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小世界

    驚訝歸驚訝，衛臨當即擡手掐訣，準備將婦人丟出灰霧。

    雖然讓葉雪暈睡，也能達到阻止她傳出空間的目的，但她若是中途醒來，他沒有第一時間察覺，讓她把婦人帶出了,  他們之前的努力豈非白費。

    不用懷疑，如此狹小的範圍，她一定能帶走錢小燕母女。

    而他若是帶着阿梨順勢跟出去，幻世綾就只能留在葉雪的空間內。

    錢小燕看出了他的意圖，當即撲了過來，祈求道：“別殺我娘！真人，求求你，放過我娘，她沒有蠱化任何人……”

    衛臨不爲所動,  只淡淡道：“你確定你是在救她？”

    錢小燕愣住，滿臉疑惑。

    “你知道你母親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熬過蠱蟲一次一次的進化嗎？你確定她現在這般，算活着嗎？”

    兩個尖銳的問題讓錢小燕臉色瞬間蒼白，跌坐在地，這十幾年她偶爾能跟師父出去，孃親卻一直待在狹小的空間內，還有蠱蟲異動時痛苦的嘶吼……

    她扭頭看向灰霧壁滑下面容扭曲的孃親，猶豫不決：“中洲夜蕭兩家中蠱的人很多，他們的蠱蟲都解了。千九與影魅均來自殘夜閣，是他救出的影魅，萬靈丹丹方也是他交給四大派的，師父說只要能找到千九，就有可能解了孃親的蠱。”

    衛臨擡手，去掉易容,  “在下風絕，也是你們說的千九。”

    看着面前的人,  錢小燕眼眸一亮,  期待地看着他。

    衛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道：“我解不了。影魅乃是以身爲囚籠，將所有蠱蟲封禁在自己體內，而後與蠱蟲同歸於盡。”

    這些事情錢小燕二人早有所耳聞，只是不甘心，抱有一絲期待罷了，如今希望的泡泡被戳破，錢小燕深深絕望，豆大的淚花一下就滾落出來，“可是我孃親她……”

    衛臨垂眸瞥了眼懷中的雲梨，想起她之前將母女二人彈回灰霧內，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道：“現在她還是凡人之軀、未釀成大禍，死了還能入輪迴；

    若是出去，一不小心禍患生靈，那便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錢小燕淚眼婆娑，無助地看向葉雪：“師父,  他說得是真的嗎？”

    葉雪沉默了。

    最初她確實是想用母蠱報仇，但是,  十幾年的朝夕相處,  又是自己一手養大、精心培養的徒弟。

    她狠不下心，將徒弟最看重的母親變成殺戮工具，又顧忌南陵城衆多無辜之人，這才遲遲沒有動手。

    葉雪的默認讓錢小燕更加茫然，心裏卻慢慢有了偏向，誠然，她不想孃親離她而去，但她也不能那麼自私，讓孃親痛苦渾噩的煎熬，直至灰飛煙滅。

    她痛苦而艱難地做出了決定：“真人，我想再跟孃親待一會兒，您給我點時間嗎？”

    衛臨瞥了眼葉雪，“一刻鍾。”

    雖距離葉雪所說的一月之期，尚有幾天，但這個時間是真是假，他不確定，一刻鍾，是他能給的最大限度。

    此時，葉雪也望向他，冷聲問道：“不愧是殺手出身，毒藥一顆接一顆。”

    “三步黃泉，解藥僅此一顆，我們在這裏等你回來。”衛臨神色淡然，絲毫未被激怒。

    葉雪冷笑：“千九雲梨，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二人都不是煉丹師吧，既然有解藥，自然是煉丹師煉製出來的，我找到煉丹師也是一樣的。”

    衛臨微微一笑，“自然。”

    話落，擡手幹淨利落敲暈了她。

    三步黃泉是凌初真君研製的幾種高階毒丹之一，解藥只有穆妍安染會煉製。

    她二人既然提供了白絮這條線索，顯然也猜到‘白絮’擁有空間。葉雪查不到她們身上，只能回來找自己；

    查到了，只要她找去，安染二人應該能猜到他們被困，屆時自會派朵朵前來。

    當然，這是下下策，最好的方法，是把葉雪留在空間內。

    一刻鍾後，衛臨在錢小燕悲痛欲絕中，以丹火焚盡婦人，之後便時時關注葉雪的情況。

    眼看一月之期已過，他更是高度警惕，這日，沉睡中的葉雪周身忽而亮起淺金色光芒。

    衛臨無奈至極，這些時日，他已時時關注，奈何仙府空間霸道異常，一個念頭就能傳送。

    他一邊帶着沉睡的雲梨退出金光範圍，防止被傳送出去，一邊試着阻攔葉雪。

    雖說極可能無用，但總歸要試試。

    萬沒想到，金光這一閃，就閃了整整一刻鍾，葉雪二人也未傳送出去。

    他心中一喜，莫非這震動還封鎖了空間！

    葉雪額頭冷汗涔涔，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說完，她再次嘗試，金光卻是一閃而滅，這次，衛臨看清了。

    冒金光的是一根纖細的絲線，他立時明白過來，葉雪在五童山坊市撿漏的絲線，就是她的仙府。

    他頓時心情複雜，這得到仙府的方式是不是過於簡單了些，兩塊爆裂符的搭頭，既沒有費什麼力氣，也未費靈石，白撿一仙府。

    對比自己的悲催經歷，他越發覺得葉雪礙眼！

    既然她出不去，他乾脆將心神放在祭煉灰霧上，這一祭煉，就祭煉了整整三年。

    而雲梨，也沉睡了三年。

    睡得衛臨心驚，若非她的脈搏一如既往強健有力，呼吸越發綿長，他就要坐不住了。

    三年來，他已將灰霧都祭煉完畢，只是灰霧的每一絲都是獨立的，想要得心應手得驅使，需得不斷練習。

    身處他人仙府，範圍狹小，又得防着葉雪，不能修煉，他乾脆練習驅使灰霧。

    這日，他照常指揮灰霧在周圍遊動，隨意調整圓球形狀，持續了三年多的震動突然停止，火海也慢慢停止了翻騰，緩緩恢復平息。

    不，不止是平息，火海在退卻！

    衛臨驚詫，從先前與葉雪師徒的隻言片語中，不難猜到，從葉雪得到仙府至今，火海一直存在。

    現在，竟然如潮水般退卻！

    他望向葉雪，見她先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緊接着便欣喜若狂。

    當周圍的火海消退後，衛臨試着將灰霧收入丹田，只剩薄薄的一層包圍在周圍，並未感受到灼熱感。

    三日後，火海消失得一乾二淨，唯留遍地焦土，整個仙府變得更大了，灰暗天幕上，有很多空間裂縫。

    衛臨避開空間裂縫，站在一處完整天幕下，若有所思，顯然空間裂縫一直存在，先前只是被充斥的火焰遮擋住了。

    但是灰霧之內，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灰霧究竟是什麼？

    他正蹙眉苦思，旁邊涌起金芒，他心中一驚，忙出手阻止。

    這三年來，葉雪不停嘗試出仙府，都以失敗告終，他有所猜測，應該是仙府異變封閉。

    如今，震動停止，封閉很可能解除了。

    一刻鍾後，葉雪有些絕望地看着手中的絲線，“怎麼會出不去？”

    她們還是出不去，衛臨就放心了。

    旋爾又有些擔心，這仙府到底出了何意外，該不會他們只能被關在這裏吧？

    垂眸看着懷中睡得安詳的雲梨，他強摁下擔憂，無論如何，先去把幻世綾找回來。

    他御起飛劍，小心翼翼來到一處空間裂縫前，拿出一黃階下品法器，伸至裂縫前，法器瞬間被溢出的虛空之力絞得粉碎。

    他又取出一件，以灰霧包裹後伸至裂縫，這一次，灰霧、法器均是完好無損。

    驗證了灰霧確實能抵禦裂縫溢出的虛空之力後，他立刻以灰霧護住二人，在仙府內飛行，尋找幻世綾。

    他的試驗葉雪也看見了，頓時又嫉妒又憋屈，能抵禦空間裂縫的侵蝕，可見灰霧來頭不小，而灰霧本都是她的，卻被他人得去。

    偏偏，她還不能說什麼，若非千九及時祭煉了灰霧，他們都要死在火海裏。

    變大的仙府依舊呈長條狀，只是寬度擴大了好幾倍，至於長度，先前便不知有多長，此時也不好比較。

    衛臨只知，他飛了半月，也未至盡頭，幻世綾也未見蹤跡。

    此時，雲梨依舊處於那種被剝離世界的狀態。

    她試了各種辦法，也未能從那種恐怖的狀態中抽離，她只剩一道意識，調動不了靈力、控制不了神識。

    漫長的無知無覺讓她幾乎發瘋，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這個生命，是不是真的存在。

    嘀嗒！

    有什麼東西落下，盪開一圈圈漣漪，彷彿打開了無形之門。

    耳邊響起一道清淺的呼吸，溫熱的鼻息噴在臉上，微微有些癢，乾淨而清冽的氣息圍繞着她，攬着她的臂彎那般堅實溫暖。

    她幾欲落淚，終於再次擁有了五感，重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她緩緩睜眼，黑暗褪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雙熟悉的鳳眸。

    雲梨如釋負重地笑了，輕喃：“擁有五感，真幸福。”

    沒錯，她已經明白，那種被剝離世界狀態其實是失去五感後的情形，她緩緩擡起手，感慨萬千，“原來觸感才是最重要的。”

    那種被整個世界剝離的感覺最多的便是來自觸感，當觸感恢復，瞬間就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的。

    衛臨正欣喜她的醒來，就被她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有些糊塗，“做噩夢了？”

    “是啊，好可怕的夢。”

    雲梨心有餘悸，聾啞瞎聚齊就算了，爲什麼要失去觸覺，比變成植物人還要可怕。

    衛臨細細檢查了一番，沒什麼異常，放下心來，“就做了一個噩夢？”

    “你希望我做幾個噩夢？”

    雲梨木着臉，一個就已經夠恐怖了好吧。

    “三年就一個噩夢，挺不錯的，若是做美夢，你怕不是要沉迷其中，不願醒來。行了，醒來就好，快起來找幻世綾。”

    “三年？”雲梨錯愕，飛快勾着他的脖子坐起身來，確認道：“我睡了三年？”

    “三年零四個月。”

    雲梨麻了，就說漫長得過分，該不會她夢裏的時間與現實是一比一的吧！

    她回憶了下夢，忍不住陣陣心悸，太恐怖了，恐怖得有些熟悉，她忍不住向衛臨靠了靠，努力驅逐那些恐怖的感覺。

    感受到她抑制不住地輕顫，衛臨一愣，反手將她抱住，什麼噩夢能嚇成這樣。

    “夢到彎彎了？”

    “不是。”雲梨身體抖得像個篩子，恐怖的感覺並未隨着夢醒消散，反而越來越清晰，似是要刻進她的靈魂深處。

    “夢裏我失去五感，唯留一個意識，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動也不能動。”

    那種孤寂、那種無能爲力太過真實，真實到壓根不像是夢。

    她緊緊抱住衛臨，像是在證明自己是存在的。

    一個噩夢做三年，確實有些怪異，衛臨眉頭緊鎖，正待安慰，忽聽她問：“我睡着的時候你一直抱着我嗎？”

    “那不然呢。”處在狹小的灰霧球體內，還有個葉雪虎視眈眈，不抱着難不成把她放火海里呀。

    雲梨心裏劃過一抹暖流，戰慄慢慢減弱，最終平靜下來，她放開衛臨，道：“那我沒事了，不害怕了。”

    衛臨：？？？

    “所以，你怕的是什麼？孤獨？”

    雲梨使勁兒點頭， “被整個世界剝離，多嚇人呀，還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也怪我自己，夢裏竟然沒能想起還有你，就算我什麼也做不了，不是還有你麼。

    如果下次再做那樣的夢，我就告訴自己這一點，應該就沒那麼怕了。”

    說話中，餘光瞥到周圍環境，她愣住：“我們怎麼在高空？咦，火海呢？”

    衛臨想起正事，也顧不得給她解釋，催促道：“趕緊找幻世綾。”

    指不定什麼時候仙府的封禁就解了，若能在封禁解除之前找回幻世綾，他們便能跟着葉雪一起回滄瀾。

    想起自己離家出走的本命法器，雲梨也着急起來，忙嘗試感應。

    神識一動，整個仙府映入腦海，起伏的山巒、深陷的谷底，乾涸的河牀如畫卷般在她腦中徐徐展開。

    她呆住，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握草！握草！握草！”

    “怎麼了？感應到了嗎？”

    雲梨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轉過脖子，木木回道：“找是找到了，就是有點驚喜。”

    “驚喜？”

    她深吸口氣，擡眸看着衛臨的眼睛，“我們現在就在幻世綾內。”

    衛臨挑眉，沒明白。

    “意思就是我們有仙府了，啊不對，是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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