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給閻王爺一個面子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發條橙之夢字數:4381更新時間:24/06/27 05:24:08
    “簡單來說,就是你在猶豫自己會不會揍錯人吧?”

    徐向陽總結道。

    “是啊。要是做錯了,我會很不好受……還有就是要揍到什麼程度才是恰當的。如果只是惡作劇,揍一頓消消氣就好了;可如果是犯下了天怒人怨大罪的惡人,不小心輕饒了的話,事後自己都會覺得不舒服。”

    沒錯,想要當懲惡揚善的女俠,需要的不止是高明的武功,還有一雙能分辨人心善惡的慧眼。

    “這就要靠經驗和頭腦了。要是有人力可供驅使的話,會更方便一點。”

    但目前的林星潔只是一位普通的女高中生,還做不到這些事情。

    “我暫時欠缺這方面的能力。”

    她老老實實地承認。

    “所以才說我害怕……”

    “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徐向陽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你有不足的地方,就由我來補上……喂。”

    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就轉過頭來對躺在那兒一言不發、像是在裝死的人頭鼠怪命令道。

    “你把頭擡起來。”

    不論有沒有苦衷,從徐向陽的角度出發,他實在無法接受一個殺死自己妻子和女兒的殺人犯,所以態度不是很好。

    因爲自己的能力失去控制而殺害他人,這個理由聽起來好像很無辜,但相比起兇手,他的家人們才是最無辜的吧。

    當然,如果這件事還有另外的罪魁禍首的話,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說不定亦能藉此機會得知他會失控的真正緣由……

    正在喘息着的男人聽到他的話後,不自覺迷茫地擡起頭。

    “讓我來看看吧。”

    在兩人視線交叉的那一瞬間,徐向陽沒有經過對方的允許,直接發動了通靈。

    *

    當徐向陽的意識重新恢復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副極爲殘忍的景象:

    赤膊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渾身上下的皮膚全都青一塊紫一塊;他正在痛苦地掙扎和扭動着,並不停用手拼命抓撓着喉嚨的部位,一直到血肉模糊的程度都恍若未覺;

    男人所躺着的地方是一塊粗礫的水泥地板,房屋陳舊,頂棚是塑料布蓋起來的,昏暗房間裏,只有一盞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燈正在散發朦朧的光暈;桌椅上到處是圓鋸電焊等工具,以及散落的建材原料。

    他躺在髒兮兮的桌子旁,手掌僵硬而筆直地朝向天空,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正無望地朝水面伸出手……

    一團團小小的黑影,從他周圍浮現,順着地板間的縫隙往外冒出腦袋,探頭探腦,朝着男人簇擁而去。

    徐向陽看不清它們的具體樣貌,只是覺得好像一隻只沾了煤灰的老鼠。

    然後,他才注意到,這棟破舊房屋的角落,竟然還盤踞着一頭非人的龐大黑影,一雙赤紅色的眼珠裏透着非人的貪婪,死死盯着地上的“主人”;它的身軀輪廓忽明忽暗,彷彿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如水面上的泡沫般消逝。

    邪靈同樣正在拼命掙扎着、抖動着身軀,蜿蜒的黑色氣流被抖落、滲透入地面,而隨着這些小團塊的掉落,巨鼠邪靈的軀體正在慢慢減小……

    徐向陽頓時恍然:原來圍在男人身邊的這羣老鼠,就是由邪靈分裂出來的子體。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已經是預料之中了,但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的徐向陽,還是有種想要逃走的衝動。

    鼠羣爭先恐後地爬上男人僵直的軀體,從他張開的嘴巴裏爬入;就像是把他當作了一具不能動的屍體,所以肆意啃咬和分享着血肉。

    然而,男人事實上卻是活着的、維持着意識清醒的狀態,只不過因爲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而無法反抗。

    就這樣,這個人沉浸在了無邊無際的地獄般的痛苦中,清晰感受着身體被一點點撕裂的恐怖煎熬……

    再後來,他的體表開始浮現出無數鼓包的輪廓,數不清的老鼠從男人的喉嚨或是其它竅道往裏鑽,一直到裏面的血肉被吃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具空空蕩蕩的皮囊——一顆頭顱,和一張人皮。

    徐向陽終於明白了。

    這位失控靈媒身上所發生的變異過程,恐怕比普通的邪靈附體還要來得徹底。

    至少,邪靈附身還有不同的階段,還有一個潛伏和改造的過程,而靈媒卻是被自己失去控制的邪靈直接活生生吃掉了。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不是活人了,而是徹頭徹尾的怪物;在那張人類腦袋的下方,是一羣老鼠組成的巢穴,充斥着飢餓與貪婪;他在人前顯露的樣貌,不過是用人皮勉強裹成了一個人形罷了。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來的,而且似乎就因爲保留了頭顱,居然還能有屬於人類的意識?這種生命形式的存在,顯然完全超出了現代醫學的理解範疇。

    這……這就是所謂“失控”的具體過程嗎?

    即使隔着時空,現實之間的壁壘,依然能感受到那種強烈到無法訴說的痛苦。

    徐向陽因眼前這一幕所帶來的強烈的精神衝擊,而心生震撼。

    事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可能不是每個失控的靈媒都會淪落到這個下場,但是有個事實已經很明了:作爲靈媒的武器或工具時無比詭異和強大的異世界怪物,其實是把雙刃劍,一旦失去意識的繮繩作爲束縛,就會反過來傷害人類、乃至大肆破壞。

    他定了定神後,開始冷靜地從這副畫面中抽取出意識。

    徐向陽已經不是第一次嘗試這種能力,

    記得他初次對被附體的楊老師進行通靈的時候,因爲太過“深入”,甚至會受到對方在殺人時那種狂亂的意識狀態的影響,以至於差點暈厥,但是現在,徐向陽已經能以冷靜的“第三者”角度來觀看通靈後的內容了。

    他現在只是在讀取記憶,而非侵入對方的意識空間。這兩種行動所需要冒的風險完全不是一個量級——而能熟練地掌握其中的界限,將其開發成兩種不同的技藝,這就是經過鍛鍊後的成果。

    如此想來,兩位好友應該同意會有長足的進步,就像林星潔說得那樣,壓根不需要他來操心。

    是他太過於傲慢了。

    徐向陽收斂心神,讓意識沉浸到最清晰的片段——換種說法就是被通靈者記憶最深的時候。

    只有非人的存在,比如邪靈,比如被附身者,比如失控的靈媒,徐向陽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自己的能力。

    即使如此,他依舊未必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無數或清晰或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等待着他去挑揀。

    “嗯,訓練是嗎?”

    徐向陽心想。

    通過失控靈媒的記憶,他直接讀取到了在官方部門內部的訓練經歷。

    就想對方交代得那樣,到了最後,這個人試圖與邪靈進行更深一步的溝通和交流,反覆地聯絡,精神上的不堪重負所帶來的疲憊不斷積累,開始出現幻覺、幻聽,情緒起伏異常。

    直到某一天,就像推倒一面多米諾骨所引發的連鎖效應,崩潰難以避免。

    “這部分倒是沒有說謊。但看樣子只是他本人的盲目行爲所引發的代價,別人教導他的時候可是再三強調了要小心,對於遠境的探索要慎之又慎……”

    再往前,他終於看到了這個男人有關於自己家人的記憶。

    只看了幾眼,徐向陽的心便沉了下去,直到他咬緊牙關,努力逼迫最近將那些畫面記在腦海裏。

    *

    等徐向陽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女朋友帶着關切神情的臉。

    他因爲親眼目睹慘狀而變得沉痛冰冷的心,重新變得溫暖起來。

    “情況如何?”

    林星潔小聲問道。

    徐向陽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掌心處被覆蓋上了一層粘粘的冷汗。

    “真慘啊。”

    他長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這人的話是真的?”

    林星潔望向躺在地上的人頭鼠怪。對方在注意到她的視線後,連忙努力求饒:

    “我,我沒有說謊吧?你們應該都看見了,所以……所以,能不能放過我?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

    他抱着腦袋嗚咽了起來。一個大男人露出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確實會讓人覺得情真意切。

    前提是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徐向陽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質問:

    “那天你闖到酒店裏去是做什麼?是想要抓人當人質吧?”

    “……我沒有成功,不是被你們阻止了。沒辦法,我只是想活下去!這是我唯一能想出的辦法,誰讓警察們追得那麼緊!”

    “爲什麼不選擇束手就擒?你殺了人是事實。”

    “可,可我不是出於自己的想法才……”

    “你或許覺得自己很無辜,才想要逃脫罪責,”徐向陽嚴厲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頭,“但是更無辜的是被你殺死的家人。”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很愛她們啊……”

    “是嗎。”

    直到這時候,徐向陽才覺得自己隱隱作痛的腦袋好過了些,嘴角浮起冷笑。

    “真遺憾,我全都看見了。關於你是對待自己家人的,我全都一清二楚。”

    對方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你的妻子,根本就不是你名正言順從別人家裏娶回來的,而是從人販子那裏買來的!你不是不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放肆地對待她。你不但動手打過老婆,還打罵過自己的孩子……”

    伴隨着徐向陽的話語,林星潔的表情慢慢變得不善起來。

    似乎是受到了主人心理的影響,岩石周圍的濁流不安分地鼓譟起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將裏面那人吞沒。

    “你……你在說謊,你在騙人!我明明就很愛自己的媳婦,把她當作捧在手裏心裏的寶貝……”

    “別噁心我。”

    徐向陽搖搖頭。

    “你心裏的想法,自己清楚。”

    “——他有沒有騙人,不如就問問當事人吧?”

    伴隨着輕聲細語,短髮女生的身影慢悠悠地出現在山坡的另一頭。

    靈媒那小小的硃紅色瞳孔猛然間收縮了。

    女孩的樣子很陌生,但佇立在對方身邊的“人們”,對他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

    在殺人逃竄後的幾個月時光裏,他每次午夜夢迴都會看見的人,那是一個令他感到懷念、懊悔和恐懼的女人。

    此時,這位白衣飄飄的死者握着兩個小女孩的手,正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生前被殺害時造成的悽慘傷口,如今仍駐留在她們的身上。

    常年累月的家暴留下來的淤青,足以將腦袋砍下來的巨大傷口,以及佈滿野獸撕裂啃咬痕跡的身軀……

    “……你……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靈媒聲音顫抖着問道。

    他的妻子那頭長長的黑髮無風自動,飄揚而起,毫無保留地向生者展現出猙獰的面貌,瞳孔中充斥着怨毒。

    他好像是被嚇了一大跳,一臉蒼白,露出勉強的笑容,同時努力解釋道:

    “不,不不不,我是愛你們的,我真的是愛你們的!那天是因爲你又想逃跑,我一時間氣昏頭,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整個人都失去控制……不要埋怨我,就是因爲你一直沒有給我生兒子,我媽老是在耳邊唸叨,所以,所以我才……但我沒有離婚,這還不能說明我愛你麼?”

    徐向陽聽見身旁的班長大人發出的咋舌聲。

    “唔唔……唔啊啊啊啊!!”

    在那之後,他們就再沒有聽清楚過男人的掙扎和求饒,被慘叫聲徹底淹沒。

    “總算是完成承諾了吧?”

    他又聽見女孩聲音輕輕地唸叨了一句。

    與此同時,那個“行刑”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吼叫。

    儘管音色早已腐敗,聲音的主人亦早已喪失屬於人的理性,年輕人們卻依舊能聽出聲音裏透露出來的狂喜。那是大仇得報、心願滿足的人才會擁有的情緒。

    “邪靈似乎會根據生前最深刻的意識行動,那在它們完成生前的願望後,會不會就此散去?”

    徐向陽像是在喃喃自語。

    “誰知道。”

    竺清月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就算她們真的要輪迴轉世或者上天,也得看我肯不肯給閻王爺面子,願不願意對這幾隻好不容易得到的長相還算看得過去的‘寵物’放手。”

    等到男生表情驚愕地轉過頭來,一臉“你在說什麼沒人性的話呢”表情時,她這才露出愉快的笑容。

    “……不過,這回就算我大發慈悲,放她們一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