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3】 三龍會

    由於尹瓦之前在等待着希瓦娜從河裏冒頭，她的飛行高度並不高。

    這種低空飛行的狀態不僅給予了尹諾插手戰局的機會，同時也讓希瓦娜抓住了尹瓦試圖擺脫冰牢束縛的時機、上前給予了尹瓦沉重的一擊。

    雖然因爲體型和咬合力的原因，希瓦娜這鎖喉的一擊還不足以造成致命傷害，但對於尹瓦來說，被逆女咬住了脖子就意味着逃跑的機會沒有了。

    重重地跌落在了浮冰之上，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大片的寒冰蔓延開來，尖銳的冰棘從身下穿刺而出，刺破了自己的龍翼、劃傷了自己的鱗甲，讓自己和希瓦娜一起，扭曲着糾纏在了一起。

    然後，就在尹瓦竭力地想要擺脫逆女糾纏的時候，希瓦娜終於鬆開了她的脖子——可還沒等尹瓦稍微鬆一口氣，希瓦娜的話就幾乎氣得她七竅生煙。

    “快動手！”希瓦娜語氣急促，“不用顧忌我，將我和她一起埋葬！”

    好個逆女，你真是寧可自己完蛋，也要拉我一起！

    尹瓦不知道希瓦娜這是爲什麼，但她可不打算同這個逆女一起下地獄——實際上，巨龍是非常惜命的動物，希瓦娜明明不是對手還能一直從尹瓦手下逃脫，其主要原因就是尹瓦不希望自己受傷太重。

    在尹瓦看來，和這個逆女以傷換命都不值得，更何況以命換命？

    所以，趁着希瓦娜開口的時候，她不顧自己左翼被撕裂，硬生生甩脫了希瓦娜的糾纏，雙足用力、彈射起步，低頭用龍角硬生生撥開了尹諾籠罩在自己頭頂的冰牢。

    必須飛起來！

    只要飛到了高空之中，那個討厭的法師就拿自己沒有任何辦法了！

    尹瓦的掙脫很順利，尹諾似乎在醞釀着一個大型法術，因而並沒有分心加固自己的冰牢，尹瓦在付出了左翼皮膜撕裂成條狀、尾巴斷裂了一截的代價之後，真的就從這座寒冰牢籠之中把自己拉扯了出來！

    雖然飛行姿態變得歪歪扭扭，爬升速度也慢得可憐，但尹瓦還是揚起了頭，發出了一聲痛快的咆孝。

    你們這些該死的凡人！

    你激怒了我！

    我，尹瓦，龍炎之厄，哪怕低下頭去以續塔爾求那條龍渣，也要你們付出血的代價！

    卑鄙的德瑪西亞人！

    無恥的逆女！

    你們完蛋了！

    尹瓦復仇的決心有了，但很可惜的，這份決心來稍微有點早——因爲在她仰天長嘯的時候，她龐大的龍軀還沒有脫離尹諾的施法範圍。

    要知道，因爲寒冰血脈的緣故，尹諾在釋放冰霜法術的時候，一般都是不需要準備的，基本屬於“雙手往地上一按，想要啥就出現啥”的狀態。

    但這一回，從尹諾的施法有着相當漫長的施法前搖、甚至尹瓦脫離了冰牢控制她都無動於衷來看，她準備的法術絕對不是什麼尋常貨色。

    而實際也是如此——甚至連卡爾亞都需要出力幫忙構建部分的法術模型，師徒合力，才堪堪完成了這個法術的“破產版”。

    法術完成之際，尹諾身下的浮冰完全消失，但在她即將沉入河水之中之時，在河裏，一條長度接近百呎的、完全由冰霜製造的元素巨龍卻揚起了頭顱。

    尹諾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袋，在鬆了口氣之後，終於安穩地坐在龍頭上。

    巨龍尹瓦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條真如活着的元素巨龍一般的冰龍，快意的咆孝吼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要知道，作爲一條成年巨龍，尹瓦的身體長度算上尾巴，也就五十呎不到而已。

    而且，和大多數的元素巨龍一樣，尹瓦也是身材苗條型的，她雙翼寬大、尾巴和脖頸都很修長，無論是飛行、啃噬還是撲擊，都相當靈活。

    但這條冰龍就不一樣了，它完全由寒冰製造而成，飛行更多的仰賴於魔法，所以身體相當粗壯結實。

    （實際上，這條冰龍的飛行模塊是卡爾亞提供和控制的，元素飛行是元素魔法的高級應用，需要相當程度的技巧，尹諾現在有充分的魔力，但還不會這個法術；而卡爾亞作爲當初獨石要塞的操縱者之一，對這個法術卻相當熟稔。）

    和靈活的尹瓦不同，這條冰龍象徵性拍打着翅膀的樣子，活像是一尊空中堡壘，雖然因爲尹諾沒有花大功夫塑造其外形，讓這條冰龍看起來有點不大聰明的樣子，但其行動時在空間中盪漾起來的魔法漣漪，還是讓尹瓦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尹瓦顯然不會知道這條冰龍是尹諾和卡爾亞合力製造的，她只能感覺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僅僅是這一手，就已經比那個龍渣更可怕了！

    那個龍渣分明說他回以續塔爾是爲了晉級遠古巨龍的！

    凡人都這麼可怕的嘛？

    算了算了，我不想收拾那條逆女了，把她交給龍渣處理吧，我先熘了。

    反正……這條冰龍看起來笨笨的，應該不是很靈活。

    思及此處，尹瓦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拍打着翅膀直接開熘——甚至考慮到左翼傷勢嚴重，影響飛行，她還主動向左下方噴吐龍炎，意圖加速爬升和逃離。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很可惜，她真的躲不起。

    元素飛行可不是尋常的飛行法術，這種專門用以讓元素造物擺脫重力桎梏的法術在恕瑞瑪帝國時期，可是硬生生浮起了一座飛行城市、讓其能自由躲避虛空生物的各種攻擊和裂解射線的！

    在元素飛行術的作用下，元素造物不僅不受重力影響，而且還有驚人的承載力——所以，卡爾亞並不需要對整條冰龍施加元素飛行術，只需要對這條冰龍的部分軀體施法，就足以讓它以種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在空中自由地飛行！

    要知道，哪怕是元素巨龍，在飛行的時候，對翅膀也是有極大依賴性的！

    但這條冰龍，那一雙翅膀其實根本就是拿來騙人的，就是爲了讓尹瓦以爲這條龍飛得不快！

    顯然，“心思單純”的尹瓦上當了。

    她拼盡全力飛行、努力拉高，甚至不惜力氣搞“吐息推進”，結果好不容易來到了千呎高度，擡頭一看，冰龍已經竄到了自己前面了。

    尹瓦目瞪口呆。

    然後，她就錯愕地發現，這條冰龍彷彿是爲了嘲笑和激怒自己一般，特麼演都不演一下了，一雙翅膀一動不動，完全依靠着，魔法保持着飛行狀態！

    雖然還在逃命的狀態，但尹瓦還是發出了陣陣滿是恨意的咆孝。

    可惜，這時候她再怎麼氣憤，也沒有意義了。

    以逸待勞的冰霜巨龍張開了嘴巴，一口寒冰吐息迎面而來。

    讓尹瓦萬萬沒想到，這條人造冰龍的吐息，還真的和龍息差不多——吐息加身之時，她只覺得一股徹骨的陰寒讓自己的靈魂都幾乎要戰慄起來了！

    隨着一層細密白霜開始在體表蔓延，尹瓦不得不停止頂着龍息向高空爬升的舉動，雙翼收攏、主動開始下降。

    這條冰龍的速度太快了，正面逃離的話，自己翅膀有傷，無論如何都是逃不掉的，還是靈活機動一點、尋找機會去山間好了！

    說來有趣，之前的時候，向來是希瓦娜依託着山地和森林，躲避尹瓦追擊的，沒想到現在，換成尹瓦去山間躲避這套冰元素巨龍的追擊了！

    可惜，尹瓦顯然不知道這條冰元素巨龍的速度有多麼驚人——就在她下降高度，藉助俯衝的力道加速的時候，這條冰霜巨龍也沿着和她幾乎完全平行的軌跡，開始向下移動，而且一面移動，一面還保持着龍息的噴吐。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

    最過分的是，這條冰龍爲了保持始終能噴到尹瓦，下降時候的飛行姿態完全是屁股向前頭朝下，怎麼看怎麼詭異。

    哪怕是打定了心思逃命的尹瓦，見到了這一幕之後都氣不打一處來——好傢伙，你塑造出這麼一副巨龍的形態，其實就是爲了迷惑我是麼？

    按照這條“冰霜巨龍”的飛行方式，你特麼做個冰球不好麼？

    屠龍還要誅心？

    可惜，尹瓦現在意識到這一點，實在是太遲了。

    還沒等她擺脫冰霜吐息的範圍、第二次變換飛行方向，越發濃厚的冰層就已經將她的全身都包裹了起來。

    冰冷侵蝕着尹瓦的意識，哪怕她試圖拍打雙翼、破壞這層如封印一般的堅冰，眼皮卻依舊越來越沉重。

    終於，身體完全僵硬的尹瓦一頭扎進了河水之中，在濺起了大片水花之後，很快翻着肚皮如死魚一般浮在了水面上，沿着水流的方向，安安靜靜地開始了漂流。

    下一刻，尹諾感到，一層堅冰從尹瓦的身下浮起，將她的身軀完全託舉起來。

    然後，尹諾身下的冰霜巨龍直接身首分離，腦袋依舊馱着尹諾懸浮在空中，身體則是露出了中空的腔體，直接將尹瓦的身體包裹在了其中，最終化作了一座體型不小的冰山。

    完成了這一切，尹諾終於落回到了冰山上，和冰山一起順水漂流，迅速趕往了那片還沒有完全熄滅的樹林。

    ……………………

    希瓦娜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大腦之中竟短暫地一片空白。

    剛剛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出乎了希瓦娜對於人類的瞭解，在她的認知之中，自己的養父才是“正常的人類施法者”，雖然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花招，但面對尹瓦的怒火唯一能做的卻只有拖延時間。

    但尹諾卻在正面的戰鬥之中，完全戰勝了尹瓦，甚至輕而易舉地將她封印在了一座厚重的冰山之中！

    希瓦娜不懂封印法術，但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哪怕是面對面，自己也喪失了和尹瓦血脈相連的感知。

    這……真的是人類可以做到的嘛？

    還是說，她也和自己一樣，是一條人形態的巨龍、剛剛製造你冰霜巨龍只是一種僞裝？

    就在希瓦娜腦袋裏一片漿湖的時候，尹諾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主動找到了她。

    “自我介紹一下。”尹諾一面笑呵呵的看着似乎還有些迷湖的希瓦娜，一面製造了一片小規模的暴風雪，壓制住了還沒有完全熄滅的龍火，“我叫尹諾，是德瑪西亞光照會的緘默人元老，超凡法師。”

    希瓦娜眨了眨眼睛，她不懂光照會是什麼，更不知道緘默人，好在通過養父，她至少知道了什麼是超凡者——超凡脫俗嘛，巨龍就是超凡的存在。

    對於強大的存在，希瓦娜自然要保持尊敬，於是她點了點頭，也用通用語進行了自我介紹：“我叫希瓦娜，是……是一條龍，剛剛被你擊敗和封印的尹瓦，是我的母親。”

    “母親？”尹諾錯愕地瞪大了眼睛，“我看見她想要殺了你！”

    “這……這是一個複雜的故事。”希瓦娜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因爲我的人類形態，她視我的存在爲恥辱，所以一路追殺至此。”

    尹諾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但在心裏卻忍不住和卡爾亞開口吐槽了一句：“你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巨龍真的只是一羣野獸。”

    “但你面前的這個也許是個例外。”卡爾亞開口道，“多和她談談，也許我們會有意外收穫也說不定。”

    “希瓦娜小姐。”尹諾聞言笑呵呵地繼續開口道，“我現在正在爲德瑪西亞西北邊的防禦重鎮組建一支空軍，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邀請你成爲我們之中的一員。”

    “我？成爲你們之中的一員？”希瓦娜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你在邀請一條龍？”

    “沒錯，甚至正因爲你是一條龍。”尹諾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福斯拜羅邀請任何有才能的、願意遵守秩序的人加入，共同努力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尹諾的話讓希瓦娜有點迷茫。

    別看希瓦娜是一條龍，但說實話，她一路走來的經歷完全和美好不沾邊。

    雖然她的養父是一個貪婪的法師探險家，但在見到希瓦娜破殼而出之後，他選擇了金盆洗手，這個中年男人動用了自己多年的積蓄，在皮爾特沃夫定居下來，想要撫養這個和自己有着特殊緣分的女嬰長大。

    在皮爾特沃夫，雖然希瓦娜也算是小康之家出身，但她與常人不同的外表還是會引來不少奇異的目光——當然，由於皮爾特沃夫海克斯軀體改造的緣故，她的犄角和鱗片更多的時候被視爲一種個性的象徵，所以她的童年過得還是不錯的。

    不過，因爲拉克絲和尹諾的到來，雙城發生了不少事情，當諾克薩斯人的手伸了過來之後，希瓦娜的養父終於意識到皮爾特沃夫待不下去了。

    作爲一個諾克薩斯人，他很清楚一條龍對於諾克薩斯意味着什麼。

    所以，在祖安礦坑爆炸、諾克薩斯毫不顧忌地施加影響力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帶着希瓦娜離開了皮爾特沃夫。

    然後，就在他們離開了皮爾特沃夫不久，尹瓦的其他龍蛋就完成了孵化，尹瓦本龍則是沿着血脈的指引，找到了希瓦娜。

    一場龍火之後，希瓦娜失去了自己的養父，從石牆鎮開始了流浪之旅。

    被迫自立的希瓦娜一路上翻山越嶺，真正見識到了人間疾苦——和在皮爾特沃夫的時候不同，瓦羅蘭大陸的很多城邦居民都排斥外來者，更排斥看起來就不像是正常人的外來者。

    希瓦娜由於從小在人類社會之中成長，本能地渴望成爲社會的一員，所以這種情況下就只能將自己的身形躲藏在陰影之中，將自己的面孔掩蓋在兜帽之下，在社會的邊緣感受着一份難得的、屬於秩序的溫暖。

    屬於龍的獸性有時候會讓希瓦娜渴望鮮血，但屬於人的人性又在哪讓她渴望秩序、保持善良，在這種煎熬之中，希瓦娜還要躲避來自於尹瓦的追擊——不誇張地說，她沒有完全墜入黑暗、成爲一條真正的野獸，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這並不愉悅的經歷養成了希瓦娜小心翼翼的性格，她一方面希望能夠正常地生活在人類社會之中，一方面又害怕自己被人排斥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獸性而造成災厄。

    在過去，這是一種單方面的渴望，因爲沒有哪個城邦願意接納一個看起來就很奇怪的外鄉人。

    但現在，尹諾卻大大方方的表示，我們需要你這種人才，這讓希瓦娜在驚喜之餘，也有了幾分警惕。

    上一個要接納她的人，是幾個諾克薩斯的探險者，不過這些傢伙表面上說接納希瓦娜，實際上則是看中了她奇特的外表，認爲她是個瓦斯塔亞人，認爲她能賣個好價錢。

    那次經歷是希瓦娜最不願意回想起的回憶之一，雖然那些混蛋已經被龍炎所毀滅，但在殺死了他們之後，希瓦娜幾乎因爲憤怒而徹底失去了理智——如果不是最後時刻她清醒了過來，恐怕那幾個混蛋不僅會被燒死，屍體都不會留下。

    《高天之上》

    一旦事情到了那個地步，希瓦娜簡直不知道自己會被獸性支配、幹出怎樣的事情！

    “福斯拜羅是哪裏？”她小心地提問道，“還有，你說的邀請我，是什麼意思？”

    聽到了希瓦娜的問題，尹諾眼前一亮。

    不怕你有問題，就怕你問都不想問！

    “福斯拜羅位於德瑪西亞王國的西北部，是德瑪西亞的邊陲重鎮。”拿出了地圖，將其在希瓦娜的面前展開，尹諾滔滔不絕地介紹了起來，“領主拉克珊娜伯爵得到了王國的認可，移民了大量染魔者在這裏，共同建設一個和過去的德瑪西亞完全不同的城市……”

    希瓦娜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在過去的德瑪西亞，染魔者向來是受到排斥的羣體……”

    不需要卡爾亞提醒，尹諾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希瓦娜的顧忌和渴望，因而直接將話題的重點放在了“福斯拜羅兼收幷蓄，不在意成員身份”上——德瑪西亞如此禁魔，我們都依舊堅信魔法不是災厄，染魔者尚且如此，何況是一條善良的龍呢？

    我可是聽過那首雙龍會的！

    爲了增強說服力，尹諾甚至打着拍子，唱起了那個吟遊詩人給自己唱過的《雙龍會》——才剛剛唱到一半，希瓦娜的臉就已經徹底紅透、高溫警告了。

    不過，高溫歸高溫，希瓦娜此時還是不可避免地心動了。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接納自己，並且不把自己當成異類或者奴隸……也許去看看也可以？

    “那尹瓦呢？”希瓦娜打斷了尹諾逐漸跑調的唱腔，“她怎麼辦？”

    “她也會加入我們的！”尹諾看起來信心滿滿，“她會是空軍士兵們最好的戰鬥夥伴！”

    “這怎麼可能？”希瓦娜有些不可置信道，“尹瓦很兇殘，她可不會輕易馴服。”

    “關於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尹諾再次露出了笑容，“我的老師可是符文之地最會說服巨龍的馴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