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章 大病初愈

    【大病初愈】遼應歷十九年2月的一天，耶律賢入宮向穆宗耶律璟請安問好。

    不知穆宗是否處於清醒狀態，他當時的心情格外愉悅，竟然指着耶律賢對左右人說道：“吾兒已成人，可以付政。”耶律賢是世宗耶律阮次子，是穆宗的侄子。

    由於穆宗不近女色，故而膝下無子，他的這番話怎麼聽都是在指定繼承人。

    然而穆宗並未做過多解釋，就收拾行囊，外出打獵，並且成功獵到一頭毛熊，於是就喝了個酩酊大醉，當天晚上，遇弒……穆宗當時是跟姐夫蕭思溫等人喝的酒，所以蕭思溫最先得到了噩耗。

    蕭思溫封鎖消息，然後快馬加鞭，與自己所親密的同黨們碰面，當即決定要擁立蕭思溫的好基友——耶律賢，於是，蕭思溫便與女裏、高勳等率領一千騎兵，護送耶律賢馳赴行宮。

    黎明時分，幾人終於搶先一步來到案發現場。在穆宗遺體旁，耶律賢伏地慟哭。

    女裏、高勳、蕭思溫等人嘴脣發紫，那是用盡渾身力氣憋住上揚嘴角所致，他們努力壓抑着內心的狂喜，儘量表現出一副悲痛欲絕地樣子，萬一不小心笑場，那也是悲極生樂。

    三人率領羣臣勸進。國不可一日無君，請耶律賢同志承繼大統。經過一番程序化地推辭之後，耶律賢於穆宗柩前即位，是爲遼景宗。

    景宗是世宗第二子，當世宗罹遭

    “火神澱之變”時，景宗還是個4歲的小娃娃，喪心病狂的耶律察割將世宗弒殺後，又殺了世宗的懷節皇后蕭氏，然後大肆捕殺包括景宗在內異己分子，意圖斬草除根，以穩固自己日後的統治。

    情急之下，一位名叫劉解裏的廚子用毛氈將4歲的景宗包裹起來，然後藏在柴薪堆裏，躲過了耶律察割的搜捕，保住一命，然而巨大的驚嚇還是給景宗留下了病根。

    穆宗即位後，將他養於永興宮。對於先帝之子，穆宗不但沒有痛下殺手，反而呵護有加，甚至在18年後，穆宗指着22歲的景宗說

    “吾兒已成人，可以付政”。橫向對比一下宋太宗對趙德昭、趙德芳的態度，只能說遊牧民族民風淳樸、宅心仁厚。

    當然，我們前文也分析過，遼國皇帝胸襟寬大也與其相對衰微的統治力有關。

    前文詳述過穆宗朝此起彼伏的宗室叛亂以及穆宗的躺平，當時宗室貴族和文武百官議論朝政，多指責穆宗的昏庸不作爲，在這種氛圍的感染之下，景宗也曾與自己的親信韓匡嗣、女裏等人聊起過這類話題。

    而耶律賢適則立刻提醒他一定要遠離這些人和這些話題，不要招致穆宗猜忌。

    於是景宗從此之後閉口不談政治，也就沒有招致禍端。需注意的是景宗名爲耶律賢，這位勸諫的叫耶律賢適。

    這位耶律賢適同樣大有來頭，他的父親曾任北院大王、於越，名叫耶律魯不古，是太祖阿保機的侄子，他老人家最大的功績就是創立契丹文，契丹版倉頡。

    耶律賢適自幼愛讀書，博聞強識，是契丹人裏少有的學霸，深受耶律屋質的器重。

    在穆宗朝，耶律賢適知道這裏水太深，於是主動遠離政壇，每日讀書、打獵、旅遊，秉持着

    “莫商國事”的態度，也勸景宗遠離這潭渾水，明哲保身。事實上，我們有理由相信景宗當初不僅僅是吐槽發牢騷這麼簡單，以女裏、高勳、蕭思溫、韓匡嗣等人爲骨幹的

    “景宗黨”也密謀推翻穆宗、擁立景宗。當穆宗遇弒的消息傳來，

    “景宗黨”迅速搶佔先機，擁護景宗柩前即位。景宗即位後，首先對

    “穆宗黨”進行了一波清洗，以

    “宿衛不嚴”將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葛、右皮室詳隱蕭烏里等人斬首。耶律夷臘葛，與穆宗是

    “布衣之交”，是穆宗少有的嫡系心腹之一，面對多如牛毛的宗室叛亂，穆宗最缺乏一個可以宣泄傾訴的對象，也需要一個推心置腹爲他出謀劃策的人，耶律夷臘葛就是這個人。

    史籍說穆宗

    “一切機密事必與之謀”，這就是我評價穆宗時的一個間接證據，穆宗不是真的昏庸躺平，

    “躺平”是他的手段，他也想掙扎自救。正因與穆宗是發小，耶律夷臘葛也是爲數不多的敢於勸諫穆宗的人。

    當時有位養雞的不小心傷了一隻雞，因懼怕被殺而逃亡，但還是被抓捕歸案，按照穆宗的意思，當然是死刑了，還用問？

    耶律夷臘葛急忙勸諫，說按照法律，不應判死刑。誰知穆宗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把養雞人殺死，更過分的是，穆宗還把養雞人的屍體賜給耶律夷臘葛，

    “收汝故人！”又有一次，養鹿場裏丟了一隻鹿，按照法律，養鹿主管是死刑。

    耶律夷臘葛再次苦諫，極言

    “民貴獸輕”的道理，經過良久苦勸，終於說服了穆宗，養鹿主管暫時保住一命。

    穆宗非常信任耶律夷臘葛，寵信到沒大沒小的地步。按照遼國慣例，有

    “岐角”的鹿是非常神聖的，只有天子能射之。有一次打獵時，出現了一頭岐角鹿，穆宗大喜，竟然讓耶律夷臘葛射之，耶律夷臘葛慌忙謝罪：“陛下，此鹿唯天子得射，臣……”

    “臣什麼臣，咱哥倆誰跟誰呀？跟我客氣啥，射！”耶律夷臘葛奉旨射岐角鹿，一箭而中。

    穆宗非常高興，當即賜黃金白銀各一百兩，又賜名馬百匹，還將黑山以東的一塊兒叫

    “抹真”的土地賜給他。耶律夷臘葛與穆宗親密無間，註定了他的生死榮辱與穆宗高度綁定，只要穆宗駕崩，無論繼任者是誰，耶律夷臘葛都必定是頭號打擊對象。

    “景宗黨”處理問題的方式簡單粗暴、行之有效，直接肉體消滅。穆宗的親弟弟、太宗次子耶律罨撒葛聽說噩耗後，立刻畏罪出逃，逃至沙陀部族中尋求政治避難。

    耶律罨撒葛曾在穆宗朝謀反，或許他曾經與景宗等人串通過，總之，或許是擔心景宗滅口，所以第一時間叛逃。

    而景宗則向他做出保證，邀請他回國，經過一番勸說之後，耶律罨撒葛回國自首，景宗表示既往不咎，並封罨撒葛爲齊王。

    但是，在罨撒葛回國前，景宗將一位叫粘木袞的官員誅殺，理由是

    “陰附罨撒葛”。粘木袞的官職是夷離畢，掌刑獄，差不多是司法部長的意思，他是罨撒葛的嫡系親信。

    罨撒葛可以被赦免，還能進封爲王爵，而他的黨羽則必須被剷除，這樣既能消除隱患，還能避免引起各派勢力的恐慌。

    景宗的政治手腕玩兒得賊六。打擊政敵的同時，還要提拔自己的嫡系。

    翊戴功臣蕭思溫被任命爲北院樞密使兼北府宰相，封魏王；南苑樞密使高勳封秦王；女里加政事令、守太尉、行宮都部署；韓匡嗣加特進，同平章政事，後任南京留守、封燕王；韓匡美爲南京統軍使，封鄴王；耶律賢適爲西北路招討使……作爲翊戴首功的蕭思溫，還獲得了一個額外的封號——國丈，景宗召他三女兒入宮爲貴妃，並很快立爲皇后。

    除了罨撒葛，各大宗室貴族雨露均沾，打包封王：喜隱封宋王，隆先爲平王、稍爲吳王，道隱爲蜀王，必攝爲越王，敵烈爲冀王，宛爲衛王。

    涵蓋了太祖系三支，團結了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幾位王爺基本都在前文出現過，全是以謀反叛亂的光輝形象照耀史冊。

    羣雄逐鹿，鹿死景宗之手，於是給這些活祖宗們加官進爵，只希望這些皇叔們能夠到此爲止。

    打擊異己分子、提拔自己人、拉攏中間派，景宗順利完成權力過渡。然而僅僅過了一年多，和諧的氛圍就被打破——景宗的岳父蕭思溫遇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