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滑頭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煌煌華夏字數:2368更新時間:24/06/27 06:16:13
一個報軍功的奏本在台州拖沓了將近十天才算完成。
這和陸遠的預計差不多。
對於這虛報軍功的事,譚綸一開始是堅決不願意的,不僅不願意還將樑、沈二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即使二人曉明利害那也是毫無作用。
陸遠又堅決不願意出面,二人就只能自己和譚綸談。
最後也是狠狠割了一大塊肉才將譚綸勸住。
倒不是說譚綸索賄,事實上譚綸一文錢都沒有收。
他這是擺譜呢。
作爲一個新來的知府,台州對譚綸來說就是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後面想要開展工作怎麼都繞不開沈翰、樑鳳這些個地頭蛇、坐地戶的支持,難得這次抓住了二人的把柄,哪能說放手就放手。
這裏說的割肉,是二人讓出了在台州地界很大程度上的政治利益,確保了譚綸日後擁有絕對一把手的權威。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台州六曹的掌簿中,吏曹、戶曹、刑曹三個關鍵位置都換了人,兩個是譚綸從南京帶來的隨員、一個是就地提拔的新人。
一下拿到這三個重要位置,譚綸便掌握了日後台州的人事、財政和司法權,便也就不怕扎不住跟腳了。
當籤屬加蓋着陸遠、譚綸二人名字和公印的軍情奏本離開台州後,陸遠便向譚綸告了別。
“子理兄,此間事畢,小弟也該告辭了。”
“不在台州過個年?”
“不了,還要回臬司衙門述職呢。”
陸遠一來確實是不好在台州逗留,二來也是因爲虛報軍功的事。
倒不是說譚綸因爲這事看不起陸遠,虛報軍功的事拖了那麼久,譚綸除了要藉着這件事爲自己爭取在台州的話語權之外,自然也會去請示他背後的人。
南京吏部尚書張治。
這件事的干係很大,影響也不只是台州一個地方,譚綸是君子不是傻子,該有的政治頭腦還是有的,自然會請示。
故而,譚綸很大可能或者說已經知道了陸遠的政治背景。
嚴黨。
如此一來,譚綸和陸遠便天然有了距離,當然政敵、仇敵現在談不上,但做朋友也只能是私下,官面上便不合適了。
陸遠能感受到來自譚綸的疏遠感,又哪裏再好繼續於台州逗留,索性提前告辭,帶着嶽長林和幾百名臬司衙門的兵直接拔營北上回杭州。
趕等陸遠回了臬司,便被按察副使胡榮拉進了公事房。
後者神祕兮兮的開口。
“伯興,最近的事你都知道了嗎?”
陸遠初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回過神來,知道了胡榮想說的是何事。
“胡副使指的是藩司衙門那?”
“左右兩位蕃臺都調走了。”胡榮壓着聲音說道:“一去四川、一去河南,都是貧瘠之地,這也算是受了魯發忠的連累。”
四川天府之國、河南天下之中,但比起這個時期的浙江來說,說是貧瘠之地確實不過分。
陸遠沒有急着接話,而是轉身去給胡榮添上一杯茶,自己順手拿出後者珍藏的獅峯龍井也給自己斟上一杯。
“唔,好茶。”
還沒喝進嘴裏,只是聞茶香陸遠便贊出一句。
胡榮忍着肉疼炫耀:“那是,一年到我手裏的可就半斤,我這一直珍藏着自己都不捨得喝。”
“胡副使您還有半斤,像下官這身份,那是連味都聞不到。”陸遠啜飲一口,只覺說話都帶着三分香味:“好茶葉就這麼點,怎麼也不夠分的。”
胡榮剛打算開口順話,立馬反應過來。
這哪裏是在說茶葉,是說事呢。
林雲同、謝蘭調走之後,空出了左右布政使兩個位置,可是這兩個位置不是說讓浙江的官員排隊上位的。
浙江是全大明最富裕的省,北京、南京兩個中央多少官員盯着,夠分嗎?
陸遠從來不敢奢望在這次浙江官場變動的過程中佔到便宜,所以才說味都聞不到。
反應過來後,胡榮笑了笑:“是啊,好茶葉就那麼點,哪裏夠分,我能有這半斤就該知足了,多了還要費心思給上峯那送點,送誰不送誰又都是學問,倒不如就守着這半斤,總算還能過過口福。”
“副使這話說的在理。”
陸遠悠哉悠哉的享受,絲毫不着急的說道:“正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閒,人間有味是清歡,下官此去台州三個月,那真是做夢都想着回杭州來享清福。
台州那地界的光景您是沒看到,豈是一個亂字了得?在那領兵掌權,還不如在這衙門裏當個閒差來的舒服呢。”
胡榮嘿嘿一笑:“伯興老弟也太隨性了吧,這可不像一個年輕人。”
“下官這都是肺腑之言。”陸遠喝舒坦了,將茶碗往桌上一放,拿出一塊絹帕擦擦嘴角,舉止間那叫一個斯文儒雅,又言道:“就說這次台州,魯發忠折騰出一堆爛攤子,最後藩司衙門吃了掛落,南京那頭還得替浙江操心,剿個倭,哪一塊都要顧忌到,下官這腦子可是一刻沒閒過。”
胡榮深以爲然的點頭:“這話說的有理,就說這幾個月,省裏爲了調度備倭糧草軍資的事也是亂成一團,加上兩位蕃臺齊齊被調走,新的蕃臺還沒選定,藩司、臬司、河道三個衙門都轉不開,臬臺最近可是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馬不停蹄的人都消瘦好幾圈。”
頓上一頓,胡榮又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當聽說伯興你在台州前線剿倭大獲全勝後,臬臺可是神清氣爽,我見了幾次,只覺得一次比一次年輕。”
陸遠挑了一下眉毛。
在胡榮這番話中透露了一個特別有價值的信息。
那就是按察使馬坤要高升了。
前面說馬坤馬不停蹄,一來肯定馬坤忙於公務,二來也有一重跑官的意思在,後面說見過幾面,一次比一次顯得年輕,那就是說跑官的事有了進展,而且一次比一次瓷實。
“下官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
陸遠將話題遮過去:“事關台州情況的奏本,內閣的批迴都還沒到,下官只管安心等着就是,雷霆雨露具是天恩。”
“你啊。”胡榮笑着擡手虛點了陸遠幾下,搖頭一笑:“還說要從你這對點縫子,結果倒好,你是把我的話套了個乾淨,自己什麼都不說,難怪藩司那邊說你陸伯興爲官謹慎,這也謹慎過頭了些。”
陸遠誒了一聲:“下官身爲臬司衙門的屬官,在藩司衙門那若是不謹慎一點,豈不是給臬臺和胡副使您添麻煩嗎。”
“行了行了。”胡榮沒好氣的揮手:“伱這次立功而回,臬臺已經有令,特許你十日休假,連着過年的年假一起,安心歇上一段時間吧。”
陸遠這便喜笑顏開,起身告謝:“多謝臬臺、胡副使恤下之情,那,下官告辭。”
胡榮頷首,望着陸遠背影漸行漸遠,不由的失笑搖頭。
“這個小滑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