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想和你戰鬥，想殺了你

    ……欸？

    燕景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直至眼前的局勢在眨眼間發生了轉變——

    就好像正在奏響音樂的小提琴在中途突然拉斷了弦，而彈奏者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於是音樂變得尖銳而激昂；

    而到剛纔爲止相談甚歡的氛圍，之所以突然間變得肅殺，不過是因爲眼前的大姐姐斂去了笑容，對他們說道：

    “我要來硬的了。”

    這是……要與我們戰鬥？

    怎麼這麼突然？

    秋綺夢自從登場以來，態度就一直表現得熱心。他最初是對這個突然登場的陌生女人懷有戒備心的，但在經過一番交流後，他卻本能地感受到對方的熱情很真誠，他甚至很快就產生了一點點好感，本以爲不會發生衝突……

    她盡心盡力地將他們不瞭解的知識盡數分享，讓年輕人們看到了大幕拉開後那個真實世界的輪廓，這根本不像敵人會做的事情。

    可沒想到，對方卻在一眨眼的功夫就翻臉了——

    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嗎？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謝玉芝蹙起眉頭，顯然也覺得大姐姐的做法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打算把你們帶回去。誰讓兩位不聽話呢？”

    秋綺夢又笑了起來，女人的情緒陰晴不定，就像是這個季節的天空。

    ……所以，剛纔不是正在交涉嗎？

    謝大小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們纔剛認識，談不上對彼此有信任；但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起碼燕景行會這樣想：只要能確認對方真的可以信任，剩下的都好商量。

    誰知道對方壓根不按常理來，一言不合就打算與他們開戰，這恐怕是謝大小姐都沒想到的事情。

    “那是委員會交給你的任務吧？但是，你有自己的目的，我相信被素體選中的戰士是自由的，不會受任何人的束縛與控制。。”

    “哈哈，果然看得出來嗎？是啊，我是出於私心才接下這個任務的，就算你們去不了委員會，都是無所謂的……不過，就算我個人的目的，也是在最開始的時侯就和你們說過囉？”

    “——我想要見你，燕景行，”

    即便已經發佈了宣戰預告，秋綺夢望向男孩的眼神依舊充滿熱情。

    不，應該說是比之前更加熾烈。

    在徹底撕下僞裝後，暴露出來的她的真實心情，是一種想要將彼此一起焚燒殆盡的炙熱。

    “我想要見你啊，自從聽說傳說中的‘原型’有了主人之後，我就一直……一直想要見你。”

    大姐姐剛纔已經解開了髮辮，皎潔如月色的長髮在穿過庭院的風中輕輕搖曳；接下來，她彎下腰解開水晶高跟鞋的綁帶，隨後踢掉鞋子，雪白赤裸的雙足踩在地面上。

    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更加耀眼，爲了即將到來的廝殺，秋綺夢如今的情緒異常高昂、十足暢快。

    “要說爲什麼的話……”

    她單手叉腰，另一只手則朝着燕景行招了招。

    “因爲我想和你戰鬥——然後，殺了你！”

    *

    “……果然是這樣。她從最開始就是衝着這個目的來的，所以根本不在乎和我們之間的交涉，找個藉口就直接翻臉，是否把我們帶回去都不被她放在心上。真是肆意妄爲。”

    謝大小姐的語氣依然是冷靜的；如果說大姐姐的熱情簡直要把他燒成一團火，少女的聲音則是冷到徹骨入髓。

    “燕景行。”

    她一字一頓地喊出了身邊男孩的名字，提醒他事態已經無可挽回。

    “不要再有所幻想了，她就是爲了殺死你才來到這裏的，難怪她從一開始就對你……有種奇怪的熱情，那是因爲她把你當成了獵物。”

    燕景行咬緊牙關，默不作聲，只是死死盯着不遠處的秋綺夢。

    “……我還是……不懂……”

    爲什麼突然就變成你死我活的戰鬥了呢？

    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不希望這場戰鬥如此唐突地到來，明明是對方主動先找上門的——

    當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聽見了謝玉芝正在輕聲嘆氣。

    “燕景行……小弟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說過吧？”

    赤足紅裙，白髮飄揚，站在被黑夜淹沒的庭院中，女人就像一團從天穹上墜落下來，瘋狂的火焰。

    她擡起的那隻手始終沒有放下，就像在邀請他與自己共舞一曲。

    “素體之間，有着彼此戰鬥、相互吞噬和搏殺的宿命；我們這些着裝者之間繼承了這份宿命——”

    “如果不想被吞噬，就去吃掉別人，就是這麼回事。”

    那只潔白如玉的手，被延伸與蔓延上來的骨骼甲冑迅速覆蓋；巨大的素體軀殼自黑暗中涌現，將高挑的女人包裹在內，讓這一刻的她宛如天降的神魔。

    “——那麼，我來了。”

    秋綺夢的聲音在他們的心中響起。

    “轟！”

    伴隨着大氣被撕裂的聲音，神魔般的高大戰士如幻影般消失在了原地。

    *

    千鈞一髮——

    在刻度不足百分之一秒的短暫時間內，謝玉芝只覺得眼前一花，視野變得一片模糊，周圍的景物全部化作光點，像被水浸染的顏料，拖拽着溶入模糊不清的色塊之中。

    人類的肉眼動態視力根本跟不上這種超高速。

    於是，她乾脆閉上了眼睛，聽着從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心中卻一片寧靜。

    沒有擔心，沒有恐慌，即使面對前所未見的強大敵人，她也相信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僅此而已。

    好厲害……這麼快的速度，被抱在懷中的人卻覺得很安穩呢，就像坐上了高速列車或是飛機的乘客一樣。

    她能感受到巨人的手臂正擁抱着她。被庇護在這雙臂彎中，彷彿身處於全世界最安全的庇護所中。

    難怪春藻會特地和自己炫耀了一番和景行一起飛上天空的經歷，想必會是一次非常浪漫的旅行吧。

    本來覺得無所謂的謝玉芝開始有點心動了，心想是該找個時間讓未婚夫也帶自己飛上一回。

    “玉芝。”

    男孩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你去和謝叔叔說明情況，讓他們趕緊中斷這場宴會，帶人到安全的地方。這裏應該有能藏身的地方吧？”

    “有的。”謝玉芝回過神來答道，“有個地下室，最開始建起來就是專門應對緊急情況的。”

    “好，帶客人們去那兒吧。在我通知你可以出來之前，不要出來。”

    男孩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又低聲說道。

    “還有，玉芝，你也和謝叔叔一起……”

    “嗯。我知道。”

    “……”

    “別在意。”

    謝玉芝伸出手，動作溫柔地撫摸着巨人堅硬的面部輪廓，女孩的聲音認真又清晰。

    “我知道現在的我在這種情況下幫不上你的忙，待在現場只會拖你的後腿，而且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

    巨人只是默不作聲。

    女孩靜靜地看着他，彷彿能隔着面具看到少年臉上的表情。謝玉芝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覺得失望了嗎？這世上可不會有無緣無故就對你特別有好感的人哦，那種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一看就是別有用心嘛。”

    謝大小姐的語氣裏難得帶上了幾分促狹和調皮的味道。

    “要是景行只是被外面的壞女人用花言巧語欺騙，我還可以原諒……不過，這回找上你的可是想殺了你的瘋女人，總該清醒了吧？”

    “……我知道了，以後會當心的。”

    燕景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將懷中的女孩放下，蹲下身來直視着她的眼睛。

    “我去去就來。”

    “嗯，注意安全。”

    就好像在每個尋常的清晨，一對站在家門前即將分別去上班的夫妻，兩人說一聲“再見”，便各自踏上路途。

    *

    “怎麼樣，和你的未婚妻商量好了嗎？”

    與素體融合的秋綺夢，自天空緩緩降落到不遠處一棵高大林木的樹冠處，俯瞰着屹立於大地之上的白色巨人；與此同時，她的聲音在男孩的心中響起。

    燕景行擡起頭，注視着與“原型”不同的……另一具素體，同時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二位着裝者。

    大姐姐駕駛的素體有着與原型相似的顏色、高度與人形態，只是身上的特徵不盡相同：

    它有着女性化的瘦削和曲線，體格更偏向於高挑而非魁梧，單足站立在樹梢之上，就像一個芭蕾舞演員。

    而在體徵上最大的區別則是——

    對方的背後，生長着一雙巨大的翅膀，嶙峋的骨骼肆意生長，彼此間糾纏扭結的紋路，就像一片片羽毛重疊在一起。

    雪白的羽翼，遠遠望上去彷彿天使般的樣貌——

    “謝謝你，給我告別的時間。”

    燕景行說。

    他不是在嘲諷，而是真心實意的道謝。假如對方在選擇動手的那一刻，就立刻火力全開進行連綿不斷的纏鬥，以素體的超高速，他肯定沒辦法像剛纔那樣向謝玉芝交代清楚狀況，甚至光是要在戰鬥保護她一人都會很吃力。

    “還說謝謝呢。”

    大姐姐笑了起來。

    “對於一個突然打上來門想殺了你的傢伙，你未免太好心了。”

    “正因爲我們是要生死搏鬥的敵人，所以才要感謝。”

    燕景行很認真地回答道。

    “因爲是戰鬥，往往就會有人選擇不擇手段。”

    “這算是個人風格吧。着裝者之間的決鬥，我討厭那種會把別人卷進來的做法……”

    秋綺夢仍然在笑，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殺氣四溢。

    “如何？需不需要姐姐我再給你點時間，好讓你和你的小未婚妻再多聊上一會兒？這說不定，是你和她在這輩子能說上話的最後機會了哦？”

    “不必。”

    燕景行舉起手臂，呼喚出螺旋之槍。

    “——來廝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