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外遇”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南無臭蛋字數:2847更新時間:24/06/27 06:05:41
    【外遇】

    李璟執政初期,“四兇五鬼”已經初露端倪,我們由此可以預見其混亂的內政狀況,其中詳細的黨爭故事將在後文逐一詳述。李璟時期的國際形勢則爲南唐提供了有機可乘的外部機遇,簡稱“外遇”。

    然而志大才疏的李璟卻在“五鬼四兇”的輔佐下,成功地把機遇變成了危機。

    1,新手任務

    李璟上位伊始, 就迎來了第一次外部挑戰。歷史是公平的,在這個公平友好的匹配機制下,給李璟的是一個新手村任務——賊首張遇賢。

    公元942年7月,南漢境內的循州博羅縣(今廣東省博羅縣)發生了一件怪事,據說有位神仙降世臨凡,而且人們只聞其聲卻不見其形,於是當地百姓紛紛前去請他占卜吉凶。顯然, 這是某人裝神弄鬼, 詐騙錢財。

    縣衙裏的一位臨時工張遇賢, 對此深信不疑,也成爲虔誠的信徒之一。

    當時,循州各地民變四起,但缺乏統一的領導,一盤散沙。於是,各部首領紛紛前來,向神仙求籤問卦,占卜吉凶,預測未來。這時,神仙告訴他們,這位張遇賢就是你們的王!

    於是,大家一致擁護張遇賢稱帝,稱他爲“中天八國王”,並改元“永樂”,設置文武百官,縣政府臨時工張遇賢搖身一變, 成了“永樂大帝”。

    原本鬆散的各地土匪立即緊密團結在以張遇賢同志爲核心的起義軍周圍, 在廣東境內的沿海地區大肆劫掠,很快,部衆規模就發展到數萬人,部衆統一穿着紅色衣服,號爲“赤軍子”。

    然而張遇賢並無雄才大略,既不懂軍事,更不懂政治,其部衆人數雖多,卻還只是停留在打家劫舍的境界,只不過是一羣看似有組織的散沙而已。

    很快,博羅縣的變民集團就震動了朝野,南漢皇帝劉弘度(劉巖之子)隨即調兵遣將,派弟弟劉弘昌、劉弘杲帶團,前去鎮壓。

    沒想到,兩位親王不給力,竟然首戰失利,被烏合之衆的起義軍圍困,險遭生擒。於是, 起義軍聲勢大振,佔領了南漢東部的大部分領土。

    敗軍歸來的劉弘昌做了一件大事:弒君。

    公元943年3月,劉弘昌發動宮廷政變, 弒殺劉弘度,然後擁立劉弘熙繼位。關於南漢的故事,同樣會在後文開設專題,在此一筆帶過。

    宮廷政變發生後,南漢朝廷面臨政治大清洗,人人自危,此時正是起義軍張遇賢等人奪取政權的大好機會。

    然而張遇賢首戰告捷純屬僥倖,他沒有足夠的野心,更沒有充足的實力。很快,張遇賢的部隊就在循州吃了敗仗。隨後,張遇賢又向神仙禱告,請求指點迷津。

    神仙告訴他:攻取虔州,則大業可成。

    虔州,當時是南唐的領土。在神仙的指引下,張遇賢帶着他的十多萬部衆北上,越境進入南唐境內。

    虔州百勝軍節度使賈匡浩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丟城失地,節節敗退。虔州城被迫進入緊急狀態,城門24小時關閉,同時向中央飛書告急。

    張遇賢盛讚神仙的神機妙算,於是在白雲洞興建皇宮,建立白雲洞革命根據地,然後派手下四出劫掠。

    公元943年10月,接到邊境告急的消息後,李璟派洪州將領嚴恩(亦作“嚴思”)救援虔州,並以通事舍人邊鎬爲監軍。

    邊鎬用虔州本地人白昌裕做智囊,屢屢取得勝利。

    張遇賢使出了看家本領——問神仙。也許是神仙出了服務區,或者跨境信號不好,總之,神仙對張遇賢再也沒有任何指示。張遇賢等人大爲恐懼,軍心不穩,處在不攻自潰的邊緣。

    這時候,邊鎬又在白昌裕的指點下,翻山越嶺,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張遇賢的防線背後,出其不意地發動了襲擊。

    張遇賢隨即拋棄部衆,像無頭蒼蠅一樣自顧自地逃命,被部下生擒,然後獻給南唐軍隊投降。

    張遇賢及其骨幹黃伯雄、曹景全等人被押往昇州,斬首示衆。

    “張遇賢之亂”是歷史賜給李璟的新手大禮包,李璟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滿分。賊平,論功行賞,總指揮嚴恩被提拔爲海州刺史,監軍邊鎬被提拔爲洪州屯營諸軍都虞侯,而虔州節度使賈匡浩則被貶去了網紅遷客集散地——池州。

    邊鎬也由此登上歷史舞臺,進入到大衆視野,幾年後,吞併南楚的正是此君。

    “張遇賢之亂”助長了李璟的信心和野心,爲他日後的慘痛教訓埋下了伏筆。

    2,轉場動畫

    李璟登基後,派公乘鎔泛海出使契丹。

    公乘鎔,祖籍是河北相州,“公乘”原本是古代的爵位,爲二十等爵的第八級,其祖上有被賜“公乘”爵的,其後世便以此爲姓氏。

    淮南與契丹並不接壤,如果走陸路,則必須橫穿中原(後晉)。早在徐知誥時期,就曾向後晉提出借道的請求,被後晉斷然拒絕。而後晉不敢得罪契丹,所以契丹使者可以大搖大擺地過境去淮南,比如前文提到的高霸使團。

    淮南使者要想訪問契丹,就必須通過海路,從今天的江蘇出海,繞過山東半島,在遼寧登陸。這一路兇險異常,風急浪高,海難事故時常發生,史籍記載說從浙江泛海到山東,死亡率是50%,何況是繞過山東,去往更遠的遼寧了。

    所以公乘鎔泛海成功抵達契丹後,受到了契丹人的熱烈歡迎和盛情款待。

    第二年,公乘鎔輾轉派人送來一封蠟丸密信,彙報這次外交工作。

    而當我們仔細觀看這份工作匯報,對比其中提到的事件,會得到一個合理的推論,那就是公乘鎔不僅僅發來了這一份工作匯報,而是在日後陸續發來了許多份,因爲信中提及的事情時間跨度相當大,甚至提到了契丹的“火神澱之變”(事發公元951年9月)。

    所以按照陸游的《南唐書》記載,說公乘鎔是公元951年出訪契丹。

    但是按照《十國春秋》的記載,李璟即位之初(943)就命公乘鎔出訪。

    也許是943年和951年各出訪一次,無所謂,具體的出訪時間和次數不必細究,其對歷史進程的作用是殊途同歸的。

    按照公乘鎔的彙報,他們於6月出發,輾轉半年多才抵達目的地,契丹人民熱情迎接了他們,對他們遠接高迎,“牛車百餘乘及鞍馬沿路置頓”,以超高規格禮遇接待他們,雖然他們只是代表一個小小的地方割據政權(南唐),但是契丹皇帝卻以當年迎接宗主國(大唐)的規格招待他們(如舊儀),契丹皇帝還親自給他敬酒。

    其中,契丹皇帝給他敬酒的這個細節被詳細記錄下來:“手斟一玉鍾酒,先自啜,乃以勸臣,令飲釂,自旦至日餔始罷。”喝了一整天,此後契丹皇帝每天都派親信前來慰勞,三日一賜宴,恩寵非比尋常。

    前面說了,具體的時間和次數不必細究。因爲公元943年至944年之間,“晉遼大戰”剛剛打響;而公元951年至952年期間,正是契丹與後周之間爆發衝突的時間。也就是說,無論公乘鎔是何時造訪,都是契丹迫切需要與南唐結盟的時間。

    南北夾攻中原,是契丹與南唐雙方共同的需求。在南部,有意願且有實力與中原爲敵的,只有淮南勢力(南唐),而其他勢力諸如南楚、吳越國等政權,歷來向中原稱臣。所以,南唐是契丹在南部唯一可以依靠的牽制中原的力量。

    但是,“淮遼聯盟”是鬆散的,同牀異夢的,南唐在夾攻中原方面與契丹貌合神離。通過契丹牽制中原,以便讓南唐有精力統一南中國,這才最符合南唐的利益。所以南唐最希望看到的畫面是,契丹與中原保持敵對且靜止狀態,如果開戰,最好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等南唐統一了南中國之後,再回頭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把他們一勺燴了。

    總的來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契丹與南唐都保持着某種默契,即信誓旦旦地宣稱雙方是長期戰略合作伙伴關係,是牢不可破的聯盟,如果一方有需要,另一方總會提供除了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這種關係幾乎不需要用心經營,不需要統治者具備多麼高超的捭闔之術。換句話說,這是一個比“張遇賢之亂”還要輕鬆的新手大禮包,送分題,如轉場動畫一樣。

    然而,李璟同樣把它作爲了自己的豐功偉績,是外交方面的巨大成就,感覺自己是叱吒風雲的政壇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