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長江後浪拍前浪

    周娥皇含恨去世，李煜爲了掩飾醜聞、把羣衆的目光從喜聞樂見的宮廷醜聞方面引開，從而哀毀越制，像發送親孃一樣發送老婆。小姨子卻沒有立即填坑續位，而是在四年後才正式填補了姐姐位置，於是有人說我髒心爛肺了，人家李煜根本沒有那麼不堪，他還是很愛周娥皇的，否則怎麼會耐心等三四年呢？

    原因是李煜重孝在身，968年11月是他守孝期滿的日子，爲他親媽鍾太后守孝。前文說過，在李煜的鬨堂大孝下，鍾太后於965年11月順利去世。

    早在徐溫架空楊氏時，徐溫先與張顥合謀弒殺楊渥，隨後徐溫又派心腹鍾泰章火併張顥，從而控制了淮南實權，爲南唐奠定了基礎。爲了拉攏鍾泰章，徐溫讓養子徐知誥與之結成兒女親家，徐知誥奉命爲自己的長子徐景通迎娶了鍾泰章的次女。

    徐景通，也就是後來的李璟，而鍾泰章的次女就是這位鍾太后，李璟的皇后、李煜的生母。

    964年11月，周娥皇病逝。如果立刻把小姨子扶正的話，似乎顯得不太好，等幾天吧；

    幾天後，鍾太后病重。親媽病重臥牀，兒子怎能迎娶嬌妻？顯得不孝順，等幾天吧；

    幾天後，965年10月，鍾太后病逝。李煜“杖而後起”，果然是跟送老婆一樣的禮節。重孝在身，不宜婚娶，等三年吧……

    三年後的968年10月，李煜都快憋瘋了，“差不多了吧？說好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還有完沒完？不等了！”

    李煜迫不及待地要把小姨子扶正爲國後，這位小姨子就是史書中的“小周後”。李煜命有關部門參照古今禮制，制定詳細的婚禮細節，特別點名徐鉉、潘佑等文化大V參與討論。

    結果徐鉉與潘佑在很多細節方面都存在嚴重的分歧，例如是否用鐘鼓等bGm、夫妻是否要對拜……二人引經據典，各自闡述自己的道理，誰也不能說服誰，各不相讓。

    李煜請徐遊來裁決，徐遊支持潘佑的方案，因此婚禮最終採納了潘佑的方案，徐遊也因此得罪了徐鉉。

    一個多月後，徐遊不幸染疽，徐鉉幸災樂禍地對朋友說風涼話：“徐遊甘當無知小兒潘佑的舔狗，違背了周公、孔子的古禮聖訓，瞧——遭報應了吧，蒼天有眼！”

    多插一句嘴，實際上，徐鉉的意見更符合古今禮制，那作爲裁判的徐遊爲什麼支持潘佑呢？

    徐遊來頭不小，他原名徐景遊，他的父親是徐知誨，他的爺爺是徐溫。他是徐溫的親孫子。

    徐溫死後，在徐知誥與徐知詢的奪權鬥爭中，徐知誨站隊徐知誥，自願爲徐知誥充當臥底，將徐知詢的虛實盡泄之，爲徐知誥立下了汗馬功勞。徐知誥奪權後，厚待徐知誨一家。儘管徐知誥稱帝後改姓“李”，但徐知誨及其子嗣仍被視爲宗室，論輩分，徐遊是李煜的叔叔，徐皇叔。

    徐遊貴爲皇族宗室，頗好文學，常與當時的文化大V、網紅學者談笑風生，在南唐文化圈裏頗有一席之地。李璟在位時設置清暉殿，首批清暉殿直學士就是徐遊和張洎；李煜襲位後，非常欣賞這位皇叔的文采，叔侄二人常在宴會上賦詩填詞以助酒興，能與李煜成爲詩友、詞友，並獲得李煜的賞識，足見徐遊文學功底之深厚紮實。

    出身宗室貴胄，又在文學方面有着極高的造詣，所以徐遊才被李煜欽點爲這場爭執的最終裁決人。徐遊當然知道徐鉉的方案更靠譜，但潘佑當時正如日中天，是李煜身邊的心腹寵臣，於是徐遊毫不猶豫地站隊潘佑。就像他爹當年站隊徐知誥一樣，很會見風使舵。

    李煜在清暉殿後建澄心堂，成爲“朝廷內地”，是南唐心臟中的心臟，朝廷中的朝廷，是南唐真正的權力核心，而執掌澄心堂的，就是徐遊和他哥哥徐遼。爲了鞏固自身權力，兄弟二人還以自己的子侄——徐元瑀等人爲員外郎，把澄心堂辦成了家族企業。

    這就解釋了前文的一個伏筆，徐元瑀、徐元機、徐元樞兄弟爲何能切斷南唐朝廷與外界的聯繫，把李煜蒙在鼓中，這就是原因。徐元瑀等人論起來是李煜的堂兄弟。

    李璟在位時，就比較寵信佛教，但他還算有節制，李煜襲位後，徐遊就挖空心思地投其所好，將大量的財政收入都浪費在齋僧佈道方面，給國家財政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巨大缺口。

    在與小周後婚禮當天，李煜當場大撒幣：

    “李唐撒帳錢，其文曰：長命富貴、金玉滿堂。又有忠孝傳家、五男二女、天下太平、封侯拜相之類。”

    也就是古錢幣收藏愛好者口中的“花錢”。

    李煜是着名的“二代氣息”頗重的文藝青年，喜歡藝術，崇尚奢侈，他的這場婚禮自然不用多說，必定奢華非凡，有個細節可以側面證明：

    “及親迎，民庶觀者，或登屋極，至有墜瓦而斃者。”

    婚禮次日，新郎李煜大宴羣臣，韓熙載等大臣紛紛作詩勸諫，現在幾乎全部資料都將“諷”翻譯爲“諷刺”，其實古文中的“諷”更多是“勸諫”的意思，如，而諷刺、嘲諷的意思在古文中多用“譏”來體現。我就不多吐槽度娘了。

    在這裏，應該翻譯成“勸諫”，勸李煜不該如此任性，不該剛剛守孝期滿就迎娶新歡，更不該迎娶“畫堂門”醜聞女主角，這般女子豈能立爲國後？

    再結合原文的後一句，“而後主不之遣也”，絕大多數人也想當然的翻譯成“李煜對韓熙載等人不予計較，沒有把他們趕出酒宴”。

    “不之遣”，否定句的賓語前置句，即“不遣之”，這個沒問題，關鍵在於“之”指的是誰。看整句話：“韓熙載以下皆作詩諷焉，而後主不之遣也。”

    這裏的“之”不是韓熙載，而是小周後。意思是韓熙載等人賦詩勸諫，李煜高度贊揚了他們直言勸諫的精神，但並沒有採納他們的建議，仍然固執地立小姨子爲國後。

    以上是直譯，其實我們可以意譯，比文言文還要簡短，就仨字兒：然並卵。諸愛卿說得很好，然並卵。

    要說諷刺挖苦，史書上倒是記載這樣一首當時的童謠：

    “索得娘來忘卻家，後院桃李不生花。

    豬兒狗兒都死盡，養得貓兒患赤瘕。”

    頭一句中的“娘”是婆娘的意思，指小周後，第一句的意思是李煜大尾巴狼，娶了老婆忘了娘；

    第三句豬狗都死盡，史書的解釋是“祚盡戌亥年”，南唐亡於開寶八年，乙亥歲，豬年，至於狗的解釋，個人猜測是大宋開啓戰端的開寶七年，甲戌歲。狗年發動戰爭，豬年結束；

    第四句中的“赤瘕”是一種眼疾，這一句說的是一隻瞎貓，瞎貓是不能逮老鼠的，對應着第二句中的“桃李不生花”，桃李本應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結果本應滿天下的桃李卻偏偏不開花、不結果。用不生花的桃李和瞎貓來諷刺小周後。

    李煜與小周後的結合在衆人眼中只是一個笑話，他們的風流韻事更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975年，南唐滅亡，小周後隨李煜被俘北上，抵達汴州。李煜死後，小周後“悲哀不自勝”，不久之後亦薨，享年2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