確,皇上剛剛和我說的。”
嚴嵩府邸書房內,前腳從皇宮裏出來的仇鸞後腳就來到嚴嵩這‘通風報信’。
當然,說通風報信可能有些不好聽,準確來說應該叫做情報共享。
嚴嵩和仇鸞的關係是非常好的,倒不是私交多好,而是兩人屬於政治合作伙伴。
歷史上庚戌虜亂之後,仇鸞因爲通敵賣國擔心東窗事發,於是重金賄賂嚴世藩,謀身到了嚴黨麾下以圖自保,嚴嵩也確實保下了他,將責任全部推給了替死鬼時任宣大總督郭宗皋、大同巡按御史陳耀等人的身上,後來又甩鍋給了兵部尚書丁汝夔、侍郎楊守謙,用這四個人的命保下了仇鸞。
但誰能想到兩年後,仇鸞爬上了總督京營戎政的位置上,一時間聖眷正隆的仇鸞和嚴嵩開始互不對付並鬧出了矛盾,不過仇鸞的腦子哪裏能是嚴嵩的對手,沒幾年就被嚴嵩除去。
這是歷史,而現在因爲有了陸遠這個變數而發生了巨大變化。
仇鸞雖然還是當上了總督京營戎政,但是嚴嵩因爲有了陸遠這個更具壓迫力的對手,所以沒有再同仇鸞去鬧矛盾,反而是加強了和仇鸞之間的緊密合作關係,用於謀求自保。
這便有了今天仇鸞在同嘉靖談話結束後來找嚴嵩通氣的情況。
值得一提的是,書房裏還有一個人。
嚴世藩。
自從那年陸遠入京玩了一手驚天反轉後,嚴世藩就被革職充邊,假借殘疾之名留在了北京,但是也被嚴嵩下了禁足令,終日只能呆在家中無法視人。
相當於變相坐牢了。
坐牢總比死了強,嚴嵩自己心裏門清,只要嚴世藩出門,後腳翰林院、國子監的生員就能堵住皇宮玩逼宮,嚴世藩就難逃充邊的下場。
一旦充邊,必死無疑。
扯遠了,接着聊嚴嵩和仇鸞之間的談話。
嚴嵩眉關緊鎖:“皇上爲什麼突然要擴充京營?而且還一口氣擴了那麼多,整整十一萬人馬,每年的軍費最少也要二百多萬,朝廷哪有那麼多銀子。”
“皇上說,銀子從內帑裏出。”
“內帑銀?”嚴嵩更加驚訝了:“皇上的內帑裏哪有那麼多錢。”
仇鸞也道:“誰不說來着,朝廷一年才多少國稅啊,織造局、市舶司一年能賺幾百萬兩?姑且就算能賺那麼多,織造局、市舶司上上下下幾萬張嘴就不吃不喝了?而且不僅僅是京營要擴軍,聽皇上的意思,還讓陸炳那個狗腿子再把錦衣衛的人手擴充一番,皇上還特意撥給了陸炳一百萬兩,好傢伙,這一下裏裏外外要砸出多少銀子啊。”
“大手筆自然會有大動作。”嚴嵩點點頭道:“不得了,確實是不得了啊。”
仇鸞問道:“閣老,您說皇上這麼做,他老人家是打算幹什麼的。”
“這,老夫也不清楚。”
“您老玩笑了。”仇鸞笑道:“誰不知道您老最會揣摩聖意,您要是猜不出來,這世上就沒人能再猜出來了。”
“老夫確實還沒想到。”嚴嵩認真道:“眼下朝廷也沒有再鬧出什麼邊患啊,何況倭寇也平定了,國家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象,正是盛世中興的勢頭,不好說、不好說。”
仇鸞便言道:“您老真也看不出來?”
“這種事老夫騙你做什麼。”
嚴嵩沒好氣的說道:“如此大事,若是老夫能猜出來,還能不告訴你?不管皇上要做什麼,京營擴軍至二十萬一定是什麼驚天的大事要發生,老夫這個內閣首揆自然離不開你這個總督京營戎政的相助。”
聽到這話仇鸞面露得色也覺理所當然,於是言道。
“既然閣老這麼說,我也就不多想了,不過也請閣老放心,甭管出什麼大事,我既然是京營總督定然會是第一個知情的,到時候,一定來通稟閣老。”
“那真是多謝太保了。”
“閣老客氣,咱們守望相助。”
“嗯,守望相助。”
仇鸞不再耽擱,起身告辭:“既如此,我先走了,閣老留步,不必相送。”
“東樓,替爹送仇太保。”
嚴世藩領命:“仇太保,請。”
兩人相繼離開,不久後嚴世藩迴轉,掩上書房的房門後見到嚴嵩在閉目沉思,便輕輕上前替其換了茶水。
“東樓。”
嚴嵩閉着眼睛說道:“你說皇上突然要將京營擴軍至二十萬,是爲了什麼?”
嚴世藩專注於倒茶,頭也不擡的說道:“兒子聽說今天陸閣老的奏本進了文淵閣,是關於改稻爲桑的事。”
這一聲陸閣老喊的奇怪,嚴嵩也瞬間睜開眼,但又迅速閉上。
“嗯,是有這麼件事。”
嚴世藩將茶水送到嚴嵩面前,人也坐到了對面,繼續言道:“內閣什麼意思。”
“你爹我、你舅舅、張治、徐階我們四人都同意了。”
“這麼說來,陸閣老這道關於改稻爲桑的奏本很好了,竟然能讓內閣完全贊同。”
“沒錯,陸閣老將改稻爲桑的事規劃的非常好,不僅妥善解決了改稻爲桑後百姓的口糧問題,還替朝廷創收了近千萬兩的營收,利國利民,是上上好的仁政。”
嚴世藩笑了笑說道:“竟然連爹都沒法拒絕,那看來確實是極好的良政,有利可圖、有名可享,確實無法拒絕。”
對嚴世藩的話嚴嵩沉默了足有一盞茶,這才咧嘴,很是欣慰的笑了兩聲。
“吾兒,成熟了很多。”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前兒子身在朝中,享父親之恩庇,難免驕橫自大,而今修心養性,是要比前些年通透許多。”
嚴世藩謙虛言道:“都是爹教誨的好。”
“那你再回答爹,皇上這次擴軍是爲了什麼?”
“防陸閣老。”
“呵呵呵呵。”嚴嵩再次笑了出來,隨後笑聲越加響亮,面上也都是老懷甚慰的喜悅。
“說說看,爲什麼這麼想。”
嚴世藩答道:“內閣五人竟然因爲陸閣老一道本而意見一致,皇上會怎麼想,今天內閣可以一致同意頒行一項政策,明天,內閣就敢一致同意的封駁一道聖旨。
雖然我大明朝從來沒有說過內閣具有封駁聖旨的權力,但是楊廷和開了一個壞頭,他領銜內閣接連封駁了武宗皇帝兩道聖旨,而武宗卻無能爲力,這便讓天下人知道,內閣已經成了我大明朝真正意義上當家做主的政治核心。
有了這次壞頭在前,下一次內閣再以聖旨不當爲由進行封駁,那麼皇上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皇上擔心那一天出現,所以他要擴軍,握着軍權就不怕內閣亂命。”
“既然是爲了防內閣,爲什麼你要說皇上是爲了防陸閣老。”
嚴世藩不做正面回答,而是言道:“爹爲什麼會支持陸閣老啊。”
“這,哈哈哈哈。”嚴嵩再次笑起來:“吾兒大了、吾兒大了,爹雖死無憾矣。”
嚴世藩亦是笑了起來,雙目溼潤,竟是掉下兩滴淚來。
“想來陸閣老給了一個連爹和舅父都無法拒絕的條件,所以爹和舅父都同意了,陸閣老已經強大到有了正面對抗皇上的能力,這讓爹也開始爲自己謀畫新的後路。”
“爹不是爲了自己,爹已經是快要死的人了,爹是爲了你。”
嚴嵩說起話來也有些感傷:“不過你有一點說的不對,陸閣老現在還沒有正面對抗皇上的能力,但他卻指出了一條足以對抗皇上的方法,這個方法對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人來說具有莫大的誘惑力。”
“是銀子嗎?”
“不單單是銀子,還有名聲。”
嚴嵩說道:“如果他還是按照他以前那種做派,搞青樓、搞賭場,他一輩子都只能活在陰溝之中不見天日,沒有人會爲了這種錢去對抗皇上,這也是當初爲什麼海瑞一道奏疏,就嚇的張治來爹這裏俯首退讓的原因。
那種錢他們可以賺但是不敢拿出來說,拿到明面上就是身敗名裂,其實天下人都知道他們在賺這種錢,但只要不說破就可以繼續裝作道貌岸然,做婊子立牌坊罷了,這種事,大家做了幾千年,早就有了默契。
但這幾年,陸閣老越發的不得了,他依舊有着層出不窮賺銀子的方式,但這些方式一個比一個正大光明,也一個比一個乾淨,不僅乾乾淨淨而且還能讓所有人都跟着混上一個施仁政的好名聲。
既有利又有名,誰會不支持啊。
也就是在你舅父點頭支持的那一刻開始,爹就知道,這天下很難再有人能擋住陸閣老假日宰執天下,皇上也不行,天下士族合詞擁戴,都推着陸閣老當首揆,皇上不願意?那就換一個皇上!”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嚴嵩嘴裏說出來,但嚴世藩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這並不是說嚴嵩對嘉靖沒有敬畏之心,家裏父子二人之間說話本就隨意,更何況,這種狂悖的話當年楊廷和當首輔的時候,士林私下裏沒少這麼說。
那時候不少人都等着看嘉靖是否老實,如果不老實的話,楊廷和會不會再換一個。
只是沒想到最後楊廷和竟然會因爲一個大禮議被張璁給扳倒,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才開始敬畏嘉靖,知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藩王,原來有如此深的心機城府和手段。
“爹就那麼篤信陸閣老的實力嗎。”嚴世藩反問道:“現在皇上已經打算擴軍京營和擴大錦衣衛人手,到時候,手握幾十萬雄兵,皇上又有着天子的君權大義,豈能除不掉陸閣老。”
嚴嵩微微搖了搖頭道:“或許能,但爹不能賭。”
“何意?”
“假使皇上真能除掉陸閣老,他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爹不敢想象也難以想象,但這個代價絕對不會小,皇上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君王,更是一個善於利弊權衡的君王,若是鬥到了一半,發現除掉陸閣老的代價遠大於回報,皇上未必不會半途而廢。”
“爹的意思是擔心,皇上和陸閣老鬥到最後反而可能會攜手合作?”
“爹和夏言鬥了半輩子,但在最後的幾年,不也是一起搭班子配合的很好嗎?”
嚴嵩微微一笑:“時間久了,利益衝突都糾葛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還怎麼鬥下去,無非就是核心的利益不能讓,沒必要的衝突都剋制罷了。爹和夏言可以如此,皇上和陸閣老爲什麼不能如此呢。”
“所以基於這個擔心,爹剛纔沒有同仇鸞說實話。”
“他是個武夫,而且是個貪生怕死、鼠目寸光的武夫。”嚴嵩不屑道:“當年庚戌虜亂,他對俺答前倨而後恭,通敵賣國,放任俺答入關,這種人怎麼可以同謀呢?
告訴他,讓他和陸閣老去鬥?他配嗎,他有這個能力嗎。”
嚴世藩呵呵低笑兩聲搖頭:“陸閣老甚至都不需要出面就扒了張經兩層皮,要不是定國公、成國公出面來保,恐怕現在張經都已經被滿門抄斬了,論戰功,張經還剛剛平了倭亂,如此都不是陸閣老一合之敵,何況一個自大無能的仇鸞。
爹說的對,這種事告訴仇鸞無益,就讓他接着自以爲是的活下去吧,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
“吾兒這一年多來,確實成熟穩重了許多,爹很欣慰。”
嚴嵩感慨後又是一笑:“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嚴世藩站起身,遲疑片刻後開口。
“既然爹覺得陸閣老勝面更大,那皇上要擴軍京營的事,要不要和陸閣老說一聲?”
“那就不必了。”
嚴嵩擺手道:“爹已經七十多歲了,這張老臉拉不下來的,反正也沒幾年活頭,沒理由到這時候去看他陸伯興的臉色活着。”
嚴世藩點點頭動身離開。
是夜,一道身影離開嚴府,敲開了張治府邸的後門。
翌日一早,京郊驛站快馬衝出,直奔南京而去。
“太傅,張閣老的信。”
陸遠拿來一看,眼光波動,嘴角勾勒。
有趣。
太有趣了。
嚴世藩竟然給自己通風報信?
這可真是耗子給貓當伴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