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雜交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十月南山火字數:4288更新時間:24/06/27 05:59:03
    趙郢覺得大家的眼神有點古怪,但也沒多想,此刻,他的心思全在太極拳上。看到太極拳在尉未央姑娘身上的效果,他對搞清這裏面原因的心思越發迫切起來。

    按照《史記》記載,始皇帝今年的十月癸丑日即將出巡,而巡視到平原津的時候,生病,惡言死。

    古人一般的疾病稱疾,只有重病甚至是有死去的危險,才會用到“病”這個字眼。

    說明在這個時候,始皇帝其實已經病得極其嚴重,已經開始讓周圍的大臣們感覺到強烈的不安。

    已經不安到開始有人冒着觸怒始皇帝的風險,向始皇帝提身後事了!

    故而,才會有“始皇帝惡言死”這個後綴!

    惡言死。

    那就是說,已經有不少人在他的面前,鄭重其事地提這個死的問題,甚至在請始皇帝做死後的打算了。

    趙郢無意去追求始皇帝當時的心理狀態,但卻足以反推,始皇帝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身體就已經出現了極爲嚴重的隱患!

    但,他不是醫生,甚至前世都沒怎麼看過相關的醫學書籍,無法去檢查始皇帝的身體狀態,更沒辦法幫始皇帝進行專業的調理。

    除了專業的人士,正經人誰閒着沒事去看醫學相關的論文?

    原本,他除了盡全力改善始皇帝的飲食,督促始皇帝按時吃飯,按時作息,然後儘量減輕始皇帝的工作量之外,已經不做其他幻想。

    但沒想到,太極拳竟然有了這種效果!

    如果這種氣感,僅僅是出現在他的身上,他都不會有太多的奢望,可偏偏尉未央也練出了氣感,而且身體素質肉眼可見地在提高!

    這讓趙郢怎麼可能不動心?

    若是這種功效能復制到始皇帝身上,自己何至於如此惴惴不安,到處佈局,時刻做着最壞的打算?

    至於,調戲尉未央姑娘——

    你做科學實驗的時候,會介意實驗對象是個千嬌百媚,知性而嬌豔的人間絕色嗎?

    身後,尉未央姑娘霞飛雙鬢,眼波流傳,看着趙郢的背影,不知不覺就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哪怕她天生聰慧,是人家不可多見的奇女子,也搞不明白這位皇長孫殿下的心思——有一些問題,問的讓她有些臉紅耳熱。

    偏偏他卻一本正經!

    趙郢自然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已經攪亂了人家姑娘的一池春水。

    他背着手,又溜溜達達去淳於越的辦公室轉了一圈。

    一段時間沒見,淳於越老先生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就連氣質跟以前都有些不一樣了。

    溫潤如玉,鋒芒盡去。

    他的目光越發的深沉平靜,已經看不到當初雖然老邁,但風骨凜然,似乎隨時可以爲道而死的老憤青跡象。

    這讓趙郢都不由有些意外。

    “淳于先生,越發的氣度斐然,有一派宗師的氣度了……”

    淳於越看到趙郢進來,笑着起身還禮。

    “淳於越能有今日,全賴皇長孫殿下的成全……”

    趙郢聞言,不由愕然。

    淳於越跟尋常官員不同,他乃是當今的儒家領袖,根本不會有這種近乎諂媚的客套之詞,哪怕是對自己的舉薦心懷好感,都不會這麼丟份。

    見趙郢的神色,就知道趙郢的心思。

    淳於越一邊請趙郢坐下,一邊笑着解釋道。

    “老夫自從做了這個左尚書,這些時日,一直在負責各地的民風採集——匯聚天下民意,方知天下民生,才頓悟,自己昔日所講,不過是書上之言,不過是夫子之言,不過是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而非自己之言,而非當今之言,名爲儒學,實已經偏離了夫子當年所言之儒……”

    淳於越笑容溫和,眼中都有着一絲別樣的光彩。

    “老夫曾得高人指點,言讀書人,應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說着,還長身而起,衝着北方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弟子之禮。

    趙郢:……

    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若無殿下成立這江山社稷司,若不是殿下不嫌棄老夫愚鈍,親自舉薦,讓老夫做這左尚書,負責採集民風,恐怕老夫至今,依然不過是一垂垂老朽的腐儒——這都是殿下的成全之恩……”

    說完,又鄭重其事地起身,衝着趙郢深施一禮。

    趙郢:……

    折壽啊!

    趙郢趕緊上前把老先生扶起來。

    “先生能得破見識障,乃是先生自己的慧根,若不是先生自己博學多識,融貫古今,就算是放在這個位置上,恐怕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說到這裏,趙郢真心實意地行了一禮。

    “恭喜先生,自此沛然一家,我大秦又得一真正大儒……”

    淳於越攬須而笑。

    “可惜,老夫雖然在學問上有點小成,卻與那位先生緣慳一面,不能親自向那位先生請益,實爲人生憾事……”

    那你可就遺憾着吧!

    趙郢乾笑着,起身就走。

    請教啥啊——

    別看本殿下過目不忘,學富五車,但也就是學富五車了,真要是跟你們這些皓首窮經,鑽研了一輩子學問的老先生坐而論道……

    那就是自找難看啊。

    做學問,有時候,可能需要背下來,但背下來,絕不是做學問啊!

    田擊老先生就樸實的多了。

    人沒在辦公室,一打聽,帶着自家弟弟和辛廣辛闊去後面的小山坡了。趙郢心中好奇,想看看這位老先生到底是怎麼上課的,乾脆叫過一位墨家學徒,讓他帶着自己,往後山行去。

    說是後山,其實也在阿房宮的建築羣內。

    不過此處原本是山溪秀谷,草木豐茂,便被巧妙地融入宮殿羣體,成了宮殿中一處秀美的風景,保留了它的原味罷了。

    不過,此時,這處山坡,已經有了一絲人爲改造的痕跡。

    因爲自己江山社稷司的右尚書,楚墨矩子田擊老先生,正挽着褲腿,拄着耒,站在一塊開墾出來的農田裏,向着趙起、辛廣和辛闊講着自己的見解。

    “……是故置本不安者,無務豐末,就如眼前的這一片莊稼,若想讓它們長得豐茂,就不能打着照顧莊稼的名義,去動搖它們的根基,傷了它們的根本……”

    趙郢不由微微點頭。

    真不愧是墨家矩子,這教授弟子的水平,真的是一等一的漂亮!

    很多道理,伱在課堂上講無數遍,把書本扒拉爛,可能都不如像現在這樣,把學生拉到田間地頭,讓他在實踐中去看到問題的本質。

    “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趙郢忽然想起前世學過的一篇課文,忍不住笑着把話接了過去。

    聽到趙郢的動靜,趙起、辛闊和辛廣不由開心地望了過來,正在講課的田擊,則忍不住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耒,大笑着迎了上來,還沒走到跟前,就遠遠地衝着趙郢深施一禮。

    “殿下此言得之!天下生民之道,全其天性而已……”

    說着,也不顧田間地頭幹不乾淨,就要拉着趙郢坐而論道,好好的探討一下墨家的學問。趙郢頓時一個頭倆大。

    好不容易從淳於越那邊逃出來,你以爲我是想過來跟你探討墨家學問的?

    探討學問是不可能探討學問的!

    但這老先生,顯然被自己剛纔的話挑起了探討學問的興頭,不給他找點事做,根本擺脫不開啊。

    只能乾笑道。

    “道理自然是這麼個道理,但怎麼全其天性,那可就不好說了……”

    說着,環顧四周,發現此處竟然有不少棵野生的柰子,錯雜的棗樹,以及歪歪扭扭的梨樹,不由眼前一亮。

    拔出腰間長劍,快步走到一棵拳頭粗細梨樹跟前,一劍劈下!

    咔——

    梨樹的樹冠,轟然倒地。

    田擊:……

    趙起、辛廣、辛闊:……

    您就這麼個全其天性?

    誰知道,他們還沒驚詫完,就看到趙郢又順手一劍,砍下了一棵柰子的枝條,然後拿在手中,端詳了幾下,就又咔嚓咔嚓幾劍,給砍成了一個小楔子。

    所有人:……

    “全其天性,不是消極的坐而旁觀,也不是一味的順應自然,須知,人活天地之間,也是自然之一,一舉一動,原本就應該屬於自然之理——焉知,今日你我之舉動,不是自然應有之面貌……”

    田擊若有所思。

    而趙郢這邊也沒閒着,咔咔,又是兩劍,在一旁的梨樹樁上砍出一個小缺口,把手中柰子的枝條插進去。沒找到合適的工具,乾脆從自己衣襟上撕下一個長條,仔細地綁定了。

    這才笑呵呵地道。

    “矩子以爲,這枝條若是成活,能不能結出果子,若是能結出果子,又當結出什麼果子……”

    田擊:……

    簡直荒謬至極!

    這樣怎麼可能結出果子!

    若不是這麼幹的人是皇長孫殿下,他早就怒而呵斥了。

    他對農家之術頗爲精通,自然不會相信趙郢這瞎胡鬧的舉動,但他不信,有人信啊,趙起、辛廣和辛闊三人,那是趙郢的鐵桿小迷弟啊。

    別說趙郢把柰子嫁接到梨樹上了,就算是嫁接到母牛上,趙郢若是說能結果子,他們都信能結出果子來!

    “大哥,結出來的果子好不好吃……”

    趙起興趣盎然地湊過去,趴到趙郢剛剛嫁接的柰子上,反覆觀看。辛廣和辛闊這兄弟倆,行動力更強,已經開始學着趙郢的架勢,砍了一個柰子的樹枝,準備找個梨樹嫁接了。

    瞧得一旁的田擊一頭的黑線。

    自己教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有了點成效,結果,皇長孫一出手,全給毀了……

    “殿下,你——天下焉有如此種植果樹的道理,強行捆綁,違背天性,想要活下去,都難上加難,就更別妄想結什麼果子了——偶爾嬉戲尚可,若是以此念,治國理政,則天下危矣!……”

    田擊黝黑的臉膛都給氣得發亮,一甩袖子,就想轉身離開。他擔心自己再待下去,會忍不住掄起地上的耒,給這位皇長孫一傢伙!

    太氣人了。

    趙郢忍不住哈哈大笑。

    “天生萬物,陰陽和合,則有果實蕃息,矩子焉知這梨樹和柰子就不能成爲夫妻,繁衍子嗣……”

    田擊鼻子都給氣歪歪了。

    陰陽和合,是這麼個和合法嗎?

    見這老家夥,都快原地暴走了。

    趙郢這才收起笑臉,正色道。

    “士雖有學,而行爲本焉——”

    田擊聞言,不由慢慢冷靜下來。

    趙郢剛纔的話,是引用的《墨子修身》上面的著名論斷。是說,士人雖說要有學問,但是,能把學問用於實踐才是最重要的根本。

    就是學以致用,但也意味着,你得從實踐中去論證你的學問,而不是想當然。

    故而,雖然對趙郢的做法極爲不滿,但聽到趙郢提起墨家的學說,田擊也不得不認真對待。

    因爲這已經牽扯到了墨家理論的根本,這不是擡槓,已經上升到了論道的高度。

    “是老夫淺薄,被殿下的舉動亂了心性,忘了求學問道的道理——”

    說着,鄭重其事地衝着趙郢躬身道歉。

    趙郢:……

    趕緊上前,把老先生扶起來。

    “求學之道,沒有止境,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若是拘泥於舊有的框架,不敢打破成規,大膽求證,怎麼可能有新的學問見識出現……”

    田擊臉色終於改變,有些感慨地深施一禮。

    “老朽今日才知殿下良苦用心……”

    顯然,他以爲趙郢今日之所以瞎胡鬧,就是專門過來點化自己的。

    趙郢:……

    我又啥良苦用心了啊!

    “不,矩子誤會了——”

    趙郢誠懇地道。

    “我今日所做,非爲與矩子論道,只不過是實事求是,想向矩子證明,天下事無成規,就算是這柰子嫁接到梨樹上,也依然能結出果子,甚至是更加甜美的果子……”

    田擊:……

    “果然能結出果子?”

    “果然!”

    趙郢肯定地點了點頭。

    “此爲嫁接之術,嫁接之後,結出的果子,融合了柰子和犁子的優點,會變得更加鮮美多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