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大姐姐是大騙子

    “砰！”

    巨槍的尖端正在以看不清的速度超高速旋轉，如同包裹在一團模糊不清的光影中。

    槍頭以不可見之頻率的運動將接收到的振動能量傳遞到切割面，在該區域通過熱量激活物質間的分子能，能以打開分子鏈的方式在微觀層面對物質進行切割，可謂無堅不摧。

    自然界存在的任何物質面對螺旋之槍的“剝削”，都會脆弱得就是一塊威化餅乾，所到之處碎末橫飛，沒有東西能抵禦它。

    直到……

    天使拔下了自己身上翅膀上的羽毛。

    這片“羽毛”其實是骨骼的一部分，稍一用力便能盡情舒展開來，如同一柄軟劍。

    “叮！”

    火花四濺。

    秋綺夢從側面擋下揮來的螺旋之槍，急速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巨人再度張開嘴巴——

    “集束……聲波……脈衝炮！”

    無聲的咆哮，透明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無形的振動如風暴般席捲周圍。

    數公裏外的水面上綻放波紋，樹枝上的葉片盡數輕輕顫抖，其中幾片紛紛落下來，在風中飄揚後盤旋着落在地上；

    而在炮擊覆蓋範圍內方圓數十米的扇形區域，所有現實物體全都被破壞殆盡……

    除了另一位素體。

    “咦？你居然還能說話嗎？集束聲波脈衝炮，這是這件‘器官兵器’的真名嗎？稍微有點太長了哦，就算素體有着‘心靈通訊’的能力，想要不影響戰鬥時機地喊出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秋綺夢笑了起來。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一個剛剛成爲超人的男孩，想把自己的必殺技天天掛在嘴邊的心情。”

    巨人並沒有迴應她，人類男孩發出來的聲音更像是一種無力的掙扎，表明他的意識還未完全消散在這具軀體中。

    原型素體直沖沖地一頭朝他撞過來，而且還是以四腳着地的姿態——

    可以看出，巨人動作和之前相比有着明顯的區別，更像是發狂的野獸。

    素體是會根據融合的生命形式的不同，轉換自身形態的兵器。地球上的着裝者都是人類，自然素體顯化出來的樣貌也一般都是人型；所以，着裝者們往往會用人類的搏擊方法戰鬥。

    但實際上，這種做法是有侷限的，因爲所謂的“搏擊技巧”，本身就建立在人類的生理結構與肢體發力規律之上。

    因此，完全遵循戰鬥本能而拋卻人類的固有觀念，反而能在戰鬥中表現得更加兇猛——

    它張開大嘴，透明的漣漪再度擴散，無堅不摧；天使隨即收攏破破爛爛的翅膀，如利箭般朝着天空飛去。

    “……又失去理智了嗎？”

    秋綺夢低頭俯瞰着巨人。

    “不過，既然還能說話，就說明還有希望。”

    她那雙瑰麗的瞳孔再次變得充滿熱情。

    儘管對方還是被“原型”的本能所操縱着，可光是還能說話這點，就已經超乎她的預料了，所以……她的興趣又一次被點燃了。

    “——那就讓我再認真一點，好好教育你。”

    翅膀張開，天使如隕星般急速下墜。

    縈繞在素體身邊的不再單純是周圍空氣液化而產生的白色霧氣，而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那是鮮血的顆粒散逸到空氣之中，隨即又被高溫點燃的現象。

    每個時代只有極少數卓越的素體操縱者能掌握這一技巧，散逸的顆粒既是素體的體液、亦是人的血液，這代表着裝者已經進入了“第二階段”，素體與肉體本身融合程度加深，二者從此將密不可分。

    *

    “砰！”

    一記簡單樸素的重拳，將甲冑上的骷髏面具砸出裂紋，碎片紛飛。

    巨人就像被挨了一拳的人類那樣搖搖晃晃。相比起依靠聲波脈衝炮破壞素體的裝甲結構，直接選擇讓自身性能再度提升一個臺階的天使顯然來得更加簡單粗暴。

    “‘戰士本能’給予了我們遠超常人頭腦的理性，而素體則喚醒了烙印在我們基因深處，生物鬥爭的‘原始衝動’。“

    “砰！”又是一拳。天使如同旋風般圍繞在巨人身邊奔跑，同時以暴風雨般的氣勢揮舞出拳。

    ……不，這不是形容，因爲天使素體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三馬赫……五馬赫……甚至還在不斷提升，迅速超越了先當人類所能研發出來最快的熱武器——巡航導彈的速度，至於更快的彈道導彈則需要在大氣層外無空氣阻力的條件下飛行。

    而天使素體竟以一介生物體的方式實現了這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當如此高速的破壞性物體周期性地在同一片狹窄區域內循環往復地遊走，光是對氣流的擾動和氣壓的降低，便真的足以改變這片地區的氣候——

    天色逐漸陰沉，彷彿要下起滂沱大雨。

    在這種情況下，區域中央的巨人只能用手臂護住全身，卻難以做出反抗，身上迸裂的碎片飛舞，連內部的神經束都暴露出來，局面眼看着岌岌可危。

    “依賴理性之人，將成爲冰冷的機械；仰仗衝動之人，容易墮落爲野獸。”

    與天使素體正在進行的狂風驟雨的激烈打擊不同，秋綺夢的聲音卻依然平靜溫和，如同一個真正的老師。

    “想要成爲真正強大的戰士，便不可讓其中任何一者操縱你；而是要並駕齊驅地反過來操縱他們。燕景行，你聽得到嗎？”

    我知道……我聽得見……

    燕景行的意識焦慮難安。

    戰鬥烈度正在不斷提升，素體的感覺器官正在傳來激烈的痛楚與哀鳴，而秋綺夢卻還在耐心地教導他如何掌握自己的力量。

    他感到頭痛欲裂，就像有一把斧子從頭頂劈落下來，將他的大腦劈成了兩半。

    一半是冰冷的理性，一半是狂熱的衝動。

    “將心中的怪獸視作烈馬，如何駕馭它對於初次感受的人來說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何況是試圖操縱原型的你。但只要習慣與它相處的感覺，就能慢慢掌握其中的竅門。”

    “知道如何馴服一匹烈馬嗎？馴馬師最重要的素質，無非是堅持不懈的努力去接觸馬匹，以及不畏懼被馬蹄踹中所帶來的痛楚。”

    “砰！”

    循循善誘的秋老師一邊用溫柔的語氣說話，同時又是一記狠辣重拳，直中對手門面。

    巨人的腦袋往後猛地一仰，瞳孔中赤紅色的光芒激烈跳動了兩下。

    這一拳彷彿打開了萬里之上、內心之中的天穹，明媚的天光從意識的洞口中落下。

    “我……我……”

    巨人突然放下了手臂，用掌心捂住了殘破的面龐。

    天使的拳頭在即將觸碰到對手頭顱的瞬間停止，恐怖的衝擊波橫掃巨人背後的湖面，方圓數百米的水體表面一瞬間像被擊打的充水氣球般凹陷下去久久不退，掀起的巨大浪花像倒懸的瀑布衝上天空。

    一路打到湖泊邊緣的兩位着裝者，就這樣不約而同地停止動作，猶如按下暫停鍵後錄像帶中定格的一幀。

    “你……感覺怎麼樣了？”

    秋綺夢關切地問道。

    “……我好像能控制住了。”

    燕景行放下手，長舒一口氣。

    “真有你的。”

    秋綺夢發出了誇張的驚嘆聲。

    “真厲害，真了不起！我本來一點兒都不覺得你能成功！還以爲就要這樣懷着遺憾的心態殺了你呢。”

    大姐姐雖然一直表現得很熱情，但燕景行敢保證，這絕對是她情緒最激昂的一次。

    如果不是兩人才認識了不到一小時，交流方式不是說話就是打架，旁人可能真的會誤以爲對方是自己的親人或愛人。

    “謝……謝謝……”

    燕景行的語氣裏充滿着不確定。

    她好像的確是真心實意想要喚醒自己，雖然用的手段很粗暴，但卓有成效；

    之前說要殺了自己，好像也只是因爲原型素體很危險——

    “不用客氣，這是身爲前輩的我應該做的。”

    大姐姐真心實意地感慨道。

    “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能遇到像你這樣堅強的少年，是我的幸運。一個初出茅廬的着裝者能在十分鐘內學會如何抵抗素體的原始衝動，還駕馭了傳說中的‘原型’……這種事情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

    “呃……”

    初出茅廬的某人因爲搞不懂這些話中蘊含的分量，所以只覺得不明所以。不過對方正在熱情地誇獎自己，這點是可以肯定的，而且還誇得天花亂墜，誇到他都快要臉紅了。

    其實，他倒是沒感覺自己有那麼厲害，雖然身體控制權被原始衝動操控的感覺很糟糕，可在大姐姐的幫助下，他還是奪了回來；中間雖有痛苦折磨，但持續的時間較短，也不至於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真是太棒了，景行。可惜啊……”

    ……？

    燕景行突然覺得有些不妙。

    只聽大姐姐一邊嘆氣，一邊慢條斯理地再度張開翅膀，朝着空中漂浮而去。

    “真是太可惜了，我居然要親手殺了這麼出色和優秀的男生。”

    “？？？”

    燕景行下意識提升戒備，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爲什麼還要殺了我？”

    “你說爲什麼……我一開始就說過，我就是爲了這件事來的哦？”

    “可是，你說那是因爲原型很危險吧？但既然我現在能成功地操縱它……”

    “只是第一次成功。你體內的怪獸已經被喚醒了，如今只是暫時受你意志力的壓制，偃旗息鼓。與‘原始衝動’之間的對抗是着裝者們持續一生都將面對的課題，誰能保證你下一次還會成功呢？”

    “……”

    燕景行生氣了。如果不是感覺打不過……不對，是真的打不過對面的話，他可能會罵髒話。

    大人都是這麼情緒多變、難以捉摸的傢伙嗎？還是只有那種長得很漂亮的成年女性才是這樣？

    “真是不講道理！”

    “的確是不講道理。”

    大姐姐笑了起來。

    “即使原型失控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可如果這百分之一的後果很可能是讓數十萬、數百萬、數千萬人死去，我就沒辦法放任不管，只有趁着威脅尚未成長起來的時候斬草除根，才是我們這種人會採取的做法。”

    “……”

    燕景行無話可說，只能舉起武器、嚴陣以待，哪怕自己身上的素體完好程度岌岌可危；哪怕從剛纔的戰鬥過程來看，自己實在是勝算渺茫。

    “當然，人總會被情感所控制。你要是成爲我重視的人，我可能就不會說出這種殘酷的話了吧；相反，還要站在數十萬、數百萬、數千萬人……乃至全世界的對立面包庇你。”

    大姐姐嘆了口氣。

    “所以我才覺得很可惜。雖然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我覺得你真是一個很合我胃口的好孩子，要是我們之間相處的時間能再長一點的話，我說不定真的會心動……”

    ……

    ……又在說這種話。

    燕景行撇撇嘴。

    他都被這種話戲弄多少次了，還以爲自己會上當嗎？

    大小姐說的話才是對的，這女人就是個瘋子，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看起來態度那麼熱情、說話那麼曖昧和惹人遐想，全都是假的。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了！”

    巨人瞳孔中的光焰猛烈地燃燒着，彷彿在表明操縱者堅定不移的決心。

    ……

    ……

    “……那個，雖然不相信了，但我姑且還是問一句：有沒有辦法讓你更快地對某人心動？”

    問這種話當然不是因爲自己還對大姐姐的虛情假意有所留戀！只是實在覺得打不過才問問，最起碼還能拖延點時間。

    至於拖延時間能做什麼……嗯，說實話，他也不知道。

    “‘更快地對某人心動’？”

    大姐姐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有些苦惱的語氣回答道。

    “這還真是個……困難的問題，因爲我從來沒有經歷過所謂‘心動’的體驗，我只是覺得未來的你說不定有這種可能性，但在真正觸碰到這種感覺前，誰也說不準。”

    天使背後的翅膀微微晃動。燕景行凝神細看，發現翅膀好像又變回原來的模樣了，但他記得這玩意兒應該已經被自己的集束聲波脈衝炮打壞了吧？

    居然還有復原能力，真是耍賴啊。

    “不過硬要說的話，我想想，可能是能贏過我的人吧？”

    這不等於沒說。燕景行心想，反正自己肯定是打不過。

    當然，他不會有什麼失望的情緒，畢竟也沒有指望過……

    “啊，對了，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緊接着，大姐姐又說了一句令他驚愕不已的話：

    “站在你面前的，其實是世界最強……或者說公認最厲害的幾位着裝者之一。當然，在姐姐我看來，本人肯定是毋庸置疑的‘最強’。”

    天使居高臨下地發表宣言。

    “一想到自己是死在這顆星球上最強的生物手中，就不會覺得太難過了吧？”

    ——那你還說什麼“贏過我的人才能讓我心動”，這種人不是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存在嗎！

    果然是個大騙子！

    “不好意思啊，我現在可是……難過得很！”

    巨人一蹬地面，剎那間突破了音障，朝着天空突刺。

    在這一刻，天使的面龐紋路變動，彷彿對他露出了笑容。她揮動翅膀，掀起了狂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