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蜀宦,鼠患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南無臭蛋字數:2582更新時間:24/06/27 06:05:41
【蜀宦,鼠患】
“許州嫡系”是王建心中的頑疾,這些元老勳舊手握實權,掌握國家命脈,恃功自傲,絕不爲王宗衍所節制。
對此,王建早有佈局,醞釀了一盤大棋,其中最重要的一環與李存勖不謀而合——宦官路線。讓宦官參政,在頂層的默許和暗中支持下,與元老勳舊爭權奪利,從而削弱瓦解“許州嫡系”的政治影響力,間接鞏固皇權。
自古以來,凡是走這條路線的,無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起初,宦官勢力被皇帝操控,是皇帝的看門惡犬,讓它咬誰它就咬誰。隨着時間的推移,宦官集團自我增殖膨脹,早晚必將脫離皇帝的管控,轉而威脅皇權。
實際上,王建的處境與唐昭宗和李存勖頗爲相似,脫困的途徑也大同小異,無非是文官路線、宦官路線,通過政治手腕回收散落的實權。
然而軍事上的威嚴只能通過軍事手段爭取,所以李存勖才屢屢御駕親征,躬冒矢石,建功立業,也只有李存勖走出了“幼主困境”。
王建先恢復了唐朝的樞密院制度,以宦官爲樞密使,掌握中央大權。此時,前蜀的宦官一哥就是唐文扆,他走到了前蜀的政治舞臺中央,被王建委以重任。
文官集團的帶頭大哥是宰相張格。在“太子謀反案”之後,大徐妃勾結唐文扆、張格,陰謀立王宗衍爲太子,張格藉此機會抱上了宦官唐文扆的大腿,身爲唐宰相張浚之子,張格深知與宦官集團保持密切關係的重要性。
從此之後,張格便與唐文扆沆瀣一氣,狼狽爲奸。二人爲了促成南衙北司的戰略同盟,勢必黨同伐異,排擠打壓異己分子,比如禮部尚書判樞密院毛文錫和宰相庾傳素。
唐文扆與張格處心積慮地蒐羅毛文錫、庾傳素的小瑕疵,以羅織罪名,不斷在王建面前打小報告。很快,二人就捕捉到了一個機會。
貞明三年(917),毛文錫的女兒嫁給庾傳素的兒子,兩家結親,於是在樞密院大宴親友,演奏音樂助興。
王建聽到鼓吹之聲,十分震驚,忙問左右,才得知是毛、庾兩家“用樂不先奏”。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時代,一切行爲規範都受到禮制的嚴格束縛,深入體現在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
比如穿衣方面,衣服的款式、顏色、裝飾,都有嚴格的等級劃分,就像現在軍裝上的軍銜一樣,不能亂穿,所以才有“人靠衣裝”一說,通過着裝就可知道一個人的官職大小、社會地位。
再比如出行,轎子的材質、顏色,轎伕的數量,也受到嚴格的限制。
任何違反禮制,使用了超越等級限制的規格,都是“僭越”,罪同謀反。
至於歌舞奏樂,也是受到嚴格的管控,不僅歌舞演員的人數受限制,就連演奏的曲目也有明文規定,有興趣的可以參閱各正史中的《樂志》,那裏詳細記錄着該朝對文藝演出的相關規定,枯燥繁瑣。
正因如此,如果官員們想舉辦私人宴會、演唱會,必須事先向有關部門提交相關申請,參加宴會的人員、演出的曲目和規模等等都要提前報備,經相關部門審批,確認沒有“僭越”之後,才能如期舉辦。
而毛、庾兩家的訂婚宴卻犯了這個致命的錯誤,也許是被喜事衝昏了頭,兩位高級官員居然都犯了這個低級錯誤,忘了向上級申報而私開宴會。
唐文扆和張格就抓住這次“私開宴會”而大做文章,王建果然大怒不已。
貶毛文錫爲茂州司馬,弟弟毛文晏貶爲滎經縣尉,兒子毛詢流放維州,沒收全部家產,家中其餘男人罰爲奴、女人收作婢;
貶庾傳素爲工部尚書,再從弟庾凝績亦受牽連。
隨後就是前蜀的一團政治迷案:王建病危,宦官唐文扆陰謀政變,王建急召養子王宗弼進宮護駕,王宗弼帶兵闖宮,揭發唐文扆陰謀。
於是,王建急召太子王宗衍入宮侍疾,等待接班。然後貶唐文扆爲眉州刺史,繼而流放雅州;其黨羽翰林學士承旨王保晦流放瀘州。
接下來,王建提拔了“前罪人”庾凝績和宦官宋光嗣。國家財政、人事任免、最高司法等權力,全部交給庾傳素;軍事大權則交給宦官宋光嗣。
隨後又讓宦官宋光嗣與養子王宗弼等一同作爲託孤輔政大臣,輔佐王宗衍。三天後,王建去世,王宗衍即位。
“唐文扆謀變”是前蜀最大的政治謎團。正是在唐文扆和張格的祕密運作下,王建才廢長立幼,立王宗衍爲皇太子的,唐文扆有着擁立之功,眼看王建就要嚥氣、王宗衍轉正在即,唐文扆卻密謀政變,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唐文扆究竟想要立誰當新皇帝?
王建最忌諱的就是諸養子,怕他們會對王宗衍的統治產生威脅,故而一直以來採取各種手段予以打壓,卻爲何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急召養子王宗弼入宮護駕?而且在託孤大臣中,除宦官宋光嗣之外,全是功高震主的養子——王宗弼、王宗瑤、王宗綰、王宗夔。
在王建臨終的這段日子裏,成都皇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們換個說法:要政變的究竟是唐文扆,還是王宗弼?
史料並未給出我們答案,甚至沒有給出足夠多的線索,對於這場來自帝國頂層的政治危機、最高權力的移交疑雲,只有寥寥幾筆。字數越多,信息量越大。如同衆多宮廷政變一樣,“唐文扆謀變”已經成了歷史迷案,我們幾乎不可能解開。
王宗衍即位後,立刻賦予了宦官宋光嗣更多的權力——判六軍諸衛事,掌握了中央禁軍。隨後便下詔誅殺宦官唐文扆、王保晦,並清剿其殘餘勢力,於是唐文扆的弟弟唐文裔也被誅殺。
面對朝廷對“唐文扆黨羽”鋪天蓋地的清洗,與之狼狽爲奸的宰相張格惴惴不安,於是打算主動稱病辭職,“乞骸骨”以保全性命。
大樹底下好乘涼。宦官唐文扆是宰相張格的大樹,而宰相張格又是禮部尚書楊玢的大樹。樹欲靜而風不止,聽說張格有意退隱江湖之後,楊玢不甘就此失勢,於是慫恿張格留下,說您老人家於新君有擁立之功,您有什麼好擔心的(公有援立功,不足憂也)?
急流勇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有人願意放棄既得利益,特別是高高在上的人。聽到楊玢的勸說,張格就懷着僥幸心理,放棄了退隱的想法。
不出半個月,王宗衍就下詔,貶張格爲茂州刺史,貶楊玢爲滎經縣尉。吏部侍郎許寂、戶部侍郎潘峭,也被劃爲“張格同黨”而遭貶官。很快,再貶張格爲維州司戶。
破鼓萬人捶。先前遭張格排擠的庾凝績終於盼來了報仇的機會,上疏繼續抨擊張格,於是張格被流放到合水鎮。半個月之內,張格就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宰相,變成了流放的犯人。
庾凝績還不解恨,暗中指使當地最高行政長官——茂州刺史顧承郾,密切監視張格的一舉一動,蒐集張格的不法言行,以便進一步處罰他。
王宗侃的妻子張氏因與張格同姓而有意保護他,於是遊說顧承郾的母親,說您一定要警告你的兒子,不要被別人當槍使,否則的話,總有一天,你的兒子會被當替罪羊的。
顧母深以爲然,便告誡顧承郾,不要捲入庾、張之爭。顧承郾只是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小刺史,沒有顯赫的門第出身,朝中沒有根基、背景,庾、張雙方神仙打架,顧承郾誰都不敢得罪,於是聽從了母親的話。
庾凝績大怒,於是利用職務之便,公報私仇,給顧承郾穿小鞋,以公事治其罪。後世評價庾凝績: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