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撒一把狗糧

    這大半年光景裏，高燚就這麼樂樂呵呵地享受着被董承軟禁的生活，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想唱就唱，甚至還把董承府上的書給讀了個遍，就差點自己也出本書了。

    反正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倒是董承自己，不僅不能把高燚怎麼樣，還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差點讓董承憋出病來。

    高燚雖然閒着，但是荀彧卻是絲毫不敢怠慢，他既然一力協調好朝廷內外各種複雜關係，又要獨自負責與各地高家軍的消息往來，這還沒有算上他所要處理的諸多政務，最不易的是所有這些事情都要暗中進行，不能被人看出任何端倪，如今又加上了徹查高燚案的事宜，讓他不禁慨嘆自己又要少活三十年。

    他現在唯一可以倚賴的，就只有陳到了。

    這段時間以來，多虧有陳到的協助，荀彧才能掌握大量董承與曹操暗通款曲的證據，董曹二人書信來往頻繁，信中多所涉及到曹操要董承助其成事之意，只是一直都沒有詳細的計劃，不過好在有郭嘉的密信告知曹操種種事端。二者合併起來一想，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會想到曹操想要奪回天子大權在握。

    至於誣陷高燚之類的事情，不過是一系列政治陰謀的前奏罷了。

    “啓稟尚書令，陳到將軍來了，已經在偏廳等候多時！”下人的話打斷了荀彧的思索，只不過語氣之中更多的是訝異。

    這個反應在荀彧意料之中，平日裏陳到前來與荀彧相見，都是暗中會面，這自然是爲了方便行事，同時減少不必要的麻煩，畢竟許都之中，難說沒有別人的眼線。

    這些眼線別的不幹，就愛盯梢高燚的部下們，並且無事生非，最近已經有不少人因此而受到了連累，然而接管高家軍的萬年公主似乎沒有爲這些人做主的意思，自然是讓人心寒而愈加懷念從前高燚在的時候了。

    “不見！”荀彧頭也不擡地回答。

    “不見？”下人更加訝異了。

    “對，不見！”荀彧語氣十分生冷，繼續埋頭於眼前的書案，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好吧，小人這就去向陳到將軍說明，讓他改日再來。”

    “不，你只對他說，他現在應該去找楊修！”

    “喏！”

    下人離去之後，荀彧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對着房樑處笑道：“已經沒人了，主母可以下來了！”

    “奇怪，你一個不會武功的文人，怎麼會發現我的？”

    一道倩影緩緩出現在房樑後面，抱劍而立，白衣勝雪，果然是落月本人。

    她身形錯落之間，如飛絮般落於地面，面上神色猶然存着疑惑。

    荀彧不緊不慢地伸出三個指頭：“一，這根房樑因年久失修，經常有老鼠光顧，每日如此，已經讓人習以爲常，然而今日卻沒了這聲響，一定是有人躲藏在上面，並且爲了隱藏身形，還故意斂聲屏息，自以爲不會有事。”

    落月沒想到自己的小聰明反而被聰明所誤導，倒是不得不佩服荀彧的細心，但是一想到自己剛纔待的地方老鼠也待過，不禁有點犯噁心。

    荀彧也注意到了落月了的表情變化，輕輕咳嗽一聲，繼續說道：“這第二嘛，就是主母身上的香氣，雖然我也有隨身攜香的習慣，但恰巧這幾日因故未帶，故而我這滿室之中，都是女子香，別人或許區分不了，但於我則是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有古怪了！”

    落月被說得一陣臉紅：“真是小看了你，還有第三呢？”

    “第三就是這個！”荀彧指向不遠處一件物事，示意落月自己看。

    那是一面銅鏡，角度正好對着房樑處，也就是說落月的一舉一動一直都在荀彧的觀察之中。

    落月這些對荀彧是心服口服，不過嘴上還是不肯認輸：“所以你直接說鏡子就好了，前面那兩個不會是你瞎編的吧？”

    荀彧很認真的點頭：“是！”

    落月一陣無語，後悔自己就不該問出這句話來平白自討沒趣，隨即轉移話題：“你就不問問我這麼費勁地前來見你是爲的什麼事？”

    荀彧保持恭敬的樣子身體紋絲不動：“主母數月前不辭而別，現在又突然現身，我不知道主母都經歷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定和主公有關，只是現在是非常時期，主公要面對的敵人異常複雜和強大，我甚至不敢斷定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落月聞言秀眉微蹙，鞘中驚鴻劍鏗地一聲拔出，抵在荀彧胸前：“好一個不敢斷定，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不敢斷定你荀彧是真是假，而拿劍來試試呢！”

    荀彧目光裏全無懼色，坦然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把驚鴻劍曾經刺穿過主公的身體吧？”

    這句話戳到了落月的舊痛，她冷笑一聲：“想要自證身份，也要拿個像樣點的理由出來，那件事並不是祕密！”

    荀彧笑了：“我就是我，不需要自證身份，倒是主母您，這麼多年了脾氣還是如此急躁，要不然也不會被人利用了！”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聲響，大概是剛纔的動靜太大了，驚動了府內的衛士們。

    “荀令君，發生什麼事了？”

    門外人頭攢動，可以想象得到外面一定是一副衛士們舉着兵刃嚴陣以待的情景。

    落月屏住呼吸，略略有些緊張地看向面前的荀彧。

    她並非怕被人撞見，只是不想此時被人發現，一則臉上無光，二則還有大事要做必須隱瞞自己的行蹤。

    荀彧似乎讀懂了落月的意思，對着門外道：“沒事，一隻麻雀剛纔飛了進來打擾了清淨，被我趕跑了，你們繼續守值，不得懈怠！”

    “喏！”

    衆人陸續散去，落月也鬆了一口氣，她剛纔都準備要是衆人衝進來她大不了再回到房樑上去，但看到荀彧這麼配合，自然也就收起了劍，卻依然不改剛纔口氣嗤笑道：“這算什麼意思？不怕我是假的落月了？一劍殺了你，盜馬賊就沒人救了！”

    荀彧同樣不改先前語氣：“如果我一開始就有所懷疑，就不會稱呼爲主母了，如果主母一開始也對我有所懷疑，那一劍早就刺下去了！”

    落月一下子恍悟了荀彧的用意，如果說剛纔她對荀彧還是佩服的話，現在簡直就是膜拜了，她收起兵刃就要給荀彧行禮：“是我誤會令君了，我以爲你和董承那些人是一路貨色，要置盜馬賊於死地，所謂徹查誣陷之事也不過做做樣子！”

    荀彧急忙扶住落月，感覺有些失禮又放開手：“主母會這麼想再正常不過，畢竟這件事拖得時間的確太長了，連陛下都懷疑我是在敷衍行事了，所以主母你不必自責的！”

    聽到這話，落月微微嘆氣：“都怪我不好，盜馬賊會出事，和我也有莫大關係，這許都上上下下有那麼多人都在算計他，我卻在最應該幫他的時候離開，我……我真不是一個好妻子！”

    荀彧搖搖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主母有沒有想過，主公是故意讓你誤會於他的，這樣戲才能演得更加逼真，不是嗎？”

    “哦？”落月不明所以。

    荀彧道：“主公之所以不立即反擊，一則是爲了讓對手露出馬腳再連根拔起，二則擔心這些人與曹操有更大的陰謀，三則是這次他受困，背後主謀不僅僅是董承等人，甚至，甚至——”

    這後半句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落月已經知道了。

    如果沒有天子的默許，董承怎麼敢如此膽大妄爲？

    最糾結的莫過於荀彧，一直以來都是他力主高燚擁戴劉辯，他以爲只要高燚踐行此道，做好人臣的本分，就會杜絕悠悠之口，重現大漢昔日榮光。

    可是他發現自己想錯了，他幾乎計算好了每一步，卻偏偏就漏算了劉辯對於高燚的猜忌之心。

    功高震主真是一個千萬年不變的真理。

    落月又何嘗不明白荀彧的難處，單是平日裏高燚就對她常提潁川荀氏對漢室的忠心，說天下間任何世家都可能放棄漢室，唯獨荀氏不會，落月記得自己還反問高燚難道也要自立不成？

    高燚的回答，至今縈繞落月耳畔：

    “月兒，自立爲主很累的好不好？自己處理政務，軍務，財務，你說氣不氣？自己還要選拔官員，考覈，任命，調度，你說煩不煩？我陪你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我不幹，也沒興趣幹，我就喜歡和你在一起，和我們的女兒在一起，看你們說說笑笑，聽聽你對我的吐槽，什麼軍國大事扶持朝廷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是我這個世上最親的人！誰也不能代替你，誰也別想把你從我高明陽身邊搶走！”

    淚水模糊了落月的眼睛，她記得那天是七夕節，是一年一度天上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他們一年才能見一次面，各訴相思之苦，會下一場很大很大的雨，是思念的眼淚。

    而今天，也是七夕節，可是她的盜馬賊卻被囚禁，她對他的思念絲毫不遜天生那對怨侶。

    “先生，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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