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執念(6)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離離白草字數:4142更新時間:24/06/27 05:21:02
    “什麼?”沒頭沒尾的話,弄得紀昀莫名其妙。

    “你記住就好。對了,我也想學武,你幫我找個師父唄。”

    “你不是不想學嗎?”

    這下,換皎皎懵逼了:“我什麼時候說過?”

    紀昀啞然,旋爾含糊道:“成,過幾日我就安排人進宮。”

    紀昀安排的武學師父三日後就進了宮, 皎皎跟着練習一段時間基本功,開始學習弓箭。

    當日傍晚,武學師父出宮後,直奔靜水園,張口就誇,三公主天縱奇才,是天生的神箭手, 人生第一次彎弓射箭正中靶心, 後面練習也是箭箭靶心!

    紀昀微愣, 她在箭術方面有天分他是知道的,但第一次射箭就有如此戰績,這點着實沒料到。

    此前他一直以爲,她的準頭是在昭陽宮裏打鳥練出來的。

    裴錚心念一動,等武學師父走後,便道:“既然公主如此有天賦,不如讓她學兵法,以後也好……”

    “不行!”不等他說完,紀昀立刻打斷,“戰場兇險,她不能去。”

    裴錚暗暗翻了個白眼,隔天隨家中長輩進宮請安時,就在御花園偶遇了皎皎,此後皎皎的書桌上悄悄擺上了兵法書冊。

    時間來到宣德二十三年。

    上元家宴上,羅貴嬪嘔吐不止,查出已有兩月身孕。

    三月, 遠安寺一燈大師一口斷定是個男胎。

    此後,上京謠言四起。

    有傳言稱,宣德帝重情重義,有了新人亦不忘舊人,已有意向將皇子交由羅貴妃與羅貴嬪共同撫養,長平侯府喜氣洋洋。

    也有傳言說,那日一燈大師看見懷孕的羅貴嬪,驚得扯斷了手中的佛珠,口中一個勁兒喃喃,天佑垚晗。

    端午佳節,太子紀暄醉酒失儀,遭到宣德帝訓斥,閉門思過三日。

    六月,御史大夫上書彈劾太子與民爭利、行事不端,查實後,帝再訓太子,罰奉一年。

    七月,鎮西關大捷,長平侯府封賞甚奉, 羅貴嬪父親官拜三品將軍。

    八月, 羅貴嬪生三皇子紀曜,洗三禮上,人人均贊其天庭飽滿,有富貴之相,帝大喜,晉其生母羅氏爲妃。

    十月初,宣德帝龍體染恙,罷朝三日,後宮妃嬪均在太宸宮內侍疾。

    夜幕降臨,皎皎站在太宸宮前的長階上,遙望宮門,碧芙疾步行來,低聲回稟:“四方宮門一切安好。”

    亥時末,黃桃從太宸宮內出來:“陛下醒了。”

    皎皎點頭,轉身進殿。

    殿裏,烏泱泱站滿了妃嬪,羅貴妃等高位妃嬪圍着龍牀,傳達各自的擔憂;低位妃嬪不敢擠上前,只得捏着帕子做喜極而泣狀。

    十多年的漫長歲月,皎皎早已看清,自己這位父皇對自己並非真心疼愛。相反,看見自己時,他眼底深處陰影有着恐懼與厭惡。

    這個時候,她就不上前去討人厭了,默默待在人羣裏。

    宣德帝被一屋子女人吵得頭疼,等幾位高位嬪妃表達完對他的擔憂關切,便打發衆妃嬪回去,只留下羅貴妃、鄭賢妃,以及兩位尚未出閣的公主侍奉。

    子時初,殿內衆人均是昏昏欲睡,忽聽‘吱呀’一聲,殿門被人猛地推開,寒涼的夜風吹進來,惹得殿內燭火搖曳生姿。

    宣德帝心頭一跳,睡意剎那消失,猛地坐起身,喚道:“徐德全!”

    首領太監徐德全應聲,甩着浮塵正要出去查看,太子紀暄一身鎧甲緩緩步入太宸宮,跪地行禮,朗聲叩拜:“參加父皇,兒臣得到消息,有歹人闖宮,特來護駕。”

    穿過殿門,可見東宮兵士披甲執銳,將太宸宮圍得水泄不通。

    這架勢,衆人頓時明白了三分,紛紛看向宣德帝,只見他氣得臉色發白,罵道:“蠢貨!”

    罵完還是氣不過,抓起旁邊的藥碗朝太子砸去,恨恨道:“爛泥扶不上牆!”

    這反應不對啊?

    太子懵了,被砸了個正着,暗黃的藥水和着血水從他額角淌下。

    他愣愣擡頭,捂着額頭的傷,一時竟忘了自己是來逼宮造反的,脫口而出:“父皇息怒!”

    皎皎嘴角抽抽,朝他身後高高瘦瘦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輕聲提醒:“太子殿下!”

    太子如夢初醒,站起身,張了張嘴欲說出事先演練好的臺詞,忽而又想起,自己的父皇沒按劇本走。

    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他擡起頭,看着宣德帝,笑得悲涼。

    “蠢?您既嫌棄兒臣愚笨,爲何要封兒臣爲太子?一個三天兩頭被您訓斥、被御駛彈劾、毫無根基的太子,將來如何與背靠長平侯府的三弟相爭?

    兒臣自知資質愚鈍,不得您喜歡,那位子兒臣不敢肖想,只求做個閒散王爺,平安一生。

    但兒臣成了太子。

    試問天下哪位皇子上位,會容忍當過太子的兄弟活着?不造反,兒臣有活路嗎?”

    宣德帝氣得肝疼,礙於有旁人在,話不能說得太透,只能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怒視他:“不知所謂!”

    這逆子被人擺了一個又一個陷阱,也沒學聰明,這會兒倒自作聰明起來。

    用腳指頭想,也不會覺得他希望老三上位,哪個皇帝願意有個權傾朝野的大臣?

    此時,他不由暗暗後悔,對老二下手太早了,沒有他的牽制,這些年長平侯府氣焰越盛。

    想到三個皇子,兩個都與長平侯府有關,宣德帝只能壓下怒火,暫時保下這個蠢貨,以防萬一。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勸說:“你現在帶人撤出去,一切還有機會。”

    不想太子完全沒理解他的苦心,大笑起來:“機會?拉弓沒有回頭箭,從踏進這座殿開始,我就沒有退路了。”

    說着,他拔劍指着宣德帝,神色猙獰起來,眼中涌動着瘋狂:“父皇放心,很快的,您不會痛苦很久。兒臣是太子,只要您死了,這天下就是兒臣的了。”

    話落,手中的劍毫不留情刺出去。

    與此同時,跟他一起進殿的東宮兵士紛紛上前,逼近幾位女眷和宮人。

    “逆子!你要做什麼?”宣德帝這時才慌了神,他很確定這逆子成不了事,長平侯府一定會以護駕的名義控制住局面。

    但出手的時間不能確定,若那老匹夫狠下心,等這逆子殺死自己再出現,這天下可就要姓羅了!

    “父皇小心!”

    伴隨着一聲驚呼,斜裏閃電般伸出一隻白淨的手,在劍尖刺到宣德帝胸口的剎那,抓住了太子握劍的手腕,止住劍刃繼續深入。

    宣德帝吃驚地望着擋在身前的人,他雖然對這個特殊女兒的事情很上心,但一向是能避則避,見面少了,父女關系自然親近不了。

    沒想到,這種時候她會站出來,不顧安危保護自己,再想想這些年她對老二的依賴,時常頂着所有人反對去靜水園,內心對她的恐懼頓時少了大半。

    看來,汐玥公主雖然來歷神祕、實力強橫,卻是個赤子心性,對她好,就會回報。

    宣德帝不由慶幸,這些年雖然不常見面,但給她的各類賞賜卻是比照永樂來的,甚至因對她頑皮行跡的縱容,在外人看來,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就是她。

    皎皎手腕微微用力,太子頓時慘叫着鬆開劍,她左手接住長劍,右手一帶,將太子胳膊反剪在背,劍架在他脖頸上,揚聲厲喝:“統統住手!”

    “太子殿下!”

    早在太子發出慘叫時,東宮的侍衛兵士們便欲撲過來相救,殿外的兵士也往裏闖。

    可惜皎皎動作太快,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眨眼間便完成。

    主子被擒,士兵們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他們跟着太子造反,是指望着成功後的從龍之功、加官進爵,太子死了,造反還有個屁用。

    況且,不住手也不行,因距離原因,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抓到個人質,談判的籌碼都沒有。

    “放開太子!”

    有人舉着刀,厲聲呵斥,剛上前兩步,太子脖頸上便出現一抹嫣紅,蠢蠢欲動兵士們立刻停手。

    皎皎冷着臉:“現在,退出去!”

    衆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不決。

    皎皎冷哼一聲,手指微動,太子脖子上的劍刃立刻下陷半寸,鮮血汩汩流出。

    太子痛得大叫,忙喊:“出去!出去!都退出去!”

    一位將領打扮的中年將軍死死盯着皎皎,舉起手揮了揮:“退!”

    他們一動,皎皎立刻挾着太子往外走,快到殿門口時,四面大門忽地敞開,鐵甲磨地的聲音在緊張寂靜的環境下顯得分外驚心。

    皎皎擡眸望去,幾列鐵甲兵士從四面八方走出,將東宮的兵士包圍,一束束火把將四周照得黃若白晝。

    “陛下!老臣救駕來遲,您受苦了!”蒼老而洪亮的聲音自後方傳來,長平侯一身銀白鎧甲自陣列裏走出,所過之處,兵士自動讓開道路。

    夜風習習,他蒼老的臉掩在跳動的火光裏,晦澀不明,望向太子的目光滿是痛心疾首:“太子殿下,您糊塗啊!我朝素以孝治天下,陛下對您慈愛有加,您怎可逼宮造反?”

    面對訓練有素的鎮西軍,太子本就血色不多的臉瞬息慘白如紙,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宣德帝爲何罵他蠢。

    進來時,韓燼的禁軍已經控制了宮內各要緊處,如今鎮西軍既然無聲無息出現這裏,只能說明韓燼叛變了,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真正投靠自己。

    這是個局!

    一個等着自己跳進來的局!

    餘光瞥見宣德帝在徐公公的攙扶下出來了,他慘然大笑:“好一個慈愛的父親!您要廢我,何必兜這麼大圈子……”

    宣德帝再次心梗,這逆子真是愚不可及,事到如今,竟還認爲是他與長平侯聯合設局。

    “兄弟們,拼了!拿下狗皇帝!”短暫的安靜之後,東宮兵士中有人揚聲吶喊,揮舞着長槍直撲宣德帝。

    窮途末路下,他們全瘋了,完全不顧太子的死活,直撲宣德帝,欲挾持天子,以謀生機。

    皎皎一驚,一掌劈暈太子扔進殿內,一個縱步越過去,擡劍刺入那兵士背心。

    下一刻,便覺腦後生風,又一位兵士攻了上來。

    她立刻拔出長劍,團身側翻,讓開對方的攻擊後,長劍刺入,絞碎心臟,而後丟開長劍,抓住那人的長槍,揮舞起來……

    長平侯揚聲急呼:“救駕!”

    然而,東宮兵士有數千人,鎮西軍再是勇猛,一時半會也難攻破他們的包圍圈。

    皎皎長槍在手,站在宣德帝身前,將身周護得密不透風。

    亡命之徒,攻勢猛烈,不過片刻,她的周圍便橫七豎八躺下數十道屍體。

    天光微亮時,叛亂終於結束,太宸宮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三日後,靜水園。

    小太監宣完旨,喜氣洋洋道:“路王殿下,接旨吧。”

    紀昀接過聖旨,面色無悲無喜,只淡淡吩咐:“小喜子,送送王公公。”

    宣旨太監也不計較,樂呵呵地隨小喜子出去。

    裴錚從後方出來,含笑道:“恭喜,第二個目標達成。”

    紀昀複雜地看了看手中這道聖旨,爲了這次太子逼宮,一環又一環,佈局長達兩年。

    如今功成,太子被廢,自己重封路王,再次參與朝政。

    也讓他更加認清自己這一世的父親,對宣德帝而言,所有兒女都是棋子。

    裴錚抖開水墨紙扇,輕輕搖着:“現在,就剩最後一個目標了,希望陛下不會讓我們失望。”

    紀昀徐徐吐出口氣:“放心,他一定會命皎皎前去。”

    裴錚聳聳肩,語氣輕快:“也是,經此一事,陛下對長平侯的忌憚更上一層樓,這個時候他可不敢再派長平侯派系的人去平亂。”

    頓了頓,他合上紙扇,敲着掌心:“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朝中除開長平侯一派,還有其他武將。你爲何如此篤定,陛下會派三公主前去?”

    紀昀垂眸,自然是因爲皎皎已經十四歲,留給垚晗的時間不多,任何人掌了兵權,都可能在皎皎身份暴露後,謀取紀氏江山。

    這個時候,兵權自然是握在皇室手中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