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既定的丘比特之箭

    ……我本不願鍊銅，銅好像有點想煉我，這種情況我量刑可以從輕嗎？

    不對，不行，就算銅想煉，我也不能就此屈服！

    我絞盡腦汁地勸：“大家初戀很容易喜歡上爛人的，我這屬於是在你思春期趁虛而入，不算數的！我小時候腦殘，還想過找個街邊開小賣部的結婚呢，那樣就可以有享不盡的零食、飲料、小布丁了，還可以摸他們家養的狗——”

    奇犽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也可以摸我家養的狗啊。”

    誰要摸三毛啊！

    奇犽的狗只能有一條，有它沒我、有我沒它，我和三毛是競爭者的關係……不對。說正事要緊。

    我又說：“也許你只是……”

    年輕的象徵是很多此時的觀念、想法，會在未來幾年被遺忘、被絞碎、變得面目全非；將自己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否定，乃至於與原先背道而馳。

    我六歲指着超市貨架上的玩具哇哇大哭，大庭廣衆之下滿地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總覺得一生中沒有它就註定殘缺。很久以後搬家時整理東西，才發現那個模型小人破爛斑駁、缺胳膊斷腿，不知何時被隨手扔在箱子一角，從此無人問津，直到許多年後才總算重見天日——在重見天日的下一秒又立刻被扔回箱子裏。

    奇犽是變化系，恐怕在這方面性格極端得比起我有過之無不及。

    少年人的執着心，有些可能堅持到死也不回改變，有些不過是稍縱即逝的奇想。我想我還沒本事在他的心目中成爲前者。

    也許他是想玩，殺人殺膩了，獵人考試也膩了，只有這方面的履歷還一片空白；

    也許他是對異性感到好奇，出於純然的生理原因，碰巧我是他身邊唯一的異性……不對，性徵沒長出來，只能算半個異性；

    也許他是太縱容我了，我說什麼他好像都不會生氣，乃至於覺得既然我提出來，那麼交往試試看也沒關係；

    也許他是分不清朋友關係的分寸，於是將這份感情誤解成更深層的東西，正如我潛意識中認定成爲戀人就意味着能徹底得到他，所以才會蠢蠢欲動。

    我想了很多，最後哪一個都沒有出口，只說：

    “也許你只是現在很想這樣而已。”

    就像我一樣。

    奇犽聲線平了：“你覺得我在跟你過家家？在你眼裏，我是沒想清楚就會拿這個開玩笑的人？”

    因爲……雖然我是正太控，但奇犽並不是鳥人控啊？

    就連搞戀愛過家家我都覺得多少有些出格，認真起來只會是他會不願意，而不是我吧？

    他見我沉默，心領神會，於是冷笑起來：

    “啊——是這樣啊，因爲我還是小孩，一天一個主意，所以現在說的話都沒有可信度是不是？什麼嘛，嘴上說着喜歡正太，其實談戀愛還是想找成熟的大人啊，早說嘛？”

    “求求你不要再立這種破 flag 了，咱們又不是那種題材的戀愛漫畫……你還年輕，”我回憶着以前見過的年齡差定番臺詞，“還會遇到比我好一萬倍的人的。數年以後，你再來追憶今日種種，肯定就會豁然開朗：原來錫那麼差勁，當時沒和她交往真是太好了！”

    “——所以呢？你覺得自己哪裏差勁？”

    我困惑地說：“……我鍊銅，這還不夠？”

    “那不也挺好的。不把我當戀愛對象才有點麻煩。”

    “從來沒聽說有哪個未成年人對‘我鍊銅’的回答竟然是‘那不也挺好的嗎’。”

    “現在見識到了吧。”他理直氣壯地說。

    ·

    “——話說，你到底在消沉什麼啊？你是個無可救藥的正太控這件事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這下成了真正的正太控了，概念不一樣了！我怎麼會有對你這種想法，我還是不是人啊！”

    這種說法很奇怪，但是我不想對他產生愛情。

    不是年齡差的問題……或者說不完全是年齡的問題。即使我們初遇時奇犽就已經是個成年人，我一定也不想從他身上感覺到吸引。

    因爲，奇犽是特別的。

    這世界上的誰都可以，我唯獨不想對他產生那種低劣的、排他的、不知足的感情，因爲我們的關係說不定會在我眼前破裂。

    性癖多少是個人訴求的歪曲投射，愛也是一樣的。若能用手術刀剖開，我的這份愛裏面一定有許多虛矯的部分。

    我偶然地被丘比特之箭射中，正巧墜入愛河的對象是我最喜歡、最依戀的奇犽——這麼說就因果倒置了。

    倘若我心生愛慕，愛慕的對象是奇犽幾乎是既定之事，我對此就像我百分之百不會愛上伊爾迷一樣確信。

    也許是前世錯誤的常識作祟，哪怕理智上明白愛情才是最不穩定的關係，我卻還是在不斷幻想着，只藉助社會道德一類沒影的東西，就能用把他拴在身邊，然後，比誰都要名正言順地與他共度一生。

    ——若是受“永遠在一起”的可能性蠱惑，反而將這一切全都搞砸了又該怎麼辦？

    ·

    “你是只對我有這種想法，”他沒什麼語氣地問，“還是對別的小男孩也有？”

    我說：“當然只有你了！剛纔也說了，我對小杰就只有憐愛之情。”

    “……這裏怎麼會出現小杰的名字？”

    我茫然：“除了他，咱們還認識別的正太嗎？呃、智喜？但是他……”他是操作系的，我和他們操作系的有生殖隔離耶。

    “那不就結了。我又不會報警把你抓起來，只喜歡我就沒關係了吧？”

    我認真地說：“其實小杰應該也不會？”

    或者說，哪天我鋃鐺入獄了，連奇犽都有嫌疑，小杰才是最不可能告發我的那個……

    奇犽毛了：“所以說這裏爲什麼會出現小杰的名字啊！錫，你真的是一點氣氛都不會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