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霓虹迷宮

    怎麼會這樣……

    高義回想起自己離開巷道時，整片印象世界於眼前煙消雲散的場景：事件不應該已經結束了麼？

    現實中的公交，又怎麼會來到這裏？

    “不對。”

    高義想起前後兩班302相隔的時間。顯然，排除班車因交通延誤的可能，剩餘的答案，便只有一個了。

    ——自己上的302，不是一班正常的公交！

    彷彿時光流轉, 車廂表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略微發黃，頂上的車燈一盞接一盞開始跳動，明暗不定，發出電流的嗡鳴聲。

    車外，瓢潑的雨水依然還在落下，在公交外層的鐵皮上發出淅瀝的聲響。

    “怎麼了？”

    謝穎穎仰起腦袋，好奇看着離開座位的高義。

    “沒事，我過去看看。”

    高義沒有多說的意思。

    現在情況未明，自己最好還是先確認一下具體情況。比如說司機, 他在這起事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越是向車頭接近，車廂內部的燈光就越發昏暗。直至高義來到駕駛位邊上，這裏彷彿是傳播介質受到了極大阻礙，光線顯得尤爲黯淡。

    司機靜默着身影端坐在駕駛位上，巋然不動。

    等到高義伸手去拉，入手的觸感卻是一陣冰涼，一條黑色的手臂，被他硬是生生從塑料擋板中扯出，來到了燈光下。

    然而，這種繚繞其上的黑暗，連光都無法照亮。

    或者說，它本就是光明之下的產物，一道……影子。

    “黑影……”

    高義原本已然塵封的記憶，迅速甦醒。

    去年11月份，自己最初穿越之時，曾誤入過東海一隅的倒影都市。在那裏，所有居民都作爲現實的影子存在，爲底線所不允許的惡意而活。

    作爲被擯棄之物, 它們只有日復一日的模擬着自己曾經生活的軌跡。現如今，自己遭遇的司機黑影，莫非也是其中的一員？

    但話說回來，雨夜屠夫一案中的女孩，又是如何與都市倒影扯上關係的？甚至，還將自己重新帶回一個與先前迥然不同的世界。

    “下車，離開這裏……”

    乾澀的聲音，在駕駛位的黑色人影口中響起。

    高義微微詫異，心想莫非又有誰在指引自己，逃離這個世界？

    然而黑影的後文一出，卻是立刻讓高義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不需要你……”

    “女孩……美妙的女孩……最好年華綻放的花骨朵兒……”

    “美是什麼？完美又是什麼？不清楚……不明白……但直覺一直再告訴我，我們一定需要她……”

    黑影喃喃自語，望向高義竟然還是沒有離開，麻木的語氣中透露出不善：“下車……終點站不需要你……”

    說着，黑影動了動身子，試圖將手抽回。然而用上了力道後，它才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手像是被一根鐵鉗死死夾住，任憑自己如何用力，竟都紋絲不動。

    “你……”

    黑影後知後覺, 想要去看高義的面孔，不過剛一轉頭，一隻不斷放大的手掌已然覆蓋了它所有的視線。

    伴隨着失真的磁性嗓音響起，五指相扣的力道施加在黑影頭頂。

    “我這個客人，既然被請來了，可不是那麼好送走的。”

    “你……”

    “新帳舊帳，終於可以找個人算算了。”

    噗嗤！

    黑影腦袋攸然間爆碎，大片液體飛濺，瞬間就將塑料隔板與擋風玻璃塗滿，滴答作響。

    “這是……”

    【黑色幽默】高義將手從隔板內抽出，有些疑惑的放在筆尖嗅了嗅。這種觸感，似乎並不是想象中的噁心液體，氣味……甚至都還有些熟悉？

    “雨水？”

    一個……由雨水構成的人？

    高義望向已然倒地的無頭屍體，正想要拖出來仔細看看，對方竟然又是動了。

    砰！

    車窗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黑影伸手將破碎的窗沿清理乾淨，腳踩着座位，試圖將脖頸伸出外界。

    飄落的雨水彷彿是受到某種吸力一般，徑直向黑影空無一物的脖頸上匯聚，不多時，竟然凝聚出了鼻子以下的部位。

    “膽敢阻撓我……”

    高義卻沒有讓人把狠話放完的習慣，伸手一把揪住對方後頸，將它拉會車廂內：“由雨水構成的身體，不死之軀麼？”

    “城市意志……不會……啊！”

    高義將手杖倚靠在一邊，再度俯身。

    “嘎——”

    高義甩掉拳頭上的水漬，望着身下被打成一灘的黑影，擦了擦額角。

    沒有復原。

    看來只要無法與雨水接觸，就可以真正殺死這些怪物。

    外界，夜色與雨水已然包圍了公交，他們如同海中的一葉孤島。黑夜下，可視範圍也只剩下了前車燈照到前路，除此之外，皆是一片迷濛。

    高義望着陽光中學的站臺，思量了片刻，覺得留守原地對於逃離這裏不會有絲毫幫助，最後還是按下了氣動門的按鈕，將後門打開。

    “怎麼了？”

    後方，視線一直被光線阻隔的學姐幾人走來，見高義打開車門，司機也不知所蹤，不由得問道。

    高義知道這種事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解釋清楚，往多了說，甚至還可能引起內部的信任危機，從而展開許多類似電影的睿智操作。

    所以他只是聳了聳肩，將現場情況展示給學姐，讓她們自己腦補。

    “司機跳窗跑了？”

    “把我們帶到這種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就這麼跑了？”

    “我一定要投訴他！”

    情況十分明朗，除了地上的一灘雨水，所有線索都被少女們輕而易舉的串聯起來。

    而東海到底是大城市，許多地方可能連一輩子的老東海都不一定摸得清，所以她們倒也沒什麼遭遇靈異事件的實感，只是覺得司機不知道抽什麼瘋，太不敬業了。

    “咳，各位同學，稍安勿躁，我以前來過這裏。”

    高義出來，試圖控制住場面：“大家先下車，讓我帶大家到最近的改乘站點如何？”

    少女們自然不會有人反對，就當所有人都集結在後車門，準備下車時，令人驚異的一幕出現了。

    “咦？穎穎，你同學怎麼突然不見了？”

    少女眼見着高義第一個下車，但不過一個眨眼，對方竟然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是在整蠱她們嗎？

    此時，高義也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轉過身，後方已經空無一物。

    漆黑穹頂之下，只有雨幕沖刷地面的聲音迴盪。

    霓虹靜默着，迸發出繽紛的色彩，在招牌logo上來回攀爬。

    昏暗的路燈頭，排列在道路兩側，一路向遠處天際延伸。

    啪嗒啪嗒啪嗒……

    交通指示燈在變換中跳躍，卻彷彿壞掉一般，不論過去多久，依舊只有暗紅色的禁止通行。

    ［╳］。

    ［╳］。

    ［╳］。

    路口，高義環顧四周，恍若身處一個不見盡頭的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