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0f2：艾洛伊茲·哈內爾

    在當前的輿論環境下，“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因爲其工作的性質與無能的表現，一直都是各論壇地獄笑話中的常駐丑角。

    這倒不能責怪現如今的網民太過刻薄了——在這個奧林匹斯企業能夠隨意將反對者逮捕，將他們當做人肉礦卡給塞進深淵暗網裏，或者作爲實驗素體測試暗網科技性能的時代。“人智倫理監察”的這個說法，就好像大洋國的“友愛部”一樣，充斥着不言自明的嘲諷意味。

    看着那個由“聯合國”標誌演變過來的圖案，江舟不由心想：這麼來看，這幫傢伙的定位倒是跟是過去差不多。

    不過在政治上無能歸無能，但從維和人員手中射出來的子彈，還是同樣致命的。因此，江舟也是依照着他們的說法將手裏的槍械給放了下來，然後雙手抱住了腦袋蹲下。

    “這難道就是你們針對見義勇爲熱心市民的態度嗎？我原本你們會直接準備好盤子大的勳章。”

    江舟在蹲下來的時候如此抱怨道——見義勇爲以後被這麼對待，大概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尤其是在自己還有要事要辦的情況下。

    不過說起來，這幫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進駐諾德安置區的來着？

    江舟還記得，諾德安置區過去一直都沒有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進駐。畢竟有六家奧林匹斯企業在這裏開設了分公司，政治上的阻力實在太大了……

    哦，對了……

    江舟終於回想起來了，讓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來諾德安置區設立辦事處，爲安置區地下開通人道主義援助渠道，好像就是自己當初與布克一同商議好的條件來着。

    而在碎穹之戰以後，那六家公司也是被迫同意了這個條件。

    所以說，這還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坑？

    江舟苦笑了一聲。

    飛車浮空懸停的氣流將江舟的風衣吹得獵獵作響，三個戴着全覆蓋式維和頭盔的傢伙從武裝飛車上跳了下來，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勳章沒有，但配合工作說不定會獎勵你一個委員會的紀念款全息壁紙……讓我問一下伱，大英雄。剛剛那個賽博瘋子爲什麼最後突然停下來了？”

    三名維和成員之中，爲首的那人走到了吉姆身前說道。

    那個人的個子不高，但卻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而說的態度，也好像一個在哄學生的小學老師。

    吉姆皺了皺眉頭——自己居然不是很能夠讀出對方的想法來。

    對方的聲音經過頭盔內某些裝置的處理，聽起來就好像扭曲的電流音一般尖銳。這種處理，很大程度的消磨掉了對方聲音裏的表徵，令吉姆沒法分析出話語本身之外的含義。

    “我要壁紙幹什麼？掛牆上當飛鏢靶標嗎？”

    吉姆先這麼嘲諷了一句，隨即道：

    “他都是賽博瘋子了，我要是能猜到他的想法豈不是說明我也很危險？”

    對方要麼是一個心智偏離了正常人許多調整者，要麼，是經受過特殊對抗訓練的專業人士。

    吉姆終於確認了這點。

    除了言語之外，自己能夠從對方身上觀察到的表徵變化少得可憐——這人好像消抹抑制住了身上的許多無意識活動，令自己看起來像個人偶。

    更奇怪的是，在吉姆所能夠看出來的那些少量表徵裏，不知爲何有着一種自己十分熟悉的感覺。

    難不成這人我認識？

    這個時候，那人繼續道：

    “所以面對着這麼一個專業的殺戮機器，你就這麼無懼犧牲的衝了上去，然後恰好奇蹟般的將對方給制服了。

    “這也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吧？”

    對於這番質疑，吉姆心中一沉，並沒有回話。

    自己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人智倫理道德委員會是最爲強硬的調整人管制主義者，將所有的調整人像《X戰警》裏的變種人一樣給登記管控起來，是他們在近些年來一直在推進的事業。

    現如今全球最大的調整者檔案庫，就是由他們建立的。而諾德安置區臨時政府的登記檔案，也是連通在了那個檔案庫裏面——說實話，若不是迫不得已，吉姆真心不希望自己調整者的身份被“十層”政府所知曉。

    畢竟，俄爾普斯路徑的調整者，在哪裏都是麻煩的代名詞。

    “我只能說，奇蹟有時候就是這麼發生的，而且你問話的方式讓人覺得很不禮貌，所以假如沒有什麼其他想問的東西，我可以走了……”

    平復下來自己的情緒，吉姆如此道。

    “不可以……吉姆·雷特先生。”

    冷不丁地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人用下巴指揮着身旁的隊友，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精工左輪手槍“說服者”。

    而吉姆也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拿起槍打開了彈倉，然後從中抽出了其中的最後一發干擾彈。

    在仔細檢查了一會兒以後，他把干擾彈扔給了爲首的那個人。

    “這是什麼？對了，你現在可以站起來了。”

    那個讓吉姆感到有些厭惡的傢伙如此道。

    “我猜這個小玩意大概叫子彈，把它放進槍裏然後扣動扳機，就能夠發射出彈頭打壞人。”

    吉姆站起了身，然後用育兒一般的口吻嘲諷道。

    “我知道什麼叫做子彈。”

    那人說着，將那枚干擾彈像硬幣一樣在指縫間轉動。

    “但我想知道在這枚子彈的彈頭裏，究竟裝填了什麼東西——能夠讓一個暴躁的高危賽博精神病，瞬間變成溫順待宰的羔羊。”

    對方知道一些什麼……

    對此，吉姆聳了聳肩道：

    “你可以拿去檢查。”

    干擾彈是經過特殊設計的，若並非是受到衝擊進入到人體內，而是強行拆卸出來的話，彈頭裏的【七弦琴】將會瞬間降解失活。

    “不，我想聽你告訴我答案。”

    將那顆子彈像硬幣一樣高高彈起，那人一把將其攥在了手心，然後如此道。

    吉姆終於失去了耐心：

    “我明白了，所以你其實是想聽笑話對嗎？那我這裏有一個更適合的：換好一個燈泡需要幾個人智倫理監察委員？”

    面對吉姆的嘲諷，爲首的那人第一次嘆了一口氣：

    “我說啊，你何必對我們這麼大的敵意呢？”

    吉姆沒有理睬，而是自顧自繼續說道：

    “答案是零個，因爲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從來都做不成任何事情，就好像你們先前一樣。當層階中心出現了賽博瘋子在大殺特殺的時候，你們帶着夠去打傭兵戰爭的昂貴武器姍姍來遲。而在到了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咄咄逼人的爲難一個幫助你們解決了問題的普通市民，好讓你們看起來不是那麼的無能。”

    他說着頓了一下，見對方沒有反駁，於是便接着道：

    “我是不是還漏說了在伊卡洛斯展開反抗之前，你們甚至都不敢來這座安置區設立辦公點？大概只有每年在籌措運營資金進行宣傳的時候，你們才會在這裏展現出強烈的存在感。”

    吉姆說到這裏，四周圍觀的羣衆已經多了起來。他先前的這番發言，令自己獲得了那些路人聲勢不小的支持——周圍有人已經順着他的話，向對方喝起了倒彩。

    雖然他的這些話，多少有些轉移話題給自己找補目的在裏面。但先前的那些圍觀羣衆，是親眼看到自己單槍匹馬過去制服的那個賽博瘋子。

    而這幫帶着漂亮裝備的“官方人士”，則只是沒有一點作爲的姍姍來遲。

    一時之間，幫吉姆說話的人多了起來，越來越多的羣衆圍了上來指指點點的。

    眼見情況不妙，那幾人對視了一眼。

    “頭兒，怎麼辦？”

    先前撿起吉姆配槍的那人如此問道。

    “還能怎麼辦？走吧……手續還沒下來，我們在諾德並沒有執法權。再說了，這次本來就是過來幫忙的。”

    爲首的那人如此說道，接着，毫無徵兆的將手中的那顆干擾彈扔回給了吉姆。

    一旁的那人也將槍給扔回給了他。

    “我得說一句，吉米。都這麼多年了，你的處事方式還是跟以前一樣的糟糕。”

    說着，那人按動了一下自己的頭盔，她臉上的全覆蓋式面甲就宛如鱗片一般地褪去了，露出了在那之後姣好的容貌。

    在看到對方的面容的瞬間，吉姆愣住了。

    “看到你這麼多年來依舊沒有什麼改變，我也就放心了。”

    在頭盔後面，原本被束縛着的亞麻色長髮如水一般地滑到了肩膀上。

    她笑着如此道。

    ……

    發生於過去的那件事情，那個夢魘。剎那之間在吉姆的腦海裏閃回，然後與眼前的這個人重疊在了一起。

    那是在幽暗的枯井底下，那個四肢像竹子一樣被折斷的亞麻色長髮女孩，微笑着輕聲對他說：

    “不用管我了，就讓我留在這裏吧，吉米。”

    “你知道，我是不會怪你的。”

    “走吧，不要回頭了。”

    ……

    創傷性閃回所導致的心悸感，令吉姆在原地起碼愣住了五秒鐘不止。而等到他重新回過神來的時候，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的那三個人，早已經坐回了那輛武裝飛車上。

    “艾洛伊茲？”

    而看着那個與自己記憶中的女性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吉姆不由輕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那個自己此生不會忘記的名字。

    艾洛伊茲·哈內爾。

    自己第一個愛上的女孩。

    自己第一個拋下的女孩。

    回過神來的吉姆想要追上去詢問一些什麼，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從哪裏問起。

    與此同時，那輛武裝飛車在發動起來以後，沿着半空中的導航光帶飛速駛去，沒過多久便化爲了一個渺小的黑點。

    吉姆的視線一直追隨着它，看向了穹頂下的晴空燈，久久沒有說話。

    此時此刻，無數的問題塞爆了他的腦袋。

    爲什麼會是哈內爾？她爲什麼還活着？

    她什麼時候加入的人智倫理道德委員會？她來諾德安置區是什麼目的？之前她知道自己現如今在這裏嗎？她再次看到自己會是怎樣的心情？

    以及最重要的……自己應該怎麼去面對那個，自己曾經拋下的她？

    【這麼魂不守舍的，那是你的初戀嗎？】

    這時候，一旁的陳妄插嘴道。

    【閉嘴】

    吉姆眼下實在沒心情跟他繼續糾纏這些問題。

    【噢，那肯定就是了。兄弟，我懂你的感受，想當年我製作出第一個……】

    沒等陳妄分享自己被自己造物給踹掉的光榮往事，吉姆便將對方給拉黑了。

    也是這個時候，吉姆的通訊錄裏收到了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他立刻將好友申請界面給打開：

    【艾洛伊茲·哈內爾aka小煙火】

    【ps：看到大木頭還記得“干擾彈”的制作方法，甚是令本小姐欣慰，因此特許你添加我作爲聯系人（敢不通過你就等着好看吧）】

    大木頭、小煙火……這都多少年前的外號了……

    還自稱本小姐呢……也不看自己都是什麼歲數的人……

    看着好友申請上的留言，吉姆有些無奈的心想。

    等到他發現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揚，而連忙重新板起了臉，那已經是五分鐘以後的事情了。

    板起臉以後，他先是在申請上點了“拒絕”，然後開啓了免打擾模式。

    對了，恭喜《深淵漫遊者》獲得了第34屆銀河獎最佳網絡文學獎的入圍，鼓掌！

    （啪嘰啪嘰啪嘰！）

    然後有些想說的，在開書之前，對於諾德安置區地下層階的設定，我有去查閱過拉美平民窟的資料。但最近關注巴以衝突的新聞才發現，現實中人間地獄，要遠比我對照着文獻資料想象出來的要恐怖與慘烈太多了——哪怕是挖掘自己想象的人間地獄，也不及現實殘酷的萬一，而這種反差真的讓人覺得非常的無力。

    願世界和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