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鬼衆生 第七十一章 落幕

    “你還沒放下嗎？”

    這話是顧川問的蘇秦，他語氣顯得極爲冷靜。

    整張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沒有表情也不代表他冷血。

    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因爲那段過往，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她，但這也不能作爲蘇秦能夠心軟的理由。

    畢竟人命攸關，在這個節骨眼上，一旦退縮，那豈不是沒命了？

    他承認自己自私，站在蘇秦角度上，她確實沒做錯，可他現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

    他在質問她。

    “我在想，該怎麼對付她…”

    蘇秦也知道，她巧妙的避開了他的視線，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問題，而是岔開話題說起人頭鬼。

    不過她的表情卻出賣了自己。

    她還在猶豫，猶豫什麼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啊，經歷那樣的事又怎麼能說放就放。

    “怎麼了？都不去追嗎？等着我一重傷患者去送死！”金城嚷嚷着，衝着顧川。

    現在也只有他時刻關注着百譜那家夥的動向。

    見他大搖大擺的走出門，他這心裏別提多氣，簡直氣炸了。

    他也聰明，知道蘇秦表情不對，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惹美人生氣，對他的印象再差幾分。

    百譜那家夥溜得很快，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們身上，帶走方慧那只人鬼才是他的目的。

    不像曹桂芬，她已經是個失敗品，人頭鬼三兩下就把它吞進肚子，怨力化爲自己的一部分。

    人頭鬼的周身，她的身體也漸漸有了雛形，反倒是白毛鬼，虛弱了不少，身影變得很淡。

    她們本應是同一個靈魂，百譜的話一直迴盪在她腦海。

    蘇秦抿緊嘴脣，煞白的臉，像是在苦撐，單手施展起術操控白毛鬼行動。

    顧川感覺身體虛脫不是一時半會了，從他剛剛的意識回到身體時，便就察覺到不對勁。

    體內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被吸食，想必就是生氣了。

    要命！

    同樣的還有金城。

    照這個情況，他們只能靠蘇秦，所以她此時更應該謹慎才對。

    可她明顯有自己的想法，操控白毛鬼也只是在抵抗那些黑氣朝他們三人侵蝕而來。

    “這傢伙，應該是帶着目的發動的攻擊。”

    金城的話一下子提醒蘇秦。

    人頭鬼是沒有鬼身的邪物，若是吞噬白毛鬼，二者合二爲一，化爲厲鬼，到時她就無人能敵。

    可在剛纔的攻擊中，她似乎一直在找時機，處處留手。

    起初，她還以爲是她心底還留存的善念，但是幾番搏鬥下來，她發現，人頭鬼似乎在有意無意的靠近某人。

    蘇秦看向顧川。

    手心突然一疼，頭發絲一樣的東西快速纏上來，靈活得猶如一條小蛇，扯住她的手臂，把蘇秦往她的方向拉去。

    蘇秦的手脫離白毛鬼。

    見勢，顧川撒開扶住金城的手，連忙上前去幫蘇秦。

    “別過來！”蘇秦疾呼，“她的目的是你！”

    顧川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人頭鬼遲遲不肯使出全力的原因，她也想得到鬼神珠。

    那些東西很快就纏住二人。

    獨留下原地的金城想要幫忙，他剛想起陣，恢復意識的白毛鬼卻擋在他的身前。

    好傢伙，現在真是前有猛虎，後有豺狼，進退兩難。

    金城騰出視線望向蘇秦，她被那些黑氣纏繞，還在苦苦掙扎，倒是顧川，不知爲何臉色如此差。

    通過他的感知力，他察覺顧川體內生氣流失的速度異常快。

    引入他體內的黑氣正遊走於四肢百骸，逐漸吞噬他的靈魂。

    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他顧川體內多出的那股莫名的邪氣。

    即使微小，但他還是能夠察覺到那股邪氣的非同尋常，這在之前是沒有的。

    可眼前也確實棘手，他目光凌厲的盯着白毛鬼。

    “區區雜鬼，真以爲我怕你？”金城浮起一絲怒氣，要不是之前爲了收復那些個難纏的鬼祟，耗費大量生氣。

    如今又被下了契約術，一時半會得不到恢復，又豈會這麼委屈。

    他大喝一聲。

    立刻從兜裏掏出一張用雞血所畫的羊皮紙。

    手上快速掐訣，起符，默唸發咒。

    咒隨法出，符紙夾在兩指之間，呲的一下作燃。

    燃掉的灰像是有意識般聚攏在腳邊，他的身體四周隨着法咒，猛然迸發出一道金色波紋。

    他腳下成陣，正是之前顧川所使用過的那招，不過，顯然金城的還要更爲強大。

    白毛鬼想要逃，卻被他禁錮在內。

    觸及之地，猶如烈火焚身，痛苦不堪，白臉上隱隱有烈火灼燒的裂紋，而且越發之多。

    皮膚也隨之潰散。

    人頭鬼許是察覺金城的動作，吼叫着驅使那些黑氣朝着金城而去。

    她盯着顧川，離他的身體不過一步的距離。

    她張開嘴，黑氣引入顧川體內。

    他只覺得腹部傳來一陣不適，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從體內流出。

    加之本來就稀薄的生氣在接觸人頭鬼後流失的速度更快，他也感覺到了，可卻無能爲力。

    不多時，他就可能會成爲那些老人中的一員。

    他立起符訣，符化劍刃，穿過人頭鬼的身體，卻什麼傷害也沒有。

    他這點道行，對付這種大鬼，根本毫無勝算。

    蘇秦着急的看着他，忍不住喊道，“我是淺淺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這句話幾乎帶着哭腔。

    顧川胸前的吊墜閃爍起紅暈，雙眼劃過一抹異色。

    只是他自己並未發現。

    一顆渾圓的珠子從他體內冒出，散發着淡淡的紅暈，與他的吊墜相呼應。

    人頭鬼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身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橫衝直撞。

    她的靈魂還在撕裂！

    察覺異常的金城大聲提示道。

    蘇秦咬牙，施術驅散開束縛自己的黑氣，在她與顧川之間，施下一道屏障。

    嚴格來說，是顧川。

    她把他包裹在術法的陣中，這樣一時半會，人頭鬼就無法接近，而她顯然是離她最近的。

    人頭鬼朝着蘇秦而去。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連她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自己手中的紅光刺穿了人頭鬼的身體。

    “天地玄黃，叱鬼者，勢剝奪永生，剝奪靈魂。”

    她眼眶泛紅。

    人頭鬼顯然沒有料到她的攻擊，黑氣逆流，瞬間就往她身體裏鑽。

    靈魂再次一分爲二，其中一道從身體分離。

    “想跑？”金城拿出罈子，上面有符封印，丟到那團黑氣中。

    那團逃跑的東西就被吸了進去。

    人頭鬼收回身子，痛苦的往後退去，金城連忙起咒，平地再次多出一道屏障擋在她身前。

    “這下逃不了了。”

    眼見無法離開，人頭鬼又再次衝向蘇秦，這一次，她使出了全力。

    黑氣緊緊包裹住她，掐住她的脖子，她的面孔清晰可見，極爲猙獰。

    “蘇秦…”

    蘇秦模糊不清的呼喚道，脖子上頓時又鬆了力。

    人頭鬼的靈魂不穩定，極易撕裂，這也是她的弱點。

    她爲了自己的鬼身更爲強大，才會去奪取珠子。

    這一點，蘇秦已經看破。

    “放下執念吧，也許你還有超度的機會。”

    “超度…她已是殘缺之靈，作了這麼多的業障，超度是不可能的，打入鬼界才是真理。”金城打斷了蘇秦的話。

    他看着她，心中似乎明白她之前猶豫的原因，這還是故人呢！

    金城表情嚴肅，“鬼有鬼的規則，違背人道，破壞世間平衡，此鬼不能留。”

    蘇秦猛然看向他，人頭鬼嗚嗚兩聲，似乎想要說話，可她的鬼身早已受不住已經撕裂的靈魂，黑氣怨氣在互相搏鬥。

    “我是淺淺啊…你能看看我嗎？”蘇秦並不死心，拖着受傷的身體想要靠近，見她如此危險的舉動。

    金城更是生氣。

    被他禁錮的白毛鬼虛弱的趴在地面，身子正在逐漸消散。

    也是因爲如此，蘇秦才會顯得更爲着急，她不死心。

    人們常說，人死化鬼，是以執念在行動，他們不會思考，是惡的產物。

    但是蘇秦並不相信，執念也是人靈魂的一部分，這一部分她不認爲是沒有意識的。

    剛剛人頭鬼明顯就停頓了，她聽得見，她會認得自己的。

    “你在欺騙自己！”

    金城扶額，心道，這姑娘怎麼這麼執着，他看向顧川。

    那家夥似乎已經暈過去了。

    那顆珠子就這麼靜靜的浮在他胸前。

    “誅其鬼魅，譴鬼返界！”蘇秦突然大喝一聲。

    “你瘋了！她現在就只是一個被撕裂的靈魂，你不可能送她回去！”

    金城想要上前拉她，可卻被她施展的術法一下子彈開。

    他倒在地上又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蘇秦臉色漲紅，她不能死，她不允許女孩就這樣死了。

    所以，她打算施展禁術，助她度過鬼道。

    虛空之中，忽然裂開一道裂縫，縫隙中傳出許多惡鬼的咆哮與哀怨。

    這些邪氣能勾起人心中那些悲傷的，痛苦的記憶。

    人頭鬼痛苦的蜷縮在地，也不知爲何，她看向蘇秦的位置。

    “謝謝你，淺淺…”

    “蘇秦…你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再見。”

    顧川忽然睜開眼，瞳孔是紅色的，他的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瘋狂。

    他的命魂，無數的小黑點摻雜其中。

    “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