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變化系

    我觸碰活物的初體驗，很遺憾不是和奇犽，謝天謝地更不是和伊爾迷，而是和貓咖裏的一隻貓。就物種而言，這三個選項並沒有本質區別就是了。

    如今形勢不同於以往，有什麼變化，只憑我一個人很難第一時間察覺。我也不知道這個能力是什麼時候解鎖的。事發當天，我只是湊巧快餐店去膩了，普通地換了個咖啡廳蹭網。

    打字打到一半，忽然感覺腳邊有什麼東西一骨碌滾了過來。

    我嚇得腦袋一空，連忙向下望去。我腳邊那只湊巧路過的貓比我還懵，擡頭看見我憑空出現的瞬間，彷彿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如臨大敵地緊盯着我。

    和奇犽第一次看見我的樣子有點像。太好代了。

    明知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還是沒管住自己，胡亂摸了幾下。

    “……錫？”

    久違的、奇犽的聲音。

    我一個激靈，猛地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過是擼了個貓，爲什麼我會有種出軌當場被抓包的心虛感啊！

    ·

    貓咖從各種方面都不方便談正事，隱蔽性更是等於沒有。被小動物發現倒還好辦，要是被路人察覺到我這麼大一隻鳥人，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給奇犽使了個眼色，拽着他的袖口往外走。

    他除了剛開始叫了聲我的名字，就再也沒說過什麼，一聲不吭地被我拉走了。

    我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開始放飛自我地撒歡兒：

    “奇犽，我的心肝寶貝兒，我想死你了！你是不知道，在沒有你的日子我是廢寢忘食、日思夜想——”

    “我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奇犽一指頭戳在我腦門上，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看見你玩貓，你還好意思跟我賣慘！”

    “怎麼會是賣慘呢？每天都見不到奇犽，只能代餐，從此我見過的每一隻貓都像你，顯然我是真的很慘！”

    ·

    “——所以，你和我哥哥是怎麼回事？”

    兩人難得的重逢，竟然會出現伊爾迷這麼倒胃口的話題，我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這個反應似乎給對方傳遞了完全錯誤的信號。

    奇犽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哥那個人啊，不可能平白無故對人好的。如果和他做了什麼交易的話就直說吧，我又不會介意。”

    反覆無常、愛騙人的變化系。

    內心一定介意得不得了，表情卻很平靜。

    揍敵客家的高壓教育方案下，或許只能出現變化系和操作系吧。

    見到想要的東西，要麼棄之如履、假裝自己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要麼就緊緊地攥在手心裏，不讓任何人得到，只能爲自己所用的東西自然也就無法稱其爲弱點。

    如果我不知道他有多渴望朋友，說不定也會被這個可惡的變化系騙過去。

    ·

    “我告訴他，我不想和你當朋友，只是想利用你刷好感度，他信了。所以伊爾迷讓我減少和你的接觸，他來替你和我培養感情。”

    我一五一十地說了。

    解釋的本意是讓他安心，奇犽聽了表情卻越來越難看：

    “你現在能碰到我了，也就是說我大哥他……”

    我嚇得捂他的嘴：“能不能別說鬼故事啊！明明是我爲人風趣幽默、妙語連珠，很討網友的喜歡，跟你大哥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真不熟，別蹭！”

    奇犽神色一鬆，恍然大悟：“網戀？這倒是個好法子，跑路也很方便。”

    “所以說不是網戀啦！談百分之百沒結果的扣扣愛也太惡毒了，我會不由自主同情起對方的……”

    ·

    事情說開之後，我心滿意足地和奇犽大貼特貼。

    他直推我：“好了，好了啦！癢死了，你什麼物種啊怎麼還帶拱的……”

    “說起來，你是不是在做完任務回枯枯戮山的路上啊？這麼久不回去沒問題嗎？”

    總感覺奇犽沒有這麼高的自由度，否則也不至於離家出走。揍敵客家也不像是“只要做完規定量的作業，想玩多久玩多久”的開明環境，肯定是做完學校要求的卷子，還會單獨加練，不願意讓孩子閒着的那種類型。

    “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太長，當然有問題。不過，反正都要領罰了，再待久些也無所謂。”

    之前沒有過這種情況的。

    都是因爲我要拉着他敘舊，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我心一沉：“會罰得很重嗎？”

    “比你見過的那些小打小鬧性質都要嚴重。要是你能像之前那樣陪我聊天還好熬一點，但是大哥既然也看得到你，大概會趕你走吧。真討厭啊……”

    那些我一個旁觀者看着都受不了、恨不得代其受過的懲罰，在奇犽嘴裏只不過是“小打小鬧”。

    那麼更過分的又是什麼樣子呢？我想象不出來。

    ·

    奇犽只期待我留在那裏而已。

    他最大的擔憂也無非是我會被伊爾迷趕出來，不能繼續陪他聊天。

    爲了訓練出泯滅情感的殺手，基本的獎懲機制是必要的。揍敵客家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會制止。

    所以，即使我已經能像這樣觸摸到他，他依舊默認我會袖手旁觀。

    這傢伙一定不明白我有多重視他。我也許真是名副其實、表裏如一的鳥人吧，竟然還有雛鳥情結什麼的。要說我本來是個無可救藥的正太控，所以看見他就走不動道，我也沒辦法否認就是了。

    真諷刺啊，明明對方才是渴望擺脫一潭死水的生活、交到朋友的少年，到頭來被拯救的反而是我。

    要我眼睜睜看着他受罰，我不可能還保持冷靜。

    哪怕連奇犽本人都跳出來想阻止我，我也一定會用盡一切手段搞破壞。

    與其到那個時候再想辦法……

    “我說，奇犽。”

    “怎麼了？”

    “必要的各種證件，你爲了任務出門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帶在身上了？”

    “是帶了沒錯，你要借？不會是想去見網友吧？”

    “你想回家嗎？”

    “當然不願意啊，這還要問？錫，你今天提的問題都很怪耶？”

    那就不要回家了。

    那種會傷害你的地方怎樣都好。劇情進展什麼的也怎樣都好。所以——

    “——乾脆、和我一起逃走吧？”

    ·

    ·

    ·

    我展開翅膀，向遠方飛去。

    從山腳仰望時壓迫感十足的枯枯戮山，此刻縮得越來越小。

    奇犽被我緊緊地抱在懷裏。恍惚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衝進城堡、擄走公主的邪惡大魔龍。

    ——倘若是那樣的童話故事，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伊爾迷不是大義凜然的屠龍勇者，否則就太離譜了。

    即使不會疲憊，不需要休息，長時間飛行也很耗費心神。我很容易就會無聊，因此一直看着下面的風景解悶。

    我飛了很遠很遠，夜晚在我面前變成了白天。

    從高空看着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雲層染上顏色、猶如燃燒一般，夢幻得像是直升機航拍的銀幕場景。我想讓奇犽也和我一同欣賞，於是輕輕晃了晃他。半天都沒聽見人應聲。

    我疑心他睡着了，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在怔怔地望着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