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芳春非是等閒度 傷情何方妙手除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慈蓮笙字數:2145更新時間:24/07/17 09:19:29
    亂雷留客,面對着不太想搭理的人,晏悅一也是有些無可奈何。

    近窗處竹葉濯水,招搖欲滴,實在是可堪入畫。悶籠一般的夏日與毫無節制的雨就將接踵而至,如此時節的北京城,稱不上最美的剎那,卻也讓晏悅一有心圈之成卷。

    不只是王鑫不知道識趣的離開,外面的雷雨交加也確實不適合把人趕走。更何況,前者還想着藉着幫晏悅一磨磨墨的空兒,再獻上些殷勤。

    “雨小了不少……”

    “是啊。”

    “你不趁着雨小,趕緊回去麼?”晏悅一隻有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屋裏,才能真正意義上沉浸在屬於自己的繪畫之中,“我看天氣預報,可能晚些時候雨更大了。”

    “其實我是開車過來的。”

    晏悅一的話已經無異於是逐客令,王鑫倒是自來熟得很,像是完全沒有領會前者的意思:“回去又要被我父母唸叨,我還是躲在你這兒待會兒吧。”

    儘管對於王鑫的無奈很難感同身受,晏悅一還是沒有繼續轟人。

    筆停落墨,窗外的竹也隨之落在紙上,許是因爲臨摹鄭板橋的竹子多了,晏悅一對於窗外竹子的表達多了些額外的幹練,與油然而生的溼潤。

    “你這竹子,頗得板橋先生之風。”畢竟也是大學裏的同學,王鑫又一直站在旁邊盯着看,正逢晏悅一有暫時停頓,便也從後者的畫中看出了端倪,“若是多畫幾幅,有機會倒也可以聯絡一下,辦個個人展,或者借個名家的印,放到榮寶齋去掛賣。”

    晏悅一落筆之前已然對整幅畫有所佈局,此時卻糾結於該不該畫上窗外並無半點的青石——王鑫說的不錯,自己的畫確實沒有脫離鄭板橋的風格,畫出自己眼中的竹。

    不然北方天氣乾燥,竹子遠比不了鄭燮在其故鄉江蘇能夠見到那樣由內而外透着的高挑和水潤了的翠色。

    北京城的竹子,大多乾乾的,或是枝葉稀疏,或是看上去笨拙粗壯,即便是着了雨,也只是在外面蒙上一層水,只像是罩上了一層衣裳……

    若是真的想要去用單一的墨來表達,想必用墨要更幹。晏悅一當然不可能想不到這樣的問題,只是畫臨千百遍,有時候下筆也成了一種自然而然,晏悅一胸中的竹,早成了鄭板橋畫中的竹。

    除了跟着學校實踐要求外出採風以外,晏悅一實在是懶得把自己置身於人海之中,能不出門則不出門,哪怕是師父要自己跟着一道,也很少情願過。

    於是,晏悅一眼中的許多事物,都成了間接獲得。聽別人說,看照片裏,摹古畫中……

    想到這兒,晏悅一也沒有心情去思考應當是再加上一小叢濃墨拼湊成的矮竹,還是略帶苔斑的太湖石,乾脆放下筆,把畫擱置在一邊兒,迴應了王鑫剛纔的話:“還是算了。”

    “我覺得你真的很有機會的,更何況你又不是在照着板橋先生的畫仿,而是畫中頗得其意。”王鑫這次倒是學聰明了,沒有湊到晏悅一面前去招人不痛快,“你這些畫如果處理一下,賣給那些想要拿來撐場面的,遠比你自己慢慢混出名氣容易得多!”

    “什麼意思?”晏悅一知道很多人買自己師父仿的畫,就是爲了撐場面,但師父從來不可能以真作的名義賣給他們,這樣的畫兒擺着,總比去買一張水印的看起來更真。

    總的來說,說是撐面子,也無非是明知真假卻互不戳破。真要是到了能夠鑑定出真僞的圈子裏,倒也不會有人專門兒買張仿畫兒來送禮和撐門面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幫你運作一下,誰也不知道鄭板橋畫過的每一張畫,你到時候幾十萬一張賣出去,可是比一點點畫出名堂容易得多……你也知道,現在無論是咱們繪畫,還是寫作,又或者是那些做表演的,電視的,咱們文藝口兒可是不好混!”

    “早就不是之前那樣兒有點兒本事就能出名的年代了,往前數幾十年,風口上豬都能飛!現在不一樣,你想要出名兒,要麼得豁得出去面子,要麼就得有關係,不然你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都一樣是白搭。”

    王鑫也沒不管不顧的自說自話,一臉悲切的看着晏悅一,好一幅爲了當下有才之輩扼腕惋惜的態度:“酒香也怕巷子深吶!”

    這些道理王鑫能懂,晏悅一則是完全不在乎。但凡是人生在世,誰不希望自己名流千古?誰也不希望自己努力活了一輩子,落得個籍籍無名。

    只是晏悅一也見過師父自己的畫,雖是存了半屋子,但遇上單純想要拿錢來換的,是一張不賣,就是有緣人來求,才願意給出去幾幅。否則寧可自己存着,也不願意糟蹋了這份兒情志。

    “師父的畫,還是有很多人來求的。”側頭瞥了一眼王鑫,晏悅一想到前者可能會說的話,終於還是疊好了剛纔的竹,隨手丟到一旁去,猶豫着自己應該什麼時候去洗筆。

    王鑫也是被晏悅一的迴應搞得有些頭疼。後者就像是在和自己打太極一樣,每每自己說出去的話,都會被晏悅一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推回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總該考慮考慮自己將來。”

    “將來也不是現在的我能決定的。”

    心裏頭默默給自己打了打氣,晏悅一還是決定立刻繞過王鑫,到旁邊的水池去清洗自己的寶貝毛筆——這幾支毛筆裏,有一半兒都是師父去湖州那邊兒專門兒定做的,就算是師父給自己用不覺得什麼,晏悅一也不想愧對這些毛筆被製作出來的艱辛。

    說起來,這還要感謝當初上大學時候兒的王鑫才是。要不是那會兒王鑫隨口誇了晏悅一的筆,後者還一直以爲大家平時用的都是一樣的筆墨……

    “嘩啦!”

    突如其來的水聲,讓王鑫下意識的向外看去。意識到不是窗外的雨,才回過頭來看着晏悅一:“那我先走了,改天再來找你。”

    既然提出要走,王鑫沒再耽擱,晏悅一也當然不會挽留——就算是寧玉澤;來了又要走,晏悅一也是不會留的。

    “什麼才算是自己的畫呢?”

    師父的畫裏,當然也不可能半點兒他人的影子沒有,但來求師父墨寶的人,爲的卻是師父的風範。王鑫走了,王鑫在時給晏悅一留下的愁疑卻沒有跟着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