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Golden hour(下)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騷茶字數:7893更新時間:24/06/27 05:19:17
    若是拋開長相這種外在因素,賀天然比之郭淮與沈秋序,他學識與郭淮在伯仲之間,性格涵養也沒有沈秋序來的溫潤,而那最爲人羨慕的殷實家境,反倒是曹艾青最瞧不上的。

    自幼被詩書與愛澆灌成長起來的好女孩,對於“物質”一詞的定義,自然有着一套非常良好的觀念。

    所以這般比較下來,賀天然看似就沒什麼優勢了,不過在這三人之中,賀天然卻有一個其餘兩人都不曾有過“劣勢”。

    他是少有,甚至是唯一一個,能把曹艾青這種好脾氣的姑娘,惹到繃不住的人……

    這跟着那種胡攪蠻纏還不太一樣,乖乖女更鐘意壞男孩的這種戲碼之所以經久不衰,重點肯定不是壞男孩有多壞,而是在於他對乖乖女有多好。

    如果只是單純的壞,那麼那些喜歡上壞男孩的姑娘們,大抵一半是人格幼稚,而另一半則是見識淺薄。

    顯然,曹艾青不在這個範疇裏。

    所以,賀天然的壞,更多是一種“對你好”的隱晦表述,而體現出來這種“好”的方式,往往是與一般關懷形式背道而馳的,好在他現在也收斂了太多太多,至多也就是在這方面下意識氣一氣曹艾青,像前世那般的一意孤行,自以爲是的舉動,他是再也不會做了。

    曹艾青走出了五六十米才逐漸消氣,轉頭就瞅見賀天然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這才意識到還牽着對方的手,旋即就一把鬆開。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感覺有點可惜,沒能看見你激動的樣子,如果那一槍打中的話,伱應該會很開心。”

    “說得你很瞭解我一樣……”

    “我們都共同經歷那麼多了,說不瞭解才奇怪吧?”

    曹艾青默然。

    這條時間線不知不覺已經重啓接近兩年了,舊怨早已了清,曹艾青對待賀天然也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那般針鋒相對,他們以朋友的身份聊天、社交,偶爾會參與到彼此的生活,甚至是剛纔情急之下的牽手,亦不會察覺到有什麼唐突的感覺。

    他們可以很自然地面對彼此了。

    以朋友的身份,卻始終無法再進一步……

    兩人繼續走在遊樂園的海濱大道上,這時賀天然忽然踏前幾步,轉身一邊後退,一邊說道:

    “欸,伯父伯母有沒有跟你說過,你這個人嘴硬心軟,口是心非,有時候特容易鑽牛角尖,犟得慌。”

    “你是說剛纔打槍的事兒?賀天然,剛纔分明是你一直打不中,叫我玩我才……”

    “沒,我是說薛勇的事。”

    曹艾青正想爲自己剛纔的失態辯解兩句,哪知賀天然話鋒一轉。

    “如果你真的那麼不看好薛勇,那麼今天白婷婷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大可以阻止她,讓她拒絕這次邀約,但是你沒有,而且還跟來了,這說明你心裏對薛勇的印象,遠沒有嘴上說得那麼不堪,你其實也想看看兩人的發展,對吧。”

    曹艾青沒好氣道:

    “原來剛纔你聽我說話了呀。”

    賀天然調笑道:

    “你跟我說的哪句話我沒仔細聽過啊?我只是覺得,來遊樂園本來就是來玩的,搞得那麼嚴肅沒必要,我們可以邊玩邊聊嘛,如果連這樣的歡樂時光都把握不好,那麼我們就真是活該下地獄了。”

    曹艾青委實是沒想到賀天然這也能把話給原回來,姑娘送了他一記白眼:

    “那你知道是地獄還回來?”

    察覺到對方情緒有所鬆動,賀天然樂呵呵道:

    “要是陽光燦爛每一天,那其實也沒啥意思,我這人最喜歡的就是屋外頭風霜雪劍,大雨冰雹嘩嘩下,而我就躲在屋裏,沒事兒喝上一口快樂水,打上幾局遊戲,心裏賊舒坦;換作現在這情景也是一樣,你說這個世界讓我感覺壓抑,但我相信我一樣可以玩得很開心,管它是黑是白,有沒有人記得我,地獄不一樣有遊樂場嗎?那就玩唄!這叫什麼,這叫超脫,叫瀟灑!”

    曹艾青終於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來你這次沒白回去啊。”

    賀天然雙手一背:“嘖~其實也就那樣。”

    說完,他又變得有幾分唏噓,繼續道:

    “收穫呢肯定是有的,比方說昨天我回電影學院看望了幾個好哥們,其中一個學攝影的兄弟跟他那位學表演的女朋友分手了,原因呢也僅是因爲各自的前程,這好像很現實,但想當初,我那哥們愛他這女朋友愛得死去活來,誰能想到最後是這麼個結局呢?”

    曹艾青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接道:

    “所以你一回來,就安排了薛勇跟婷婷的約會?”

    賀天然點頭:

    “畢竟小勇哥和婷婷不同,他們都是港城本地人,將來也不會考慮去外地發展,這樣就省去了很多麻煩,如果他們還能再續前緣,自然是最好的,要說可能出岔子的地方,估計就是這個世界的薛勇還沒遭受過我的一頓毒打,不知道婷婷會待他有多好吧,不過我想,以後有的是機會。”

    曹艾青笑道:

    “你倒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月老呢。”

    賀天然故意整理了一下衣服,裝模作樣道:

    “月老談不上,但作爲一個紳士,是決不允許見到兩情相悅卻又飽受痛楚的有情人遙遙相望的。”

    曹艾青一愣。

    他總是可以很妥當的安排別人,但,他有沒有好好安排一下他自己呢?

    “欸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果汁?我說得都渴了。”

    賀天然一指不遠處販賣鮮榨果汁的小店,正囿於自己念頭的曹艾青搖搖頭。

    “我現在還不想喝東西,你買自己的就可以。”

    誰知,這句話一說出口,就被賀天然立時拒絕:

    “不行,你得喝,要不然我突然想到的一句臺詞兒就說不出來了。”

    “……”

    曹艾青真是無語了,直接問道:“你想說什麼啊?”

    “你說你喝。”

    女孩猶豫了兩秒,還是拗不過,滿足了他的心願。

    “……我喝。”

    “得嘞~”

    像是收到指令一般,賀天然屁顛屁顛地去買了蜜桃與火龍果果汁各一杯。

    幾分鐘後,曹艾青接過自己的蜜桃果汁,看賀天然已經自顧自嘬起了手裏火龍果,好奇心被吊起的她不由催促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賀天然傻笑了兩下,“嘿嘿,忽然感覺不太好意思開口。”

    “你這人!”曹艾青停住了腳步,嗔怒道:“你有什麼不好說的?說!”

    賀天然:“”

    曹艾青:“(`へ≠)”

    在姑娘逐漸壓不住火氣時,賀天然終於鬆口,而且他竟然一言不合開口唱起了一段輕鬆的小調:

    “世界紛紛擾擾喧喧鬧鬧什麼是真實,爲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買一杯果汁~”

    “……”

    “……”

    女孩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也不知臊的還是尬的,她先是捂住自己雙眼,緩了幾秒,然後慢慢下移,露出眼睛,手虛捂住嘴,遮住強忍想要上揚的脣角,盯着眼前這個當街耍尬的男人。

    “賀天然……你……你真的……這是什麼爛梗……”

    賀天然渾然未覺,“爛嗎?我怎麼覺得……你還挺喜歡呢?”

    曹艾青真是忍不住,一拳狠狠錘在他的肩膀上,打完之後仍未過癮,又再次補上了好幾拳,嘴裏忿忿道:

    “叫你裝怪相,叫你裝怪相,你才喜歡呢!你這都是什麼呀!尷尬死了!”

    賀天然被打得連連後退,一邊笑,一邊呼:“欸是你要問的好不好?!”

    “還不是你在裝怪!”

    “講道理,我曾經好歹是樂隊主唱,唱歌應該不難聽啊……“

    “難聽死了!”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別打了別打了,歇會歇會。”

    直到男人服軟求饒,姑娘這才罷休,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是惡狠狠的,白皙的臉上帶着兩抹飛霞,她微微喘着氣,像一隻憤怒的小羊羔,看樣子是仍未解氣吶。

    賀天然收斂表情,伸出手,將曹艾青手裏拿着的果汁往上擡了擡。

    “哎呀,喝口果汁消消氣,我不鬧了好吧,真不鬧了。”

    曹艾青懶得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收回視線,果真是氣呼呼地喝了一口自己的果汁。

    “好喝吧,我特意問了老闆,他說蜜桃味的最甜。”賀天然像是邀功一般地獻媚。

    女孩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還行吧。”

    “你瞧,我就說你這人口是心非吧,剛纔還說不喝不喝……”

    賀天然等到這種時刻才翻梗,合着他一直都在等着曹艾青說這句話呢,姑娘頓時懵了,哪裏會曉得這傢伙話裏繞了個大圈,原來在這裏等自己,現在果汁也喝了,評價也給了,豈不是被他抓了個現行,想反駁都是反駁不?

    “賀!天!然!”

    女孩火冒三丈,柳眉倒豎。

    在火山邊緣蹦迪的天然哥依舊是不慌不忙,甚至還提議道:

    “艾青,要不我們去玩玩過山車、大擺錘什麼的,找找刺激好不好?”

    “大擺錘?我現在就想給你一擺錘!”

    “哈哈哈哈,別別別,饒命饒命……”

    少年少女你追我趕的情景在海邊的遊樂場如期上演,他們的身影穿梭在人羣之中,徘徊在雲霄飛車之上,跟隨着迴旋的木馬來回起伏,然後在跳樓機的驟然升空與下墜的瞬間,描繪出一條獨屬於他們的光陰曲線。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敏感細膩的人都這樣,很多事還未散場,就已經開始回味。

    賀天然與曹艾青抵達摩天輪的時候,已經是六點過了幾分,好在薛勇與白婷婷提前過來幫他們排了隊,加上電話一直催,於是終於在這麼一個時間點,兩人進入到了即將升空的座艙裏。

    座艙的門自動關閉,進到了這樣的一個封閉空間,剛纔還興致盎然,沉浸在遊樂氛圍中的男女面對面坐下,一時反倒沒了話說,他們的心緒慢慢下沉,靜靜地等待着升空的那一刻。

    曹艾青的目光柔和地望向窗外,賀天然望着她,無端端想起了一句話——

    太陽,不是突然落山的。

    就像人的情緒,不可能突然爆發,它是一點一點堆積起來,失望與豁達,憤恨與釋然,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此消彼長後,才最終選定的表現方式。

    說到底,曹艾青才是那個一如當初的姑娘,很多選擇與結果,比起賀天然來,她才是一直從一而終的那一個……

    曾經很多時候,未來的那份記憶讓賀天然感到痛苦,以至於一開始,他想要把現在與未來徹底分割開來,然後,他又想要儘量做到圓融,於是少年的任性偏執與青年的世故通達,讓徘徊於兩端的賀天然,變得愈加腐朽蒼老。

    一個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曹艾青放過了賀天然,所以她身處的地獄,才會變成天堂。

    或許,用祝福和溫柔去封存一段時光,才是最好的告別吧。

    摩天輪緩緩啓動,兩人一點一點升空,曹艾青注意到了賀天然的視線,她轉過頭來與他對視,輕聲問道:

    “爲什麼不留在那裏呢?”

    賀天然沒有再迴避,而是反問:

    “你認爲我有什麼非留在那裏不可的理由嗎?”

    曹艾青沉默片刻,終是說出一個兩人今天都儘量迴避,但若要談起,就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名字。

    “因爲……溫涼。”

    摩天輪移動的位置隨着窗外照射的光影慢慢發生着變化,黃昏的金光在男女的臉上劃出了一道明暗分明的晨昏線,賀天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在座位上癱靠了下去,他仰着頭,像是在思索着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不是一個理由,我想……現在的我,身邊哪怕沒有你們任何一個人,我也能過得好。”

    他喃喃着,似乎是爲了確認這個從曹艾青那裏抄襲來的答案真是自己所想,他自語着加重了語氣,重複了一遍:

    “嗯,我也能過得很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陽光的金線正好漫過他的眉梢,他那望向窗外,滿懷追憶的眼眸裏,閃耀着璀璨的光。

    “你跟溫涼都是很要強,很有本事的姑娘,沒有了我,其實都很能活得精彩,但我想說,我賀天然也是一樣的,你說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一直都比你倆遜色,一直戀戀不忘,一直抓着不放吧?

    溫涼教會我怎麼去愛,艾青你讓我懂得要如何自愛,這是你們給我的莫大恩惠,對於我的人生而言,已經是足夠足夠的了,所以,我還要去貪圖些什麼呢?”

    曹艾青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由追問:

    “那你的夢想呢?那個……拍電影的夢想。”

    或許“夢想”一詞,才是“溫涼”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最深層含義,曹艾青知道賀天然回到這個世界,到底意味着他放棄了什麼,而之所以給他佛珠,最重要的也是因爲這個……

    可能有時候,一個人的名字,真的可以跟某種念想綁定在一起,一經人提及,便能想起許多美好的詞彙,諸如“青春”、“夢想”、“盛夏”、“課堂”。

    那麼,曹艾青這個名字,對於賀天然代表着什麼呢?

    女孩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可能也無法做到像溫涼一般成爲“夢想”的一種具現化,可是曾經,她真的深深愛過那個追逐着夢想的少年……

    她仍然還記得,在一個冬天,那個站在人羣中心的男孩讓她幫忙找着榜單裏名字。

    她是從榜單的末尾一個一個往上看的,也是看到了最後,才看到了賀天然的姓名。

    那時,她心中的那份怦然悸動,無以言表。

    彼時還只是朋友關係的曹艾青,激動得抓住賀天然的手雀躍歡騰,她比任何人都開心,也比任何都明白,從打工的小酒館走到電影學院的賀天然,爲此所付出過多少努力。

    她是真的爲此驕傲過的,因爲她心中喜歡的那個人,同自己一樣,他們都在爲了心中的某個遙遠目標,拼盡着全力。

    那年冬天,港城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賀天然說道:

    “你帶我走出灰色世界的那一天,不是跟我說過嘛,不是只有留在另一邊才能完成夢想的。”

    曹艾青微微嘆息:

    “……我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但這兩年的相處下來,我發現我還是低估了溫涼對你的影響……就好像是作家沒了文字,畫家沒了畫筆,導演沒了鏡頭,可能她對你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或許吧……”

    賀天然並沒有否認這一點,縱觀他的前世今生,雖對電影有着無限的熱愛,但無論其中是因爲報復也好,想要奮發圖強也罷,若是其中少了一個人的存在,總是不夠完整的。

    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沮喪,他只是略微一頓,然後重新笑道:

    “梵高說,我夢見了畫,然後畫下了夢。

    然後我也想說,我的這段經歷,已經勝過任何一部電影了,親身參與其中的我,已經沒有什麼故事想對世人訴說了。

    如果艾青你爲我感到可惜,那麼我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總有比夢想更重要的東西在引領着我回到這裏。”

    “是什麼?”

    摩托輪緩緩爬升,來到了半空中段,兩個年輕的男女在高空之上,談論着比夢想更重要的東西是什麼,賀天然給出的答案,無比的腳踏實地。

    “責任與……愛。”

    曹艾青像是被四個字碰觸到了傷口一般,她沉默着蹙起眉頭,看向賀天然的眼神中有一部分是恨,而另一部分,早已分不清是什麼……

    兩人舊怨已結,但唯有一件事,橫亙在兩人之間,沒有得到善終。

    那像是一根刺,時至今日,仍有隱痛。

    “……”

    少年曾拋棄了那個深愛過他的女孩……

    這本是一件無法迴轉的事實,可眼下往日重演,已經長大了的男孩,終於說出了一個答案。

    可這個遲到了好幾年的回答,在這個青春的末尾,還能作數麼?

    如此的觸景傷情,讓曹艾青眼眶發紅,可她仍是倔強地說着:

    “我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賀天然,我跟你早就已經結束了。”

    直視着她雙眸的賀天然緩緩搖頭,他沒有否認亦沒有承認對方的話,而是自顧自往下說:

    “不光是只爲了你,艾青。

    一年多以前,王媽的心臟病給我敲響了一聲警鐘,經歷過輪迴的我們,好像對生命少了些敬畏,而直到真的目睹了生命的流逝,直到我聽到賀盼山說出王媽病危入院的消息時,我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生命之重……

    我向來是個涼薄透頂的人,自幼與父母關係疏遠,但在那一刻,這位養育我長大的外人,竟比什麼都重要了……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有責任,讓她不再爲我操心,這是我的責任。

    我完成了夢想會讓她開心嗎?會吧,這是肯定的,但這跟我的夢想沒有絲毫的關係,她的開心,只是因爲我過得安穩順遂,因爲我開心而開心……

    還有我的父母,我的家庭,自從賀元衝那檔事兒被我們揭穿以後,賀盼山這一年來好像老了許多,有時候我看着他明明很疲倦,但他依舊在人前保持着威嚴,我有時候見了,心裏就覺得……莫名不是個滋味。

    家門不幸,兄弟鬩牆,前妻時不時戳着他脊樑骨,至今沒有原諒他,現任教子無方,父妻子三人心生隔閡,他還要每日操持着一個龐大企業的運轉,這些事裏但凡挑出一樣來,都足以讓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彎下腰,可是他沒有……

    儘管我很不喜歡他霸道的相處模式,但單就這一點來說,我是很佩服我父親的。

    他有個愛好,就是每個月抽出幾天時間去乘船海釣,以前他總會呼朋喚友,一起到海上閒話家常也好,聊聊生意也好,那是他難得的逍遙時光。

    不過這一年,他往往都是一個人出海,一去就是一天一夜甚至更久,期間所有人都聯繫不上他,有時候我會想,他會不會也追尋着年少時環遊世界的夢想,獨自遠航,再也不回來了……

    嘿……我賀天然的夢想是夢想,他賀盼山的夢想就不是夢想了?”

    賀天然嗓音低絮,娓娓說到動容處,不禁是苦中作樂。

    “……天然。”

    曹艾青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賀天然搖頭打斷,他長出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繼續道:

    “我曾想象過,如果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但父母慈愛,我或許能過得很快樂,但要是再遇上這種穿越的戲碼,我大概率會像郭淮的母親期望的那樣,一步步往上,利用未來的知識累積一筆豐厚的財富,實現階級的跨越,我可能也會有夢想,但我絕對不會在愛情面前有那麼多思考,也不會糾結你跟溫涼之間,我到底更愛誰……

    因爲對那樣一個我來說,吃飽飯,穿好衣,儘早撐着一個家,才是最緊要的。

    所以有時候我也很慶幸自己投了個好胎,一出生便衣食無憂,有那麼多時間去思考一些大老爺們覺得很矯情,但之於你跟溫涼而言,又很重要的問題。

    真好啊,我跟你還有溫涼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因爲柴米油鹽或者現實的雞毛蒜皮而發生過爭吵,你們都很善良,從不在物質上給男生壓力,因爲你們本身就足夠獨立與優秀,愛情對你們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共鳴,是很純粹的東西,而恰好,還未跟父親鬧翻的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欣賞,去理解,去走進你們內心,而不是被世俗的瑣事叨擾,忙着考試,忙着工作,是忙着賺錢,忙着養家餬口……

    這可能……就是我作爲一個富二代爲數不多的優勢吧,如果我與郭淮的身份對調,我真的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現在賀盼山的精神狀態被我和元衝兩個給折騰的每況愈下,作爲家中長子,我應該肩負起一部分家庭責任了,我總不能在這種局面之下,我吵吵着要追什麼夢,執拗的一定要永遠當個少年吧?

    呵,雖然我這個生意場上的愣頭青能做出的貢獻對賀盼山來說微不足道,可……應該還是能讓他開心一點的。”

    賀天然說完這一切,並沒有因爲要決意揹負起這些責任而感到惆悵,他如釋重負。

    他是真的找到除開夢想之外,未來生活的一個方向。

    摩天輪在這時,也攀升到了最頂端,他凝視遠方,整個西面的天空,都被落日燒得火紅火紅的,是那種讓人幾欲顫抖落淚的火紅,那種和年少一樣不顧一切燃盡自我只爲一刻炫目的火紅。

    賀天然依然天真,但好像也學會了虛僞;他依舊有着不甘,但也終於作出了妥協。

    當一個人不可誘惑,不可冒犯和不可動搖的時候,他的身上,就具備了某些迷人的東西。

    曹艾青癡望着他,餘暉的碎金散落在少女的臉頰,暈染着她的一根髮絲,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可這些好像都不那麼着急了……

    在片刻的千迴百轉,思來想去後,她只是簡單地問出一句:

    “你會留在這裏嗎?”

    “我會永遠留在這裏,我會留在你身邊。”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出——永遠。

    “……是因爲責任?”

    “還有愛。”

    遠方的天空,落日熔金,暮雲合壁。

    女孩眼眶中晶瑩卻始終不肯滴落的淚珠像極了她瞳孔間開出一朵花,那是擁有盛夏後凋零,才能倒映出的金色年華。

    賀天然站起身,然後在女孩的淚眼矇矓的視線裏,單膝跪了下去……

    “艾青……我們,結婚吧。”

    我們,結婚吧。

    這是曹艾青作爲一個少女時,最期待的事。

    她的名字裏,見證着父母的過往與期許,她曾經是那麼渴望收穫一份真摯的愛,可等來的,卻只有現實的幹淨利落,五馬分屍。

    此時,曹艾青的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往外流,她不斷擦拭,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她的嗓音裏夾帶着啜泣,問道:

    “你……你一定是……又想完成我的夙願,所以……所以才這麼說的,是不是?”

    賀天然伸出手,溫柔地幫她擦拭掉淚水。

    寬厚的手上撫摩着女孩略帶涼意的柔軟臉頰,對方帶來的溫度,讓曹艾青感受到了無比的真實,她的耳邊,堅定地響起了這麼一句:

    “這無關夙願,這是我發自內心想要去爭取到的事。艾青,這是我此生之中,唯一一次可以選擇家人的機會,於我而言,沒有妥協,除你之外,再無他人。”

    最終,是玫瑰捧起篝火,重演了一遍少年時愛的落日。

    愛是什麼呢?

    愛如浮光掠影,光穿了過去,世界便有了色彩。

    曹艾青望向隔窗外的夕陽,又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曾經說,靈魂在融合的時候,會看到一些瑰麗絢爛的光景。

    可是此刻,天邊的太陽比起這份失而復得,卻依舊炙熱真摯的愛來,都顯得黯然失色了。

    “你願意嗎?”

    “我……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