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寧靜的夜

    夏北洛嘆了口氣。

    原來‘吉他’就是一件樂器，真是白高興一場。

    音樂、繪畫、文學，是被教會嚴格管控的領域。

    普通人接觸到的，要麼是教會散播的福音詩和歌功頌德的篇章，要麼是機器編寫合成的電子樂，廉價又重複，只是爲了麻痹人們的枯燥靈魂而出現的。

    只有有知之人，或者說上層階級的子弟貴族，他們會學習和欣賞高雅的傳統音樂，還有華麗浪漫的交響樂隊。

    怎麼看，‘吉他’這種看起來既不能歌功頌德伴奏，也不能上得廳堂爲達官貴人們演出的玩意兒，肯定不會賣出好價錢吧。

    “不過雖然如此……”

    夏北洛端起來這把吉他，打量着它如刀鋒一般流線型的輪廓，它摸起來不像是一把樂器，像是一把武器。

    銀色鍍鉻的琴面看起來十分炫酷，上面濃墨重彩繪畫出一頭咆哮的巨龍，像是在對世界宣泄怒火。

    夏北洛看了一眼驅魔法陣，看起來沒有任何反應，說明沒有惡靈纏繞。

    雖然她成績一般，但是對通靈術的基礎知識還是瞭解無比的。

    紫羅星的教育認爲萬物有靈，若是陪伴人類已久的器物，也會沾染主人的影響和靈氣，就算誕生出意識也很正常。

    “……仔細想想，你也真可憐。”

    夏北洛輕輕撫着琴面，安慰着這件樂器的靈魂：

    “你在水下孤零零的，呆了多久？主人也許是出了車禍去世，留下來你一把吉他在人間。”

    “你很孤獨吧，沒關係，我也一樣。我跟你說，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跟你一樣，孤零零地活在人間呢。所以請原諒我，可能要依靠你賣出點錢吃飯，抱歉啦！”

    夏北洛說着，檢查起琴身的狀況。

    出人意料，這把吉他幾乎沒有一點磨損的痕跡，就連使用的痕跡都看不到。

    真可憐，它可能只是打算送給某人作爲禮品，卻因爲車禍，在水下沉寂了許久。

    “你肯定想登臺演出吧？你還想把你的琴聲帶給觀衆，讓人們高呼讚美你吧？”

    夏北洛安撫着說道：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接觸到你這樣的樂器——估計很多人不認識什麼叫吉他。不好賣出去好價格了……不過沒關係，我會把你暫時留在我這裏，說不定哪天來個看對眼的，會把你帶走，到時候你也能有機會被彈奏，我也能夠有錢了。”

    夏北洛對這把新奇的樂器充滿了好奇。

    “說起來，到時候給人介紹時，我得搞明白你應該是怎麼用的——像這樣，用手來彈奏嗎？”

    夏北洛說着，指尖向着琴絃，向下一撥。

    噔——

    酒杯相碰，李澳茲輕輕抿了一口，酸澀的口感讓他感到微微蹙眉，這一微妙的舉動把一旁的服務生看的先是一醉，隨後連忙走上前道歉：

    “對不起！我們的酒水品質不佳，讓您受苦了。請您見諒，絕非我們故意的，只是地方太小，實在找不到更好的了……”

    “唔，這不算你們問題，是這具身體太嬌貴了。”

    李澳茲放下酒杯，隨後操作銀器的刀叉自顧自地切開牛排，漫不經心地吃着飯菜，同時問道：

    “你們寧靜市這裏是【幽魂之主】教區管轄的嗎？”

    由於招待不週，服務員很是熱心地解釋道：

    “是的，我們寧靜市正是依附於教區的保護，才能免受‘荒海’的侵蝕。”

    “荒海是什麼？”

    焦糖蝸牛啃了一口龍蝦蛋卷，又喝了一口溫熱的玉米汁，好奇地問道。

    “誒，這位客人，您莫非是核心地帶的督教區來的嗎？”服務員略微詫異。

    “啊，這個……”

    “我們來自於哪裏不重要，你這種身份的人知道太多沒有好處的。”

    李澳茲擦了擦嘴，解釋道：

    “你沒聽說過荒海很正常，畢竟十年一次的異常現象，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趕上的，要是被保護得太好，說不定還會懷疑荒海是否存在。”

    “您說的可真是在理！好多人沒有吃過虧，就說世界上沒有什麼苦難折磨呢。”

    服務員笑着說道：

    “那我就爲這位先生解釋一番了。”

    “所謂荒海，來頭倒也不複雜。自遠古時代，因爲參與淵外戰爭，戰死、被封印的魔神，被壓在紫羅星的內核深處，時間久了，祂們的屍體潰爛敗壞，滋生了邪惡的侵蝕力量。”

    “各位也知道，紫羅星的城市之間總是有大面積無人居住，但是又空無人煙的廢棄城市，那就是被荒海的魔氣滌盪的下場。”

    “不論強弱，就算是傳說中的澤塔階僞神降世，也會在魔氣沖刷下身死道銷。”

    “還好，我們偉大的【幽魂之主】、【虛空帝君】、【源淵天尊】三位至高無上的神靈避免了我們被淵外的魔神摧毀。”

    “魔神？”

    焦糖蝸牛嘀咕一聲。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是啊，您想想啊，教會不讓我們去擡頭仰望星空，禁止人們探索宇宙，一定是有原因的。教會肯定是爲了保護我們，才這麼做的。”

    服務員理所當然地說道：

    “教會保護了我們，指引我們改造生活環境，還教我們成爲主神的僕人，既然如此，那些在遠古時代，意圖傷害我們的神靈武士，可不就是魔神嘛。”

    禁止……探索太空？

    焦糖蝸牛一愣，這次他很好管住了自己的神態和嘴巴。

    “貴教區是什麼時候，由【幽魂之主】的教會接管的？”

    李澳茲問道。

    “四十年前。”服務員笑呵呵地說道：“在那之前，寧靜市一直都是【源淵天尊】教會的管轄市。”

    四十年……

    李澳茲估摸了一下時間。

    “正合適。”

    焦糖蝸牛好奇道：

    “說起來，感覺你們好像並不反感【幽魂之主】上位？”

    “嗯，怎麼說好呢？”服務員苦惱地想了想，說道：“【源淵天尊】的靈媒和薩滿還在時，我們沒有結婚戀愛的自由，每個人結婚的對象需要祭司嚴格地計算配對。而【幽魂之主】就不管這些，只是有一些奇怪的禁忌……”

    “奇怪的禁忌？”

    “像是不讓賭博、禁食血製品、不許聽搖滾樂什麼的……”

    搖滾樂！

    焦糖蝸牛立刻抓住了這個名詞。

    “既然如此，你對搖滾樂知道些什麼嗎？”

    “很抱歉，我也只是聽說過這個禁忌事項。”

    服務員遺憾地說道。

    “啊，那真可惜。”

    焦糖蝸牛嘆了口氣。

    “不過，”

    李澳茲站起身：

    “既然是【幽魂之主】的教區，那就方便多了。”

    “兩位客人，是想尋找搖滾樂相關的事情嗎？”

    服務員好奇地問道，見兩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趕緊表示：

    “我不會泄露你們的信息的，按照《阿蘇勒協議》，不同教義信仰的人，在非戰爭時期不得互相侵犯。”

    “不，沒什麼。我是天尊的信徒，天尊告誡我們要待人以熱忱之心。”

    李澳茲微微笑，誠懇地說了個謊言：

    “我們確實是在搜索搖滾樂相關的消息，不過不是爲了聆聽，而是爲了找一位朋友。”

    “朋友？”

    “伊戈爾·崔。”李澳茲說道：“我在尋找他和他的吉他。”

    噔——————

    夏北洛緩緩擡起頭。

    電燈一閃一閃，旁邊的變壓器中傳來靈體驚恐的尖叫，像是附近出現了什麼高危的靈怪似的。

    車庫的空氣彷彿變得更冷了，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寒顫。

    “這吉他需要插電才能表現出效果。”

    一個略嘶啞的聲音說道。

    “哦，是嗎，我等會兒試試——”

    夏北洛站起來，剛要去尋找插座。

    “我找找，充電插座……嗯？”

    她旋即一愣，反應過來立刻四下尋找起聲音來源。

    “嘿？你在哪裏？”

    男人唉聲嘆氣：

    “哎，操！我真服了——你的靈能感知簡直還不如一隻蝸牛。”

    “誰啊？誰在罵我？！我可是高中水平的準【靈媒】，你可別惹我啊！”

    夏北洛隱隱聽到有聲音在傳動，但以她糟糕的天賦並不足以察覺到靈體準確的位置。

    “擡起頭，看着前方，小姑娘。”

    夏北洛擡起頭，看向前方，卻只能看到倉庫中的備用後視鏡。

    他在這裏嗎？

    不，不是。

    夏北洛走上前，看向鏡子。

    鏡子中呈現出一張，瘦削的臉龐，他戴着墨鏡，黑色長髮隨意地甩在肩頭，看起來放蕩不羈。

    “……你好？”

    夏北洛禮貌地擡起手，打了個招呼。

    “我叫夏北洛，17歲，高中休學，請問你是——”

    下一刻，鏡子中的靈體擡起一拳，跨越了靈界維度，砸在了夏北洛臉上。

    哐當！

    夏北洛後退幾步，差點踉蹌倒地。

    “呃唔……操，湊合着用吧！也只能靠這個了。”

    她揉了揉腦袋，從地上撿起吉他，像是戰士撿起了步槍一樣，打開車庫大門，從容不迫地向外走去。

    ‘等等！我的面，我得和面呢！’

    “你老惦記那一斤面幹什麼。”

    ‘夏北洛’自言自語着，正當她路過貨架時，餘光瞥見上面擱置的太陽鏡和半盒‘吾主萬歲’牌香菸。

    幸運的是，還有一隻打火機。

    ‘啊，別動人家的東西，那是老闆留的。’

    “去他媽的老闆，這地方以後我說的算。”

    她毫不顧忌地吐着髒字，佩戴上太陽鏡，點燃了香菸，在靈光搖曳的街頭上，揣着一把電吉他，固執地朝着市區走去。

    ‘喂，你要幹什麼啊，這個點已經快要宵禁了。教會的人會很不高興的。’

    “我要的就是他們不高興。”

    ‘你可別把我的名聲毀了啊……’

    “放心，以前他們不認識你，以後他們也不認識。”

    夏北洛叼着煙，咧嘴冷笑一聲。

    ‘喂……你到底是誰？二話不說就把人身體搶了。’

    “我？一個窮比小子，一個鍋爐工，一個破玩搖滾的。”

    吉他手腿腳麻利地登上一棟公寓的頂層，從高空俯瞰整座寧靜市，隨後摘下香菸，在紫月的清照下，吐出一口菸圈：

    “紫羅星，伊戈爾·崔回來了！”

    下一刻，令人血液沸騰的燥熱曲目，在整個城市的上空震撼奏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