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古鎮纏鬥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7224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越往東走,天空中的繁星越是明朗清晰。

    夜間的暖風迎面撲來,好不清爽怡人,遠遠望去,官道兩邊不時地閃現着星星點點。

    那是掩映在山間叢林中的村落,與夜空中的繁星遙相呼應,好不迷人,在這風涼夜靜的夜色裏,連蛐蛐都叫得更歡了。

    行走夜路對夏宇龍來說早已是習以爲常之事,再也不新鮮了。

    小時候,他時常與爺爺穿梭於靈山古墓與龍古鎮之間,每次去龍古鎮上趕集,爺爺攜着他都趕了個大早。

    有時候爺爺還扛些靈山上的山貨到鎮上賣錢,有時候爺爺來鎮上購置些生活必需品。

    爺爺在龍古鎮大街上一待便是一整天,與其說爺爺磨蹭,倒不如說爺爺討價還價、精挑細選耽擱了時間。

    在生活上爺爺節衣縮食、斤斤計較,畢竟他還要將夏宇龍養大成人,其實爺爺還有另外一個考量,那就是爲夏宇龍爭取與張仙更多玩耍的時間。

    來到龍古鎮上,夏宇龍就像出了籠的小鳥,盡情地放飛自我。

    而張仙也是歡喜得要緊,她與夏宇龍牽着手,從街頭逛到了街尾,又從街尾奔至了街頭,不知有多快樂。

    爺爺是個十分愛家顧家的人,古墓就是他的家,從他三十歲起,他從未遠離古墓,也很少在外邊落腳夜宿。

    每次趕集,爺爺都會有收穫,總是大包小包地扛在肩上。

    爺孫倆在姚半仙家裏吃過晚飯後,天色已經黑盡了,爺爺要回古墓去,而夏宇龍意猶未盡,以害怕走夜路或肚子疼痛爲由,嚷着不肯走。

    張仙也在一邊苦苦哀求爺爺將夏宇龍留在乾坤派。

    爺爺豈會看不出夏宇龍的心思,二話不說便抱着他出了門,融入了茫茫黑夜中,不多時就踏上了回靈山的古道。

    靈山上的古道曲曲折折,可比這官道難走得多,而且古道上陰氣重重、杳無人煙,隨時會有猛獸鬼怪出沒。

    夏宇龍記得,在十一歲那年秋天的一天夜裏,爺孫倆來到靈山腳下的驛站邊,看見兩個紅髮鬼,在驛站的茅草屋裏追逐打鬧。

    紅髮鬼青面獠牙,讓人看得膽寒。

    他們嗅到了屋外的陽氣,向爺孫倆張牙舞爪地抓將過來。

    夏宇龍當時就被嚇壞了,躲在爺爺身後直掉淚。

    喝得醉醺醺的爺爺抽出鐵鍬,迎了上去,喝道:“敢在老子面前嚇我孫子,你們找死!”

    在與兩個紅髮鬼鬥得難捨難分之時,刀疤突然從草叢中竄出,反將兩個紅髮鬼嚇得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由於驚嚇過度,那夜夏宇龍噩夢連連,第二日就生了一場大病,待一個月病好後,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

    後來聽姚爺爺說,那驛站發生過一樁命案。

    在六十年前,兩個西域人來中原做生意,被殺死在驛站裏,身上的錢財也被洗劫一空。

    因此,驛站裏染上了怨氣,陰氣太深,犯了天煞,遇到天干物燥或者陰霾重裹的天氣時,便會有鬼神瘴氣現身。

    自那之後,爺爺到龍古鎮上趕集,他都會提早回來。

    但來到靈山腳下時,天色終究還是黑盡了,不過還好有刀疤,它已早早地在山下候着,等着主人回來。

    而且驛站也已被姚爺爺施了封印,就算有鬼怪出沒,碰到封印,必定逃之夭夭。

    那次遇到紅髮鬼之後,夏宇龍不僅變得體弱多病了許多,而且精氣神也差了不少。

    爲了鍛鍊夏宇龍的膽量,爺爺時常讓他在夜間到靈山後山上練習“一掃光”招式。

    大天一、大天二、大天三它們時常伴他左右。

    月光之下,靈山上的密林中幻影重疊,透露着絲絲詭異。

    起初夏宇龍還心有餘悸,但有三個狼兄弟護着,他的一掃光招式不僅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而且膽子也越來越大了,靈山上的各路鬼怪遇到他們都得繞道走。

    夏宇龍仰望夜空,想起在靈山上那快樂無憂的日子,他不由得黯然傷神起來……

    長嘆一聲,心道:“老大、老二、老三,你們都還過得好麼,老大在靈山上成爲當之無愧的王者了吧,老二老三你們現在究竟在哪兒?”

    張仙問道:“哥哥,又何故哀聲長嘆的?”

    她想,哥哥心中定是又在掛念芯兒了吧。

    夏宇龍回過神來,望着茫茫黑夜,說道:“我在想老大、老二、老三它們,老大有其他狼兄弟陪伴,我倒不是太擔心,也不知老二、老三它們現在何處?如果它們能像老大一樣佔山成王那該多好!”

    張仙應道:“是啊,也不知它們現在怎樣了,我可是很久沒見到老大和老三了呢,至於老二嘛,哥哥不必太擔心,老二靈着呢,那肺癆鬼絕不會傷害到它的!”

    小機靈聽得一頭霧水,他來了興致,問道:“哥哥姐姐,你們說的老大、老二、老三又是誰呢?”

    張仙“呀”了一聲,笑道:“我說小鬼頭,這一路你都是悶悶不樂、沉默寡言的,怎捨得開口說話了?”

    “阿彌陀佛……”小機靈雙手合十,回道,“唉,我也想通了,師父叫我離開寺廟,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和苦衷,高不高興都要與哥哥姐姐走,哪有這麼多自尋煩惱的事情?倒不如活得開心灑脫一些。”

    夏宇龍笑了,說道:“想不到小機靈小小年紀還挺懂事的,一路上不哭不鬧,最後還幫師父說起好話來了。”

    張仙哈哈一笑,說道:“再怎麼說我們的小機靈在佛海中是鍍過金的,悟性自然比我們要高些,哪像哥哥在小機靈這般大的時候,還在與爺爺撒嬌,滾地賴哭流鼻涕呢!”

    說着,她又開心地笑出了聲。

    夏宇龍當仁不讓,說道:“你姐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尿牀了,唉,不說了,羞死了。”

    “哎呀,我哪有,哥哥你亂說,你胡編亂造,無中生有,那幾次可是我出了很多汗!”

    張仙急得直跺腳,細細回想,還真有那麼幾回尿牀的事情。

    夏宇龍樂哈哈地笑道:“你看,不打自招了吧,我流鼻涕你尿牀,咱們扯平了,說起來你比我還更嚴重些!”

    “你胡說,看我教訓你……”

    張仙一邊說話,一邊出拳向夏宇龍打去。

    夏宇龍向右躲閃,輕而易舉地避開了。

    “嗨喲!”張仙急了,“你壞蛋,竟敢躲開我!”

    她又掄起拳頭追了上去,夏宇龍一步一跳,向前奔去,笑道:“來追我啊,來打我啊!”

    黑夜中,兩人又重新找回了小時候逗趣的感覺。

    他們在官道上,無所顧忌地追逐打鬧起來,好不開心,忘掉了所有的不快和煩惱。

    小機靈雙手合十,搖了搖頭,自言道:“唉,哥哥姐姐還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啊!”

    待得兩人跑累了、追累了,他們便躺在官道邊的草叢中歇氣兒。

    張仙仰望星空,樂道:“哥哥,要是我們永遠也長不大該多好呀!”

    夏宇龍回道:“我可不,我要長大變老,別像小時候總被你欺負了。”

    “哼,口是心非!”張仙撇了撇嘴,“小時候都是你欺負我多的吧?”

    夏宇龍呵呵一笑,道:“咱倆彼此彼此,不過每回都是爺爺向着你,我是沒撈到半點便宜的!”

    張仙沉聲道:“誰叫你是哥哥,哥哥就應該讓着妹妹,這也是爺爺說的話,爺爺的話你不可不聽。”

    小機靈走上前來,點着頭長嘆一聲,說道:“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哥哥姐姐這般打鬧逗趣兒,在前世怕是已經回眸千萬次了吧!”

    “哈哈哈……”

    夏宇龍和張仙相視而笑,卻也感覺不到任何羞澀,歡快的笑聲打破了夜的沉寂。

    過得片刻,張仙扯着嗓子道:“唉,小和尚,我說你小小年紀,怎會知道這麼多?”

    小機靈輕哼了一聲,說道:“我不告訴你,我問的問題姐姐也還未回答!”

    張仙看了看夏宇龍,一臉的訝異,笑道:“哎喲,你看姐姐這記性,我還真想不起來了,你再重問我一遍好麼?”

    夏宇龍拍了拍腦袋,“哦”了一聲,“小機靈問的是三個狼兄弟的事情啊,看我們只顧玩了,把小機靈的事情給忽略了。”

    小機靈笑嘻嘻地道:“還是哥哥上心些,姐姐沒哥哥細心。”

    張仙“呸呸”兩聲,“你們兩個大男人,就會合夥起來逗我,快拉我……”

    “好嘞!”

    夏宇龍一把將張仙從草地拽起。

    三人相互攙扶着向前走去。

    一路上,夏宇龍向小機靈講述起,他在靈山之巔與三隻狼一起生活的故事,小機靈聽得入迷,時間自然也過得很快。

    ……

    東邊的天際上出現了一絲魚白肚,天色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深空中的繁星多半已經褪去了色彩,只有那顆啓明星亮度異常、攝人心魄。

    經過一夜的趕路,夏宇龍他們三人睏乏交加,便尋得路邊的一茅草屋。

    大致清掃了屋中的塵土後,他們每人靠着一根柱子呼呼大睡起來。

    兩炷香的時間過去,紅日已探出了地平線,把整個大地烤得暖烘烘的。

    夏宇龍他們三人在茅草屋裏仍舊呼呼大睡。

    突聽得屋外遠遠的地方,傳來了噼噼啪啪的打鬥之聲,聲音越來越近,正朝着茅草屋這邊而來。

    夏宇龍和張仙同時睜開了雙眼……

    豎耳細聽時,那打鬥聲突然又消失不見了,片刻間,卻聽見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你們這些孫子,得到了那東西還有理了,既做了婊子又立了貞節牌坊!”

    另一人也回罵道:“呸,你們才是婊子,我師父有言在先,得到了那東西,一家看一天,你們卻是苦苦相逼,四處追殺我師父,弄得他老人家身敗名裂,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找不回我師父,我們與你們沒完!”

    ……

    夏宇龍和張仙扒開了枯草,一齊向屋外看去。

    看見不遠處有兩撥人,一邊有二三十人、另一邊有四五十人,雙方正持刀劍對峙。

    人數較少的那邊人,統一穿着整齊的道服,而人數較多的那邊人,他們穿的也是道服,但卻一個個衣冠不整。

    張仙笑道:“哥哥,你看這些人不,就是去乾坤派問爺爺索要仙書的那羣烏合之衆嗎?”

    還未等夏宇龍開口說話,兩撥人又兵刃相接了,那弱小的一方邊打邊撤,正往茅草屋這邊而來。

    此時,小機靈卻坐如泰山,他輕輕撥動佛珠,念起了經語。

    張仙“嘿”了一聲,“都火燒眉毛了,小家夥還這麼鎮定自若,你是仗着有哥哥姐姐在的吧!”

    唰的一聲,她抽出長劍,正要奪門而出……

    夏宇龍一把將她拉住了,輕聲道:“仙兒,你要幹什麼?”

    張仙急道:“與其坐以待斃等着他們殺來,不如先發制人了結了他們!”

    “不可胡亂殺生,你若闖禍,我就生氣了!”夏宇龍也急了。

    看着夏宇龍又是跺腳,又是皺眉的樣子,張仙捂着嘴笑了……

    她向小機靈看去,說道:“唉,有時候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看小機靈在這動也不動,我得去把他們引開,他們人這麼多,如果被他們纏住,怕是難於分身了啊。”

    那“噼噼啪啪”的打鬥聲越來越近,還未容得夏宇龍他們反應,便已有兩人撞開了茅草屋的木門。

    這兩人本是想到這屋中來躲藏的,卻看見了夏宇龍他們。

    兩人驚慌失措,想要疾步退出,張仙跨上一步,欲將那兩人按在屋中。

    這兩人身手卻也不賴,還未等張仙出手,他們的身體已經閃退,來到了屋外。

    其中一人高聲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屋子裏有個和尚正在唸經,是佛羅羅派的人!”

    雙方交手戛然而止,紛紛向茅草屋這邊飛奔而來……

    只聽得一人喊道:“我們還鬥什麼,先把佛羅羅派的人斬殺殆盡,再解決我們各派之間的事情!”

    “對,沒錯兒,佛羅羅派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殺盡佛羅羅拍的和尚。”

    “不要讓他們興風作浪……”

    話說間,那七八十人已將茅草屋給團團圍住了。

    屋外傳來喝罵聲:“裏邊的孽畜,給我滾出來,否則我們一把火把茅草屋給點了。”

    “趕快出來受死!”

    “你們佛羅羅派就是江湖的敗類。”

    “對,江湖的敗類。”

    “其他無關人員快滾開!”

    屋外的人你一句我一言,變得沸騰起來……

    夏宇龍看着張仙,急道:“仙兒,出去後由我拖着他們,你帶着小機靈往東邊跑,記住,千萬不可殺生。”

    “嗯,我知道啦!”張仙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小機靈。

    “沒聽見嗎,還不出來我們可真動手了!”

    屋外又傳來了催促聲。

    夏宇龍理了理凌亂的衣襟,一臉沉着地跨步出門……

    他將碩大的身體擋在了門口,看着凶神惡煞的衆派弟子,微笑道:“諸位兄弟,不知你們叫我們有何事,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們的地方?”

    茅山派那爲首的瘦高男子,提着利劍上前一步,喝道:“把屋內的人給我請出來,屋內可有佛羅羅派的人?”

    夏宇龍正色道:“屋內有我妹妹和弟弟,並沒有佛什麼派的人。”

    方纔闖入屋內的其中一人喊道:“他說謊,那小孩分明就是一個和尚,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佛羅羅派的人!”

    另外一個也應和道:“我也看見了,如果不是我們跑得快些,那女子早就將我們殺死在屋裏了。”

    聽說屋內有女子,衆人均是眼前一亮,都開心地笑出了聲。

    那瘦高男子朝屋內喊話道:“小娘們,出來讓爺們瞧瞧你的姿色,若是爺我中意,去伺候爺去,若是醜八怪,就讓大夥消遣消遣……”

    說着便嘿嘿嘿地狂笑起來。

    “放肆!”夏宇龍怒了,“如若對我妹子再出言不遜,我對你們就不客氣了!”

    張仙打心底就瞧不起這種輕浮浪蕩之人,如果不是有小機靈在身邊,她早就衝出去與這些人搏命廝殺了。

    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眼裏佈滿了殺氣和血絲。

    瘦高男子怒瞪着夏宇龍,“呸”了一聲,陰笑道:“你的妹子定是有一番姿色吧,隱藏得這麼好,如果不把你的妹子給交出來伺候我們大夥兒,我讓你這個大舅子活不過今日,嘿嘿,聽話,就先讓我們看看,若她是一隻醜八怪,我們這就放你們走,不過那小光頭得留下……”

    話音未落,張仙已利劍出鞘,她飛身而出,劍尖向那瘦高男子直刺而來。

    那男子面色陡然大變,身體如爛泥般癱軟在地。

    夏宇龍搶上一步,拿住了張仙的右手,說道:“仙兒,算了,不與這些小人計較。”

    張仙收回長劍,喝道:“如果不是我哥哥替你求情,你必死無疑,今天我且饒了你,還不快滾!”

    人羣之中有人喊道:“他們是乾坤派的人,那妖半仙害得江湖各派相互殘殺,已成爲武林的公敵,他們又與佛羅羅派勾肩搭背,我們人多,不如趁着這當口把他們殺了。”

    張仙一臉冷色,哼哼兩聲,說道:“就憑你們這羣烏合之衆麼,你們再來一窩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她利劍緊握於手,雙目橫掃前方,眼球中怒火中燒、殺氣騰騰。

    只聽得“唰唰唰”幾聲,各派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利器。

    他們欲進又止,氛圍又陡然緊張起來,稍有差池,便會短兵相接、血流成河。

    夏宇龍與張仙只顧留意前方各派的動向了,卻忽略了茅草屋後邊的情形。

    有幾個身材瘦小的男子,偷偷摸摸地鑽進了茅草屋中,趁小機靈未喊出聲來之際,將他的小嘴一把捏住,順着牆洞把他扔出了牆外。

    外邊的幾個男子一起將他接住,合力擡了起來。

    其中一男子喊道:“這小子已經到手了,還等什麼,你們快些動手啊!”

    “快,仙兒,救了小機靈先走……”夏宇龍焦急萬分,自掌心揮出了神龍斬魔劍。

    衆人紛紛向後退開幾步,他們對乾坤派的人還是心存畏懼的。

    張仙揮出長劍,劍氣嗖嗖刺出,爭搶小機靈的那幾名男子應聲而倒。

    她不想傷人性命,只是使出了最基本的內力,但那幾名男子這麼不經打,最終還是氣絕身亡了。

    眼見着二三十個男子喊殺着涌了上來,張仙容不得過多猶豫,她搶上前去,從一名男子手中搶回小機靈,揮舞長劍又放倒了數名男子後,攜着小機靈向東邊飄飛而去。

    夏宇龍已和衆派弟子陷入了混戰,他手起劍落,內力收發自如,神劍上的火焰烈烈灼心,使得各派弟子不敢靠近。

    各派之中總有幾個是不怕死的,鐵了心的要往上撲,夏宇龍均一一躲閃開來,饒了他們的性命。

    鬥得片刻,各派的神情動作卻是越發地怪異了,他們竟拔刀相向,相互撕咬起來。

    有的被咬掉了耳朵,有的缺了鼻子,還有的被咬斷了頸上的大動脈,全都一命呼呼了。

    看着眼前慘狀,夏宇龍甚是驚異,一時間也摸不着頭腦。

    通天眼中,他看見各派弟子的頭頂上,正盤旋着一股股妖邪之氣,深空中隱藏着一股邪惡力量,正操控他們的神志。

    夏宇龍氣沉丹田,躍身而起,歸元之氣竄走於手太陰肺經中。

    眨眼的工夫,神劍的劍刃上已是正氣充盈。

    他將神劍猛地揮出,正氣幻化成蛟龍的呼嘯聲,狂掃而去,所到之處,濁氣翻滾,不見天日。

    待塵埃落盡,衆派弟子頭頂上的那股妖邪之氣,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啊!”

    突聽得深空中傳來一聲慘叫。衆派弟子恍恍惚惚地從噩夢中驚醒。

    放眼望去,滿地都是血跡,傷的傷、死的死,慘狀不忍直視。

    能喘氣的也僅剩二三十來人了,有的捂着傷口坐在地上低聲抽泣,有的一臉茫然地望向天空,還有的驚恐地看着夏宇龍,擔心被夏宇龍取了性命。

    夏宇龍走上前來,說道:“你們中了妖瘴之氣,別再自相殘殺了,都快逃命去吧。”

    瘦高男子捂着被咬缺的右耳,哭道:“那妖法定是你施的,你等着,我們各派與你乾坤派勢不兩立,回頭我們再尋你報仇,你給我等着……”

    他領着那二三十個活的向東邊一瘸一拐奔去,消失在了前方樹林中。

    夏宇龍輕嘆一聲,心道:“江湖各派間的爭鬥何時才能作罷?”

    他正要轉身去尋張仙和小機靈,卻看見張仙懷抱着小機靈自西北方向飛了過來。

    夏宇龍收回神劍,問道:“仙兒,你們沒受傷吧?”

    張仙頷首低眉,紅着臉捏起了蘭花指,陰聲回道:“有哥哥在,他們又怎會傷到我們半根毫,多謝哥哥關心。”

    “啊,怎麼會這樣?”夏宇龍心中啞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仙兒怎會變得這般柔情似水、嬌柔妖媚了,莫非她也中了邪不成……

    思索間,小機靈向上一躍,坐在了夏宇龍的肩上。

    還未等夏宇龍反應過來,張仙已伸出利爪抓將而來。

    夏宇龍又驚又駭,連退兩步,喊道:“仙兒,我是哥哥,你要幹什麼?”

    張仙詭異一笑,便破塵而出,已是幻化成了狐妖之身,兩隻利爪直插夏宇龍的眼珠子。

    “你是狐妖?”夏宇龍自知上當受騙,只得倉皇應戰。

    他向左閃躲,風一般速度避開了狐妖的兩隻利爪。

    在他肩上的小機靈也已幻化成了紅狐,張開利齒向他的脖子咬了下來。

    他反應極快,一把抓住紅狐的小圓頭向前甩去,在落地瞬間,紅狐化作妖煙融進了狐妖的身體裏。

    狐妖矗立於原地,右手向前一伸,一把紅色摺扇已捏在掌中。

    她緩緩打開摺扇,含情脈脈地看着夏宇龍,柔聲細語地道:“我很糾結要不要殺你,真的,我若不殺你,我會愛你一輩子,我不要那麼痛苦,哥哥,請你給小女子指條明路吧……”

    “什麼?哥哥,你叫我哥哥,別拿我來逗趣兒了!”夏宇龍一陣驚異,“別與我套近乎,你不是要殺我嗎,我何時成你哥哥了?”

    狐妖低垂着眼瞼,哀嘆一聲,說道:“哥哥,我不想殺你,你也別去救您心愛之人了,我化作她的模樣,天天陪着您,我們遠走高飛,躲開靈王的魔爪好嗎?”

    夏宇龍搖了搖頭,淡淡一笑,說道:“你蠱惑人心的伎倆還有什麼,儘管使出來吧!”

    “不,我是認真的,菩提樹下你捨不得殺我,我卻深深愛上了你,讓我欲罷不能……”

    狐妖急了,投懷送抱地貼近了夏宇龍的身體。

    夏宇龍連退幾步,說道:“姑娘即爲狐妖,當是好好修煉,以便他日脫胎換骨,千萬不可這般輕薄自己,當心犯了天煞。”

    “哼!”狐妖站定了身子,一臉的怨色,眼眶裏含着熱淚,“哥哥嫌棄我不是人,是只妖,人與妖相愛有何不可?”

    說着,她輕搖扇子,又把身體貼了上來。

    狐妖身上濃郁的香味,以及她那可憐楚楚的樣子,使得夏宇龍眼前暈乎乎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起來。

    狐妖有沉落魚雁般姿色,陰柔嫵媚的溫婉,但凡是個男人,豈有不動心之理?

    “這……這……”

    夏宇龍心亂如麻,看着狐妖已幻化成了藍芯的模樣,他嘴脣微微動着,似乎起了惻隱之心,莫非她真是芯兒麼?

    突然,藍芯嬌美的臉龐,在夏宇龍腦中一閃而過……

    “不,我不能對不起芯兒!”

    夏宇龍心中一陣絞痛,從這千年醉夢中醒了過來。

    他猛地搖着頭,隨即甩出了神龍斬魔劍,喝道:“你若再放肆我就不客氣了,我們之間無任何瓜葛,請你自重!”

    狐妖停住了腳步,臉上嫵媚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她滿含眼淚,凝視着神龍斬魔劍,說道:“哥哥已經愛上我了,捨不得殺我,如果哥哥要殺我,在菩提樹下早就把我給殺了!”

    “不……不……你不可這樣說,我……我……”

    夏宇龍全身顫抖,深陷在狐妖的蠱惑之中,有些難於自拔了。

    “哥哥,她會幻魂術,莫要與她糾纏!”

    只聽得身後傳來了張仙的急喊聲。

    張仙飛身前來,將小機靈交給了夏宇龍,又提劍飛身而起,喝道:“妖女,休要蠱惑我哥哥,先吃我一劍!”

    “噹噹當”的清響聲在空曠的原野上響起,張仙與狐妖又纏鬥在了一起。

    張仙出招極快,使出的每招每式都充斥着殺氣,逼得狐妖連連後退。

    狐妖早已修煉成精,摺扇在她手中已是幻化自如……

    時而收合成骨、時而舒展成面,從摺扇中溢出朵朵鮮紅色的桃花來,千萬朵粉紅色桃花,將張仙的身體圍了個水泄不通。

    二人纖細的身體在花中翩翩起舞,如果不是那當當的刺耳聲,誰又會想到她們在纏鬥。

    這便是,桃紅紛飛落漫天、半人半鬼化妖煙,摺扇掩面惹人醉、衣袂飄飄似天仙。

    狐妖陰笑道:“我與你哥哥談情說愛,與你這個做妹子的又有何干係,莫非你也喜歡哥哥不成?”

    張仙的長劍橫掃四方,劍氣如夜空中的煙花漫天散射,在空氣中形成了一股股暗波,將涌上來的花瓣吹得四處逃去。

    剎那間,天空中全是紛紛飄落的粉紅桃花,美麗極了,在這賞心悅目之美中,隱藏的盡是邪惡和殺氣。

    劍花飛落處,不知有多少片桃紅,被張仙的利劍削成了碎片。

    粉紅色的妖氣,自花瓣的碎片中溢出,味道是淡淡的香,讓聞得入了迷,很是醉心。

    張仙眼前一暈,自半空中跌落,狐妖的利爪刺破繁花,向她的喉嚨鎖來,喝道:“今天老孃先取了你的性命……”

    眼見着那又長又尖的指甲,就要刺進張仙的皮肉了,這千鈞一髮之際,夏宇龍拋出了腰間鐵鍬……

    “當”的一聲傳來,鐵鍬的鍬壁擊打在了狐妖的手臂上。

    “啊……”

    狐妖發出一聲慘叫,從半空中跌落。她爬起身來時,昏昏欲睡的張仙,已被夏宇龍抱在了懷中。

    同時,夏宇龍已刺出鐵鍬,直抵狐妖胸膛,速度之快,讓狐妖始料未及。

    狐妖眼眶溼潤了,她絕望道:“哥哥武功天下第一,反正我不是哥哥的對手,拿不到靈王想要的東西,回去也是個死,懇請哥哥現在就賜我一死!”

    說着,她閉上了雙眼,兩行熱淚緩緩滑落。

    夏宇龍冷冷地道:“我若要殺你,神劍便可一招斃命,何必用這鐵鍬?”

    狐妖心下大喜,她緩緩睜開了雙眼,柔聲道:“哥哥不殺我,莫非哥哥心裏有我了?”

    夏宇龍淡然一笑,回道:“你我同爲天下蒼生,我何必爲難於你!”

    “哥哥真這麼絕情,真不愛我麼?”

    “不愛,我心裏已有所愛之人,況且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死了這條心吧,望你今後別再糾纏我們了,還有,望你高擡貴手,將我妹子喚醒。”

    “呵呵,是嗎……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狐妖心涼透徹,面色極爲憂沉,“是啊!哥哥是人,而我爲妖,人與妖又豈能會走到一起?只怪自己天生爲狐,出身卑微低賤,哪配得上這玉樹臨風、溫和有度的絕世美男……”

    說到這裏,狐妖絕望地笑了,又道:“我回靈界肯定會被靈王給殺了,還白白浪費我這千百年來的修爲,靈童真眼我也不要了,靈王是個玩世不恭的惡魔,真眼被他拿去也是禍害人間!”

    她輕嘆一聲,望着茫茫前路,“我將流浪於這凡界之中,只等哥哥回心轉意!”

    夏宇龍一臉凝重地搖着頭,說道:“你……你這又是何苦呢,爲了一個毫不相干之人!”

    狐妖看着夏宇龍溫婉一笑,說道:“在三界之中,哥哥是唯一讓我動情的男人,我九命狐妖敢愛敢恨,這便是我僅有的本事,哥哥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說着,便騰空而起,幻化成霧消散在了蒼穹之下。

    片刻,西南方向又傳來了狐妖的聲音:“你的妹子中了瘴氣之毒,讓她服幾口水便可醒來,她不會有事的!”

    小機靈打開葫蘆蓋,喂了張仙幾口水。

    過得片刻,張仙悠悠醒來,長長的睫毛下,她的眼神迷離而憂鬱,眼角上掛着晶瑩的淚珠。

    突然,張仙瞪大了雙眼,失口叫道:“哥哥,哥哥,那狐妖只會蠱惑人心,你千萬不能上當受騙,隨狐妖去了!”

    夏宇龍蹲下身來,捏了捏張仙紅撲撲的臉蛋,笑道:“傻妹妹,哥哥好着呢,別胡思亂想了。”

    張仙從恍恍惚惚的沉夢中醒來。

    她凝視夏宇龍片刻,抱着他哭出了聲,說道:“哥哥如果與那妖同去,我就找爺爺告狀,說哥哥不理妹妹了!”

    說着,她痛哭了起來,哭得好不傷心難過。

    夏宇龍輕拍着張仙的後背,安慰道:“就算是天下的人負了仙兒,哥哥也絕不會拋棄仙兒的!”

    聽了夏宇龍的話,張仙哭得更傷心了。

    小機靈在一邊很認真地說道:“姐姐是大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鼻子,爺爺時常教導我說,做人要堅強些,不管遇到高興或悲傷的事情,不要大喜大悲,要保持一顆平常心態。”

    此話點醒了夢中之人,張仙的哭聲戛然而止……

    是她真聽懂了這大道理?還是感覺到了害羞?反正她是不哭了,在哥哥身邊,這小時候愛哭鼻子的脾氣,怕是改不掉的了。

    張仙白了小機靈一眼,氣道:“怎麼,小不點,就數你話多了,你們佛道之人四大皆空,哪會曉得凡塵之事!”

    ……

    待安撫了張仙難於平復的心情,夏宇龍他們將死去的各派弟子就地埋葬了。

    小機靈在小土包前念了一段《超度經》後,他們又開始上路了。

    日頭已經升高,在這深冬的季節裏,和煦的陽光將大地烤得暖烘烘的。

    張仙的眼眶還微微泛紅,就像哭嫁的小姑娘般害羞。

    方纔狐妖那些蠱惑人心的話,着實把她給嚇壞了,她害怕哥哥一走了之,再也不理她了。

    她心中很不踏實,又多問了幾遍道:“狐妖有着絕美容顏,哥哥真不喜歡她麼?”

    “嗯,喜歡。”

    “啊,你!”

    “哦,不喜歡。”

    “哦,好吧!”

    張仙有些不知所措,變得一驚一乍起來,她又追問道:“哥哥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夏宇龍呵呵一笑,俏皮地道:“我說喜歡又不可以,不喜歡你又不信,何時變得像個裹腳的媳婦這般了?”

    “呸呸!”張仙紅着臉,“你才是裹腳媳婦呢……”

    夏宇龍和張仙又爲此事爭得面紅耳赤。

    小機靈卻是插不上嘴,還是一張白紙的他,卻是不明白爲何哥哥姐姐要這般相互折騰。

    暖日之下,隨着幾絲紅色煙氣幻化成形,狐妖紅衣飄飄地站在了官道邊的枯樹之巔。

    她遠眺東方,吹響了手中的長簫,簫聲悽清動人,悠悠哀哀地向四方傳播開去,她雙目含淚,心中吶喊道:“哥哥,這首《回心曲》送給你,希望你心中有我!”

    ……

    夏宇龍他們三人又行得數裏,待穿過了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前方一條大江橫亙在眼前。

    放眼望去,江面上碧波細展,江的北岸與青山混爲一色,已分不清哪裏是山哪裏是岸了。

    陣陣微風自江面上徐徐吹來,風的味道卻是鹹鹹的、苦苦的。

    “喂……”

    張仙朝着江面上大肆呼喊片刻,壓抑的情緒得以釋放,心情舒暢了許多。

    片刻,她提着嗓子問道:“哥哥,我們現在要往何處去?”

    夏宇龍嗅了嗅風的味道,說道:“風從哪裏來,我們就往哪裏去!”

    “爲何?”張仙問道。

    夏宇龍正要回答,小機靈卻搶先說道:“這是東風,從海上吹來的,師父說海風又鹹又苦,這風便是這味道。”

    “嗯!”夏宇龍豎起了大拇指,“小機靈真聰明,能辨風識向了。”

    “阿彌陀佛……”小機靈笑了笑,“並非我聰明,而是師父睿智過人,他才是真正的智者,在他那兒我只學到了九牛一毛!”

    夏宇龍又道:“嗯,書中有記載,天氣更替交疊時,若刮西北風,必將寒氣困擾,得添加衣服了,若刮東南風,定會風暖怡人。”

    “是呢……是呢……”張仙將話接了過來,“這個我也知曉,雖說風暖怡人,但身上的衣物得視情形添加減少了,否則很容易染上風熱感冒。”

    小機靈點着頭說道:“其實姐姐也並不笨,知道得比我們還多!”

    “呀,你這小鬼頭,說的什麼話呢,姐姐何時笨過,這叫大智若愚好嗎,一會兒說我哭鼻子,一會兒又說我笨,一會兒又說我聰明,我啊真是被你給氣死了。”

    ……

    三人話語不停,順着大江邊上的官道,迎東風而行。

    又過得一炷香的時間,突然聞見前方飄過來一股股惡臭的味道,三人的心中均是一緊,立刻捂上了口鼻。

    夏宇龍輕聲道:“前方有煞氣,我們都得謹慎些了!”

    “阿彌陀佛!”

    小機靈雙手合十,與夏宇龍、張仙同時看到了路邊草叢中,掩映着的幾塊白骨。

    在江風的吹拂下,那幾塊白骨時隱時現,好不詭異。

    “啊,原來是……”

    夏宇龍抽出腰間鐵鍬,領着張仙和小機靈躡手躡腳地走了上去,他翻開草叢,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都驚呆了。

    只見草叢中全是人骨,有的身形完整,有的僅剩下一個骷髏頭了,有的血肉還連着筋,發出的惡臭讓人作嘔。

    三人沿着草叢,一路搜尋而去,綿延數十裏,草叢中均是累累白骨,慘不忍睹。

    夏宇龍驚駭異常,失聲叫道:“這……這……怎麼會這樣!”

    通天眼中,他看不出任何異樣,他在心中自問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是死於饑荒?還是死於殘酷的戰爭?爲什麼會變成了這樣?”

    藉着鐵鍬,夏宇龍又翻看了十幾堆白骨,沒有發現白骨上有任何傷痕,也看不見其他兵器和箭痕。

    小機靈雙手合十,口中念起了《超度佛經咒》。

    張仙眉頭緊鎖,她眼含淚水,茫然地望着前方,望向看不到邊際的雜草……

    自言道:“爲何沒有半點預兆,連一隻鴉鵲的身影也看不見,莫非連飛鳥也都死絕了不成?”

    “定是藍色妖姬幹的好事!”夏宇龍脫口說道,他提起鐵鍬,怒指幽藍色的天空,“藍色妖姬,你殘害蒼生,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話音未落,卻聽見草叢深處傳來幾聲狂笑。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黑色披風的白髮老人,從草叢中竄出……

    他驚慌地抓撓着頭上的亂髮,瘋瘋癲癲地狂笑幾聲,朝着夏宇龍他們三人扮了個鬼臉……

    又哈哈狂笑幾聲:“死了,全都死了,全都死了,你們別過來,你們都得死……”

    說着便躍身而起,腳尖輕點着草尖,抓撓着頭髮向東邊飄然而去了。

    他輕功着實了得,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夏宇龍他們的視線中。

    張仙驚呼一聲,看着夏宇龍說道:“哥哥,這瘋老頭好生奇怪!”

    夏宇龍突然想起了爺爺口中,風青三瘋老爺爺的模樣……

    他心中一驚,脫口說道:“走,快跟上去看看!”

    三人在齊腰的草叢中蹣跚前行,朝着白髮老人消失的那方追去。

    腳下的白骨被踩得嘎嘎作響。

    又過得一炷香的時間,待繞過一座小土山,前方變得越來越開闊了,且沙沙聲此起彼伏。

    乍一看時,一望無際的大海映入了眼簾,視線的盡頭,湛藍的天空與蔚藍的大海交織在了一起,這便是,風吹海浪沙沙沙,碧空如洗連天海。

    三人已顧不得觀賞海的美景,攜手繼續往前方追去。

    再行得半頓飯時間,只見前方有一座孤城,靜靜地矗立在大江與碧海的交匯口處。

    城裏的房屋相互重疊、錯落有致,均爲白牆紅瓦,好不氣派宏大。

    與之格格不入的是,城中正竄起一股股黑煙,像是正遭遇一場洗劫。

    一種不祥預感籠罩在了三人的心頭。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到,位於城鎮上空,盤旋着九重混沌不開的殘雲,殘雲深邃詭異,隱藏無限殺機……

    三人遙望城鎮,躊躇間,那白髮老人突然自草叢中竄出,一邊狂喊,一邊狂笑着朝城中飛奔,不多時又不見了人影。

    夏宇龍三人緊跟了上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鎮口。

    放眼眺望,一條寬敞的大街與大道相連,一眼望不到頭。

    街道由大塊大塊的青石板鋪設而成,大街兩旁的房屋最矮的也有三層樓這麼高。

    房屋後邊的樓臺亭閣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眼花繚亂。

    “呦呵……”張仙笑了,說道,“這大海邊的房子比起咱龍古鎮來要氣派得多啊。”

    夏宇龍應道:“那是了,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海里的寶貝可比咱們那邊的多啊。”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看似繁華的大街上卻是空無一人,連商鋪的房門都是緊閉着的,大白天的,這些人不做生意,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夏宇龍和張仙都覺得此事蹊蹺,但都沒有說出來,既然已經來到此地,那就壯着膽子闖一闖,遇到兇險之事,就共同面對。

    就在進入鎮子以前,夏宇龍和張仙還是相互對望了一眼,二人都微微點着頭,都在提醒彼此千萬要小心。

    三人再行得數十步,迎接他們的是一塊石碑,石碑凹凸不平,上邊似乎雕刻着文字,由於塵土厚重,字跡已變得模糊不清了。

    張仙揮出長劍,將石碑上的塵土刷盡,四個木紅色的大字露了出來。

    “天倉古鎮!”張仙脫口念道,她看着夏宇龍,一臉的疑色,又道:“啊,天蒼派東山道人?”

    “這有幾行小字。”夏宇龍向石碑的右下角看去,也念了起來,“四海蠻荒、天下糧倉、東土明珠、南夜蒼涼。”

    他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又道:“這天蒼古鎮在四海荒蠻的時候,就已經是天下的糧倉了,乃東土之上的繁華城鎮,被古人視爲一顆明珠,這南夜也指當今天下……”

    他輕嘆一聲,環顧了荒涼的四周,“如今的南朝天下凋敝、民不聊生,這幾行字定是後人刻上去的,唉,也不知這天蒼鎮與天蒼派東山道人有沒有聯繫?”

    小機靈站立在與他同高的石碑前,說道:“我聽爺爺說,在上古時代,東海邊上有一片純淨的樂土,那時候的人們互幫互助、安詳自得,要什麼有什麼,那樂土恐怕就是這天蒼鎮了吧,可是,現如今這茫茫十里一片荒蕪、屍橫遍野……”

    話說間,突然聽見鎮上傳來了陣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又聽見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從吵雜的程度來看,怕是有超過上百人在聚集。

    張仙瞪大了雙眼,說道:“哥哥,莫非那老頭與鎮上的人糾纏上了?”

    “走,先別驚動他們……”

    夏宇龍抽出腰間鐵鍬,領着張仙和小機靈鑽進了天倉古鎮的一小巷中。

    巷道密如蛛網,四處的房屋幾乎一樣,他們像是進入到了迷宮一般。

    三人在巷道中轉悠了好大一會兒,夏宇龍才聞聲辨向找到了出去的路。

    三人拐過一座石牆,前方豁然開朗。

    這便是天倉古鎮的集市,集市就在大道邊上,連通集市的還有十餘條岔道。

    集市上人頭攢動,足足有兩百來人。

    夏宇龍還道是他們正在趕集,但集市上的商鋪卻是門戶緊閉,也無其他商販。

    待他認真細看時,這些人身穿各派道服,一個個手握兵器,站在戲臺下,圍着兩個被捆綁的人吆喝叫罵着。

    陸陸續續有穿道服之人,提着兵器向戲臺邊趕來……

    夏宇龍心中一緊,急忙把頭縮了回來。

    “哈哈,聽起來真熱鬧,讓我看看是什麼情況?”

    張仙正要將頭探出,一看究竟時……

    夏宇龍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噓,是江湖各派,先別驚動他們!”

    突然,大街上又傳來了叫喊聲:“我們在河口邊上又抓住了兩個佛羅羅派的人。”

    在戲臺邊上的其中一人朗聲道:“把他們都帶上來,讓他們綁在一塊,放火燒了……”

    話音未落,便聽見“啪啪啪”鞭子抽打的聲音。

    小機靈聽得揪心,他一臉憂傷,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念起經語來。

    “哼,你們這些廢物,放火燒豈能解我們心頭之恨,先讓我扒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

    聽到這人的聲音,夏宇龍和張仙均是眼前一亮,齊聲驚呼道:“左天陽!”

    “對,是他,此人一臉邪相,從不幹好什麼事,卻也沒什麼能耐,就會一招淡掃蛾眉。”張仙補上了一句。

    “啊!”

    又聽見集市上傳來一聲慘叫……

    張仙還是忍不住探出了頭,晃眼看見,戲臺上其中一個和尚被一名男子手中的利劍刺穿了喉嚨,血液如泉水般涌出。

    此人舔盡了劍刃上的血液,狂笑幾聲,說道:“佛主的血就是好喝,哈哈,真的好喝。”

    張仙急道:“哥哥,這些人竟幹起了殺人的勾當,這回不要再放過他們了。”

    “嗯,你在這護好小機靈,我先去救了那幾個和尚。”

    夏宇龍氣憤難平,他捏緊了手中的鐵鍬,正要殺將出去時……

    卻又聽見那瘋瘋癲癲的白髮老人喊道:“死了,都死光了,你們都死光了,都死光了……”

    尋聲看去,只見白髮老人與各派弟子纏鬥在了一起。

    刀劍無眼,幾個回合下來,白髮老人身上的衣褲已被劃得稀碎。

    夏宇龍擔心老人吃虧,又叮囑了張仙幾句,便躍身而起,閃電般速度落在了老人的身旁。

    看到夏宇龍從天而降,各派弟子措手不及,他們提着刀劍欲進又止,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夏宇龍將白髮老人護在身後,說道:“你們都是江湖中正派人士,爲何要爲難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

    白髮老人一蹦一跳地抓撓着頭,癲狂地笑了幾聲,便一躍而起,跳出了衆人的包圍……

    隨後落入了層層疊疊的樓閣之中消失不見了。

    張仙跺着腳氣道:“這瘋老頭,明明就會武功,哥哥前去助他一臂之力,他卻不領情,竟然一跑了之,唉,氣死我了!”

    就這樣,夏宇龍和衆派弟子陷入了混戰,各派人數衆多,刀劍如雨點般劈刺而來……

    夏宇龍自小得到爺爺輕功真傳,況且他還有天道正氣護體,今日的他和在靈山上相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了。

    他的身體翻滾於刀口劍刃之上,將對方險招一一化解。

    但他不忍殺生,鐵鍬在他手中均爲虛劈,衆派弟子又怎會領他這份情誼,一個個的像惡狗般輪番撲咬。

    鬥得片刻,衆派弟子見自身毫髮無損,卻是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其中一人喊道:“這廝的招式華而不實,傷不到我們的,我們一起把他給大卸八塊了吧!”

    “殺!”

    “殺了他……”

    喊殺聲響徹雲天,衆派弟子一窩蜂地涌了上來。

    夏宇龍旋轉着鐵鍬,使出破荒之力,向四周橫掃。

    一股真氣暗波,在衆人中間開了花,衆派弟子紛紛飛出,如王八烏龜般四腳朝天仰面倒地,好不狼狽。

    此番陣仗激烈異常,看得張仙酣暢淋漓、拍手稱快。

    如果不是夏宇龍有所保留,衆派弟子非得一個個五臟俱裂不可。

    夏宇龍站直了身子,環視衆人說道:“我不忍心殺你們,你們也別不識好歹,想要活命趕快離開這裏。”

    有幾個穿着破舊道服的男子,從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了起來,拱手說道:“多謝少俠不殺之恩!”

    說着便要轉身朝大街上走去。

    “想走是嗎,先把命留下……”

    站在戲臺上的左天陽利劍揮出,幾道劍光閃過,那幾正要離去之人已身首異處,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爲何還這麼心狠手辣?”夏宇龍又急又氣,不自覺地捏緊了鐵鍬。

    左天陽飛身前來,輕飄飄地落在了夏宇龍對面。

    他緩緩踱步,上下打量夏宇龍片刻,輕聲一笑,說道:“你小子的功力進步得還挺快的,妖半仙怕是把仙書的祕訣傳授與你了吧,我們正要去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夏宇龍昂着頭,逗趣地道:“不,我就只會一招淡掃蛾眉,這是我畢生的絕學,我根本看不起其他招術!”

    躲藏在牆角裏的張仙聽得開心,卻是忘了形,她哈哈笑出聲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陣煙塵竄起,牆角邊上的一塊巨石已被劍氣削平。

    張仙眼疾手快,早已護着小機靈緊貼於石牆邊上。

    若是她再向前一步,恐怕身體已被分成了兩半。

    她心中暗暗驚呼:“這廝的劍法竟這般了得了!”

    夏宇龍也暗暗稱奇,他不動聲色地將鐵鍬插於腰間,隨時要將神龍斬魔劍給逼出。

    “那邊有個佛羅羅派的小和尚。”

    “一起把他們抓了!”

    “別讓他們跑掉了!”

    衆派弟子叫嚷着,一窩蜂地衝上前去擒張仙和小機靈。

    張仙懷抱小機靈躍身而起,衣袂飄飄地落到了夏宇龍身邊。

    “哇,這女子好美啊!”

    “如天上的神仙!”

    張仙的美貌讓衆派弟子癡迷如醉,全然忘記了他們即將面臨一場惡鬥。

    張仙哈哈笑道:“我說淡掃蛾眉師兄,多日不見你竟長山羊鬍了,若不是聽到你的聲音,我還真認不出你來了!”

    左天陽嘴角上揚,淡淡一笑,說道:“那日在乾坤派相鬥,你的美貌讓我過目不忘啊,你看你那婀娜的身材,怎麼就越來越風騷了,想我了是嗎,不如我們今晚洞房花燭夜,共賞這海上的明月?”

    說着便哈哈哈地狂笑起來……

    各派弟子也都放浪地笑出了聲。

    有人從中喊道:“對的對的,美女配俊男,月餅和喜糖我們都要吃。”

    “嘿嘿,我這就爲你們鋪牀鋪去。”

    “我……我在門口爲你們守夜,你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嘿嘿,我爲你們掌管夜壺,替你們端屎端尿!”

    衆派弟子你一句我一言地說開了,他們憑藉人多勢衆,是那樣的得意忘形。

    張仙紅着臉,“呸”了一聲,怒道:“你們就是所謂的正派人士嗎,別侮辱了正派二字,哼,今天本姑娘要爲天道正義清理門戶!”

    夏宇龍壓低了嗓音道:“仙兒,別被這些人給激怒了,接下來將會是一場惡戰,我們要沉住氣,否則會亂了心智。”

    左天陽面色一沉,環視着衆派弟子喝道:“又想耍詐,你們還不快動手,那女人我要活的!”

    衆派弟子喊殺着又一擁而上,集市上塵埃四起,一片亂騰。

    夏宇龍甩出神龍斬魔劍,與左天陽纏鬥在了一起。

    左天陽第一招便使出了“迂迴天地”,利劍平掃處,溢出兩股劍氣,劍氣合二爲一,像一把利刃直插夏宇龍心臟。

    夏宇龍已來不及退避,提起神劍護於胸口之上。

    劍刃上火星子迸裂,身後又傳來了當的一聲清響。

    夏宇龍向前踉蹌幾步,差點撲倒在地,他順勢飛身而起……

    心想,這廝的劍氣會掉頭,如果不是身後有鐵鍬護着,定是被他的劍氣給傷到了。

    雨點般劍氣再次襲來……

    形勢萬分緊急,已容不得夏宇龍過多思考,更是不敢疏忽怠慢,他運足氣力,舞動起了神劍。

    劍刃烈焰灼灼,劃過之處,形成了一條條燃燒的弧線,眨眼工夫,便在他與左天陽之間形成了一道火牆。

    襲來的劍氣被火牆吞噬,化作了一股股熱浪,熱浪向四方波及,所到之處樓臺亭閣搖晃不止。

    左天陽臉色大變,他接連向後退開幾步,利劍向左右連劈,又使出了一招“火中取栗”……

    十幾道淡紫色劍氣彙集幻化,一隻魔掌在劍氣中成形,魔掌閃電般速度向火牆抓將而來……

    夏宇龍從容淡定,旋轉着神劍破牆而出,魔掌被神劍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站定身子,斜劈神劍,火牆便化作一道道火星子,融進了神劍之中。

    “左天陽雖然厲害,但不知變通!”

    夏宇龍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還道是將那魔掌給破除了,誰曾想,那魔掌卻從他身後襲來,擊在了他的背心上,又穿身而過。

    “啊!”

    夏宇龍應聲倒地,在青石板上連滾了幾圈。

    當他爬起來時,已口吐鮮血,他這才明白,這廝示弱爲幌,實爲使詐。

    左天陽哪會容得夏宇龍有喘息的機會,他飛身前來,提起利劍直抵夏宇龍胸膛。

    夏宇龍豈會坐以待斃,他氣沉丹田,推出真氣,將神劍向前拋出,順勢飛身竄起。

    “當”的一聲,神劍擊打在了左天陽的利劍上……

    待夏宇龍站在了集市邊一樓臺之巔時,神劍已呼呼飛回了他的掌中。

    左天陽被神劍這麼一擊,只感覺握劍之手顫抖痠麻、疼痛難忍。

    長劍險些從掌心掉落,他借力化力,順着神劍劈擊的方向向後飛出。

    當踩踏至一石柱頂端時,他又向上飛起,站到了與夏宇龍相互對望的樓臺之巔上。

    他握劍的手仍舊顫抖不止……

    心想,這廝竟有如此大的神力,莫非妖半仙真將古書中的祕訣傳授於他了嗎,哼!今天決然是不能放過他了,得先把他給穩住,等候師父前來,交由師父處置。

    夏宇龍眉頭緊鎖,心裏也嘀咕道:“這廝在招式上虛實無常,且陰毒邪門,比之前大有長進,他又拜了哪路妖家爲師……”

    思索間,左天陽哈哈大笑起來,喝道:“小小毛賊,功夫不錯嘛,唉,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可惜我不忍心殺人麼?”夏宇龍提劍怒指。

    左天陽“哼”了一聲,“雖說你力大如牛,但出招太亂,處處都是破綻,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成爲我劍下之鬼了。”

    “呵呵……”夏宇龍淡淡一笑,“你這話我好像在哪裏聽過,你總是改不了你愛吹牛的脾氣,我們明明是打了個平手,想要取我性命,你有這個本事嗎?”

    此時,左天陽握劍的手得以恢復,心裏卻又有了新的盤算。

    他想,這小子呆頭呆腦的,不配擁有仙術祕籍,不如先將他制服,待拿到了祕籍再滅口了之,只要祕籍在手,以我的聰明才智,何愁不會雄霸天下!

    “要殺你簡直是易如反掌……”

    左天陽提劍竄出,與夏宇龍又糾纏在了一起,二人的身體在亭臺樓閣中起起落落、你追我趕。

    相互間出招拆招越來越快,屋頂上的琉璃瓦片,被劍氣的餘波攪動得翻飛紛落,噼噼啪啪之聲不絕於耳。

    不足半頓飯工夫,兩人已交手百餘招。

    夏宇龍沉着應戰,雖說不能一招制敵,但在化解左天陽的狠招中,卻是越來越得心應手。

    左天陽的脾氣卻是越發暴躁古怪,他嘴脣漸漸發黑,印堂上溢出了絲絲妖黑之氣來。

    ……

    而張仙這邊,如果沒有小機靈“拖累”着,她定會得心應手、遊刃有餘,要對付這區區烏合之衆,卻是不在話下的。

    爲了護小機靈周全,她是顧得頭卻顧不得尾,顧得了左,卻是顧不得右。

    她本想帶着小機靈先行離開,但又擔心哥哥身陷囹圄。

    左天陽功夫日漸了得,每一招均爲殺招,她一定要幫哥哥拖住更多的人,那樣哥哥才不會腹背受敵。

    刀劍無眼,張仙身上已有多處受傷,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裙。

    對方的殺招不減,利劍頻頻向她的要害刺來……

    在這緊要關頭,她已顧不上什麼仁慈。

    利劍“唰唰唰”地掃出,攻在最前邊的那十餘個“出頭鳥”應聲滾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其餘的人都被震住了,畏畏縮縮地不敢攻上前來。

    張仙雙眼佈滿殺氣,提劍怒指,喝道:“我不想殺人,你們別逼我,想活命的都給我滾……”

    話音未落,一黑衣人從天空中爆閃而出,閃電般的速度將小機靈從張仙的手中給擼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