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鬼衆生 第七十章 結束即開始

    蘇秦渾身一震，熟悉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霎時，她眼淚竟不受控制般冒出來。

    “你不能走！他還沒死，殺了他！”

    充滿怨恨的話語縈繞在耳，她回頭，看見一張模糊鬼臉，那種憤怒，恨又再次襲來。

    望着地上痛苦掙扎的人，她又一次魔怔，嘴裏喃喃道：“他還沒死，他還沒死！”

    顧川驀地擡頭望向那道鬼影。

    右臉有一塊很明顯的紅色傷疤，她嘴角噙着笑意，正散發着陰冷的氣場。

    唯獨那傷疤像勾起他回憶似的。

    它是女孩，也是外面那個白毛鬼！顧川恍然大悟。

    他也終於明白金城話裏的意思，這也是蘇秦的心魔。

    “放開她！”

    見軟得行不通，他只好來硬的，他兩指併攏，在半空化出符訣，朝着鬼影刺去。

    顧川神情凝重，下的死手。

    哪知鬼影一揮，身後數道黑氣便也圍過來。

    那些像頭發絲一樣的東西，滿含陰氣。

    什麼時候？

    他雙目一緊，難道是在埋墳的地方被纏上的！

    顧川還沒想明白，就被那些黑氣打入體內，忽如其來的極寒，讓他後槽牙猛得一縮。

    雙腿一軟，竟然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痛苦寫滿全臉。

    體內那股陰氣灌入五臟六腑，在其中橫衝直撞，他很疼，全身都又冷又疼。

    這心魔也太厲害了！

    蘇秦手中的刀還在一點一點滴血，地上求饒的人已經虛弱的趴在血液凝固的地面，沒了動靜。

    蔡東海眼睛睜得很大，只有那張顫抖的白脣正在昭示他還活着的跡象。

    手中的刀緩緩舉起，即將落下，變成女孩案板上的肉。

    “他已經死了，你殺了她又能得到什麼？”顧川有氣無力的喊道，“你忘了女孩嗎？蘇秦！”

    蘇秦—

    她腦海中響起回聲，刀離蔡東海的臉不過短短釐米距離，望着身下男人痛苦的臉，耳邊還在傳來誘惑人的聲音。

    “殺了他！爲我報仇！殺了他！”

    哐當

    蘇秦的刀掉在地上，“不，你不是她，她已經死了。”，她忽然望着鬼影，“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這是女孩之前一直在問她的話，如今這句話反而落到鬼影身上。

    “我知道你是誰，可是你還記得我是誰嗎？”蘇秦繼續重複，眼角的淚痕清晰可見，她步步緊逼，鬼影踉蹌一下，竟然後退一步。

    “淺…淺！”她突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伴隨着狂風，她身體表面的黑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女孩穿着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臉龐很精緻，很漂亮，即使有點瑕疵，但也擋不住她與生俱來的氣質。

    “淺淺啊…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代替我去外面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

    這是她們曾經在山洞裏互訴的夢想，她的夢想是離開村子，去看外面的世界，而淺淺的夢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唯一的夢想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女孩朝她伸出手，她想碰蘇秦的臉，可她的身體已經隨着黑氣的消散而逐漸瓦解。

    蘇秦看着一切，想要挽留，最終卻還是收回了手。

    “夢魘結束了。”

    她回頭看着從地上爬起來的顧川，表情說不出來的疲憊。

    也不知道從哪裏他拿出一件裙子遞到她面前，“這是女孩爲你做的，你們一人一條，也是她唯一沒有交到你手中的遺憾。”

    這是一塊布包的裙子，他遞給她，不過她並沒有接。

    “你拿着吧，讓我仔細看看。”

    可剛一拿開，蘇秦的眼淚就控制不住，一把抱過顧川，趴在他肩頭哭泣。

    “對不起…對不起。”她第一次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看着手中的黃裙，話到嘴邊，可連一句安慰都說不出。

    他們的身體猛然一亮。

    兩人同時從意識之中迴歸現實。

    此時才過去半個小時左右。

    面前的人噴出一口鮮血，手中的劍已經四分五裂，金城正苦苦維持着符陣。

    “現在是什麼情況？”蘇秦睜開眼，眼前的情況落入眼中，她快速起身，趕緊來到金城身旁，回頭看着走廊上的人頭鬼。

    表情嚴肅。

    她情緒收斂得很快，完全讓人看不出。

    而前方的人頭鬼，它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

    熊建成！

    “別過去！危險。”金城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抓住她的衣服。

    蘇秦驚訝的發現，他的手臂正纏繞着一根細細的黑絲，正連着人頭鬼的方向。

    而剛回到現實的顧川，似乎還沒有從夢魘中回過神，起身看着自己，發現自己手上也有一根。

    “我這手怎麼也…”

    他指着手腕道，此時金城還在施術操控白毛鬼，他已經沒了餘力解釋。

    熊建成緩緩走出來，打量着二人，目光落到蘇秦身上。

    “有意思，竟然能從夢魘中掙脫。”

    “中獄的傢伙，什麼時候多了你這號人物？”

    蘇秦冷眼，隨後施術讓金城離開白毛鬼身上，轉而自己接手，見狀，顧川上前一步趕緊扶住他。

    陰沉沉的神情默默注視着熊建成。

    “嘁…不過借用一副皮囊，你就認不出我了？”

    他的聲音稍微變了，雙手在臉上咔嚓兩下，扳動骨頭，微微給自己整形。

    臉上的面具也隨之剝落，竟然是另一張中年男人的面孔。

    陰鬱的眼神中透露出兇狠，下巴很尖，胡茬圍了半邊臉，笑起來則露出一排森然的牙齒，泛着血色，牙齦像出血。

    怪不得他從這傢伙身上感受到一股違和感，敢情這根本就是別人假扮的。

    顧川驚訝的盯着面前發生的一切，突然想起肖雨口中那個會易容術的傢伙，莫不就是眼前這人？

    “就算他不戴面具，他那模樣都有七八分像。”他不敢相信，傳說中的易容術真實存在，而且模仿得是如此相像。

    “易容術，畫皮難畫骨，修習之人必須學會一種特殊的骨骼錯位法，把骨頭放在合適的地方，再來畫皮，你以爲直接整張臉皮子往上一蓋啊！”

    金城不合時宜的話響起。

    就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果然是你，百譜！”蘇秦瞥了金城一眼，目光回到男人身上，“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向來不喜歡說廢話，你先看看她是誰？”

    百譜手掌一揚，人頭鬼登時閃身到她眼前。

    “後退！”

    這一下，始料未及。

    她驚魂未定的望着朝自己而來的人頭鬼，忽然，它停住了。

    露出長髮遮擋下的另一張臉。

    “是女孩！”

    “白毛鬼！”

    顧川和金城的話幾乎同時響起。

    兩人互相望着對方，而顧川則把視線移向蘇秦，見她雙眼瞪大，胸口起伏不平，喘着粗氣。

    “兩隻鬼，一黑一白，皆是由你那姐姐的執念所煉就。”

    熊建成笑得很陰險，“她的魂魄在和這裏我豢養的鬼祟爭鬥後，靈魂被撕裂成兩半，一半成了她，另一半則藉助這裏的怨氣修煉鬼身，只要一方死亡，另一半就會更爲強大。”

    這就是百鬼生祭的祕密，以衆生獻祭惡鬼，去尋求更強大的力量。

    這可是我費了好大心力，專門挑選在這個死絕之地。

    “原來是你把她帶走的…”熊建成說到這，殊不知蘇秦臉色已經變了。

    那天，我回到村子，裏面的人基本死完了，他們都死了。

    我是從一位倖存的人口中得知姐姐被埋的地方。

    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

    後來我把她親手做的裙子和她葬在了一起，我本以爲一切都結束了。

    那天晚上，雨很大，等我再次來到那裏時，除了炸開的空棺材外，卻什麼也沒有，她的屍體被人帶走了。

    “是你…是你們！可你們卻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呵呵…”

    “冷靜點！”，看着蘇秦頹廢的臉上閃過一抹瘋狂，於是他趕緊叫住她。

    望着那人頭鬼，就說爲什麼在夢魘中，她姐姐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些鬼祟也是你們弄出來的吧？你背後的老闆是誰？甚至爲了這些計劃而不惜利用普通人。”顧川眼神凌厲的看着他。

    “李國樹，若不是你們，他也許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顧川想到了養老院的禁制。

    這些事的背後一定有一個人在操縱這一切，那個他口中所謂的老闆，他想套他一些話。

    聽到李國樹的名字，百譜冷笑連連，“他？一個沒用的棋子罷了，因爲他，還差點壞事。”

    百譜上前幾步，手一直在比劃。

    看他的表情，他似乎不知道李國樹喚出鬼神的事情，是不相信還是覺得不可能？

    至少他應該知道那顆珠子，但他也並未提及。

    “那人果然是在騙我們，目的就是讓我們去三樓。”金城憤然的叫嚷道。

    他和蘇秦剛到三樓，看見的是一片紅磚封砌的死地。

    這是爲了防止邪氣外泄，故閉門鎖氣，最終形成死絕的格局。

    也就是那個時候，蘇秦遭了道。

    談話間，走廊兩側的大門紛紛敞開，裏面走出來許多老人魂魄，她們的身上都纏着一根黑線。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給我們種下的？”金城忽然大喊，對着手上施展法訣，結果卻根本沒用。

    那些老人的生氣已經沒了。

    這是能吸食人生氣的契約術，必須得對方同意方可施展。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中招。

    此時顧川卻好像想起什麼。

    “莫非是籤的合同！”

    他眼神一凜，仔細一回想，除了那個時候接觸過他的東西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時候能做到悄無聲息的給他們下術。

    “看來你也沒我想得那麼笨。”百譜陰惻惻的笑着，指着唯一沒有被下契約的蘇秦，“你還算幸運，留了一個心眼，沒有寫出自己的真名。”

    “所以當初是你在門外偷聽？”

    “不…是我。”金城接話，表情略顯尷尬“我當時就想打探一下情報。”

    “嗤…你以爲我來這裏就是陪你們聊天？不過是完成任務後順道來見你們最後一面罷了。”他拿出一個罈子，跟金城的一模一樣。

    罈子裏有什麼東西在動。

    “救救我…救救我。”

    “方慧！”顧川忽然聽到那聲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反應過來。

    可百譜手一揮，老人又全都被人頭鬼吞噬。

    “他要跑！”金城眼珠放大，想要追，奈何人頭鬼吸收活人生氣後，一下子壯大數倍。

    “接下來就棘手了。”蘇秦冷聲攔下兩人。

    她眼睛死死的看着人頭鬼，表情極爲複雜且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