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日的朋友

    爲了這一刻，簡未瀾已經等待太久了。

    當自己從血泊中悄無聲息的站起，他這才驚歎於人類的意志力，竟然能在身體遭受重創的情景下，憑藉一種名爲信念的東西，佇立而上。

    他奮力的躍起，終於將雙手扣上了心心念念的對方的身體，任憑重力將自己向下拉扯，猶如一顆遙遙墜落的流星，拼命而又堅持的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真的……有光！

    轟隆隆——

    礁石上，高義看着跌宕起伏的海面下，一粒光斑忽然自黑暗中點亮，冉冉升起。

    那是屬於［愚者］的光芒，無比刺眼，將歸瞑動盪不休的黑潮，照耀彷彿水晶般通透。

    簡未瀾活下來了！

    高義如夢初醒，急忙向那粒光斑浮起的方向看去，只聽“嘩啦”一聲，一道溼漉漉的身影趴上礁石，努力將自己的腦袋從水面上擡起，大口喘息。

    “成功了？！”

    高義這聲明知故問，更像是自問自答，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簡未瀾自歸瞑中生還，而“恭叔”已經不見人影。

    他已經被死界……

    只是，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爲高義又聽見了第二道水聲。

    嘩啦！

    水面下，漆黑人影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放大，輕而易舉的浮上水面，如同沒有重量般的高高飄起。

    它像是一個沒有形體的影子，由一條條模湖不清的線條互相糾纏着。

    因此，每一個動作在高義看來，都如同掉幀的簡筆畫，雖然晦澀，卻依然真實的發生。

    “真是出乎意料啊。”

    他模擬出恭叔的聲線：“感謝你們，又給我上了生動形象的一課。”

    “永遠不要相信自己背後的人，不論他們看上去怎樣，怎麼的人畜無害。但哪怕是一隻羊，它都有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躥出羊圈，狠狠頂你一角。”

    “……”

    簡未瀾將手指死死扣在礁石，隨着水面沉浮。

    他已經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除了手指上用來固定自己的力量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高義彷彿是發現了什麼，面色大變的從揹包中放下臺樁，想要從空中趕來阻止什麼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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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切爲時已晚。

    只見漆黑人影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手上，是一把不斷有水滴落的手槍，被它向下輕輕一甩，頓時光亮如新，發出卡察的清脆上膛聲。

    “除了死人。”

    砰！

    噗嗤！

    趴伏在礁石上的簡未瀾，身體勐地向前一傾，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呆滯而又無神，彷彿無意識般的鬆開手指，任憑潮水將自己推開。

    砰！

    噗嗤！

    砰！

    砰！

    “住手！”

    高義終於從天而降，卻好像沒有實體般，直接穿過了漆黑人影的身體，險些就掉進波濤洶涌的海中。

    “怎麼會這樣……”

    他佇立在一個由臺樁構成的平臺上，擡首望向彷彿沒有實體的漆黑人影，一臉的茫然。

    “當然了。”

    漆黑人影聳了聳肩，將打空的彈夾退下：“現在才是真正的我，那個老家夥，充其量不過是提供肉體的工具罷了，難不成你們還真的認爲，只要對付了他，同時能對付我了？”

    “多不切實際的想法。”

    卡察！

    漆黑人影再次裝上了一個彈夾，露出簡約的微笑：“不過，說實話，我開始喜歡這個生殺予奪的工具了。”

    “只需要輕輕鉤指的一個動作，砰！美妙的聲音就會從火藥引燃的爆炸中，將我的情緒如實傳遞給每一個我所面對的人……

    “果然，在摧毀同類上，人類一直以來都是無物可出其左右。”

    “對吧，愚者先生？”

    砰！

    咳啊……

    簡未瀾無意識的吐出一口鮮血，目光猶如靜止了般，望着眼前逐漸暗澹的世界，還有不斷灌入口鼻的海水。

    要……死……了……嗎？

    我……

    簡未瀾看着黑暗裏，高義再度躍起的背影，思維停滯了一兩個微秒的時間，勐地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不行……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至少，我……

    還要……

    “高義——！”

    隆隆的海潮中，忽然響起撕心裂肺的一聲呼喊，不止是高義，就連漆黑人影都頗爲意外的扭過頭，看着發出聲音的簡未瀾。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樣，殘破的身軀，枯藁的面容，大片的血跡將身邊的水域染紅。

    然而，就偏偏是這樣的他，卻在這迴光返照的時間中，做出了一個完整的動作。

    簡未瀾將手，輕輕的伸入虛化的身體內部，緩緩取出了一個微弱的光點，將它高高的舉起！

    “這是……［愚者］！”

    漆黑人影低呼一聲，應該是眼睛的位置，爆發出前所未有旺盛的光亮，整個人俯衝而下，就想要過來搶奪。

    比起殺死一個愚者，得到［愚者］本身，顯然對它有些着更大的吸引力。

    然而，在它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幕也在同時發生。

    譁譁譁——

    高義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海灘上，只是，相比於歸瞑，這裏充滿了陽光，伴隨着蕭瑟的波濤聲，海鷗的鳴叫從天邊傳來。

    “唷，來了啊？”

    他看到距離自己不遠處，一個虛幻的人影正站在那。

    潮水一波一波的沖刷着他的赤足，以及他一路走來，倒映在沙灘上歪歪斜斜的腳印。

    “歡迎光臨，我的內心世界。”

    簡未瀾沒有上前迎接，只是停留在原地，笑着。

    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搖頭嘆息：“我們還是失敗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對方要麼有着無視冥府的資格，要麼有着規避死界的方法，但不論是哪種，我都已經沒有再次試錯的資本了……”

    高義望着他，怔怔無言。

    他上前，想要握住高義的手，潮水卻彷彿擁有智慧一般，將他重新拉了回去。

    簡未瀾看着自己的手，怔怔的出神。

    “老朋友……”

    最後，他只要苦笑着，看向高義：“最後這點時間，我……抱歉了。”

    高義終於想起什麼，向對方抓去。

    然而他與簡未瀾之間，卻彷彿相隔着天人永恆，不論高義如何追趕，兩隻手掌間卻都好像橫置着一塊看不見的壁障，遲遲無法相擊。

    高義一直追趕到了海岸邊緣，海水已經淹沒了腰部，他終於認命般的放下了手，緩緩閉上雙眼。

    “抱歉……無法再與你結下盟約，去改變這個世界了。”

    簡未瀾佇立在潮水中，虛幻得彷若海市蜃樓。

    他的聲音，飄渺得像是一朵朵水汽，眨眼間就要被太陽帶走：“今後的日子，將會更加難熬。志同道合的朋友相繼逝去，而吃下苦痛的我們，一定能帶着自己的傳奇來……臨……”

    “所以……高義……”

    呼！

    高義勐地睜開雙眼，耳畔傳來風聲，下方是一片漆黑的大海。

    一粒微小的光斑，正從簡未瀾屍體的手上冉冉升起。漆黑的人影驚喜的，正在迅速逼近。

    “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