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熱木星變軌

    x星系，第五行星的軌道，渺小的科研船在熱木星的背景下融爲黑點，毫不起眼。

    數天前這位陌生客人，帶來的一絲擾動，成爲壓死駱駝最後的稻草，環繞着此氣態巨行星的小型衛星走在終結的軌道。

    引力的牽扯即將讓它與氣態巨行星相撞，這堪稱是數百萬年一遇的奇觀。

    消息傳回咕獨星，科學界的物理學家爲之沸騰，許多人都想親臨現場觀測和記錄這轉瞬即逝的相撞事件。

    但只有科研船上寥寥百人能有幸目睹一切，小型天體的輝煌落幕。

    科研船……

    船體側方的舷窗，艾莎安靜的望着猙獰的熱木星風暴眼，試圖透過冰涼的玻璃幻想狂暴的液態氫肆虐氣層。

    突然背後傳來另一種聲音。

    “它很猙獰，不是嗎？空虛的宇宙配上毀滅般的風暴。”科學官佩斯不知何時出現在廊道內。

    “佩斯船……”

    艾莎轉過身剛想打招呼，還沒來得及說全稱呼，佩斯就出言打斷了她的話。

    “不用叫我船長，你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領袖了，我們，平級。”

    “可我還沒下船呢，佩斯船長。”

    也許是有佩斯在身邊，艾莎笑起來很輕鬆。“毛巾號預計還需一個半月才能接到我，在此之前，讓我最後做些時日的副手吧。”

    毛巾號是帝國第二艘正規科研船，就像佩斯的流浪者號，艾莎作爲新晉領袖和科研船船長，自然有權爲自己的科研船命名。

    從艦船建造、招募船員到與艾莎匯合，毛巾號也會踏上其他的星系探索路線。

    那時，艾莎就不得不告別自己生活一年的同事及環境，另起竈爐。

    一個半月是最後的倒計時。

    佩斯看着日漸成熟的昔日手下，纖長的睫毛扇動微垂，感性引動理性的稍許波瀾。“可以……”

    回想起這段時間艾莎的變化，曾經活躍的少女嬉笑聲肉眼可見的減少，她能感覺到，艾莎在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加可靠，至少外表上是這樣的。

    “你最近壓抑了很多，但其實沒必要壓抑自己天賦的。”佩斯若有所指的直言說道。

    “天賦嘛……我沒有。”

    艾莎沉默片刻，出言否定。

    眼神飄忽不定，有些不敢直視佩斯的眼睛。

    “不，你有，只是缺乏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得到否認的回答，佩斯冷冷的眼神中沒有絲毫變化。

    “你覺得合格的領袖是怎麼樣的。”

    “塗蘭執劍人、庫墨總督、墨妮科學官、奧諾科學官、加納科學官、佩斯船長，你們都很完美。”艾莎逐個報完文明的領袖，唯獨沒說自己這名新晉領袖。

    “我沒有做領頭羊的經驗，向成功者虛心學習才能配得上這份責任。”

    卡蘭卡文明的消逝讓她明白，生命就像脆脆鯊一樣，輕嚼即碎。

    她們需要呵護，只有如此同伴才能陪她走下去。

    況且，如果沒有碰巧發現卡蘭卡，這份晉升本就不會存在，功績本身存在部分運氣原因，如今晉升成爲既定事實，抓緊時間讓自己更加成熟可靠才是正途。

    “不被環境所約束的樂觀，是你的天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在幽閉的深空長久航行時保持積極心態的。”

    佩斯猩紅的瞳孔望着她，語重心長。

    “外表的穩重並不會帶來實際的安全，但一顆樂觀的心能緩解團隊的精神狀態。”

    “這顆心，只看你自己，不要否認她。”

    隨着呼吸起伏的胸口被咄咄逼人的語氣壓住，彷彿有根手指繞着心臟周圍轉着圈。

    恍惚間，被剖析看光的感覺涌上心頭。

    直到噠噠的磁鐵吸附地板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艾莎重新盯向氣態行星發呆思考。

    腦海中閃過幾名領袖對外的形象特點。

    塗蘭的威嚴……墨妮的天才……奧諾的勇氣……加納的穩重……佩斯的理性。

    每人都有自己的特點。

    那我自己呢……能力與特點，該如何平衡。

    思緒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

    窗外的虛空以冰冷的無言迴應她的質疑。

    ————

    2200年10月20日。

    氣態行星的天空劃下絢麗尾焰，阿爾法衛星羣最大的那顆衛星星體化作隕石，在第五行星南極附近落下。

    黑色疤斑撞擊處，上空的氣態行星大氣層出現一個咕獨星大小的空洞。

    流浪者號早已等待多時，四面八方的觀測儀器對準衛星隕落的終結軌道，星體數億年的歷史終將化作一抹短暫但明亮至極的爆炸光芒，隨後湮沒於液態氫的海洋。

    哪怕深陷星球內部，撞擊還在繼續，只是肉眼無法觀測。

    數不盡的物理數據從儀器內蜂擁而來，同樣傳來的還有雜亂無序的干擾無線電通訊。

    “分析員，報告情況。”佩斯皺緊眉毛，突如其來的數據嚴重影響到了船員的工作。

    聞言主控室下方一名研究員匆忙的調出數據大聲喊道。

    “是阿爾法衛星被氣態行星的磁層電離出等離子片，在兩顆星體運動與重力的‘拋撒’下干擾到了我們的部分儀器。”

    “啓用應對方案，優先保存，主機進行智能對比，篩選，屏蔽。”

    “是！”衆人得到命令，紛紛開展新一輪操作。

    在主機的屏蔽下，原本騷亂一部分數據很快恢復正常。

    一場記錄過程的小插曲，卻沒那麼容易過去，干擾現象至少會存在數年之久，這也許是衛星最後的倔強。

    屏幕中不斷閃過分析的數值，變形偶極磁場、磁氣圈與高斯值的變化、高層大氣元素比例、對流層與平流層被衛星擠壓後的變化……

    “艾莎，關於熱木星可能變軌的觀點你怎麼看。”

    飛船的操作音中，佩斯突然扭頭問道。

    “熱木星變軌嘛……”艾莎臉上露出熟悉的溫和笑容。“這個問題，我認爲應該由佩斯大人副手的副手，也就是我的副手，星來回答。”

    晉升爲新科研船的船長，她原本的兩名隊員自然也會隨之高遷，充當她的左膀右臂。

    星來是她的副手，巴娜則是副船長，職位也很符合兩人的性格。

    “唉？”被叫到名字，星來指了指自己，疑惑不解。“爲什麼是我啊。”

    “因爲你是天才。”艾莎直言不諱的誇獎道。

    如果要爲在場的各位添加上標籤。自己是無憂無慮，佩斯船長是漫遊者，巴娜是細緻，那麼星來就是靈光一閃的天才類型。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星來叉起腰仰頭哈哈大笑。

    “白癡。”旁邊的巴娜頓時捂住臉踢她一腳，小聲罵道。

    星來拍拍腿不滿的瞪她一眼，囂張微微收斂，開始解釋。“在我看來，這顆熱木星很可能曾經是一顆冷木星，它在寒冷的行星系統外圍積攢了大量寒冷氣體後向圍繞恆星更緊密的內側軌道遷移。”

    “但是，熱木星內軌遷移理論並不能解釋這顆熱木星過快的遷軌速度。”

    佩斯搖了搖頭，顯然這個理論並不能說服她。

    早在計算行星軌道模型時，系統就添加過熱木星內軌遷移的變量，這點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觀測到的數據有沒有能支持你理論的。”

    “沒有！”

    “那你怎麼肯定這份異常還屬於熱木星內軌遷移的範疇？”

    “原因不詳，反正也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老船長的反問沒有讓星來動搖，她仍是掐着腰自信滿滿，緩緩開口解釋道。

    “真要問原因的話，那就是天才的思想火花與木星碰撞時的靈光一閃吧。”

    “……”

    佩斯一臉無語的看了看星來，又轉向有些尷尬的艾莎。

    “那行吧，把這個猜測發回咕獨星吧。”

    艾莎：？？？

    真就一個敢說，一個敢發，船長剛纔盤根問底要證據的樣子呢？雖然她也認同星來的觀點，但是否有點過於草率。

    “不太合適吧……我們不再研究研究？”

    “現有的數據能分析出異常源嗎？”佩斯隨意的問道。

    “……不能。”

    “我們的設備能頂着十七級罡風進母星收集數據嗎？”

    “……不能。”

    “我們有更多的時間等熱木星自己露出馬腳嗎？”

    “……沒有。”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更合適的猜想嗎？”

    “沒……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了。”四連問句句誅心，佩斯和星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讓她有些遭不住。

    佩斯船長還好，但星來誰給你的勇氣露出這個表情，靈光一傻嗎！

    斜眼一瞟，瞄準位置，手刀狠狠的落到副手星來的頭上。

    “啊呀！怎麼又打我。”連續被巴娜和艾莎隊長攻擊，星來當即委屈的抱頭防蹲。

    “愣着幹嘛，發通訊啊。”

    “哦……”星來捂着腦袋縮着頭，一步一回頭生怕隊長再次暴起鯊人。

    數分鍾後，伴隨着海量的衛星撞擊數據，一份篇幅精簡的變軌猜想回傳至咕獨星的數據接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