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檸檬糖

    以我莫名其妙的體質，口腔裏的觸覺神經並不比其他部分的皮膚更發達。論味覺，只能嚐出苦味，也並不怎麼值得稱道。即使如此，我嘴巴還是時常閒不住。我感覺這種行爲有點像中老年人手裏頭沒事做，就盤核桃。

    正式交往的第二天，我一如既往地蹭了奇犽一塊巧克力，在嘴裏含着。

    ……然後我被齁得差點背過氣而去。

    好甜。

    怎麼會這麼甜。

    經常看有人說戀愛如何如何甜蜜，我看也不盡然。

    昨夜我和奇犽一番扯皮扯得怪悽苦的，還隱隱混着監獄的鐵鏽味，哪有真正的工業合成食物的甜味來得貨真價實啊。

    雖然世人心目中的甜味常常與可愛之類的印象掛鉤，但無論如何，一瞬間在我新生的味蕾上迸發出的撕裂般的甜味也不能稱之爲溫順。就算是被篝火燒都要來得更舒坦些。

    一時之間，我都想不起慶祝，只能滿臉震驚地質問奇犽：“你平時就吃這個？不嫌齁嗎你？這是巧克力還是糖水兒啊？”

    奇犽無辜地說：“我看是你太不能吃甜了吧？我吃着還行啊。”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在說什麼特辣魔鬼椒。

    他還說“不能吃甜”，講得好像吃甜不是口味問題，而是個人能力問題。……對他來說好像也確實是這樣。他們揍敵客家裏頭，有對毒抗性特訓，總不能還有吃甜食特訓什麼的吧？不能吃甜的不配做殺手？

    “有沒有不那麼甜的，”我想起他和我的標準必然大相徑庭，又着急忙慌地補了一句，“就是，你吃着沒甜味、覺得根本不配叫甜食的那種，給我來點？”

    奇犽咕噥着“真不懂行啊”，扔給我一包牛奶餅乾。

    ·

    奇犽有一點特別好，就是不怎麼護食。

    ……還是說，比起他，我沒有真正的進食需求，這試吃似的食量無足掛齒，所以他不在乎？可能他平日裏經常分我兩口吃，習慣了？或者說，我們兩個人之間，他才是飼主，所以護食這個標準更應該用來評價我，而不是他？

    不管怎麼說，我啃完餅乾，從他的甜食庫裏翻東西吃，他也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不但不介意，甚至還在問我吃後感。

    “——怎麼樣，這個不齁了吧？”

    奇犽探頭探腦。

    這人在推銷上敬業得有點匪夷所思，宛若追問可憐陰角的熱情導購，好像非得讓我買下點什麼不可。

    他該不會在介意我罵他吃的巧克力像白糖兌白開水吧？

    我沒理他。

    我抿了一口手中的草莓棒棒糖，遲疑地說：

    “我的酸味……好像也回來了？”

    之前那麼久才總算嚐到苦味，這一下竟然收回來兩個。

    我還以爲奇犽的好感已經刷到頭了，要想有進展只能靠認識其它人，原來搞對象還有這種額外的好處。

    對不起，雖然這種想法有點功利，但是……

    “………之前那麼多心理建樹真是白做了。折騰那麼多幹嘛。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說不定直接就答應了。”

    奇犽瞪大眼睛：“就因爲這種理由？這你就不怕坐牢了？”

    我實話實說：“至少牢飯會變得比較好吃。”

    話又說回來，分手會不會再多出個鹹味來？還是說會連現在的這兩種感覺都搭進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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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嗚哦——難道這就是少男少女青澀的初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錫，你怎麼說話跟戀愛漫畫的介紹一樣啊。”

    “本來就是嘛。我剛搞到對象就變成這樣了，哪有這麼巧的事。經常聽人說初戀是檸檬味的，看來還是有道理的。”

    我心滿意足地靠在窗邊。

    超市的散裝檸檬糖，又酸，又甜，還有股廉價商品特有的微妙苦味。

    換做是前世的我來挑零食，這種東西指定是第一個篩出去的。但現在它竟然神奇地滿足了我對食物的全部要求。我居然因爲能曬着太陽、吃小作坊檸檬糖而快樂得無以復加，甚至還盤算着復購。

    如此想來，人墮落得可真快啊。我真怕再過兩天，給我喂麪包蟲我都吃得下去了。

    奇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檸檬味……說的是初戀之吻的味道吧，那個。”

    也得虧是我沒有汗腺，不然現在冷汗都要下來了。

    “……事先說好，我真不是那個意思……等、等你再過幾年什麼的……”

    “這樣啊？”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反問什麼，總之還是憑着氣勢回答道：“對，就是這樣的！”

    奇犽不置可否，從我手邊的袋子摸出一塊糖，慢吞吞地拆開包裝。玻璃紙折射出亂瓊碎玉般的閃光。這樣望去，好像連他的手指也在發光似的。

    在意識到之前，我的視線就已經黏在上面了。

    他往後一靠，把東西往嘴裏一扔，然後伸出舌頭給我看。半透明的糖塊宛若異色的櫻桃，裝點在異色的蛋糕上。

    我：“……”

    鉤直餌鹹！

    這臭小子還笑話我破漫畫看得多，我看他才應該先忌了。

    雖然我承認我又被媚到了，但是——

    我拎起手裏的袋子，搖了兩下，提醒道：“你小子不會真以爲我要跟你演嘴裏搶糖這一出吧？是不是忘了我嘴裏還含着一塊啊？”

    “沒忘啊。既然我們兩個同時嚐到同樣的味道，”奇犽撐着臉，笑着說，“就當這個是初吻也無所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