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命運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發條橙之夢字數:4428更新時間:24/06/27 05:24:08
徐向陽和竺清月兩人重新披上雨衣,走出悶熱潮溼的車站。
晦暗的雨天,人羣匆匆行走,一把把撐開的雨傘像是在拼命挪動的荷花,鋪天蓋地的水珠打落在寬大的葉片上,眨眼間濺散成霧。
廳前的廣場,變成了一座池塘。旅客們像在連綿成天的荷葉底下遊動的魚。
當徐向陽站在廣場上往後看,圓頂建築底下散發的巨大光亮忽明忽暗,就像矗立在荒野之中,焰苗被凜冽狂風刮來刮去的篝火。
電流不穩定的現象仍然沒有結束;
再繼續往遠處眺望,他發現附近山坡上坐落的幾座房屋像燈泡那樣依次熄滅了。
放在平時,徐向陽當然不太可能注意到這種細節,但是眼下,這些細枝末節的改變,似乎愈加證明了異變來臨的預兆。
不止如此,連盤旋在山坡上的公路,都在那一刻暗了下來,道路上的信號燈和指示牌全都浸沒在了黑夜之中。
高速公路上,車輛焦急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從雨霧朦朧的另一頭傳到隔着山丘的另一頭。
如果說剛纔目睹的情況還能被解釋爲一場電力事故,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不止有火車站出事,連分屬不同供電系統的交通路線都未能幸免。
這不是偶然的事故,而是一場刻意爲之的……大規模襲擊!
他的心沉了下來。
“向陽,感覺如何?”
班長大人走到他身邊問道。
“有點冷。”
徐向陽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都在發冷。
“笨,沒問你這個啦。”
竺清月卻反而恢復了過去的神態自若,臉上笑意盈盈。
徐向陽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閉目,如同陷入沉思。在發動通靈能力的瞬間,感知的觸角朝着四周迅速蔓延而去。
“……附近沒有人。”
隨後,他睜開眼睛回答。
“難道是逃跑了?”
竺清月用手指點了點下巴。
徐向陽搖頭否認。
“實際上,我沒有發現任何跡象。就算是及時逃了,邪靈所釋放的力量還是會有殘留的痕跡。”
遲疑片刻後,他擡起頭,望向遠方。
“我剛剛順着干擾的波動試着摸索了一下,它存在一個源頭,但不在這裏,更像是,呃……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通靈還能做到這種事情啊。”
竺清月感慨,又問道:
“哪裏?”
徐向陽環顧夜色,遲疑着指了個方向。
“好像是從那個地方傳來的。”
班長大人瞥了一眼,很快辨認出了方位。
“那裏是城區。”
他點點頭,隨即深吸了一口氣,
“要真是從市區那邊動的手,如此大規模的電波干擾……真的有人能做到嗎?”
在徐向陽的認知裏,倆姑娘作爲靈媒所操縱的,已經是邪靈中最爲強大的個體——這不是他見識淺薄,從他們刻意接觸過的其他靈媒、包括官方組織的成員對待她們的態度來看,林竺兩人的確有着超然地位。
但竟然有靈媒能讓自身能力波及到如此寬闊的範圍,似乎比她們……還要更厲害些?
“可能是比較特別的邪靈。”
班長大人說。
“我們遇見過的邪靈,不是都有各種各樣的能力嗎?我能控制其它邪靈,而星潔則是能通過汲取人內心的恐懼製造怪物。我們在山陰市度假時遇見的那個失控靈媒,也有很特別的能力。還有的能操控水流,能製造奇怪的力場……”
“原來如此。所以,這頭突然發動襲擊的靈媒所具備的異能,就是將一般邪靈自帶的電波幹擾能力發揮到極致,對吧?”
“恐怕不止是電波。”
班長大人表情嚴肅。
“你應該能感覺到吧?剛纔有種像是被某個東西窺探的感覺,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我看車站裏的其他乘客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所以,這恐怕是針對通靈者的襲擊。”
“嗯。”
那種未知的寒意……徐向陽很快便回想起打水時突如其來的不寒而慄感,就像是有一萬只螞蝗順着褲腳爬上人體,在皮膚上留下溼滑冰冷的粘膩痕跡。
“現在還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在哪裏。說不定是靠近這裏某個的地方,說不定是市中心。後者的話,意味着敵人的動向是針對整座城市、且真的有這個能力做到。”
“或許還不止一個人。”
“沒錯。起手的動靜就不小,接下來的行動肯定頗具野心,這不會是一個人就能組織起來的行動。”
“那我們應該早點聯繫……”
說到這裏,徐向陽立刻反應過來。
“通訊中斷了。”
“我想,這同樣是對方的目的,所以才說情況危險啊。”
班長大人微微一笑,寬慰似地補充道。
“不過,和我們不一定有關係就是了。這麼大的動靜,就算沒人聯繫,城市裏的人們也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察覺到。天塌了總有高個的頂着,你姐姐認識的那位周隊長看起來不就挺靠譜的?還有孟正,他們都是成年人,是專業人士,會比我們更清楚該做的事情。”
“那我們……”
徐向陽剛想提問,但當他發現清月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卻始終凝望着遠方,他立刻便反應過來。
——“我們先暫時放棄離開錦江市的計劃吧。”
剛剛準備離開車站的時候,她是這樣說的。
徐向陽不清楚竺清月究竟是下了怎麼樣的決心,才會想要在不和任何人交流的前提下,下決心只和他在一起,手拉手從家裏逃亡到另一座城市。
和平時的她完全不像是一個人。
但當他騎着摩托車行駛在風雨綿綿的高速公路上,背後伸過來的雙臂緊緊纏着他的腰,從那手掌上傳來的力度讓徐向陽無比清晰地瞭解到一個事實:
竺清月是認真的。
正因爲女孩那焦躁而憂鬱的情緒幾乎全都表現在了臉上,這種與往日相比顯得太過“不正常”的精神狀態……才更能說明她的認真。
而現在,一種更加強而有力的情緒,卻能讓她立刻終止這份決斷,轉而想要繼續留在這座城市。
“我知道了。”
徐向陽用力點頭。
他和班長大人目光交匯。
有些事情聽起來就和或者電影裏的虛構故事那樣神奇,但它是真實存在的:
在真正建立起信賴關係的人之間,即使不通過言語溝通,一個眼神便能讓他們清楚地瞭解到彼此心中所想。
是啊,不是離家出走的時候了,徐向陽心想,已經不是爲了一時任性,就把其他人全都拋在腦後的時候了。
之前可以任性,是因爲他在幫班長大人安頓好在另一座城市的生活後,就一定會回到錦江市。
徐向陽爲了照顧清月的情緒選擇獨自一人行動,其實只要在中途打個電話就好。
但是現在,一個或者一羣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居心叵測的傢伙,正好盯上了這座城市。
其他人他們可以無所謂,星潔呢?還有蓮姐,她們現在都還留在市區內。
這是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當下”。
越是在這種時刻,人們就越需要聚在一起,保證重視的人不會出意外。
我要做的是不會讓未來的我感到後悔的事情……徐向陽站在廣場上,將溼漉漉的水汽嚥下喉嚨。
下定決心後,他向班長大人招了招手,然後立刻走向摩托車停放的地方。
*
在回程的路上,徐向陽突然覺得稍微遺憾。
其實一個人是否真的有所轉變,在細微處方能彰顯。現在的他就感覺坐在車後座的那個姑娘和之前跟她一起私奔的人,簡直不像是同一個。
從班長大人家裏出來的時候,清月連雨衣都不肯穿,直接鑽到了他的衣服裏;抱着他的雙手更是揪得緊緊,片刻不肯鬆開。
就像是在父母陪同下第一次上幼兒園的小孩子,生怕被家長丟下了,所以,才要死死地抓着大人們的衣角。
而現在的竺清月,雖然依舊不介意和他做親密的肢體接觸,同樣毫不猶豫脫掉了自己的雨衣鑽進了他的那件內,態度熱情地環抱着他的腰身,一點兒都不在意讓自己豐滿的胸部緊貼着男生的背部——
但這些行爲明顯是有意爲之。
是一種更加自信,掌握着場面的主動權,主動引誘的感覺。
當然,無論是哪種態度放在她身上都很可愛。但相比起過去的班長大人,今晚的清月卻難得暴露出自己虛弱的一面,像個不成熟的小孩那樣黏着喜歡的人不肯放手……
這種態度無疑很稀奇,說不定這輩子難得見到第二次,所以他才會覺得遺憾——
“笨蛋。”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穿了徐向陽在思考的東西,抱着他的腰的短髮女生沒來由地嘀咕了一句。
等摩托車駛入城區以後,班長大人說道:
“我身上溼透了,有點難受。趕緊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好,我也想換一件。”
徐向陽點點頭。
“我車上放了短衣,你待會兒可以換上。不過內衣就沒有了。”
“你要是真拿了女孩子的內衣,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變態了。”
“這有什麼……”
徐向陽說到一半就住嘴了。
仔細想了想,覺得和一大一小兩位女性同居的自己,在這方面確實可能有點遲鈍。
畢竟家裏不大,不管男女衣服都是曬在一起的,他有時候還會幫星潔和蓮姐清洗內衣……這要是說出去了,感覺會被查清月鄙視。
不過他自己是真的沒啥感覺。所以在偷偷看黃色的時候,偶爾看到男性角色會對女性的貼身衣服起衝動,只覺得難以理解。
只是一塊布料而已,和真正的人體完全不是一碼事嘛。
徐向陽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出了一身汗,不換內衣的話,不會覺得難受嗎?”
“嗯?就算難受也不會在你面前換啊,你在想什麼呢。”
“我可以幫你買。”
“那就太浪費時間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再說。”
“可是……”
徐向陽的話頭頓了頓,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你出來的時候,不是說自己沒穿嗎?”
背後的女孩噎了一下,頓時哭笑不得。
“你這人啊……”
“我被騙了?”
“是啊,被騙了。”
班長大人從座位上直起身,自後頭一把摟住他的腦袋,笑眯眯地往他脖子上吹氣。
“怎麼可以隨便相信女孩子說的話呢?何況還是我這種壞孩子。”
“喂喂喂,別擋我眼睛……很危險的!”
腦袋被軟綿綿的東西抱住的徐向陽難以控制把手,摩托車歪歪扭扭,順勢拐入了一條小巷裏。
“哦,你看,那裏不就有家賓館嘛。”
徐向陽踩住剎車。
這是一家隨處可見的小旅館,窄門兩側的霓虹燈柱沒有通電,被雨簾遮擋的門內一片深幽,附近停放着幾輛自行車。
“我們去開個鐘點房吧?”
竺清月跳下後座,抓着他的手就像往那邊走。不過,徐向陽顯然還有別的話要說。
“居然是這個地方。”
他凝視着懸掛在門樑上的暗淡招牌。
女孩聞言,打量了一圈周遭環境後恍然大悟,總算記起這地方是哪兒。
“你還記得啊。”
“不可能忘記的吧。”
畢竟是發生在數週前的事情。
況且,無論是在此之前向清月告白,和幾天後與星潔分手,對他來說都是足以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一天,徐向陽和竺清月兩人在公園約會,中途下起了滂沱大雨——陰沉的天色與今日一般無二,不過那時候是夏末的最後一場暴雨。
然後,他們同樣是出於想要換衣服,避免照亮的理由,來到了這裏。
就是這個地方……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命運的話,那它還真是一個喜歡在細枝末節的地方增添閒筆的古怪作家。
“好啦,也算是有緣,我們進去吧。”
竺清月掀開簾布,一馬當先往裏走。
徐向陽一邊想着“沒想到第二次和女生開放還是和清月”,一邊跟着她邁入旅館的門檻。
“……好暗。”
他一進來就忍不住皺眉。
“怎麼不開燈?”
招待客人的門廳處又昏暗又潮溼。裏頭沒有人,只有不知從哪兒來的滴水聲。
幾串髒兮兮沾着泥水的腳印,從門前的墊布,一直往樓梯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