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君作守松鶴 【第六十二章】往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汴梁公子字數:2153更新時間:24/06/27 05:53:31
    十月女官選拔,京中許多貴女都前往吏部投考,名帖則遞往內廷府審查,驗了身份、家世清白的女娘們方可進入下一輪。

    正式的考覈設在皇家別院,由吏部郎官與內廷府一同監察。

    秦娥的名帖是溫容親自覈驗的,比其他女娘要早一些拿到皇后親筆的文書憑證。

    蕭月懷親自送了過去,函牘交到秦娥手裏時,瞧見她滿臉疲憊、眼角下垂的模樣,不禁心疼:“前日之事我聽說了。這個齊玥也太不顧你的顏面了,就這樣斷了也好。”

    秦娥臉色灰敗,低眸不語。

    “一瞧你便知,昨夜定是尋摸此事整夜未眠。你這又是何苦?”

    蕭月懷唸叨着,爲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髻,勸道:“你若氣不過,明日我便找幾個好手將他打一頓替你出氣。”

    秦娥攀住公主的手腕,搖搖頭:“我與他已然斷乾淨了,無需徒添麻煩。”

    她眼眶微紅,似乎仍有糾結與不捨。蕭月懷看了出來,卻不敢多言。

    良久。

    秦娥忽然嘆了口氣,坦白道:“你一定很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爲什麼最後卻和他鬧成了這個樣子。其實不單單是因爲我累了,不想再追着他跑,不想每一日都空歡喜一場,不想作踐自己的尊嚴。更是因爲...秦氏與齊家,上一輩結了仇怨。”

    “我大姑姑秦怡年少時,同我一樣癡纏齊家郎君,卻在及笄禮的前一天跌落山崖身亡。那樁案子被定爲意外。兒時我問過父親,大姑姑的死明明另有蹊蹺,爲何祖父要放棄追查?那會兒父親沒告訴我緣由。”

    “秦氏舉族遭遇大難後,父親怕我走了大姑姑的老路,才將當年真相告訴了我。”

    “原來是齊家的那位郎君,厭極了姑姑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哄騙姑姑去了城外,將她丟在了山野裏,才致她失足墜入崖底,摔了個粉身碎骨。”

    “如此冷心的兒郎,事後竟無半點愧疚。姑姑是瞞着族人悄悄溜出去的,這件事情被齊家故意鬧大,坊間巷市裏都在指責姑姑不知廉恥,竟與外男同行出城、徹夜不歸。”

    “齊家多少也受流言牽扯,但罵他們的,說破了天也只是幾句郎君風流罷了。”

    “祖父疼惜姑姑,不忍她死後還受侮辱,便將此事按下,對外宣稱姑姑是替族人前往莊子上行採買之事招致的意外。齊家也順勢而下,澄清謠言。”

    “害我姑姑身亡的,是齊玥的叔父——齊珩。”

    “齊玥又自小養在他叔父膝下,脾氣秉性與之一般無二,我父對他很是厭棄。兩家既有如此大仇,我身爲秦氏女,又怎好只顧私情?”

    “況且,我雖從未見過我姑姑,但從族人口中聽過她的許多奇事。她曾製出連工部也無法模擬的水車,曾澆鑄出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會造船、會建閣,實實在在是個妙人。可這樣的人卻折在齊家手裏,叫人不能不恨。”

    “往事不可追,但也不能忘卻。我割捨私情之痛,怎抵得上祖父喪女、父親喪姐之痛?至此,齊玥在我心裏已是過路人,再無可能。”

    “我絕不會讓祖父和父親爲了我忍受齊家,甚至與之結親。”

    蕭月懷安靜聽着,心裏尤爲驚歎。實在沒想到,秦齊兩族之間竟有這樣的淵源,這麼深的仇恨與隔閡,早已斷了秦娥與齊玥的路。

    他們只能分道揚鑣。

    秦娥將此番話說出口,像如釋重負一般鬆了口氣,一點一點振作起來:“阿懷。這些話我無人可說。也就只能同你傾訴了。今日過後,我便要奔向新的路途,爲我搖旗吶喊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她堅毅的面龐上露出必勝的決心。

    而蕭月懷心中只餘疼惜,她走上前緊緊抱住秦娥,低聲輕語道:“我信你。”

    午時過後,別苑的蘭竹樓中燃起了線香。

    吏部主事的官員下令清場,陪同女娘們前來應試的小廝婢女,去了別苑外等候。蕭月懷也離開了秦娥的居所。

    出了朱門,便瞧見齊家的馬車停在垂柳下面,齊玥坐在車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那高聳的紅牆碧瓦,神情寂寥。

    蕭月懷瞥了一眼,利落轉身向自己的車輿行去。

    “懷成殿下。”

    齊玥喚出聲,跳下馬車向她走來。

    蕭月懷止住步伐,眉頭緊鎖。

    “殿下既然看見了臣,又爲何裝作沒看見?”

    蕭月懷拂袖,聲音清冷:“本公主這些日子遷了府,許多事等着料理,無暇與齊大人敘舊,望大人海涵。”

    說罷她擡腳便走,齊玥竟追了上來。

    “我知公主在躲什麼。想必前日之事,公主已有耳聞。我今日來只想問公主一句,您真的要將自己的好友推入火坑麼?”

    郎君詰問,言語間多有惱意,彷彿她做錯了什麼天大的事。

    蕭月懷回首,冷眼瞪他,眸子裏迸出怒氣:“齊大人這是將本公主當成你詔獄裏的犯人了?”

    齊玥目不斜視:“臣並無此意。臣只是替秦娘子鳴不平。”

    聞言,女娘笑出了聲,譏諷道:“我倒是不知齊大人有這樣好的心腸,從前嫋嫋追你追的心碎傷神,也沒見你施捨憐憫。這會子倒是拿上腔調了?”

    她毫不客氣地斥罵道:“齊玥,我是真不知你這顆心是怎麼長的?她對你一往情深時,你清高自持,不肯予以一點希望。她收了心,你反倒不管不顧地貼上來。”

    “你要一直這麼惹她厭煩麼?”

    齊玥怔了怔,方纔的惱意被削去了一半,此刻垂下頭有些沮喪:“我知道。秦家經此一難,我後怕極了。所以...她下獄時我就寫好了婚書,想着等秦閣老的案子了結,就上門提親...”

    蕭月懷打斷他:“可那已經不是她想要的了。”

    齊玥追問:“那她想要什麼...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給她。”

    蕭月懷漠然:“過去五年,她已經遍體鱗傷。此刻她也斷然不會再回頭了。她現在想要的,你給不了。她要自己爭取,你若鐵了心擋住她的去路,她只會更恨你。”

    話音落下,她懶得再說,側身撞開齊玥,疾步上了車駕。

    車簾外,齊玥問了最後一句:“殿下,她放棄我...還有別的原因對嗎?”

    聽着話茬,這郎君似乎對秦齊兩家的往事一無所知。

    她思索一番,索性將話挑明:“去問問你的那位好叔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