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金玄子

    “福兮禍兮。”

    “歸根結底，突破位階後飛來橫禍會更加危險。”

    “但轉運福袋積累的能量，在質量和數量上，也會有鉅額的提升……”

    夜隱瞻前顧後，思索大半日，目光漸漸堅決。

    “還是賭一波吧。”

    “寒君，你也可以賭。”

    “單靠平日裏的積累，其實只有微弱的福能入賬。”

    “紀元之鐘不一樣，要是它降下一道詛咒，砸中了我們，我們卻活了下來，說不定六個福袋的能量一瞬間全部充滿，我們將跳過積累的過程，直接進行祝福。”

    夜寒君思緒凝聚，幽暗的眸光裏倒映着搖曳的燭火，緩緩點頭道：

    “放手去做吧。”

    “既然「奇蹟解體」可以連續觸發兩次，鋌而走險讓收益最大化……這樣的計劃我也贊同。”

    “好！”

    夜隱用力吐出一口氣。

    隨着這口氣噴出，體內有亦正亦邪的寒氣和熱氣同時翻涌。

    踩在腳底下充當腳凳的兩頭人面蟑螂，窸窸窣窣醒了過來。

    它們從桌底爬出來，一寸寸變大，很快恢復體長二十五米的真實體積。

    “嘖嘖，真醜呀。”

    夜流螢浮空而起，從上往下眺望，剛好能看到，人面蟑螂的背甲像是貼着一張扭曲的人臉。

    上面有鼻有耳，五官分明。

    隨着蟲肢的晃動，這張臉活了過來，表現出極爲人性化的驚慌失措。

    “呱~~”

    不知何時從隔壁房間溜過來玩耍的瓜瓜，津津有味看起戲來。

    長着人臉的大蟲蟲，該給它起個什麼暱稱好呢？

    有了！就叫‘大臉蟲’吧，生動形象！

    “噗！”

    夜隱的體內傳來玉瓶碎裂的聲響，枯萎的長髮飄蕩起來。

    不知爲何，他更顯老態，眸光開合間皆是生命凋零的淒涼景象，令人揪心難安。

    “封印之前，回趕家族時，我不小心掉進一處亂葬區，然後被無量級別的「衰老蟲」咬了一口。”

    夜隱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放在心上：

    “隨着實力越強，我的容貌會越來越蒼老。”

    “這種詛咒效果太過於詭異，但又不具備殺傷力，所以我也沒去尋找解除的辦法，順其自然。”

    “剛好，其貌不揚，偶爾能降低存在感，多些獨處的機會……”

    “原來是這樣。”夜流螢恍然。

    她一直以爲，衰老是夜隱職權的伴生效果，沒想到是源自近古宙的古老蟲族。

    要是艾姬芙拉聽聞世間還有這樣的生靈，怕是要當做天敵去看待吧？

    “大臉蟲要進化啦！”

    瓜瓜指着蠕動的兩頭大蟑螂，翹首企足，精神抖擻。

    果不其然，夜隱剛剛晉升第6位階，喚作“蟑蟑”和“螂螂”的蟲之眷靈，身體裏冒出金光。

    它們進化的速度非常快，像是在狂風暴雨裏滾了一圈，出來時，兩個體長超過三十五米的龐然大物，初窺嶄新的生命形態。

    “不死蟑螂？”

    夜寒君側首，眸光晃動。

    人面蟑螂具備自然進化形態，飛昇天地之胎，沒有外力的干預，自然是水到渠成。

    除了體積的膨脹，背甲上的人臉像是被人從正中心斬了一刀，留下一道凹陷下去的疤痕，嚴重破相。

    而在蟑螂的六條腿上，生長出荊棘尖刺，泛着寒光的模樣，大抵相當於六柄吹毛利刃。

    “很驚人的生命波動，像是汪洋大海，深不見底。”

    “夜隱族兄，哪怕失去上一個位階的祝福效果，這兩頭不死蟑螂，也能爲你阻擋大量的傷害吧？”

    夜流螢一直在學習觀察，好奇問道。

    既然綁定成爲第三道子，那他們就是一條戰線上的夥伴，是要同生共死的，有必要知己知彼。

    “單從「替死鬼」的角度，蟑蟑和螂螂確實救了我無數次。”

    “但這遠遠不夠，我曾被一頭地心深處跑出來的「大地惡龍」創飛，只一下，我們三個同時瀕死。”

    “要不是那頭惡龍只是出來透透氣曬曬太陽的，我們當場就涼了。”

    夜隱不知什麼是沾沾自喜，始終面掛鄭重，話鋒一轉道：

    “流螢，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有必要提醒你。”

    “嗯？”突然被點名的夜流螢，大惑不解。

    “我們身處無日城，身處深黑之輪，大幅壓制了橫禍出現的概率，以至於你們現在無法切身體會，感受不到「飛來橫禍」真正的驚險之處。”

    “但比起之前，我們現在不僅是更強版本的橫禍，兩人呆在一塊，橫禍翻倍。”

    “你們覺得，是我更倒黴一些，還是寒君更倒黴一些？”

    “還有，疊加在中間的你，沒有轉運福袋，沒有保命權能，你的不幸……又要如何規避？”

    最怕空氣突然凝固，三人沉默了一會，夜寒君凝重道：

    “這的確是不容小覷的問題。”

    “流螢，非必要時，你我或許應該保持距離。”

    “尤其是面臨晉升、突破，亦或是戰鬥的過程中，伱和我們牽絆過深，隨便沾染一點厄運，你的處境就很危險。”

    “是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夜隱再次補刀道：

    “要是我們還活着，你卻因爲我們死了，這般的罪孽深重……後果不堪設想。”

    “好端端的，幹嘛咒人死啊……”

    夜流螢從天上飄下來，翻了一個白眼：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從你們同時擁有「奇蹟生還者」的時候，我就把你們兩個標記成‘散播瘟疫的變態惡魔’。”

    “別看我悠哉悠哉和你們呆在一塊，我手裏始終捏着護身符呢，想要出其不意害我……沒門兒！”

    “呱！呱呱！！”

    瓜瓜罕見地站在夜流螢這邊，舉着小手，表示“我也很小心，你們別想坑我”。

    “話說……瓜瓜呆在身邊，它會被天地意志討厭嗎？”

    夜寒君靈光一閃，蹙着眉頭與夜隱商討。

    得知瓜瓜竟然是淨獸後，夜隱大爲震驚，露出怪誕的表情，低聲喃喃道：

    “這就不好評價了。”

    “淨獸號稱潔淨的使者，天生受到自然的眷顧，在某些古老的傳說中，甚至會與好運連接。”

    “現在一正兩負，我個人認爲，也許它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甚至可能毫無影響。”

    “但你想藉着它鑽空子，逃避橫禍的降臨，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話音剛落，早就能聽懂人類語言，並且正常交流的瓜瓜，再一次精神傳音道：

    “不要小看本瓜！”

    “有本瓜在，大蝌蚪不會倒黴的！”

    “可是不倒黴，他就積累不了福能。”

    夜隱沒見過淨獸，見小家夥這麼聰明，認認真真道：

    “更何況，如果我也不倒黴，我怎麼積累職權的經驗值？”

    “大墓中的職權灌體，恐怕也不適合我這樣的特殊職權，沒辦法爲我帶來經驗值的幫助。”

    “要是我永遠卡在第6位階，我活着和死了沒有任何區別，夜寒君又如何衝擊第7位階呢？”

    “怎麼這麼麻煩呀！好氣喔！”

    瓜瓜細細的小眉毛扒拉在一起，暗戳戳嘀咕道：

    “那本瓜只能隱忍到最後再出手了。”

    “你們先被橫禍折磨折磨，快嚥氣的時候，本瓜負責救你們，保證讓你們迴光返照，重振雄風！”

    “笨蛋，迴光返照依然是快要死翹翹的意思。”

    夜寒君敲了敲瓜瓜的腦袋，被它躲了過去，啞然失笑道：

    “你別跟鵝大仙學壞了，它喊自己‘本大仙’，你就喊自己‘本瓜’，就像一個模板裏刻出來的異族兄弟。”

    “誰要跟大鐵鵝成爲兄弟。”

    瓜瓜搖頭晃腦，露出小小的嫌棄：

    “本瓜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從今天起，本瓜也是護道者，老伯伯和大蝌蚪都要好好的，一個不許嚥氣！”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嗎？”

    夜流螢探出一個腦袋，盯着瓜瓜的後背，佯裝生氣。

    “當然，小流螢也要好好的，不然大蝌蚪會傷心的！”

    一臉無辜的瓜瓜，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輕鬆晃過夜流螢伸過來的魔爪。

    它飛來飛去，一會兒竄進夜寒君上衣的口袋裏，一會兒踩着九品蓮臺，在不死蟑螂的頭頂東張西望，無憂無慮的樣子，非常開心。

    “我先回去了。”

    夜隱想了想，起身告別道：

    “夜霓裳的特訓，對我來說有點效果。”

    “紀元之鐘敲響前，我想儘可能積累一點轉運福袋的能量，總歸不是壞事。”

    “你呢？爲何一直呆在深黑之輪，叔祖允許你在這邊久住？”

    “是。”夜寒君答覆道：

    “我簽訂的雷魔，自從進化後一直在彈琴，維持在特殊的狀態中，日日夜夜不見醒來。”

    “難道是在領悟技能？”

    夜隱驚訝道：“傳聞天琴雷魔一族，最初誕生時不具備任何一個技能。”

    “明明身懷極強的雷電元素，卻有可能被下位生靈欺負，這種情況格外少見。”

    “我也這麼懷疑。”

    夜寒君頷首，“進化之後，它的技能一個沒多，一個沒少。”

    “傳聞如果確鑿，想要擁有額外的技能，天琴雷魔只能靠「悟」。”

    “這段時間，我要陪在它的身邊，去不了太遠的地方。”

    “不過轉運福袋，或許我可以通過猛鬼殿的廝殺積累，初窺「飛來橫禍」的冰山一角。”

    “好，有事與我聯絡。”

    夜隱擡腿，走出偏殿，極爲緩慢的一步步消失。

    “事不宜遲，開始修煉吧。”

    夜寒君去往隔壁的房間，“我要帶默和鵝大仙，率先體驗一下「替死鬼」的擋傷效果。”

    “默應該會很開心，不用努力也能享受痛苦，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我要離你們兩個遠一點。”

    夜流螢絞盡腦汁思考，末了哼哼一聲：

    “我要搬出猛鬼殿，然後去參加夜霓裳的特訓。”

    “要是有機會，我要和夜雪竹血戟，提前剷除這個潛在的禍端。”

    “別翻了車，到時候又是我來擦屁股。”

    夜寒君還未走遠，擺着手提醒道：

    “她離開魔龍島那會，應該就晉升了第6位階。”

    “契約眷靈也比你多一頭，想要殺她，你只能憑藉「折翼之舞」。”

    “折翼就折翼，總比她進入修羅之墓，然後背地裏搞我們好吧？”

    夜流螢琢磨着，“雖然現在的她，估計不被你放在眼裏。”

    “但我曾經在她妹妹那裏吃虧，時至今日，我要是連她這個姐姐也一併橫掃，一定能讓其他人心存忌憚，震懾的效果也就達到了！”

    “小流螢加油！”

    瓜瓜從口袋裏探出頭來，揮着小手鼓勵道：

    “還有大石頭，小菊花，你們也要加油！”

    “嚶嚶嚶！”

    趴在夜流螢背上的祕法菊花，晃動着兩根藤條，也在和好朋友揮手告別。

    ……

    ……

    深黑之輪，墳葬區。

    一座腐墓轟隆隆砸開，屏住呼吸的禹如心，耐心等待有毒的霧氣散去後，小心翼翼往裏瞄去。

    一下子，她小臉煞白，腸胃裏翻江倒海，各種不適。

    “前、前輩，這又是什麼生靈呀，怎麼只剩下一灘血水了……”

    肩膀上，迷你金龜子嘆了口氣，悶悶不樂道：

    “哎，這是「五彩孔雀蛛」，是我情竇初開時最最愛慕的異性蟲族。”

    “想當年，她比我率先晉升耀世之胎，冥月當空照，她是那麼的驕傲，高貴得像是一隻小鳳凰。”

    “沒想到隕落的時候，竟是這樣的悄無聲息，時間之殤……時間之殤……可恨！可恨！！”

    “前輩，世事無常，您活了那麼久，應該比我看得更開才對……”

    遭受驚嚇的禹如心，輕聲安慰道。

    她想用手指摸一摸迷你金龜子的背甲，但又擔心唐突，惹得前輩不開心。

    “終究是因爲卡在耀世圓滿，沒能晉升至聖之胎，所以才熬不過這一劫吧。”

    “可惜，我也曾爲她找尋過世間至寶，但她要麼無法吸收，要麼吸收無用，始終找不到進化的方向，最寶貴的成長週期因此錯過。”

    “主人明明說過，她這一脈出現過「七彩孔雀蛛」，她爲什麼進化不了，爲什麼會失敗呢，到底哪裏出現了問題……”

    瞧見迷你金龜子傷心欲絕，禹如心冷靜下來。

    她遲疑了一下，長繭的粗糙手指還是落到了迷你金龜子的背甲上，想要撫順它的氣息，給予它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鼓勵。

    “你很好，是個好孩子。”

    靜謐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禹如心兩腿發酸，連站立也有些困難。

    迷你金龜子打破沉默，朝着另一座枯寂的墳墓飛去。

    “繼續挖吧。”

    “還有很多很多屍骨，它們曾經輝煌過，我見過它們意氣風發的樣子。”

    “雖然它們死去了，到頭來只剩下一捧污血、一堆殘骨，不堪入目。”

    “不管怎樣，它們永遠活在我的記憶裏。”

    “大劫將至，那些沒能完成的心願，那些至死都在惦記的憾事……我們這些存活下來的守護聖靈，肩膀足夠寬闊，若有餘力自當完成。”

    “前輩，等等我！”

    禹如心小跑着追過去。

    沒想到迷你金龜子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用一雙小小的眼睛望向她：

    “丫頭，你不是夜氏本家人，是否曾覺得，這個族羣太過於冷血？”

    “他們一天天殺來殺去的，征戰不斷，許多人把家族使命看得比自身的性命還要重要，你是否會覺得，他們太過於極端？”

    “有、有一點。”

    禹如心老老實實回答道：

    “我出生在偏隅之地，初來冥燈深淵，就像乞丐進了皇宮，哪哪都不適應呢。”

    “曾經，我也這樣認爲。”

    迷你金龜子的眼中蕩起波瀾，似有山河之影接踵而至：

    “但跟隨主人，瞭解夜氏的起源，知曉一部分遠古宙的祕聞後，我佩服夜氏的始祖。”

    “祂能在那樣殘酷的時代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從一介布衣再到冠臨天下，最終以一整個冥燈深淵作爲領地，諸天萬族不敢來犯，魍魎鬼魅瑟瑟發抖，那是何等的霸氣與威武，又是何等的輝煌與絢麗。”

    “可惜……冠位終究是太難了。”

    “始祖之後，夜氏再無冠位。”

    “能夠延續十二萬年，在那些至尊族羣的眼中，已經是開天闢地的奇蹟。”

    “包括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夠到封神的高度。”

    “但那些蠢蠢欲動的敵族，要是因此小覷夜氏，以第十三個紀元作爲進攻的節點……我金玄子又豈會忍恥苟活？我等雖無夜之姓氏，卻也早就屬於夜之一脈，族羣昌盛時我們無所謂，族羣要是滅了，我們焉有繼續活着的道理？”

    “前輩……”

    禹如心怯怯問道：

    “進入下一個紀元後，夜氏的處境真有這麼艱難嗎？動輒便有覆滅的風險？”

    “可我聽說，夜氏不是還有盟友嗎？冥燈深淵還有兩大至尊王者，一個又一個紀元以來，不都是緊密的合作關係，生死與共嗎？”

    “它們……終究不是一族。”

    迷你金龜子目光幽幽，像是要洞穿虛空：

    “血巫神已是遲暮之年，從近古宙第十紀元開始，祂就開始沉睡，哪怕是宙元之劫也沒有管過族人的死活。”

    “七咒鬼僧……更慘。”

    “它們的始祖早就滅了，也是靠着遺留的底蘊撐到現在，整體還不如夜氏，夜氏又如何能指望它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