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十九歲生日（下）

    吃過晚飯。

    兩人分工合作，將餐廳和廚房收拾乾淨，正準備坐到沙發上卿卿我我。

    趙慧娟一個視頻電話打過來，直接讓唐婉遁回了房間。

    倒不是母女間的談話陸悠聽不得，只是唐婉更想有個安靜的聊天環境。

    陸悠走到陽臺外，倚着扶手仰頭望天。

    晴朗的夜空，圓月如盤，散發的清輝營造出了一片純淨的領域。

    許許多多的念頭在陸悠的腦海中奔騰。

    有過去的回憶，有未來的規劃，而唐婉的身影貫穿其中。

    幾分鐘後。

    陸悠收斂發散的心神，晃了晃腦袋，嘆氣道：“唉，感覺我都快變成戀愛腦了！”

    走回客廳，唐婉依舊沒有出來。

    想起剛纔看見的大月亮，陸悠頓時有了主意。

    先到客房找來一張涼蓆，在陽臺鋪開，然後放一張小桌，再擺上水果、月餅、瓜子。

    一個只屬於兩個人的小型賞月晚會，就此完成。

    可還沒等陸悠開始享受，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不出預料，來電人是沈餘音，且同樣是視頻通話。

    有一說一，陸悠實在不願接，對於和父母視頻通話，他有着先天的抗拒。

    不是討厭父母，只是單純不喜歡打視頻。

    但思索再三，陸悠終究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今天是中秋兼生日，如果母親想見兒子一面都不讓，屬實說不過去。

    電話接通，一陣短暫的卡頓，呈現在屏幕上的，是沈餘音一如既往年輕的臉龐。

    陸悠坐到沙發上，以紙巾盒爲依靠，將手機立起。

    “喂，媽。”

    【誒，兒子！】

    沈餘音朝鏡頭揮了揮手，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

    【中秋節快樂呀！】

    “你也是，中秋節快樂。”

    【晚飯吃過了沒？】

    陸悠一手託着下巴，無語道：“晚餐的照片我都發給你了，你還問我吃沒吃？”

    【海鮮煲好吃嗎？】

    “我親手做的，想不好吃都難。”

    【也是！】

    沈餘音撥弄幾下額前的劉海。

    【憑你的手藝，就算是一坨答辯，你也能整出朵花來。】

    陸悠長出一口氣，額頭隱隱作痛，無奈道：“麻煩你搞清楚，我會的是廚藝，不是法術。”

    【你到學校也快一個月了，宿舍住的習慣嗎？】

    “還行，畢竟四人宿舍，再好也好不到哪去。”

    【和舍友的關係處的怎麼樣？有沒有遇到很奇葩的人？我看網上一些大學生吐槽，說和三觀不合的人住同一宿舍，基本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鬧。】

    陸悠回想這幾周與張志創三人生活的場景。

    大家來自不同省分，生活習慣上的差異無法避免，也起過一兩次小摩擦，比如陸悠和畢楊德的晨練。

    由於畢楊德睡上鋪，爬下牀的動靜必然會影響睡在下鋪的宮慶。

    一兩次宮慶還能忍，四次五次他就忍不了了，直接在宿舍內提出此事。

    四人經過一番友好商量，事情順利得到解決。

    張志創和宮慶互換牀位，晨練組睡一邊，懶覺組睡一邊，皆大歡喜。

    “我舍友都挺好的，不打呼、不磨牙、不抽菸、少熬夜、愛整潔、情緒穩定、聽得懂人話。”

    【我本來還怕你這悶罐子性格被人欺負，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陸悠輕笑一聲，反問道：“我看起來像是不會反抗的人嗎？”

    【誰知道？萬一你是在故作堅強呢？】

    陸悠不想浪費口舌，回道：“總之，我的大學生活已經步入正軌，每天美好又充實，你就不用擔心了。”

    【嘿，瞧你說的！如果你不是我兒子，我才懶得擔心你！】

    “你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說着，陸悠伸出右手，作勢要掛斷通話。

    【你急啥，生日禮物不想要了？】

    陸悠把手收回，反問道：“什麼禮物？”

    沈餘音換了個坐姿，表情看起來似乎有幾分侷促。

    【你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一聽這話，陸悠立馬明白了。

    她壓根就沒準備。

    “沒有，我在物質上向來沒有太大的需求。”

    或者說，陸家優渥的物質條件，已經滿足了陸悠的絕大部分需求。

    【那你缺錢嗎？】

    “你是在質疑你老公的掙錢能力？”

    沈餘音臉色一沉，聲音多了些許冷意。

    【你最好給你媽搭個臺階，不然沒你好果汁吃。】

    陸悠：……

    來自母親的威脅，着實沒辦法。

    “那你隨便發個紅包，意思意思一下。”

    【想要多少?】

    “都行，我無所謂。”

    【這可是你說的，別又到時說我敷衍你。】

    “難道你這還不算敷衍？”

    【我說不算就不算。】

    陸悠靜默無言。

    人家都明目張膽的耍任性了，他也只好選擇順從。

    和有能力左右家庭經濟大權的女人對抗，除了一敗塗地，沒有其他下場。

    【對了，我兒媳婦在旁邊嗎？讓她也出個鏡唄！】

    陸悠看了眼漆黑的走廊，道：“不在，她回房間和趙阿姨打電話了。”

    【可惜了，幾周不見，怪想她的。】

    “掛了啊，紅包記得發。”

    【照顧好我兒媳婦，要是把人家弄丟了，看我治不治你就完事了！】

    “用你說？”

    【你什麼態……】

    眼見沈餘音又要發作，陸悠果斷關閉視頻通話。

    世界瞬間安靜了。

    管它洪水滔天，我沒聽見，那就是沒發生。

    陸悠再次來到陽臺，拍拍屁股坐在涼蓆上。

    微涼的秋風吹拂而過，吹動了陸悠的頭髮，也帶響了陽臺兩邊的綠植。

    若是在南方，今天這個時日，不要說秋風，後邊至少還得擺兩臺落地扇，調到最大風力，才能勉強讓人坐得住。

    陸悠拿過一個冰皮月餅，撕開包裝，也不用切開，直接就咬了一口。

    冰凍過的糯米外皮略微發硬卻又不失軟糯，內裏的紫薯餡鬆軟綿滑，甜度適中。

    滿分十分，陸悠心裏能給出個九分，扣掉的一分是因爲凍牙。

    “你怎麼不等我就開始吃了？”

    陸悠扭過頭，臉上露出微笑。

    “打完電話了？”

    唐婉甩開拖鞋踩上涼蓆，彎腰將捧着的兩個禮盒放到一旁，回道：“嗯，打完了。”

    陸悠的目光在唐婉白皙的腳背短暫停留片刻，問道：“跟阿姨聊了些什麼？”

    “還能聊什麼，來來去去不就那幾個問題？”

    唐婉挨着陸悠坐下，奪過他手上的半個冰皮月餅，毫不客氣的扔進嘴裏。

    “嗯，好吃！”

    “要開個雙黃白蓮蓉嗎？”

    “不急，先走完生日流程。”

    唐婉將小一號的長方體禮盒遞給陸悠，道：“吶，今年的生日禮物，希望你喜歡。”

    陸悠接過禮盒，沉重的手感讓他心生疑惑。

    “有點重手啊！裏面裝了什麼？”

    “我不告訴你，自己打開看。”

    “還整上神祕感了！”

    撕開外層的包裝紙，一個純黑色，正面右上角印有大眼睛標誌的毛氈收納包出現在陸悠手上。

    陸悠挑了挑眉，到了這一步，要還猜不到禮物是什麼，乾脆把腦子扔糞坑得了。

    “怎麼會想到送我鍵盤的？”

    “沒有特別的理由，過去送你的禮物都是我認爲好的，今年想着換個方向，送你感興趣的。”

    陸悠略微低頭，嘴脣與唐婉的額頭一觸即分。

    “謝謝，禮物我很喜歡。”

    “你都沒打開看過就說喜歡了？”

    “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歡。”

    這話唐婉聽着很受用，然而鍵盤不是買來就送的，內裏也花費了許多心思，陸悠不看哪行。

    “你能信任我，我非常高興，但我還是建議你拿鍵盤出來看一看，不然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難不成你還做了改裝？”

    唐婉沒有解釋，只是說：“等你打開就知道了。”

    陸悠也不再磨嘰，掀開收納袋的封口，拿出裏面的鍵盤。

    正如陸悠猜測的那般，鍵盤的確被改裝過。

    鍵帽不是原裝單調的純黑、純白加字符，而是化作一個整體，形成一幅黑白雙色的水墨畫。

    白色爲背景，深淺不一的黑色鑄造山、水與人。

    一男一女，分立左右，隔河相望。

    從人物的輪廓中，陸悠不難看出，男的是自己，女的唐婉。

    至於原本應該出現在鍵帽正面的字符，則被轉移到了側方，也就是俗稱的側刻鍵帽。

    陸悠輕撫着鍵盤，濃郁的情緒在他眼中翻滾。

    高興、喜愛、欣慰等等，難以言明。

    “鍵帽是你找人訂做的吧？”

    “嗯哼~專門請人照着我倆設計的。”

    唐婉半個身子趴在陸悠背上，又道：“你再兩下空格鍵或者回車鍵試試。”

    陸悠輕手輕腳的將鍵盤擺上桌，右手食指按了兩下空格鍵。

    咔嗒咔嗒。

    聲音並不清脆，反而略顯沉悶，卻又幹淨利落，沒有多餘的雜音。

    陸悠徹底震驚了，難以置信道：“你連裏面都改了？”

    “當然！”

    唐婉擺出了嘚瑟的小表情，道：“什麼軸體、衛星軸、軸下墊、吸音棉、定位板，能裝的我都裝了。”

    陸悠右手貼上唐婉臉頰，柔聲道：“花了不少時間吧？”

    唐婉像小貓一樣蹭了蹭陸悠掌心，回道：“也就四五天，每天中午晚上弄一弄，不是很費時間。”

    陸悠積了很多話在心裏，思慮再三，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往後的時間還長，足夠陸悠將千言萬語轉變爲實際行動，陪伴在唐婉身邊。

    “謝謝，禮物很合我心，我會好好用的。”

    “期待你用它敲出一篇證道菲爾茲獎的論文，這樣我也算給你的人生理想添磚加瓦了。”

    陸悠捏了下唐婉的臉蛋，笑道：“你當菲爾茲獎是菜市場的蘿蔔啊，說拿就拿？很難的好不！”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唐婉從陸悠身上下來，道：“不說了，來吃蛋糕吧！”

    陸悠將鍵盤放回收納包，唐婉則把蛋糕搬上桌。

    蛋糕不大，陸悠目測有兩磅，但也不是他們一次性能解決的。

    蛋糕表面外圍，是一圈白色奶油花邊，內裏密密麻麻的擺滿了芒果、火龍果、獼猴桃等水果，一看就知道是唐婉愛吃的。

    唐婉再拿出兩根數字蠟燭插在蛋糕正中間，用打火機點燃，笑吟吟道：“老公，你可以許願了！”

    “沒有生日歌嗎？”

    “你要實在想聽，我也不是不能一展歌喉。”

    “算了，我還是不聽了。”

    唐婉的唱歌水平，但凡有一點，也不至於一點沒有

    陸悠閉上眼睛，心裏默唸十秒，隨後重新睜開眼，對着蠟燭吹出一口氣。

    微弱的火苗搖曳幾下便熄滅了，只剩兩道細長的青煙，飄然而上。

    啪啪啪——

    唐婉用力拍着手掌，興奮道：“恭喜你，陸悠同學，在成年人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願你今後天天開心，人生無憂無慮，一切得償所願，務必多給點零花錢你女朋友！”

    “嗯，我似乎聽到不對勁的地方？”

    “哪有，是你想多了。”

    唐婉不由分說的將一把塑料刀塞到陸悠手上，催促道：“壽星，別磨蹭了，快切蛋糕吧！”

    蛋糕被平均分成十六份。

    陸悠取出其中兩份，一份給唐婉，一份留給自己。

    唐婉那一份，陸悠還特意鏟了不少水果。

    唐婉手拿叉子，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蛋糕，一臉的滿足。

    恰到好處的甜食，總是能給人帶來滿滿的幸福感。

    在唐婉狼吞虎嚥的攻勢下，一份蛋糕很快就被她吃了個精光。

    緊接着，唐婉又鏟了第二份。

    “話說回來，老公，你剛纔許了什麼願望？”

    陸悠伸出手指抹掉唐婉鼻尖上的一點奶油，回道：“你很想知道？”

    唐婉眼珠子一轉，故作不在意道：“倒也不是特別想，說不說隨你。”

    陸悠一眼就看穿了唐婉是在欲擒故縱，並沒跟她計較，不緊不慢的吃了口蛋糕，道：“我的願望很簡單，四個字就能概括。”

    “哪四個字？”

    “人間美滿。”

    唐婉愣了一下，這四個字，着實超出她的預料範圍。

    “爲什麼會想到許這個願望？”

    陸悠放下空了的紙盤，回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現有的生活已經很美好了，自然也就希望其他還在煎熬的人能夠過上好的生活。”

    唐婉靜靜的看着陸悠。

    某一刻，雲朵散去，月光傾泄而下，陸悠周身彷彿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良久，唐婉回過神，一臉嚴肅道：“陸悠，你是個好人。”

    “什麼意思？”

    “就字面意思。”

    陸悠擺了擺手，不以爲然道：“我可不是好人。好人是願意爲了他人而犧牲自我的，我頂多不是壞人，好人還遠稱不上。”

    唐婉翹起嘴角，用手沾了些許奶油抹到陸悠臉上，道：“我不管，我說你是你就是！”

    陸悠板起臉，面無表情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是有人弄花我的臉。”

    唐婉將紙盤放到一旁，抓住陸悠手臂撒嬌道：“別生氣嘛~”

    “還不快幫我弄乾淨？”

    唐婉眨了眨眼睛，微微起身坐進陸悠懷裏，雙手環住他脖子，柔軟的身子往前一貼。。

    陸悠只覺臉頰處有明顯的溫熱與溼潤感。

    好似早些年去寵物店，抱起剛出生兩三個月的小狗，被一頓舔臉。

    不多時，溫熱與溼潤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唐婉波光流轉，散溢着絲絲縷縷情意的眼眸。

    “老公，今天的生日過得開心嗎？”

    “還行，算是有記憶以來，過得最好的一個生日。”

    唐婉眼神一亮，道：“那我能不能要個獎勵？”

    “可以，要什麼？”

    “我想十個月不來大姨媽。”

    顯然，如此不合理的要求，陸悠是不會答應的。

    “能否延後三年交貨？”

    “今晚先交定金？”

    “沒問題。”

    話畢，兩人的嘴脣貼在了一起。

    遙遠的天際，明月扯過周圍的雲朵，遮住了自己羞紅的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