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寒門孤火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6786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啊!小機靈……”
張仙一時間慌了神,她提劍飛身而起,追了上去。
就在那黑衣人反掌推出之際,樓閣中一黑白相間的幻影突然竄出。
三道銀光自那幻影中嗖嗖刺出……
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小機靈自那黑衣人手中掉落。
小機靈沒有任何內力,若是從這麼高的空中落下來,定被摔得個粉身碎骨不可。
張仙本想飛身向前去救小機靈,但她已被黑衣人掌上的餘波給壓了回來。
她又急又氣,卻也無計可施,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
眨眼的工夫,小機靈被那道幻影摟在了懷中,隨着幾聲狂笑傳來,那道幻影跳入亭臺之中不見了身影,速度之快令張仙駭然。
一陣餘波襲來,張仙又被壓回了衆派弟子之中。
她還未站穩身子,衆派弟子又蜂擁而至,刀劍齊施,直逼她身上要害……
眼見着張仙就要成爲衆人的刀下鬼了,突然又聽見哈哈哈的狂笑聲,自附近的樓閣中傳將而來。
那攻在最前邊的幾十個衆派弟子應聲倒地,跟在後邊的都被嚇壞了,他們提着利刃欲進又止,神情甚是惶恐。
卻是又有幾個不怕死的提着利劍攻上前來,只聽得樓閣中又傳來幾聲狂笑,那幾個不怕死的捂着脖子仰面倒地,一命呼呼了。
樓閣中再次傳來了幾聲狂笑,喝罵道:“你們這些江湖中的阿貓阿狗,那小姑娘有意留你們性命,可別都別不知好歹啊……”
他的聲音沉重渾厚,穿梭於亭臺樓宇之間,餘音未了,過得良久才逐漸退去。
張仙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原來是那瘋瘋癲癲的白髮老人出手相助,她拱手謝道:“多謝老爺爺救命之恩,小女不勝感激……”
“原來這糟老頭沒瘋!”
“是啊,我們都被他給騙了……”
“大家快逃命去吧,免得又被他暗中傷了性命!”
“先前我們對他又打又罵的,他不殺我們,算得上是仁慈了……”
衆派弟子你一句我一言,集市上又變得沸騰起來。
突然,有一小個子站上前來,指着人羣中那穿戴整齊的三十人,喝道:“不能就這麼走了,我們各派與茅山派的賬還沒算清,茅山派首座如果不交出仙書來,絕不能讓這些人活着離開這裏!”
茅山派那領頭的是個胖子,他搶上一步,提劍怒指那小個子,喝道:“笑話,說好了各派同心聯手,在此會聚舉行殺佛大會,我等才如約而至,這殺佛不成,卻是爲何把矛頭指向了我們茅山派,別以爲我們就怕了你們。”
“把書交出來讓各派輪流看,我等才會合力同心,否則必誅之!”
“對,把書交出來,這奇書乃武林共有,並不是你茅山派一家的。”
“對,把書交出來,交出來!”
“交出來方可饒你們不死!”
衆派弟子你一句我一言又說開了。
張仙看着這羣烏合之衆在相互懟嘴,她卻是樂開了花……
心道:“哼,這本修仙奇書早就爲我哥哥所有,那黃道陽老怪劫去的是一本假書,你們卻執迷不悟,還在這裏爭得不可開交,正如白髮老爺爺說的,果真是江湖中的狗貓之輩……”
她抱着雙手,悄悄地向邊上退了去,只等看各派的笑話。
茅山派那三十餘人已經被其他派弟子團團圍住,卻仍舊當仁不讓,與各派爭吵得越發地激烈,已經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
張仙靠在石柱邊上拍手叫好,心中之快不言而喻。
她聳聳肩,輕笑幾聲,自言道:“如果爺爺看到了各派這副嘴臉,別提有多高興了,呵呵,你們倒是快動手啊,讓本姑娘瞧瞧你們是如何自相殘殺的!”
只聽得“噼噼啪啪”的聲音響起,茅山派已經和各派交上了手……
張仙跳將起來,喊道:“,太好玩了,加油加油,看你們誰最厲害。”
突然,半空中傳來一聲聲巨響,衆人循聲望去,夏宇龍和左天陽正鬥得不可開交。
二人飛身於天倉古鎮上空,亭臺樓閣上的屋頂,均被雜亂的劍氣給掀翻開來,琉璃瓦片漫天飄落。
左天陽氣喘吁吁,逐漸變得邪惡起來,只見他印堂上黑洞大開,面色越發烏青,竟長出了四顆獠牙。
待裹挾他的妖邪之氣散盡,他整個人的身體已經蛻變,身上的皮肉如枯樹枝般蒼老。
夏宇龍說道:“你已遁入魔道,請回頭是岸吧!”
左天陽懶羊羊地趴在一樓臺頂端,吐着枯藤般的長舌,喝道:“要你管麼,不把仙書祕籍交出來,今天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剛落,左天陽手中的利劍,卻幻化成了一根枯樹藤,向夏宇龍纏繞而來。
枯樹藤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千萬條。
眨眼之間,枯樹藤已遮蓋了天日,整個天倉鎮黯淡了下來。
他怒視着各派弟子,大喝一聲:“如若再自相殘殺者,殺無赦!”
他揮動手臂,操控着漫天妖藤,褐色水珠自妖藤中飄灑而落,整個天蒼古鎮沐浴在了黑色煙雨之中。
集市中的各派弟子被雨水浸溼了身體,也紛紛發生了妖變……
他們有的面目猙獰,變成了半人半獅模樣,有的屁股上長出了尾刺,變成了人毒蠍子,有的長出了九個頭,變成了九頭妖蝠……
總之,這山中的毒蟲惡獸應有盡有,一齊向張仙撲咬而去。
夏宇龍心中駭然,他哪會曉得,左天陽的妖法竟到了如此厲害的地步。
看着張仙吃力地飛竄於各妖獸之間,他已不能再等了,他揮舞着神劍,默唸起天劍心決來……
“劍由心生,可攬蒼穹”……
只聽得呼呼聲響起,妖藤中的褐色水珠,向夏宇龍的神劍劍尖匯聚。
隨着神劍舞動,這數不盡的褐色水珠,被扭卷成了一道龍捲風般的水柱,水柱中雷聲震天,電閃密如蛛網。
見時機成熟,夏宇龍大喊一聲“收”,龍捲水柱已被神劍吸納了進去……
他又大喊一聲“放”,神劍裏溢出千萬顆火紅水珠來,這些水珠朝着漫天的妖藤擊打而去。
剎那之間,天空中燃燒成了一片火海。
此時,已正值黃昏,整個大地暗淡了下來,唯有東海邊上一片妖紅。
這片妖火足足燃燒了半柱香的時間,火星子四處掉落,天倉古鎮上的亭臺樓閣也被火海席捲,鎮上的繁華即將付之一炬。
伴隨着一聲嘶鳴,左天陽自火海中掉落於集市上,待煙塵散盡,他幻化成了本來的面目。
衆派弟子在恍恍惚惚的睡夢中醒來,他們也都變回了原形。
左天陽站起身來,他嘴脣依舊發黑,沒走得幾步便口吐綠色膽汁,再次坐在了地上。
看着茫茫火海,夏宇龍的心中甚是複雜,自荒蠻世紀傳承下來的繁華,就這樣被他們毀於一旦了,正彷徨之際,那黑衣人從身後殺出……
“哥哥,小心身後!”張仙急得失聲叫喊。
夏宇龍沉着應對,他細聽身後響動,向右微微側身。
那黑衣人揮舞着利爪,呼呼地貼着他身體劃過。
就在此刻,黑衣人忽然幻化妖煙,在空氣中消失不見了。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見一股邪惡的暗力,在他身邊纏繞,他揮劍劈砍,黑衣人自他身後爆閃而出。
夏宇龍揮劍後掃,那黑衣人又竄至他的身前,利爪呼呼抓將而來,一股股妖邪之氣自利爪中溢出……
所到之處,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鬼魅的幻影,卻又隱約聽見,自利爪中發出悠悠哀哀的佛國悲歌,聽得夏宇龍心碎愧疚。
“鬼影纏佛手……”
夏宇龍心中一驚,叫出聲來,“你就是大魔人李木峯?”
他想起了爺爺的囑託,不由得多長了一個心眼,不敢再有絲毫怠慢了。
那黑衣人沒有出聲,攻擊的力度卻是更爲猛勁了,利爪中的白骨時隱時現,每掃過一爪均在空氣中留下了的一道道閃痕。
夏宇龍也接連使出狠招,手中的神劍直逼黑衣人命門。
也許命門就是黑衣人的軟肋,只見他不時地幻化妖風連連避讓,很顯然,他有些手足無措。
但幾個回合下來,夏宇龍卻也制服不了他。
夏宇龍佯攻黑衣人命門,心中已有他法。
就在黑衣人躲閃之際,神劍徑直朝着他的面上挑去,面上的絲巾脫落,那張極爲恐怖的面容展露了出來。
“啊,你果真是李木峯!”
面對仇敵,夏宇龍又驚又怒,他紅着眼,想起了七位師叔的慘死和姚爺爺那絕望驚恐的眼神。
夏宇龍怒極哀思,讓李木峯撿了個便當,他揮出魔爪,“呲”的一聲刺進了夏宇龍的左胸口處……
喝道:“我讓那妖半仙斷子絕孫,哈哈哈哈,今天你死定了,師父說,我喝了你的血,就能稱霸三界……”
說着,他張開骷髏大嘴,向夏宇龍的頸部咬了過來。
夏宇龍由思轉怒,幹淨利落地揮出了神劍,將李木峯的整隻右手給削了下來。
“啊,你不得好死!”
李木峯發出一聲慘叫,自半空中跌落了下來。
此時,左天陽正領着各派弟子,與張仙正苦苦糾纏。
左天陽受傷不輕,猶如喪家之犬,四處躲藏。
各派弟子人數衆多,之中也有不乏武藝高強之人,他們刀劍齊施,將張仙死死拖在人羣之中。
張仙卻也拿不住左天陽,她每每想大開殺戒的時候,卻總想起夏宇龍與她說的話:“仙兒,不可胡亂殺生……”
她多次腹背受敵,陷入致命險境,但她有“朱雀丹”護體,越戰越勇,總能逢凶化吉。
那些使陰招且浪蕩之人,她絕不留情,在她的劍下只能自尋死路,不斷有人捂着脖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張仙一邊出招,一邊喊道:“你們別逼我,我不想殺人。”
此時,李木峯硬生生地掉落在了戲臺上,他掙扎着爬起身來時,夏宇龍的神劍已刺到了他的胸前。
李木峯雙眼滿含絕望,他深吸一口氣,嘆道:“正所謂成王敗寇,今天我輸了,你要殺便殺吧……”
說着,他閉上了雙眼。
夏宇龍雙眼佈滿了血絲,一臉的仇怒,他咬了咬牙,喝道:“我本不想殺人,可是你身上背負着我七個師叔的血債,背負着龍古鎮上鄉親們的血債,今天我要用你的血來祭奠死去的亡靈!”
說着他舉起了長劍……
左天陽慌了神,踉踉蹌蹌地奔上前來,“撲通”一聲跪在戲臺下邊……
哀求道:“還……請龍少俠不要殺我師父,不要殺我師父,我……我願用性命來換取師父的性命!”
“孽畜,快起來,輸了就是輸了,不要求他。”李木峯朝着左天陽喝道。
夏宇龍“哼”了一聲,怒道:“作爲正派人士,你卻認賊作父,學了這些邪門歪道,你對得起江湖各派嗎?”
“哈哈哈哈……”李木峯放浪形骸地笑了起來,笑聲幾經癲狂,“何爲正?又何爲邪?你們那些江湖正派,卻也不是在幹着下流的勾當嗎?你爺爺妖半仙在闖蕩江湖時,也幹過掘人墳墓的壞事吧?還有茅山派,爲了得到修仙奇書,也幹了不少滅門屠村之事吧?”
茅山派那胖子在臺下喝道:“你……你胡說,我們茅山派何時幹過這些事情,這是你與乾坤派之間的恩怨,別把我們也拉扯進來了。”
李木峯怒“哼”一聲,道:“後來鼠輩,你們茅山派之事你又知曉多少……”
他俯視着衆派弟子,冷笑幾聲,又道:“你們江湖各派,哪一派不是背負着人命的,哪一派又是真正爲了匡扶正義而存活於世的!”
張仙在臺下喊道:“哥哥,別聽他廢話,一劍把他殺了,爲師叔和龍古鎮的鄉親們報仇!”
說着,她飛身上臺,提劍刺向了李木峯的腹部,喝道:“你這可惡的打更人,我龍古鎮待你不薄!”
“呲……”
張仙手中的利劍,已刺進了李木峯的腹部。
李木峯雖然吃痛,但並未哼聲,他口吐鮮血,氣虛口顫地道:“我不與你計較,我若殺了你,整個魔道還有你爹爹……”
話說間,一陣妖風不知從何處刮來,很快便席捲臺上,將李木峯和左天陽給吞了去。
天空中傳來兩聲嘶鳴,衆人擡頭仰望,卻見兩隻拖着長尾、巨翅直展的妖獸,馱着李木峯和左天陽向深空中飛了去。
兩隻妖獸,迎着西邊天際上的那襟晚照,越飛越遠,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黑雲深處……
此時的張仙卻陷入了彷徨之中,因爲她聽到了“爹爹”二字,而且還是出自大魔頭李木峯之口。
她眉頭緊鎖,滿臉凝重,自言道:“莫非我爹爹真的遁入了魔道不成!哦,不,不會的,不會的,他們都是騙我的,我爹爹這麼善良的人,他怎麼會誤入魔道,他定是另有苦衷,可是……”
她不敢再往下猜想,雙眼凝視着漸漸暗淡下來的深空,熱淚自眼角滑落……
她在心中呼喊道:“爹爹媽媽,你們究竟在哪裏,你們究竟在哪裏?”
她的心痛到了極點。
夏宇龍走上前來,雙手撫着她的雙肩,安慰道:“仙兒,李木峯總是喜歡胡說八道,此人信不過,你不見龍古鎮被他攪得天翻地覆的嗎,這些人我們都信不過,他們是想攪亂你的心智,有哥哥在,誰也別想傷害到我的仙兒。”
聽了夏宇龍的話,張仙心中的疑慮很快便消散了。
或許是她失去爹爹媽媽的原因,從小她都表現得極爲堅強和獨立,每次陷入悲傷,她都好得很快。
又或者安慰之話,是出自她深愛的哥哥之口,在三界之中,除了爹爹媽媽,哥哥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摟着夏宇龍,撒嬌道:“這是哥哥說的,如果今後哥哥欺負仙兒,哥哥也要責罰自己!”
她雖是這樣說,但她心裏還是很不踏實的,她知道這一路走來,魔界的人對她都是有所忌憚的。
她心中在反覆地問自己,爹爹到底怎麼了?
夏宇龍笑了,說道:“那是自然,如果今後我欺負了仙兒,我隨仙兒處置便是,就像小時候吃大便!”
張仙跺着腳笑出了聲,嗔道:“哥哥還記得這件事情?那時候爺爺讓我責罰你,我還沒開口,你就說要去吃大便,不知哥哥從什麼地方拿來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想不到哥哥還真吃了,讓我噁心了好一陣子……”
說到這裏,張仙擡起眼瞼,凝視着夏宇龍,繼續說道:“哎呀,後來我才知道,那黑乎乎的東西是黑芝麻醬,我也吃了,弄得滿嘴的黑,還挺好吃的,哥哥真是壞極了!”
夏宇龍呵呵一笑,說道:“不壞的話怎會是哥哥呢,好了,不提這些噁心的事了!”
“哦,也不知是誰先說起的。”
……
天倉鎮上的大火還在燃燒,只是比原先小了好多,那些木質樓閣幾乎被燃燒殆盡,高大的石牆也被燒塌了,林立於煙火之中。
衆派弟子一鬨而散,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集市中到處瀰漫着灰燼和煙塵。
在石柱邊上,橫七豎八地躺着死去的衆派弟子,戲臺上那四個和尚依然低着頭跪在原地。
夏宇龍和張仙上去查看他們的傷勢時,發現他們的身體已經僵硬了。
其中一個是被利劍刺死的,另外三個是咬舌自盡的。
他們都是半大孩子,年齡也就在十三四歲,比小機靈大不了多少。
張仙心中一顫,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她輕嘆一聲,說道:“哥哥,他們都很可憐,我們找個地方把他們都安葬了吧?”
“嗯,好,我也正有此意!”
夏宇龍在集市上尋來一輛老舊不堪的手推車,車身卻十分結實,車頭上懸掛着一顆豬頭骷髏,看起來有些瘮人。
這車是豬販子裝豬肉用的。
二人把幾個和尚的屍體擡上了車,合力推着車往大街上走去。
待路過石柱時,他們正要把那些死去的各派弟子也裝上車,一起運到鎮外給埋了。
看着死去的各派弟子一個個均捂着脖子,夏宇龍覺得蹊蹺,下意識裏想到了什麼。
待他翻開他們的手掌時,只見每個人的頸部都有幾個細小的紅點,他向紅點處按了下去,只感覺到紅點處冰冷刺手,他心中一驚,臉色更是凝重。
張仙問道:“哥哥,發現什麼了?”
夏宇龍沉着氣,思索着道:“好像是繡花針,仙兒,快……”她看着張仙。
張仙會意地點了點頭,唰的一聲利劍出鞘,一道道劍光自那些死屍的頸上閃過,幾十道明晃晃的東西,嗖嗖嗖地自利劍的劃口處飛了出來,插進了木車的擋板上。
夏宇龍近身看時,輕呼道:“果真是繡花針……”
張仙也湊了上來,藉着亭臺樓閣燃燒的餘光,只見這些繡花針呈銀白色,每根足有半指長,血液正從銀針的末端慢慢滴落。
她“啊”了一聲,脫口說道:“莫非這瘋瘋癲癲的白髮老頭是寒門派的人,小機靈還在他手裏呢!”
夏宇龍一臉鐵青,他點了點頭,思索道:“冰蠶婆婆說,寒門派的人來去無蹤,經常幹滅門屠村之事,也不知那老頭是敵是友?”
他看着張仙,又道:“那老頭功夫極深,此事急不來,咱們先把他們埋了吧,再想法子救小機靈。”
其實,在夏宇龍心裏,似乎對那白髮老人有了些底兒。
將幾十具屍體都裝上了車後,夏宇龍在前邊拉車,張仙在後邊使勁地推。
二人沿着大道緩緩出城了,木車的輪轂相互摩擦,發出了嘰嘰呱呱的聲音,猶如在爲死者唱着最後的葬歌。
費了好大的氣力,二人才將這滿車的屍體運出了鎮子。
在鎮子外的一低窪處,夏宇龍用鐵鍬刨出個大坑來,把屍體整齊地擺放在了坑中。
在填土的時候,張仙認真看了每一具屍體,以叮囑的口吻說道:“唉,諸位鬼神,我哥哥宅心仁厚,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讓你們死後入土爲安,到陰界去別找我哥哥的不是,還有,讓佛羅羅派的人與你們合葬,望你們冰釋前嫌,在陰界成爲好朋友,陰門山已爲你們開啓……”
“好了,仙兒!”夏宇龍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話差不多就行了,什麼時候變得像爺爺這般婆婆媽媽的了!”
說着,他掄起鐵鍬將泥土鏟進了坑裏。
張仙站在坑邊,雙手叉腰,撇了撇嘴,說道:“你懂什麼,這是爺爺教我的,每當他去爲死者做法事,超度亡魂的時候,他都會叮囑死者幾句,一來爲自己盼個好兆頭,二則是打通死者前往陰界的靈門,讓死者的心靈得到淨化,唉,只可惜我僅學到了爺爺的皮毛!”
夏宇龍嘿嘿一笑,說道:“還好你沒得到爺爺的真傳,不然在江湖上你也可就成了張半仙,名號可不能太響,不然讓人過目不忘!”
張仙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爺爺那古怪模樣我是學不來的,他時而搓着八字鬍,時而又捋起了山羊鬍……”
她一邊嬉笑,一邊學着姚半仙耍心機的樣子,還真是惟妙惟肖,逗得夏宇龍捧腹大笑起來。
不多時,坑裏的泥土已經填平……
夏宇龍和張仙在附近尋來一些石頭,壘砌成了半人高的石堆,二人累得大汗淋漓,倒在石堆邊休息起來。
還未等屁股坐熱,石堆四周卻呼呼呼地颳起了龍捲妖風,將地上的枯葉雜草全都卷了起來,石堆上的一些石塊顫動不止。
夏宇龍護着張仙連連向後退去,逃出了妖風的包圍。
緊接着,地獄般的嘶吼從石堆裏邊傳來,石堆之中溢出了十幾股妖黑之氣。
這些妖黑之氣在石堆上盤繞了半會兒後,一股接着一股地向西邊飄飛而去了。
“啊!”張仙無比訝異,問道,“哥哥,怎麼會這樣啊?”
夏宇龍使出通天眼往石堆中看去,只見衆派弟子的屍首已經發生了妖變,他們掙脫了來自地獄的桎梏,正往地面竄出。
而那幾個和尚的屍首已經開始腐爛,他們的亡魂在屍體邊盤腿而坐,口中念起經語,正安靜地等待着地獄的召喚。
夏宇龍輕嘆一聲,一臉正色地回道:“衆派弟子都已經遁入了魔道,哪會僅滿足這狹小之地,而那幾個和尚才是誠心向佛,他們已在等待下個輪迴轉世。”
待石堆之上的妖黑之氣散盡,龍捲妖風也突然消失不見了。
藉着古鎮中發出的忽明忽暗的殘火餘光,只見枯葉雜草漫天飛舞,如飄雪般降落於地面……
四周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切似乎都消停了下來。
經過半日的鏖戰,夏宇龍和張仙的臉上都已顯露疲憊之色,但想到小機靈還生死未卜時,他倆都已坐不住了。
兩人正要動身,張仙突然看見鎮口的石碑邊矗立着一個高大的黑影。
她不由得心中一緊,輕呼道:“哥哥,你看那邊,不知是人是鬼,別再是魔道之人了?不過有哥哥在,仙兒不怕,地魔都被我們給打敗了,還擔心這些蝦兵蟹將不成!”
夏宇龍看了過去,過得片刻,他卻樂了,笑道:“仙兒,是胡大哥,是胡大哥,胡大哥也來到這裏了!”
“啊,是……他……啊,怎麼可能!”張仙眉頭緊皺,雖說有些不情願,但卻也是喜出望外……
心道:“哎呦,胡胖子還真是陰魂不散了,不過來了也好,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夏宇龍拉着張仙,三步並兩步往鎮口邊奔去,喊道:“是胡大哥嗎,是胡大哥嗎?”
“是的,是你帥帥的胡大哥!”
這黑影正是大鬍子,聽到夏宇龍的呼喊聲,他拔腿便迎了上去,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好兄弟喲,哥哥可想死你們了!”
“砰”的一聲,夏宇龍與大鬍子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兩人寒暄幾句,大鬍子卻哭出了聲,說道:“我這一路上九死一生,可把你們給尋着了,如果再尋不到你們,我真是要跳海去了!”
“噗呲”一聲張仙笑了,說道:“瞧你就那點出息,跳海就能找到我們了嗎,倒反把魚給喂得飽飽的?”
在她看來,雖說大鬍子屬於莽夫型男人,卻也有柔情的一面,但他的柔情卻是特別地彆扭,讓人忍俊不禁。
夏宇龍嗔道:“唉,仙兒,胡大哥不遠千里找到了我們,不能這樣說他。”
大鬍子聳着肩笑了笑,說道:“仙妹說得沒錯,我……我也就這點出息了,一天見不到你們,我就像丟了魂似的難受咧。”
張仙抱着手,冷冰冰地“切”了一聲,心道:“有哥哥替你撐腰,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不過,你比之前正常了許多,也沒那麼自戀了,但願你今後越來越好吧!”
“啊,胡大哥,你的臉怎麼了?”
夏宇龍一臉驚異,他真想知道,在這幾日大鬍子經歷了何等的兇險?
張仙也湊了上去,只見大鬍子整張右臉稀爛不堪,看上去像是被火燒過似的。
他的左臉顴骨至下巴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傷口還未結痂,裏邊看起來血紅血紅的。
張仙也着實也嚇了一跳,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大鬍子即刻把頭扭了過去,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已經破相了,沒有原先好看了,更談不上帥氣了,怕……怕嚇到你們……”
他輕嘆一聲,又道:“就在你們走的那夜,候賊又向陳大哥發動了攻擊,我與楊賊鏖戰到天明,他被我砍落下馬,我也倒在了火海中……”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頓了片刻,接着說道:“後來我被陳大哥從死人堆裏救了出來,李明亮卻三番五次針對我,說我延誤了戰機……”
說到這裏,他捏緊拳頭,罵出了聲:“娘的,真是欺人太甚,我哪受得了他的窩囊氣,索性就離開了軍營,陳大哥一再挽留,但我去意已決,離開雞公山後,我本想獨自闖蕩江湖,卻又放心不下你們……”
“唉!”大鬍子嚥下一口唾沫,偷偷看了張仙一眼,他看着夏宇龍又道,“我已經十分厭倦軍營和江湖中的打打殺殺,我已無處可去,還請兄弟再次收留我……”
說着,便拱手跪地,磕起頭來。
“胡大哥不可這般拘禮!”夏宇龍搶上一步,把大鬍子扶了起來,“你我皆爲兄弟,今後我夏宇龍有粥喝,絕不讓哥哥喝湯,不管哥哥樣貌如何,您依舊是我大哥,就讓咱們一起劍指蒼穹,傲笑三界!”
“好,劍指蒼穹、傲笑三界,龍兄弟再次接納我,我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看着夏宇龍與大鬍子再次相擁,開懷大笑的樣子,張仙眼中卻噙着熱淚。
這是感動和同情的淚水,一來是被哥哥的豁達、包容、仁愛、重情而感動。
二是想起大鬍子雖爲官宦出身,又對自己有愛慕之情,也曾有過出言不遜,但他用情專一,命運也頗爲曲折坎坷,一種同命相憐之感油然而生。
“哼哼,好一個劍指蒼穹、傲笑三界,好大的口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誰……”
只聽得古鎮之中傳來了那瘋癲老人的說話聲,隨後便是一陣放浪形骸的瘋狂癲笑。
“啊,哥哥,小機靈還在他手中呢!”張仙臉上露出了驚慌之色。
夏宇龍一臉沉着地看着古鎮中那一抹紅,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老人家還真是沒瘋,走,看看去!”
張仙樂哈哈地笑了:“原來哥哥早就知道了,我還納悶哥哥爲何不着急呢,其實我也有了預感……”
大鬍子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也興沖沖地跟了上去。
再次進入古鎮,一陣陣熱浪又迎面撲來,房屋的廢墟中,還殘留着明晃晃的火星子。
擡眼看去,星星點點的火星子一眼望不到邊。
大鬍子納悶,心中自問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何事,這繁華古鎮竟葬身於火海、化作了灰燼?”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出了蹊蹺,他拱手喊道:“前輩,我乃龍古鎮人氏夏宇龍,方纔在纏鬥中,前輩救了我的小兄弟和妹子,宇龍十分感激,前輩能否現身一見?”
四周靜謐得可怕,偶爾在廢墟中傳來炭火炸裂的聲音,卻是顯得格外地響亮和刺耳。
張仙環視四周,低聲道:“哥哥,莫非那老頭走遠了不成?”
夏宇龍看着正前方廢墟中那隆起的一堆炭火,嘴角掠過一絲微笑,說道:“老爺爺既然主動找上門來,他一定不會走遠,我有種預感,他一定有什麼事情要與我們說!”
大鬍子被滾滾熱氣薰得夠嗆,臉上的傷口開始發作了,痛得錐心……
他扯着嗓子喊道:“喂,我說什麼老爺爺,您倒是吭個聲或是放個屁啊,可別讓我兄弟在這裏幹等了,你若真有些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出來與我們鬥幾場,藏着掖着算……”
話說間,明晃晃的廢墟中,突然彈出幾十顆火星子,飛一般的速度向大鬍子擊打而來。
“呦呵,來得正是時候!”
大鬍子迎上前去,不知何時,陰陽板斧已捏在了他的掌中,他呼呼劈出雙板斧,那幾十顆火星子全都變成了碎末星子。
“哼,雕蟲小技,這就想嚇到我麼……”大鬍子撇着嘴,斜着眼,得意洋洋起來。
卻聞到一股刺鼻的燒焦味道,他“哎呀”一聲,看見胸口上已被火星子點燃……
他急忙收起板斧,使勁地拍打胸脯,待火焰被撲滅時,胸口上已被燒出了個大窟窿,焦糊的胸毛味自窟窿中溢出,讓人反胃作嘔。
大鬍子嘿嘿一笑,說道:“鄙人什麼不多,就是毛多,這胸毛燒燒也無妨,無妨。”
夏宇龍走上前來,拱手行禮,說道:“我兄弟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老人家不要往心裏去,我這就替我兄弟向老人家賠不是!”
他自然明白,如果不是胡大哥這麼一激,這老人家肯定還是無動於衷的。
張仙也道:“老爺爺,我那小兄弟還在你手裏,可否把他還給我們,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兄弟可是被您帶走的,您不要耍賴了,你與我兄弟非親非故,他在您那兒還得浪費您的糧食,您就不怕成爲您的累贅了麼?”
突然,廢墟中那堆明晃晃的火星子,如煙花般炸裂,從中竄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哈哈哈地狂笑着,沿着大街的盡頭飛奔而去,在火海中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身影。
大鬍子看得驚呆了,心道:“此人竟有金剛不壞之身,莫非是我看走了眼?”他不由得又揉了揉雙目。
只聽得街尾傳來了喝罵聲:“哼,幾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最討厭自以爲是的人,誰說我要找你們了,你們的小兄弟已經死了,哦,不,他是鐵了心的要跟隨我了,想活命的都給我滾!”
張仙一臉的驚異,看着夏宇龍,急道:“哥哥,那老爺爺怎這般不實誠,還叫我們滾呢!”
夏宇龍卻樂了,笑道:“如果我們真走了,就讓他失望透頂了,小機靈他不是白救了麼?我們快些跟上去。”
大鬍子撓着頭,仍舊聽得一頭霧水,越是琢磨不透的東西,他倒是越覺得新鮮好玩……
他嘿嘿一笑,說道:“有點意思,我倒想看看這老頭想玩什麼花樣!”
三人沿着大街疾奔而去,廢墟中的明火將他們炙烤得頭熱眼花,三人咬着牙,仍一路狂奔。
大鬍子喘着大氣,打趣地道:“再這麼走下去,怕是要變成香噴噴的烤豬了!”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四周的廢墟逐漸變得稀疏起來,他們已穿越了整個鎮子。
前方空曠無垠,夜空中閃爍着點點繁星,卻是看不到圓月的身影。
目及之處,大江中星輝斑斕,加之身後一片火紅,讓人彷彿置身於仙境一般。
張仙環顧四周,看見天倉古鎮東北邊上,有一個小土包子,土包上有一座孤墳。
孤墳坐北朝南,身後枕着大江、前方俯視古鎮、左手可攬滄海、右手輕撫大地。
在這一馬平川的東海邊上,也算得上絕佳風水之地了。
墳上的青絲正隨風搖曳,看起來悽清詭異。
張仙壓地了聲音,說道:“哥哥,莫非這墳墓就是老人家的藏身之處?”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到墳墓裏邊有幾個鬼影時隱時現,卻是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但又有一道道佛光暗影盤繞在小土包的上空。
夏宇龍又驚又喜,“嗯”了一聲,說道:“走,快看看去……”
話音未落,他便第一個搶上前去了。
三人一前一後來到小土包前,小土包上光禿禿的,零零星星長着些雜草,孤墳前立着一塊巨大的石碑。
大鬍子比試了一下,石碑比他還高出一個頭。
湊近看時,只見石碑上隱隱刻着幾個大字,經歲月的打磨,石碑上的字跡已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大致輪廓依舊辨識得出來。
三人同時念道:“天蒼派東山道人之墓”。
夏宇龍除了驚喜之外,更多的是激動和緊張……
他想,怕是很快就能破譯這絕壁金文了吧。
張仙也是歡喜得要緊,她如釋重負地道:“哥哥,咱們找到了呢?”
大鬍子終於沉不住氣了,提着嗓子問道:“這……這……人死了怕是有上千年的時間了,你們還找他作甚?”
張仙白了大鬍子一眼,嗔道:“我說胡大哥,問這麼多幹嘛,一時半會兒與你也說不清楚的,跟着就對了。”
大鬍子眼前一亮,笑道:“既然你們要尋他,等我用板斧把這墓碑劈開就是了,如果有厲鬼殺出,得先吃我幾板斧再說。”
張仙“唉”了一聲,說道:“別莽撞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乃盜匪所爲……”
她看着夏宇龍又道:“哥哥,你說那老爺爺與這天蒼派有何關係嗎?我認爲他們一定是有關係的?”
夏宇龍並不急着回答,他沉思片刻,便向後退開幾步,拱手跪地……
朗聲道:“晚輩乃龍古鎮人氏夏宇龍,幸得奇書指點,前來尋找前輩解絕壁金文之惑,拯救三界於水火,還望前輩以身相見!”
過得片刻,墓中並無動靜,夏宇龍再次磕了幾個響頭,複述了先前之語。
大鬍子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搶上前來,說道:“龍弟與他客氣作甚,等我用板斧將他劈開它就是了,我不相信……”
話說間,石碑轟隆一聲向左滑開,黑漆漆的墳墓裏竄出一道黑影來。
那黑影“啪”地一聲打在了大鬍子的右肩上,大鬍子向前踉蹌幾步,重重地撲倒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張仙利劍出鞘,自那黑影身上穿插而過,卻是把她給驚呆了,也不知黑影是人是鬼?竟能硬生生地挨上這一劍。
“嘿嘿……”
那黑影癲笑幾聲,閃電般速度伸出利爪,向夏宇龍抓將而來。
夏宇龍甩出神龍斬魔劍沉着應戰……
眨眼之間,兩人已過了十餘招。
張仙與大鬍子正要搶上前來幫忙,夏宇龍卻喊道:“仙兒、胡大哥,你們快去救小機靈,這裏我能應付……”
“你自己要小心些!”
張仙和大鬍子轉身向墳墓中摸索而去,墓碑卻轟隆一聲關上了。
夏宇龍驚駭異常,一邊出招拆招,一邊說道:“如果你要尋我的不是,就儘管衝我來吧,我胡大哥與仙兒還有小機靈與你沒有半點仇恨!你何必爲難他們?”
那黑影陰陽怪氣地說道:“哼哼,你又算老幾,你們這幾個大活人正好夠我吃一天的了!”
夏宇龍只想儘快一招制敵,把張仙他們給救出來。
但在這小土包前,卻是有礙於他神力的施展。
只聽得他大喝一聲:“有種的隨我來,不要與我在地上鬥!”
說着便一躍而起,向半空中飛去了。
“來就來,還怕你不成麼?乳臭未乾的毛賊!”
那黑影緊隨夏宇龍身後而去。
夏宇龍與那黑影在深空中纏鬥了起來,他手中的神劍攪動暗夜,一條黑龍之影自神劍中竄出,將那黑影緊緊纏繞。
那黑影自龍爪中掙脫,向深空之中飛逃而去,黑龍窮追不捨……
那黑影逃了片刻,卻是又被迫落回了原地。
原來,夏宇龍已將暗夜流波攪動,形成了透明的流波球,他們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了球中,那黑影深陷其中,插翅難逃。
那黑影喝道:“你卑鄙無恥,想將老子困死在這麼?”
夏宇龍冷哼一聲,說道:“你拿了我的人,我自然不會放過你,除非你把我的人放了,否則你也別想從這裏出去,黑龍會耗盡你身上的真氣,要抓你還不是易如反掌了麼?”
那黑影雖說輕功了得,但被黑龍暗影追攆得太緊。
有好幾次險些被黑龍吞入口中,他索性使出銀針直插黑龍眼球,喝道:“老子讓你追!”
只聽得幾聲嘶吼,黑龍扭動着身子,消散於無形。
不知何時,夏宇龍已繞至了黑影身後,神劍刺出時,黑影頭上戴着的奠冒已破成了兩瓣,他那滿頭白發顯露了出來。
夏宇龍將神劍上的三根銀針取下,笑道:“老人家,您總算是露出原形了吧!”
隨後他念道:“繡花三針寒,門血白骨枯,孤身點鬼影,火中取肝膽……”
那黑影愣了片刻,取下了面罩,說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本想留給你小子一些念想,沒想到都被你小子給識透了,識透了!哼,一點都不好玩!”
藉着腳下廢墟中明火石發出的淡光,只見眼前站着的是一個頭髮全白的老頭。
老頭額骨高聳,紅彤彤的面色看起來甚是滑稽可愛,卻是看不出他的年齡。
夏宇龍收起了神劍,拱手行禮,誠懇地道:“老爺爺功夫了得,晚輩好生敬佩!”
“呸,了得個屁!”老頭背着手將頭昂了起來,嘴裏嘮叨了幾句卻不說話了。
夏宇龍又要拱手行禮,老頭卻“唉”了一聲,搶先說道:“看你也是一個粗野漢子,爲何行起事來變得這般婆婆媽媽的了,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就免了……”
他上下打量夏宇龍片刻,“哼”了一聲,又道:“你小子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又怎麼知道我名字叫寒門孤火的?你若不如實招來,休想見到那胖子那姑娘還有那光頭小子!”
夏宇龍先是一愣,隨即“哦”了一聲,說道:“我……我,寒門派在江湖中名號這般響噹噹,我……”
“唉,別說了,別說了,半天都憋不出個屁來!”
老頭雙手環抱,右手搓捏着鼻子旁邊那顆黑痣上的幾撮毛……
思索片刻,自我陶醉地道:“你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我寒門派在江湖上曾經也算是……”
“唉……”
他長嘆一聲,又道:“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江湖上已再無寒門派,我都隱匿江湖幾十年了,你別再把我隱匿江湖之事說與他人聽了,這事挺丟臉的。”
“是,晚輩會謹記於心!”
夏宇龍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心想,原來老爺爺的名字就叫“寒門孤火”,他可是“不打自招”了,聽聞寒門派在江湖中以滅門屠村出名,可是這老爺爺看起來不僅十分的逗趣兒,還是這麼的純善,他真會幹那些殺人越貨之事嗎?
“唉,你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又想與我幹一仗?”
寒門孤火的話打斷了夏宇龍的思緒,夏宇龍笑了笑,說道:“我胡大哥和仙兒妹子還在墓中呢,他們等久了會着急的!”
“哎呀,行了行了,待會兒我還真把他們給吃了不成!”
寒門孤火飛身前來,將手搭在了夏宇龍的肩上,看着腳下明晃晃的火海……
說道:“別站在這火上烤了,又不是在薰臘肉,走,到我墓中喝茶去!”
二人“勾肩搭背”,自古鎮上空飛身落下,徑直朝着小土包子而去。
不到半天,他們竟混得這麼熟悉,就差稱兄道弟了,確切地說是寒門孤火不認生、不“害臊”。
墳墓的石碑轟然開啓,墓道中幽深漆黑,一陣極陰之氣順着墓道口襲來。
夏宇龍心想,這墳墓的主人不是“天蒼派東山道人”嗎,怎就成了寒門孤火老人家的居所了?
寒門孤火嘿嘿一笑,問道:“怎麼,害怕了麼?”
夏宇龍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被推進了墓中。
待墓碑關啓時,卻聽見深墓之中,隱隱傳來了哈哈的笑聲和說話的聲音。
夏宇龍喜道:“老爺爺,是我胡大哥他們麼?”
“嗯,不是他們還有誰,這裏邊沒什麼好怕的,倒是好玩得緊啊!”
寒門孤火與夏宇龍沿着墓道緩步而下,過得一頓飯的工夫便走到了墓道的盡頭。
二人又向左折行十餘步,前方變得逐漸明朗起來,歡笑聲也聽得越發地清晰了。
再行得半頓飯的時間,一個圓形的地洞赫然出現在眼前。
夏宇龍知道,這地洞正位於土包子的正下方,只是要比那土包子大得多了,就像是一個葫蘆,底座深埋於地下,葫蘆口露出地面。
二人沿着陡峭的階梯下到了洞底。
洞壁上相互對應燃燒着八盞長明古燈,將整個洞底照得明晃晃的,這八盞古燈的位置,是按照八卦方位陣的卦位來佈局的。
大鬍子咬着香蕉、張仙手拿蘋果,兩人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寒門孤火一臉的嫌棄,嗔道:“我與你們很熟嗎,你們的嘴怎就這麼欠,這屁股還沒坐熱,就拿我的東西吃了,這……這些可都是貢品啊!”
張仙端詳了寒門孤火片刻,笑道:“爺爺可愛得緊咧,特別是嘴脣上的那顆黑痣,是難得的福痣,俗話說,脣上有痣不愁穿吃……”
她咬了一口蘋果,又道:“您看,多好吃呀,香噴噴的,我們都沾爺爺的光了!”
大鬍子也咬了一口香蕉,嘿嘿笑道:“這香蕉好甜,老祖宗哪吃得這麼多,再不吃就放爛了啊。”
寒門孤火跺了跺腳,氣得吹胡子瞪眼起來……
哭喪着臉,道:“你……你們簡直是胡說八道,和你們這些小不點講不清道理,哎呀,真是引狼入室啊!”
說着便搶上前去,整理神臺上凌亂不堪的水果了。
夏宇龍環顧了四周,只見在八盞長明燈光線的彙集中心,也就是地洞正中心,擺放着兩口紅木棺材。
令人奇怪的是,兩口棺材都是空的,棺材前邊的神臺上放着蘋果、雪梨、香蕉、葡萄等各式各樣的水果。
小機靈正在棺材的另一頭打坐唸經。
在乾位的長明燈下,有一張紅色的木牀。
木牀上雕龍畫鳳,紅色的朱丹漆已經褪去,與之對應的在坤位的長明燈下,有一口水晶棺材。
棺材裏邊躺着一具乾屍,乾屍雙眼圓瞪,面部極爲猙獰,似乎在召喚着什麼。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見,乾屍的顱腦裏正閃動着餘波。
餘波裏隱藏着一串串稀奇古怪的文字,那些文字隨着餘波的擴張,向地洞之外飄逸而去。
夏宇龍又驚又疑,一具乾屍已全無生命跡象,爲何腦中還會發出這等怪相,他深深地被乾屍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唉唉唉,你又要搗什麼亂?”
寒門孤火搶上前來,擋在了夏宇龍身前,扭頭看着身後的水晶棺,“他是天外來客,你們休想動他!”
一聽到是天外來客,夏宇龍他們三人更是來了興致。
大鬍子飛快地把香蕉塞入口中,硬要闖上前來一探究竟。
寒門孤火又氣又怒,運氣於掌間。
一股暗波溢出,大鬍子飛了出去,隨着“哎呦”一聲,他滾落到了對面的木牀上。
大鬍子摔得四腳朝天,像烏龜王八一樣狼狽。
張仙捧腹大笑起來,說道:“真好玩,真好玩,就讓我看看這天外之人的模樣吧!”
寒門孤火跺着腳,怒道:“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與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你們若是再靠近,必定會受到詛咒,身體會化作一堆煙塵,然後再變成鬼影,永遠逃不出這墓葬,不信你們就去試試吧!”
說着他便挪開了身子,還伸出了右手,劃出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夏宇龍想起方纔在墓外看見的那幾個鬼影,他四下尋找起來……
卻見那六個面容悽苦的孤鬼,正盤腿坐於雷、風、水、火、山、澤六盞長明燈之下,看來寒門孤火老爺爺的話並非危言聳聽。
他看着張仙說道:“仙兒,人爲主我爲客,一切得聽老爺爺的,不可再莽撞了。”
張仙點了點頭,笑道:“要不是看在我哥哥的情面上,我非得,你一路瘋瘋癲癲的,把我們引到了此地,害得我們又鑽墳墓……”
說着,她飛快地伸出右手,扭了扭寒門孤火脣上的大痣。
“哎呦,你這死丫頭,下手這麼重,要不是看在師父的面上,我……我……我一掌打死你,我!”
寒門孤火捂着臉龐,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聽到“師父”二字,夏宇龍又驚又喜,在張仙耳邊低聲道:“仙兒,快掏掏他的底兒。”
“嗯,好嘞!”
張仙會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呵,原來老爺爺還有師父啊,那爺爺的師父一定就是天蒼派東山道人咯?”
“呸呸呸……”寒門孤火白了張仙一眼,“死丫頭,你的烏鴉嘴盡會胡說八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嗨,說誰是狗呢,你才吐不出象牙!”
張仙氣了,伸出手來又要去捏寒門孤火臉上的大痣。
寒門孤火早有防備,用手給捂住了臉龐。
張仙改變了攻勢,徑直朝着他的左耳捏去,並拽着他的耳垂,旋轉了起來……
哈哈笑道:“快說,你的師父是誰,爲何要將這墳墓給霸佔咯,你不說,我就不放手!”
“哎呀,別……別……別再拉了,我真是怕你了,耳垂都要被你拉長了,看着就不對稱了,形象要緊,形象要緊,好了好了,我說我說!”
寒門孤火苦苦哀求,雙手舉過了頭,順着張仙的力道轉起了圈圈。
張仙再次哈哈大笑,說道:“早說了就不用受這份苦頭了嘛,好吧,先饒了你,免得給人說我欺負老人家,在江湖中我又如何立足呢……”
說着,便鬆開了手,順着力道向大鬍子那邊推了去。
大鬍子一把接住了寒門孤火,他也哈哈笑道:“我仙兒妹子是出了名的小辣椒,誰惹了她是沒好果子吃的……”
話說間,大鬍子也想學張仙,向寒門孤火臉上的那顆黑痣捏去。
卻聽見“砰”的一聲悶響,大鬍子又被一股強大的內力彈了出去,整個人連同兩把板斧,重重地撞在了牆面上。
“哎呦,我的媽呀!”
大鬍子從牆上滑落了下來,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心道:“好你個糟老頭子,竟敢對我使陰招,看我板斧劈死你……”
他緩緩爬起身來,但轉念又想,糟老頭功夫了得,他要取我性命,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他此番所爲,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何必與他較真……
想到這裏,大鬍子爲自己打了個臺階下,說道:“哎呦,老爺爺,姜還是老的辣,你的功夫不是一般地厲害啊!”
寒門孤火瞟了大鬍子一眼,心道:“你這廝是東施效顰,讓人看得噁心,人家小姑娘水靈可愛,卻如我孫女一般討人喜歡,你一個大男人卻是不解風情,這般做作顯得多餘,令我反胃,不給你點顏色看,還認爲我是個二愣子,呸,從一開始你就令我很討厭,不殺你就是給你面子了……”
夏宇龍看出了寒門孤火的心思,拱手行禮,歉意道:“爺爺,我胡大哥行事不拘小節,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的,做事說話如有得罪之處,還請爺爺不要往心裏去。”
寒門孤火愣了片刻,擺了擺手,無趣地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一點也不好玩,你們想問什麼,儘管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夏宇龍樂了,笑道:“我們等的就是爺爺這句話。”
寒門孤火面色一沉,他看了夏宇龍片刻,卻嘿嘿一笑,說道:“你小鬼頭精鬼得緊啊,竟讓一個小姑娘來逗我,如果再讓其他山野村夫來招惹我,我真得把你們趕出去不可!”
他慢悠悠地來到牀邊,一屁股坐在了牀上,整理起凌亂的頭髮來,“哼,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可亂!”
張仙微笑着搶上前去,說道:“爺爺,我手腳麻利些,來幫您吧!”
寒門孤火自然是高興得要緊了:“好好好,把最亂的那幾根理好了就行了,如果見到黑頭發就幫爺爺拔一拔。”
張仙“啊”了一聲,說道:“爺爺,您都這把年紀了還有黑頭發呢?”
“這叫返老還童嘛,你小娃娃不懂這些,我最恨黑頭發了,就像你們擔心有白頭發一樣!”
“哎呦,這裏還真有一根,我可拔了,您忍着點?”
“哎呀,死丫頭,輕點,像個男人一樣笨手笨腳的!”
張仙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寒門孤火凝視夏宇龍片刻,嗔道:“你小子怎變得這麼呆頭呆腦的了,你不是有問題要問麼,難道還讓我主動回答你不成,要學着你妹妹機靈些?”
夏宇龍從這難得一遇的“天倫樂事”中回過神來。
他“哦”了一聲,笑了笑,開門見山地問道:“爺爺,天蒼派東山道人是何許人也,是您的師父嗎?”
寒門孤火搓捏着臉上黑痣上的捲毛,回道:“唉!他已經去世三千多年了,也不知是我哪一代師公,自我太師公下來,就有一句話代代相傳,玄門測天機、天元羣魔舞、四人探天道、旺火東海燒、神龍斬魔源、涅槃欲重生、劍指看蒼穹,傲笑定三界……”
唸到這裏,寒門孤火思索片刻,又道:“起初我還以爲你們幾個小娃娃是來這裏玩耍的,後來你小子念出了後邊這兩句話,加之又湊夠了你們四個人,這天倉古鎮的房子也被你們一把火給燒光了,那妖魔也被你們給打跑了,你們說這會是巧合嗎?”
大鬍子嘿嘿一笑,說道:“感情也把我給算進去了呢,如果我不及時趕到,爺爺還認爲這就是巧合了?”
寒門孤火瞪了大鬍子一眼,冷冷地道:“哼,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真是多嘴。”
夏宇龍面露愧色,輕嘆一聲,說道:“這天倉古鎮乃東海邊上一顆繁華明珠,世世代代的心血,卻被我們在打鬥中付之一炬了,真是愧對先祖了。”
“唉,好了好了,小子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了。”寒門孤火搖了搖手,“淨說這些酸溜溜的話,這古鎮已被惡魔侵蝕,燒了也好,正所謂涅槃重生,這裏佔據着天時地利,何愁不再繁華!”
張仙脫口問道:“爺爺,白天的時候我們走進鎮子,爲何鎮外邊的荒野上全是死人,都是這鎮上的人嗎?”
寒門孤火點着頭,將事情原委道來……
這幾個月以來,下海打魚的年輕人得了一種十分奇怪的病,他們的雙眼不僅會溢出黑色的瘴氣,而且全身的皮膚瘙癢潰爛。
待濃血流盡,身上的關節變得僵硬而不能行走,不足兩日,皮膚也全都蛻變成了枯樹皮的模樣,最後在痛苦中哀嚎死去。
後來鎮上來了一個叫空門大師的和尚,說鎮上捕魚的人吃了深海中的妖魚,中了無法治癒的妖毒。
在空門大師的指使下,染了怪病的人全都被擡到了附近的荒野,妖毒發作,沒有一人存活。
爲了驅妖辟邪,空門大師獨自坐在大海邊上,時而手敲木魚,時而手搖法鈴,念了三天三夜的經語。
妖毒就這樣消停了一段時日……
但過了十幾日,鎮上有接近一半的人,又染上了此種怪病,空門大師也被海浪卷去,至今屍骨無存。
越來越多的人,被擡到了附近的荒野,讓他們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