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晚

    我原本的打算是自己一個人去逛超市，但奇犽堅持要跟着去，說是省得我被人發現、不小心傳出什麼離譜的都市怪談來。

    我想想覺得也對，就由着他跟過來了。

    ……然後，購物車就被奇犽扔過來的商品單方面佔領了。

    我早該想到的。

    奇犽家裏管得嚴，上一次有機會這麼肆無忌憚地出門瘋玩，很可能還是他在天空競技場那兩年的事。即便在那時，家裏恐怕也有人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而這一次，是真的一點顧慮都沒有了。

    要論起來，我倆的消費水平倒還有可能成爲最後一道防線，但我剛纔偏偏又手欠給他看了一下餘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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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犽從貨架抽出一包抹茶巧克力，趁着沒人注意在我眼前比了一下。

    “啊，”他笑起來，很得意的樣子，“果然一模一樣！”

    他滿足地把那包巧克力丟進購物車，又小聲問我：“說起來，錫，你怎麼光在一邊看着，一開始提議來這裏的不是你嗎？你應該也有想買的東西吧？”

    我……還真沒有什麼想買的。如今，我這個感覺缺失的狀態下，進食這樣廉價易得的樂趣也成了奢望，往自己身上多花一戒尼都顯得多餘。

    準備出門的時候，我只想着給他買幾件換洗衣物、幾包零食，再整點旅行裝的洗護用品之類的；既然奇犽過來了，這方面就已經不用我瞎操心了。他不僅給自己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連我的份也順手拿了。

    我現想了下：“沒什麼想要的……結賬之後，你陪我去專賣店買個手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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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諷刺，買手機這唯一的需求，甚至還是俠客提出來的。

    我自己倒覺得買不買都沒什麼區別，真到了要緊的時候，我大可以借奇犽的手機來用；只不過，一直以來，俠客想主動和我取得聯系，就必須等到我偷偷下山蹭網的那一會兒，很沒效率，想必他那邊的體驗不怎麼樣吧。

    錢是俠客掏的，想浪費就隨他去好了。

    當然，提醒還是要提醒一下的。

    我問過他：［即使只能用到短信功能，你也要讓我買嗎？或者你說話，我打字，你要是能接受的話也行。］

    向來回覆超快的俠客難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網線另一頭努力措辭：［抱歉，我想當然了……］

    ［沒事，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啦。我能說話，但是我的聲音好像沒辦法被電子設備錄下來，打電話八成也行不通。］

    ［……小白。］

    “白騎士”。我隨手亂取的中二病網名，在俠客嘴裏就成了毫無時髦值的“小白”。

    我經常和他抗議“這什麼破稱呼啊，聽起來像喊狗一樣”，但是他裝傻說着“聽起來像狗名有什麼不好的嗎，狗狗很可愛啊”，依舊故我。說實話，事到如今，我已經可悲地有點習慣了。

    ［什麼？］

    ［如果你的本音很難聽、很難爲情，羞於在我面前開口的話，不用編這種謊話，我可以給你友情提供變聲器的。因爲你很有趣，所以就算你其實是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謝頂大叔，我們的友誼也不會改變哦！］

    我用盡了渾身解數，才把“要說謝頂，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你們團長吧”幾個字憋了回去。

    而且，到底什麼事才需要他用到變聲器啊？

    奇犽天天懷疑我搞網戀、騙傻小子、賺黑心錢，我看搞不好真正的互聯網感情騙子是俠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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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實在咽不下這口鳥氣，一到家立馬開機，問了俠客的號碼，撥了過去。

    對方接起來的時候喂了兩聲：“小白？你決定不用變聲器、坦蕩地展現出真實的自己啦？”

    我下意識地呸了一聲：“你有完沒完，就非得跟謝頂大叔這個梗過不去是不是？”

    電話另一頭毫無反應，倒是咔哧咔哧嚼餅乾的奇犽扭頭看了過來。

    不出我所料，我就像是自帶了無痕瀏覽模式一樣，不止拍照錄像，聲音也無法被記錄下來，只有在面對面的時候才能聽到。所以，手機的通話功能形同虛設。

    以我的性格，被說成謝頂大叔必然會當場還嘴，通話中卻有好一段無人說話的空白。

    俠客反應過來：“你剛纔說話了？”

    ［說了一句。沒騙你吧，是不是一點我的說話聲都聽不到？順便一說，我懷疑現在我打字的鍵盤聲你也聽不到。］這是因爲和我接觸的物體也會陷入同樣的幽靈狀態，無法被外界捕捉到。就好比我站在鏡子前面，鏡子裏也映不出我穿着的衣服一樣。

    “確實聽不到鍵盤聲，但是能隱約聽到有人吃東西。是你在吃？”

    耳朵還挺尖。

    ［不是我，屋裏還有別人。］我回。

    “這樣啊？那好，你先把手機拿遠一點，傷到聽力就不好了。”

    比起保護耳膜的建議，聽上去更像是威脅。

    我嚇靈醒了，飛快打字：［我警告你，你別惦記突然大吼什麼怪話、敗壞我的聲譽，未成年聽着呢，你注意影響！］

    套到話的俠客滿意地收手：“未成年啊……小白，你還說自己不是中年大叔？這不是連孩子都下地跑了嗎？”

    我緩緩回了他一個問號。

    ·

    在揍敵客家那會兒，我不方便隨便借用浴室，更不可能因爲“想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這種莫名其妙的執念讓奇犽和我一起洗；即使想模仿原來的生活狀態，也只是蹭幾口巧克力豆吃的程度而已。

    現今，在外面的小旅館，我終於能堂堂正正地洗漱了。

    ……不過，我感受不到水溫，因此洗澡這種本可以愉悅身心的事也變得相當痛苦就是了。

    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奇犽已經放棄研究我那部新手機的系統自帶小遊戲，鑽進被窩準備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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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的許多個黑夜，我總是在一旁觀察着奇犽夢境的情況度過。

    其實我也嘗試過別的選項，比如去外面轉轉、看一看繁華的夜景，或者找幾本小說、漫畫之類的消磨時間，但是我總是靜不下心來。

    構成夜晚街景的形形色色的人、文學創作中的角色，每個人都追求着自己想要的東西、普通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曾是那條常軌上的一員。被困在這具身體裏越久，我對他們的生活越缺少實感，彷彿沉在水底，向岸上望去，一切都朦朧又扭曲。

    像這樣安靜地坐着，想着奇犽一醒過來我就又可以和他聊天了，倒覺得時間過得快一些。

    所以這一次，我也一如既往地守在牀邊。

    奇犽瞥了我一眼，還有點不樂意似的：“坐那麼遠幹嘛，你現在不是能碰到我了嗎？”

    “可以一起睡嗎？”我又驚又喜。

    “也沒什麼不行的吧。”

    剛纔我也不是一點都沒想過這個，但很快就放棄了。因爲我猜自己沒有體溫，要和我有肢體接觸應該不怎麼舒服。我一猛子撲到牀上，翅膀把他緊緊環住：“嗚嗚嗚嗚奇犽你對我真好——”

    奇犽敷衍地應了一聲，挪了挪，抱着我閉上眼睛。

    他久違地做了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