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大雨（8）

    林文軒搖搖晃晃站起身，直視霓裳玉冠的山神，再無半點敬畏虔誠，他的眼底漫出恨意，以憤怒爲油，熊熊燃燒的恨意。

    他一字一句吐出：“這樣的神靈，不要也罷！”

    話落，握着那柄匕首，那柄範北用來保命、分食，又被林虎插進心口，沾染了林虎心頭血的匕首，惡狠狠衝了過去。

    他要弒神，他要殺了山神，爲所有無辜枉死的百姓報仇！

    可他，只是個凡人，靠近不了神靈。

    在距離山神半丈的距離，就被無形的霞光隔開，祥和的霞光落在身上，那麼暖，卻又那麼寒。

    林文軒揮動匕首，痛苦地咆哮：“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

    眼尾洇染猩紅，雙瞳轉爲全黑，面目極度扭曲，熊熊怒火從胸腔爆發出來，包圍了他，燃燒了他。

    恍然間，他只覺’所有村民都在憤怒咆哮：殺了他！殺了他……

    不止是村民，還有其他人，那些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窮人、富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是虎豹熊兔，蛇蟲鼠蟻等，所有生靈都在他耳邊嘶喊：殺了他！殺了他……

    山神一臉冷漠，聲音輕蔑：“區區螻蟻，也敢弒神？哼，狂妄！”

    閃着光芒的白袍一揮，林文軒筆直地降落下去，他擡起頭，看見仙人站在層層墨雲之上，周身霞光萬丈，雙目微垂。

    這一次，他看清了，那雙微垂的眼眸裏，不是悲憫，是輕蔑，是冷漠，是不屑一顧。

    甚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完全沒將他們的憤怒放在眼裏，山神霞光萬丈的身體飛起，直上九天雲霄。

    不！他不能走！

    所有生靈都在林文軒的耳邊嘶喊：不要讓他走！

    下墜忽然停止，彷彿有無數雙無形的手托住了他，大雨依舊傾盆，卻沒有一滴雨落在他的身上，它們尚未接近，就被無形的力量蒸發。

    不要讓他走！殺了他！殺了他……

    那些絕望的嘶喊、痛苦的呻吟，憤怒的咆哮統統涌入他的身體，體內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啊——”

    林文軒發出一聲驚天怒吼，身體猛然上竄，閃電般朝着山神追過去。

    高高在上的神靈垂下頭顱，臉上一貫的冷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山神加速逃竄，林文軒也跟着加速，距離一點點被拉近，眼看就要追上山神，山神甩下一張金色符咒，一隻巨大的金色手掌陡然壓下。

    煌煌金光灼燒着林文軒，他發出痛苦的嘶吼，上升的速度陡降，眼看雙方距離被拉開，山神即將消失在視野裏，林文軒怒吼着，用盡全力擲出匕首。

    銀白的匕首如一道黑色閃電劃破蒼穹，霞光裏傳來一聲慘叫，而後山神的身影消失在天際，匕首跌落，暴雨驟停，霞光消失，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不是烏雲遮天的黑暗，而是魔氣籠罩的黑暗……

    少昊玥收起狗牙，怒得一腳踢在旁邊的山石上，憤然低語：“好一場挑撥人心的戲碼！”

    這是一場徹頭徹底的陰謀，一場有蓄謀的引導，兩位所謂的仙人，不過是兩個大乘中期修士而已。

    榕樹村確實沒有邪魔干擾，因爲邪魔佈局的核心在金鼎山。

    先以神靈的身份出現，得到百姓擁護庇佑，再降大雨滅世，絕境裏，人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到金鼎山祈求神庇佑。

    當他們歷經千難萬險來到金鼎山後，又是一個小小迷困陣，讓他們在山裏不停地兜圈子，爲活命相互廝殺。

    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凝聚着所有亡者的希望與執念。

    在他上到山頂，距離希望一步之遙時，讓他發現真相，所謂滅世洪雨，其實是神靈導致的。

    那一刻，所有的信仰崩塌。

    更何況，林文軒的身上，凝聚着榕樹村村民最後的善良與人性。

    當他被摧毀時，僅存的善良人性也被摧毀，他隨之墮魔。

    少昊玥擡眸掃了眼周圍，道：“林文軒，出來吧。”

    背後一股森寒之氣襲來，少昊玥錯步、轉身，擡手揮出，飛旋的匕首連同其主人一同被擊飛，重重摔倒在地。

    周身縈繞着魔氣的林文軒飛快從地上爬起來，謹慎後退幾步，沉聲問：“你也是神靈？”

    少昊玥看着他，微微有些驚訝，吐字清晰冷靜，思維正常，顯然林文軒已經渡過了入魔的癲狂階段，穩定下來。

    她有些頭禿，要怎麼解決他呢？

    林文軒雖然沒有功法修煉，但已經是魔了，按理應該直接殺死，但是，這方小世界的所有生靈都死了，就剩他一個獨苗，就這樣把他殺了，她有些不忍。

    不殺吧，他這種入魔後還能恢復神智的，無一不是魔族裏的佼佼者，成長起來禍患無窮。

    正思索着，怒火中燒的林文軒再次揮着匕首朝她襲來，完全沒有章法招式可言，就是朝着她扎、砍，人間的練氣一層修士都比他的鬥法經驗純熟。

    少昊玥甚至沒運轉功法，只是隨意擡手就再次將他擊飛。

    林文軒摔到在地，那柄匕首卻飛了起來，閃電般襲來，剎那間，她的耳邊響起無數憤怒的吼叫。

    “原來是這樣。”少昊玥恍然，林文軒將其他生靈的執念惡意全部匯入匕首之內，不被它們干擾，這才恢復了清醒，沒有被魔氣徹底吞噬。

    現在，這柄匕首已經成爲一柄上好的魔器。

    她的掌下仙芒涌動，那柄匕首顫抖起來，立刻就想逃走，卻被仙芒籠罩，動彈不得。

    “你是那個山神的上司？天帝？”林文軒眼底閃過一抹疑惑，旋爾更加憤怒，“凡人的命，在你們神仙眼裏，就那麼卑賤嗎？”

    “確實挺卑微的。”

    林文軒手指微曲，死死抓緊泥土裏，黑漆漆的眼瞳裏魔氣涌動，感受到他的怒火，籠罩在仙芒裏的匕首微微震顫。

    “弄死都嫌麻煩。”

    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林文軒怔住，十指鬆懈，眼瞳裏竄動的魔氣平息下去，“山神和那個人……”

    後面的話他沒有問出口，聲音輕輕的，帶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兩隻螻蟻，也敢妄稱神靈。”

    她的聲音依舊淡漠，林文軒卻聽得心頭酸澀，五味雜陳，“所以，不是神靈拋棄了善良的人，而是壞人冒充神靈。”

    他眼中的憤怒絕望消失了，周身魔氣也淡了許多，瞬間釋然。

    少昊玥愣愣，良久，輕聲問：“神靈對你們來說那麼重要嗎？它就是個泥土的雕像，立在那裏根本不會迴應你們的祈求。

    生老病死、王朝更替，於神靈而言，不算什麼，除非這種滅世的大事，否則根本不會關注凡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