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賞味期

    嗅嗅。

    嗅嗅嗅。

    “我說啊，錫……？”

    “怎麼了嗎？”我傻笑。

    “還問我怎麼了……你準備一直這樣聞到什麼時候？”

    “如果非要在這份幸福上加一個期限，”我腦袋埋在他領口，深吸一口氣，“我希望是一萬年。之前什麼都聞不到，實在太浪費了。鼻子終於不是擺設了，教我如何不激動！哼哼，我一定要趁此機會，一口氣把奇犽的氣息刻在我的DNA裏……”

    我說着說着遲疑起來：“等下，我現在有沒有DNA都不一定……”

    “我才洗過澡哪有什麼味道，你這樣刻在DNA裏的應該只有洗衣粉味吧。”

    “是這樣嗎？話說，殺手是不是不光是腳步聲，在這方面要求也很嚴格？”

    “當然了，要是因爲味道太臭，出任務被目標發現那還了得，豈不是職業素質和尊嚴都沒有了……所——以——說——，你這麼喜歡這個味道就去聞自己的衣服啦，洗衣粉味在哪裏不都一樣嗎！”

    奇犽氣急敗壞地扒拉我。

    我抓得更牢，大聲抗議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聞自己衣服聽起來也太奇怪了！”

    “你扒着我本人聞來聞去難道就不奇怪了嗎！”

    “不奇怪啊，聞聞怎麼了，多正常！奇犽還在最佳賞味期，別說聞了，我啵兩口也是鳥人之常情！”

    “賞味期這詞不是給你這麼用的，而且把別人說得像是一成年就該扔了一樣幹什麼啊？臭正太控的扭曲價值觀！”

    ·

    我還在努力措辭，想辦法給自己找補。

    奇犽頓了一下，忽然又冒出一句：“你知道我會有成年的一天吧？”

    這話來得沒頭沒尾。我一時拿不準他什麼意思，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

    “我……遲早也會長到我大哥那個身高的。說不定會比他還高。”

    我茫然地答：“我知道啊。”

    他好像有點緊張：“到了那個時候，你……”

    “奇犽，你不會在擔心我等到你成年就不喜歡你了吧？”

    “……幹嘛，不行嗎。這是合理的猜測吧。”

    “想太多了，我怎麼可能扔掉我的心肝寶貝兒奇犽呢。賞味期什麼的是開玩笑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可能會變心的！”

    他嗤了聲：

    “說得這麼篤定，到時候食言可就丟臉囉？”

    “話雖如此，其實你相信了吧？你心跳很快哦？”

    “……真囉嗦。”

    ·

    老實說，怕我食言真是多餘的擔心。

    我跟着奇犽又不只是圖他長得嫩。真要按年齡算，他們家老五其實還更嫩，還沒有伊爾迷礙我的事。是因爲他是第一個看到我、和我說話的人，我才會這樣攆也攆不走、像條哈巴狗似的纏着他。

    據說小白鼠會不斷刺激腦子裏的電極以創造快樂，直到力竭而亡爲止；相較之下，因一無所有而緊抓着雛鳥情結不放的我，也未必有多高明。

    某種意義上，這甚至可以說是我繼幽靈鳥人的身體之後得到的第二副鐐銬。前世的我要是見了如今不能獨立行走的自己，恐怕也會大吃一驚，觀念上不能苟同吧。

    愛這種東西，只有把它當作一種間或降臨的超自然現象的時候才是最浪漫的，愈是解構就愈是發現其淺薄；

    這種從極端的條件中擠壓成型的情感，應該如何稱呼，其中有多少是我的自由意志，又有多少只是隨波逐流的慣性，我已經什麼都搞不清楚了。

    於情於理，我都不該讓另一個具體的、不穩定的人類佔據這麼重要的地位，但我不在乎了。

    我支起上半身，想探頭看看他的表情，被一把按了回去。

    我撲騰：“聽話，讓我康康！”

    “才不要咧！”

    “你都好意思害羞了，怎麼還不準人看哪！”

    “都說了你很囉嗦耶！”

    “……快點變得更喜歡我吧？我想長出心臟，然後就可以看着你把它掏出來了。”

    “我說啊，這兩句話的作品分類，是不是差得有點遠……”

    “因爲、掏心不是你們家傳的暗殺術嗎？如果你們揍敵客追求的方式是向對方展示嫺熟的暗殺術，我又是你的假冒僞劣女朋友，在我本人身上展示也是一樣的——”

    我慘遭枕頭痛擊。

    奇犽罵罵咧咧：“說什麼胡話，一個是在旁邊看着，一個是被當成暗殺目標，這哪裏一樣了！你不是我的、那個、守護騎士嗎，騎士被保護的對象掏心算是什麼啊……”

    “有什麼關係，我又死不了。你放心，我自己試過一次了，安全溫和無副作用，不會有意外的。……求你啦？”

    ·

    雖然暗殺跟那檔子事完全不沾邊，我的身體構造也相當健全、相當全年齡，與路邊的廉價服裝模特模型沒什麼區別，但是拉開衣領的時候，不知爲何，還是有種在做壞事的感覺。

    奇犽猶豫地破開我的胸腔。理所當然啥也沒掏到。

    也許是出於此前接受的訓練，沒找到臟器，他下意識地伸爪往裏面探了一下，碰到其他的肋骨，甚至還好奇地摸了摸。

    我感覺自己像塊貨真價實的橡皮泥。

    我捂住嘴，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

    他臉色微變，緊張地湊上來，掰開我的手：“你這笨蛋，說是不會死，果然還是會不舒服吧？！”

    “好色哦，像什麼隱喻似的。”

    我用氣聲說。

    意外的是，奇犽並沒有兇巴巴地瞪我，也沒有挑起眉毛、滿臉不可置信地質問我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麼廢料。

    他笑了一下。有點邪氣地。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