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林中生死鬥（下）

    三字王何許人也？

    論劍術，他年紀輕輕便自創一套“細無聲”劍法，配合一柄獨門細劍，在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

    論輕功，他甚至能與蜀中黃門和蒼山飛鶴相提並論。

    憑着這劍術輕功雙絕，他在不到三十歲時，即“刀劍戡魔”之前，實力就已經跟許多高門大派的掌門同級了。

    而到了“刀劍戡魔”時期，通過與其他刀劍絕手以及雙諧的交流、加上與成魔前後的蕭準進行過戰鬥的經驗，讓三字王的武學境界更上了一層樓。

    如今的他，已然是摸到了超一流高手的門檻。

    但，也正因爲他已初窺到了這個境界的門徑，所以他才對眼前這一戰的情勢感到不樂觀。

    這事兒就好比玩某些競技遊戲，當你自己的分段很低時，你只會驚歎於那些職業高手很強，但並不明白他們究竟有多強、爲什麼那麼強；但當你自己的分段也達到接近職業的水平時，你便能看懂很多低分段的人看不出來細節，且你能明白這些高手都跨越了哪些你尚未跨越的障礙，包括這些障礙有多難。

    此刻，三字王面對這個面具人時，就是這感覺。

    就說對方這突然“變招”吧，其實並沒有讓三字王太過意外，因爲到了這個級別的劍客，會那麼幾種不同風格的劍法，是很正常的事。

    那蕭準在必要的時候，也是可以無腦復讀“迎風撣月”的，並不是說他擅用精妙的劍法，就不會使粗糙的了。

    同理，並不是說這個面具人之前擊退他們三人時用了粗糙的劍法，就一定不會精妙的那一套了。

    說不定……剛纔那種“非劍客僞裝成劍客”的狀態，才是一種僞裝，而現在這出招精妙的風格，才是這面具人真正擅長的。

    這種虛虛實實，切換自如的狀態，才是強者的證明。

    因爲只有硬實力比你強出一截的人，才有着選擇不同打法來跟你玩耍的餘裕。

    而弱的一方，只有盡其所能、傾其所有，方可拼得一線勝機。

    鋥——

    叱嚶——

    伴隨着兩聲兵刃摩擦的撕鳴，三字王和面具人的第一輪對劍便已結束。

    三字王的劍法，一是快、二是險。

    用閃電般的速度直取敵方身體的要害處，是他最拿手的，所以這搶攻的第一招，也就那麼一段的變化。

    對那面具人來說，化解這一招，確是不難。

    但，在化解後，面具人也是暗暗心驚，因爲這招裏包含的東西，是在他預料之上的。

    今日，這面具人之所以在派出三霄搶奪真俠令後，自己還要暗中跟隨，一是爲了提防這仨貨搶到東西後見寶起意整出點幺蛾子，二就是爲了防止他們三打一沒能搞定三字王。

    當然，如果三霄能搞定三字王，並且也沒有在拿到真俠令後搞什麼互相背刺、奪寶跑路之類的破事，那是最好，畢竟面具人也不是那麼想出來暴露自己的。

    只不過現在出都出來了，他就想趁機“過過癮”，跟三字王等人玩上一玩。

    沒成想，那第一招對完，面具人就覺得有點不對頭——這三字王的武功，比他收集到的情報中所提及的要高，且高很多。

    他現在已經不是玩兒不玩兒的問題了，而是繼續“隱藏真本領”可能有點hold不住的問題。

    “失算了，看來他剛纔對付赤霄和碧霄時還留有餘地，若他真出全力，碧霄恐怕會被他突襲的第一招一劍封喉……”

    就在面具人對完招後心中遲疑的這一秒間，令狐翔和秦風的劍也已從其兩翼殺到。

    他倆這“掠陣”也是很到位，在三字王拼完第一招，還沒調整好體勢並接上第二招的這個間隙，他們兩的攻擊正好出手，這便能讓在第一招過後略微佔了一點便宜的面具人無法利用那一絲優勢乘勝追擊。

    嗡——

    這一剎，秦風的招式比令狐翔的略快一線，一手“風高雲急”率先攻向了面具人的左側章門穴。

    這是面具人非持劍手的那側，通常來說，他要想接招而非閃避的話，此時就得略微轉身，將右手的劍或正、或反地擺過來應對。

    但由於這會兒面具人的右側還有個令狐翔在，他也不好顧此失彼，故而位移閃避才是此間上策。

    秦風其實也算到了這點，所以他這招出手時暗留了幾分後勁，只求迅疾而至，不求力道遒勁，這樣在確認對方閃避的方向趨勢後……他可以更快地變招轉鋒，再接後手。

    然……

    那面具人卻是出其不意，他並沒有選擇移動位置，而是伸手從腰後的短鞘中又抽出了一把短劍，藉着一股巧力，將秦風那刺來的劍尖向下一壓，破招於劍勢未抵處，剛好抓到了秦風這劍力留於“後勁”的破綻。

    而另一邊，令狐翔的攻擊也在此刻到了面具人的右側。

    這令狐翔在攻擊端的表現嘛……自是不會讓大家失望的，面具人只用參瑕劍一格一甩，就把令狐翔彈飛出去兩丈遠。

    彈完這招後連面具人自己都有點驚訝，心說就這？我是不是高估他了？

    “天劍門這小子，比起當年少年英雄會時，確是長進了不少，但他這套劍法着實不太行……無非就是用授劍師的那套、結合自己的一些經驗領悟……把天劍門的劍術又改強了三分，像這種似是而非的東西……若不是青霄大意，應該也能在數十招內將其破解。”

    “至於這個叫令狐翔的……簡直一塌糊塗，這種攻擊怕是連三流劍客都能抵擋一二，他到底是怎麼跟蕭準過上那麼多招的？難道他只會守不會攻？不過話說回來，他那把劍……絕非凡品，若能發揮出該劍全部的潛能，那恐怕我手中這把參瑕劍也要遜色幾分……”

    面具人在一息之間就打退了上前掠陣的二人，並且在心中分別給了這兩人兩段並不高的評價。

    而這時，三字王的第二式也已殺到。

    但見那三字王，欺身前傾，細劍驟出，其肩、臂、腕、劍……在這一瞬間，展成了一道致命的弧線。

    其劍鋒所釋放出的光暈，也十分奇異的不綻反斂，並驀然聚於一點，化作了這一式“螢火獨明”。

    面具人見得此招，也不由得心中一驚，這電光石火間，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運起了一股雄渾內勁，將手中雙刃交錯於身前，封住了這一劍的劍路。

    嘣——

    下一秒，交擋在前的短劍應聲崩斷。

    參瑕劍在前劍的緩衝下抵住了攻擊，但面具人也被逼得後退了兩步。

    而這兩步，也改變了面具人應對此戰的態度。

    他的人，是退了一些。

    但殺氣，卻因此陡然進增。

    三字王的這一劍讓他明白……他再不認真，或許會有危險。

    嗖——乓！

    未等退勢盡消，那面具人就將斷了的短劍向一旁甩出，直襲秦風之面門。

    正準備再度上前掩護的秦風被這突如其來的奇襲打了個措手不及，匆忙舉劍一擋。

    可那短劍剛被他擋開，面具人竟已經殺到了他的面前。

    緊接着，便見參瑕劍劍芒一閃，一式帶着三分劍氣的“四海晏然”便落向了秦風格擋後露出的破綻處。

    這一招的出手，舉重若輕，大巧若拙，劍力磅礴，劍波泫然。

    這一刻，兩種並不和諧的劍術風格，靠着用劍者對參瑕劍的高超運用，被恰到好處地調整、融合在了一起，那進退頡頏之間，透出的劍理之奇、之妙，足以令世上任何一名劍客拍案叫絕、歎爲觀止。

    三字王……就有點被驚到了。

    在他看來，在使出這一招時，最初那個“大開大合、招式粗糙”的面具人，和後來那個“變化靈動，招式精妙”的面具人，已是合二爲一，並且這貨還摒棄了兩種風格中所有的缺點，只留下了優點，還做了個乘法。

    三字王也瞬間明白了……

    這，才是這個面具人直到剛纔還試圖隱藏的真正實力。

    “投降了！”

    三字王這聲喊，很及時。

    當面具人的劍停下時，劍鋒已經由秦風的曲池穴（左肘附近）深深斬入其手臂，且已經切開了部分的骨頭。

    三字王喊得要是再慢一點，秦風輕則斷條胳膊，重則會被繼續橫斬……直到整個軀幹都斷成兩截。

    還好，那面具人聞聲後，收劍的速度也是極快。

    呲——

    秦風臂上飆血之時，面具人已然是收劍入鞘，退出三丈去了。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會說了……這老哥殺自己人眼都不眨一下，怎麼對外人反而那麼講武德了？

    害，殺一個對自己本來也不怎麼忠誠的奴才，和殺混元星際門的人，那能一樣嗎？

    殺青霄對面具人來說是沒什麼後果的，但讓青霄活着落入別人手裏，或是將已經廢了的青霄帶回去，反而會給他增添麻煩；而殺眼前這三位……你要是今天滅口沒滅乾淨，或者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那被混元星際門找上的後果可不好說啊。

    所以，能不殺，就不殺吧。

    殺人本來也不是這面具人的目的，一開始他給三霄的命令也是搶真俠令，沒說一定要殺三字王；即便他們真殺了三字王，那面具人自己也沒出手留下什麼痕跡，大不了被追查時讓三霄犧牲一下，來個“棄車保帥”嘛。

    可誰能想到，令狐翔和秦風會出現在這兒，且三字王的武功也超出了他的預期……

    事情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這面具人不但已經出了手，而且還真沒把握一定可以把三人的命全留在這裏，故而三字王這聲“投降”，無疑是面具人更願意接受的結果。

    畢竟大家也都明白，“投降”的意思，就是交出真俠令嘛。

    “哼……”停手後，面具人冷哼了一聲，不過他隨後的話裏，還是給了對方幾分面子，“王兄雖是殺手，但也算有情有義啊，在下佩服。”

    三字王聞言，也沒接茬兒，因爲他也知道這只是勝利者發表的場面話。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果他沒有喊這一聲，首先秦風就已經死了，其次他和令狐翔能不能有一個活着離開，也不好說……

    即便是能跑一個吧，最有機會成功的一種方案，也是由他自己拖住這面具人，讓令狐翔拿上真俠令逃跑。

    那三字王自問，他還沒有仁義到這個程度，他也並沒有把真俠令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而讓令狐翔拖住對方，他自己跑路呢……效果還沒有前一種方案好，搞不好對方會利用他倆和令狐翔的輕功差距甩掉令狐翔追上來。

    況且，就算最後對方真被令狐翔拖住了沒追上來，三字王對秦風和令狐翔的死也是過意不去的。

    那這筆賬算下來，好像還是直接把東西交出去，才有機會讓三人都活下來。

    因此，方纔那面具人聽到“投降”後及時收手，其實也讓三字王鬆了口氣，因爲那一刻，他明白這面具人並不是一定要將他們三個趕盡殺絕的。

    “拿去吧。”三字王也沒多囉嗦，對方說完客套話，他就在懷中摸索了一番，拿出了令牌，並朝對方所站的地方一拋。

    面具人將飛來的令牌穩穩接住，並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隨後才重新望向三人道：“好，今日得罪了，告辭。”

    他顯然也不想久留，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便飛身一縱，離開了三人的視線。

    …………

    片刻後，還是這炨林內。

    此時秦風的傷口已做了臨時處理，不過像這麼深的傷口，接下來他還是得去城裏的醫館重新上藥包紮才行。

    三字王在這段時間裏呢，則跟令狐翔和秦風互通了一番有無，不過因爲他說話字兒少，所以這信息交換的效率有點低、比較費時間……

    說着說着，三人就說起了這真俠令的事。

    對此物並不甚了解的令狐翔就問了：“這東西落到那人的手裏，最壞是個什麼後果？”

    沒想到，三字王卻顯得不是那麼擔心，只是回了句：“沒關係。”

    那麼真沒關係嗎？

    肯定不是的，後果還是有的。

    但三字王覺得無妨也有他的道理，因爲他在交出真俠令之前，也就是那面具人拿出真本領去攻擊秦風的唯一一招中，已經隱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