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他不正常

    “我不好說。”

    出乎意料地，此時布偶的聲音不再像剛纔那般死氣沉沉，而是恢復了她平時的輕快。

    裏面還帶着一股高強度網上衝浪的樂子人的味兒，讓人感覺她剛從某個論壇裏出來，思維卻還留在那兒。

    凱爾希沒說話。

    她脫下白大褂放在衣架上，隨手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鐵盒，往自己的水杯裏倒了點茶葉。

    “你要麼？”

    高傲的羅德島女皇不僅允許實習生在休息時間進她的辦公室，竟然還會詢問那人要不要喝點茶……

    如果瓦倫丁在這兒，他一定會覺得自己在做夢。

    “不用了，我更喜歡那種有着充足刺激感和甜味的黑色液體……”

    ‘布偶’微微蹙眉，將頭頂的貓耳拿下來，摺疊幾下後放回口袋裏。

    “叫什麼來着？”

    “可樂。”

    凱爾希雙手握住馬克杯，眉眼低垂。

    茶葉在滾燙的熱水中捲曲舒展，翩若驚鴻。杯口上白霧嫋嫋，婉若遊龍。

    她的聲音彷彿被這杯熱茶感染了，雖然仍無多少感情，但也有了些許溫度。

    “數年前由一位藥師偶然發明，現在已經成了哥倫比亞最流行的飲料。”

    “啊……記起來了。”

    ‘布偶’一敲手心，嘴角帶笑。

    卸掉妝容和貓耳的她看起來依舊可愛，只不過變了福模樣。

    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少了些純真。眼中的光輝也暗淡不少，但仍舊清澈，只是這乾淨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彷彿裏面藏着看不到的東西。

    “你這裏有麼？”

    她小腿一擡，用力蹦起身，走向辦公室角落的冰箱。

    那附近是休息區域，還有張折疊牀，能夠讓加班太久懶得回宿舍的凱爾希將就一晚。

    “有。”

    凱爾希本人不喜歡喝碳酸飲料，但她還是會在冰箱裏備上一輛瓶，爲的就是這時候。

    那位站在冰箱前，僞裝成布偶的傢伙，正是她的老友——

    監察部部長，影子。

    上一年諾亞博士還沒來羅德島的時候，凱爾希派天空去哥倫比亞談生意，順便讓影子跟着他當保鏢。

    路上平平安安，只是這姐姐不知怎麼就喜歡上了名爲可樂的飲料，回來時帶了不少。

    全被凱爾希沒收了，理由是擔心她長蛀牙。

    ……

    而影子之所以會不記得可樂的名字，全是因爲她工作的特殊性，所以這姑娘基本不會在小事上浪費自己珍貴的腦細胞。

    比如不記得自己喜歡的飲料叫什麼，不知道自己買了多少人偶，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房間內安靜下來，兩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中的飲料上。良久，影子將已經空了的可樂瓶扔進垃圾桶裏，伸了個懶腰。

    “那小子身上的祕密越來越多了。”

    曾經影子黑進瓦倫丁的手機，在裏面找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例如從未出現在網絡上的圖片、音樂和小說，跟泰拉人認知完全不同的國家、城市名稱等。

    爲了搞清楚這些數據是不是獨一份，羅德島監察部派出去不少幹員入侵他國網絡進行比對。

    前幾天，最後一名被外派出去的監察部幹員終於回來了。而他的回答跟前面回來的人一模一樣：

    完全沒有。

    也就是說，瓦倫丁那部手機裏的絕大部分信息在泰拉世界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那擁有這些奇特數據的瓦倫丁，會不會也是異世界的人類？

    異世界的人類跟泰拉人長得竟然沒啥區別？

    還是說，這小子是魂穿，奪舍？

    “除了這一點，我還聯繫了負責薩爾貢市場的後勤部幹員，讓他去調查一下瓦倫丁的過去。”

    “結果嘛……”

    影子嘿嘿一笑。

    “這小子原來可是個乖寶寶，稍微欺負一下就會哭的那種。”

    “得虧雷蛇是位好姐姐，讓他度過了一個相對快樂的童年。”

    “後來雷蛇去黑鋼國際追夢了，瓦倫丁一個人留在村子裏陪父母，性格沒太大變化，依舊軟的不行。”

    “結果現在卻變成了這種性格？”

    她動了動手指，讓凱爾希桌上的電腦開機。數秒鐘後，一份針對瓦倫丁的調查報告出現在屏幕上。

    “也許是因爲萊茵生命。”

    凱爾希抿了口茶水。

    “在那之前，他還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爭。”

    “這都可以成爲他性格大變的理由。”

    “但戰爭可不會把人變成笨蛋。”

    “萊茵生命的人體實驗也不會。”

    影子敲了敲顯示屏。

    “就瓦倫丁過去在哥倫比亞以及切爾諾伯格的表現，還有他曾經歷的事情來看，我寧願相信這小子死過一次。”

    “然後這具身軀被一個異世界來的靈魂佔據了。”

    “那個靈魂來的時候順便還帶了部手機過來？”

    哪怕已經很久沒笑過了，在聽到影子如此篤信的語氣時，凱爾希還是一種想扯起嘴角的衝動。

    “至少，死而復生這件事並非不可能。”

    影子自然能聽出來凱爾希不信任。她收斂起笑容，語氣嚴肅不少。

    “我不就是典例麼？”

    話音落下，房間內突然變得安靜無比，落針可聞。

    凱爾希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顫抖，骨節發白，讓人不由得擔心那陶瓷杯下一秒就會裂開，劃傷她的手指。

    良久，凱爾希才放鬆下來。她給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硬是忍着茶水帶來的刺痛和苦澀將其嚥下。

    感覺就像是吞了一團火，在胃中炸開。

    “對不起。”

    影子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凱爾希。

    她清楚是自己說錯話了，非常乾脆利落地道歉。

    “……你從未真正死去，也從未真正復生。”

    這聲音裏沒有多少感情，帶着凱爾希獨有的冷漠。

    似乎剛剛那一口熱茶沒有對她造成影響。

    當然，也有可能是硬撐的。

    “我不想聽這些事。”

    “說說你在汐斯塔看到了什麼。”

    原本負責盯梢的是珏，但當‘瓦倫丁很可能是異世界人’這結論一出來，影子就給珏放了個假自己上了。

    結果還真讓她看出了點東西。

    “這小子實力變強了不少，萊茵生命派來的殺手被他耍得團團轉。”

    “如果說以前的他剛打開門站在成神之路的起點上，那現在的他已經走完了五分之一。”

    影子是個敬業的幹員，瓦倫丁的戰鬥她是一場沒落下。

    甚至還湊近觀察了那場在幻境中的戰鬥，差點被夜梟發現。

    “正常。”

    凱爾希沒有意外。

    能在死神手中逃脫的人都不簡單，經歷了切城戰役的瓦倫丁突然實力暴增倒也在意料之中。

    “以前你想解決他很容易，現在可就難了。”

    “嗯。”

    “總之我的建議就是加大監視力度，再給他準備幾個應急方案。”

    影子回想起瓦倫丁在戰鬥中的表現，輕聲嘆氣。

    “我們沒法解決，不代表別人沒有。”

    “海里的，冰原上的，沙漠裏的……”

    “你要是哪天覺得控制不住他，就給個任務讓他去送死……但別牽扯到那個天使，拉特蘭發起火來咱承受不住。”

    “我有種感覺，這小子比阿米婭還特殊。不是因爲他可能的異界來客身份，也不是他的源石技藝。”

    擡起頭，影子緊盯着凱爾希的眼睛，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

    “他這裏不正常，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