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執念（25）

    沉默半晌，紀昀啞着嗓子道：“那樣的話，很大可能我們不會相遇，即便萬分之一的機率遇見，沒有記憶，我可能會忘記要對你好。”

    “我知道……”

    眼淚再次洶涌而出，皎皎死死咬着下脣，才忍住沒有哭出聲來。

    沒有他的謀劃，她出生後會被關進冷宮，孑然一身，即便如今生一樣是兄妹，九成九的可能也是咫尺天涯。

    但比起陌路殊途，她更害怕他魂飛魄散，從此不復存在。

    她攥緊拳頭，指甲死死掐着掌心，以手心的痛覆蓋心頭的鈍痛，沙啞道：“無論我是仙是妖，脫離宿世輪迴後，一定去找你，如果那個時候你還願意，我會以真正的身份與你相識……”

    儘管竭力抑制，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仍是帶了一絲輕顫。

    她很清楚，這個設想不會圓滿。

    歲月向來殘酷，無論多麼刻骨銘心的愛戀、至死不渝的深情，在它的侵蝕下，也會慢慢斑駁腐朽。

    更何況，生世輪迴裏，他會遇見新的戀人，代替她，成爲他生命裏的不可或缺。

    紀昀喉頭微動，深邃的眸底有細碎的晶瑩閃爍，明明滅滅，晦澀不清：“沒有人陪伴、沒有自由，也沒關係嗎？”

    皎皎心頭微顫，闔了闔眼，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眷念與害怕，牽着嘴角，扯出一抹隨性的笑。

    “無所謂嘍，怎麼活不是活。況且，錦衣玉食、到點就有人送飯送衣，底層百姓羨慕還來不及呢。”

    紀昀靜靜看着她，看着她拼命掩飾，眼底卻愈發清晰而沉寂的落寞。

    他別過頭去，眼中盛放許久的晶瑩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

    他擡手撥了撥額邊的碎髮，內側的手指快速抹幹眼角的淚痕，轉過頭，故作輕鬆：“那你可一定要來尋我，不可以失約。”

    “嗯！”

    皎皎吸了吸鼻子，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上窮碧落下黃泉，一定會找到你！”

    從御書房回去後，她將自己關在屋內一整日，再出來時，周圍人看她的目光就變了。

    對此，她並無多大感觸，發現羅太后找藉口不與她相處後，她搬去了臨華殿。

    三日後，皎皎終於收拾好情緒，去御書房找紀昀，門口的太監侍衛們看見她，下意識後退，全然忘了行禮。

    她不理，越過他們進門，聽見裴錚輕快地聲音，“士兵們對她並不牴觸，對他們而言，能帶他們打勝仗、活着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公主驍勇善戰，戰場上能以一敵百，有她在，存活率有目共睹，楊和光那些豪門子弟對她的崇拜是因驍勇，士兵們願意跟着她，很大程度上，則是因存活率，但百姓的態度就……”

    後面的話他沒說，紀昀也能猜到，在國師府兩萬多年不遺餘力的污衊下，人們對汐玥公主的恐懼根深蒂固，世家大族知曉些內幕，仍是不願與她過多接觸，就可見一斑。

    他擡手捏着眉心：“女鬼要滅，國師府也得除，再任由他們污衊下去，過個幾十年，我們的努力又白費。”

    看着他緊鎖着眉，滿面疲倦，皎皎感動又心疼，她加重腳步，走上前去。

    聽見聲響，紀昀擡起頭，神色剎那柔和：“來了。”

    皎皎露出大大的笑容，語氣自然地問：“出征的時間定下了嗎？”

    “七日後。”看着她刻意揚起的笑，紀昀脣角有幾分沉重，“時間有些趕，得急行軍，才能趕在西戎大軍前抵達嵐霧澗。”

    皎皎默了默，道：“這幾天，先挑出些輕騎來，兩千就夠了，嵐霧澗易守難攻，足以阻下兩國大軍。”

    頓了頓，她又道：“這幾天我在想一個問題，女鬼要借死氣療傷，可能並不侷限於括蒼山，只有死人，就有死氣。”

    紀昀裴錚同時一震，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們阻不阻止，都沒甚區別。

    更甚至，垚晗前去阻攔的軍隊，也會爲女鬼療傷添磚加瓦。

    這是一個死局，派不派兵，都無法阻攔女鬼借死氣療傷。

    沉默片刻，紀昀道：“括蒼山是她的老巢，將大軍引去括蒼山又是她的首選，那裏一定對她最有利，還是得出兵阻攔。”

    “有道理！”皎皎點頭，又提議，“嵐霧澗天險，士兵數量砍掉一半。”

    紀昀本想拒絕，想了想又同意了。

    裴錚幽幽道：“別把路都堵死，放一小部分去括蒼山。”

    皎皎紀昀齊驚，旋爾明白了他的用意。

    昭文二年對東陸百姓來說，是衝擊極大的一年。

    中秋佳節剛過，昭文帝宣旨昭告天下，戰無不勝的大元帥、去年新封的昭玥公主，實乃汐玥公主轉世。

    沉浸勝利喜悅的垚晗百姓，轉喜爲悲，籠罩在亡國的恐懼中。

    上京百姓更是賣房賣地，準備舉家逃離，不想幾天後，三公主再次帶大軍出征，離開上京。

    大軍出發不久，三公主帶兩千精銳千里疾行，於九月初在嵐霧澗攔下西戎近五十萬大軍。

    三國一片譁然。

    其後，在垚晗大部隊抵達後，她以弱於對方十倍的兵力，將扶南、西戎兩國大軍拖在嵐霧澗，只有扶南後方五萬人馬繞路，抵達括蒼山。

    之後，五萬大軍杳無音信。

    有百姓好奇，結伴前往括蒼山查看，一去不歸。

    得此消息，嵐霧澗西戎、扶南士兵譁變，要求將領給個說法，部分激進的，甚至轉而投降垚晗，嵐霧澗休戰。

    各方勢力紛紛派出死士前往括蒼山，折了一批又一批人後，終有一位命硬的青年活着出來。

    據他說，從括蒼山下小鎮至山腳，方圓十里，密密麻麻都是屍體，腐屍白骨、蠅蟲滿天，目之所及，無一活物。

    此消息一出，舉世震驚！

    國師是女鬼的事情幾乎已是板上釘釘，國師威信大跌，各地百姓怒而砸國師府。

    同年冬月，在昭文帝紀昀的授意下，全國十來個大型府城相繼出兵，圍攻當地國師府，拉開了推翻國師府統治天下的序幕。

    中旬，各地豪門望族紛紛出面，帶領百姓族人攻打國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