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了卻塵緣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5903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朝朝與暮暮

    悽悽與楚楚

    望夫山下獨自哭

    陰陽茫茫兩邊路……

    夏宇龍又驚又喜,問道:“婆婆,莫非姜天高便是姜老太公嗎?”

    冰蠶仙子點着頭,回道:“正是,他就是高腳村姜老太公,他也是我墜落凡塵後的唯一男人。”

    藍芯問道:“婆婆,姜老太公爲何也掉入了洞中,而且還摔斷了腿?”

    張仙笑道:“定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讓婆婆在成仙之前嚐盡人間煙火,我聽爺爺說他之所以成不了仙,是因爲他命中缺陰,一輩子找不到婆娘,未能嚐盡人間煙火。”

    冰蠶仙子頓了片刻,笑道:“仙兒說得也不無道理,千百年來,我在凡間渡劫,雖說苦字當頭,但姻緣之事還是第一次碰上,也算了卻了在凡間的一樁遺憾……”

    她輕嘆一聲,又道:“緣分這東西誰又能說得清楚的,高腳村距離我涼水村隔了十幾座山頭,這中間還有好幾個村子,姜天高爲了逃婚,負氣離家出走,別處他不去,偏偏就掉進這山洞中,我又偏偏在山洞中與他相遇,而且他三言兩語就把我說得暈頭轉向,摸不着北了,此生註定我逃不過這一劫。”

    夏宇龍與藍芯想起他們在靈山上相遇時的場景,雖說缺少了甜言蜜語,但彼此都是一見傾心,他倆相視而笑,不自覺地握緊了對方的手。

    洞中頓然安靜了下來……

    過得片刻,冰蠶仙子環視夏宇龍他們三人一眼,坐直了身子,笑道:“還是乳臭未乾的孩子,你們現在的年齡與我們那會兒相仿,都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這往後的路還很長啊。”

    張仙看着冰蠶仙子笑道:“我哥哥與嫂子愛得深沉呢,哈哈,婆婆您看他們手都牽上了。”

    夏宇龍和藍芯自知失態,即刻放開了對方的手,張仙樂了,又哈哈道:“哥哥嫂嫂害羞了,害羞了……”

    藍芯羞聲道:“哎呀,仙姐,在婆婆面前就別鬧了。”

    夏宇龍頗爲尷尬,看着冰蠶仙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婆婆,我妹子時常這麼瘋瘋癲癲的,您可別見怪了。”

    張仙撇着嘴,氣道:“你才瘋瘋癲癲的,你從小就瘋瘋癲癲的。”

    藍芯抿嘴一笑,握着張仙的手,說道:“誰說姐姐瘋瘋癲癲了,姐姐可冰雪聰明呢。”

    張仙昂着頭,看着夏宇龍,冷哼一聲說道:“見了吧,關鍵時候我們女人可是一條心,小時候你就會欺負我。”

    夏宇龍知道,女人發起脾氣來還真是有理說不清,而且仙兒的脾氣他是清楚的,無理可以說得有理,有理更是不饒人,炕幹的麻繩也可扭出水來……

    他撓着頭,憨憨笑道:“你說我欺負你,不管是對是錯,我最後還不是被爺爺責罰了麼,你說是誰欺負誰?”

    張仙“撲哧”一聲笑了,說道:“哼,是你自己活該,小時候帶着我們專幹壞事,爺爺不責罰你才怪呢。”

    冰蠶仙子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三個小鬼頭好玩得很啊,你們看我這孫子從小便獨自一人留在我身邊,沒有其他玩伴,他還要承受渡劫之苦,跟着我算是遭罪了,他可是我唯一的血脈啊。”說着便向冰牀上那團蠶繭看去。

    藍芯紅着臉問道:“婆婆,你與姜老太公後來的事情如何,小牛子也是姜老太公的孫子嗎?”說着,她不自然地笑了,又道:“不知我問這些會不會很唐突,又傷到了婆婆的心。”

    冰蠶仙子搖了搖頭,笑道:“事情都已經過去很久了,心也就早死了,唉,你們不問,我自然也會說與你們聽……”

    她整理了衣襟,盤腿坐於石牀之上,一串楠木佛珠幻化於右掌心中,佛珠共有九十九顆,散發出陣陣清香。

    她撥弄起手中的佛珠,緩緩地道:“那日在洞中,我聽了他的話,與他好上了,當日就見了紅,我與他說我是一個跛腳,不值得你疼愛,他笑了,說道,正好我也是斷腿的,我們可是天生的一對啊……”

    突然,冰蠶仙子停下了撥動佛珠的手,臉上洋溢着不易察覺的幸福,她凝視前方,又道:“第二日,姜天高腳上的傷口發炎了,他嘴脣龜裂,全身上下滾燙如炭火,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張着嘴嚷道,我餓,我餓,若是他再不進食,非得死在洞中不可,那時我也是束手無策了,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撿起地上的石塊往掌心猛地劃去,一陣錐心的刺痛,血液滴進了他的口中,過得片刻,我氣血不足,暈倒在了地上。”

    冰蠶仙子撥弄起了手中的佛珠,又道:“待他醒來時,我也暈死了過去,他看着我手上的傷口,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摸着我冰涼的身體,哭了半會兒,便撿起地上的石塊,也把自己的手掌割破,滾燙的血液也滴入了我的口中,不過多時我便醒來了,我倆緊緊相擁,他說,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我也誓言,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

    聽到這裏,張仙與藍芯的眼眶都有些紅了,兩人的眼中含着晶瑩的淚花。

    藍芯自言道:“好感人的愛情故事。”她看着冰蠶仙子問道:“婆婆,後來的事情呢?”

    冰蠶仙子微微一笑,說道:“在洞中我們遇到最大的困境是沒有吃的,擔心我們都會餓死在洞中,唉,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在洞口處我發現了一樹冬棗,樹上接滿了果實,我與姜天高在洞中以冬棗果腹,我們就這樣待了一個月時間,樹上的冬棗被我們吃去了一半……”

    說到這裏,冰蠶仙子滿滿的幸福感溢於言表,她頓了片刻,又道:“冬棗善補氣血,我們的身體很快得以恢復,常言道傷筋斷骨一百天,姜天高不到一個月就可緩步行走了,在洞中他甜言蜜語,無話不說,短短一個月時間裏我自渡劫以來過得最快樂的時光……”

    她輕嘆一聲,臉上突然又掛着淡淡的憂鬱之色:“在洞中我還懷了他的孩子,一個月時間對兩個相愛的人來說卻是那麼的短暫,我好想與他在洞中長相廝守,可是他非要帶我回高腳村見他的爹爹媽媽,自那之後,他的爹爹媽媽讓我嘗盡了人間百苦……”她眼中噙滿了熱淚。

    張仙打抱不平,說道:“哼,婆婆懷了姜老太公的孩子,本是一樁喜事,姜老太公的爹爹媽媽竟是這麼的不盡人情。”

    冰蠶仙子拭去眼角的淚水,緩緩說道:“來到姜家門口,他爹爹媽媽本是笑臉相迎,但見我走路一高一低的,知道我是個跛腳,兩老臉色大變,但礙於兒子的情面,也不好將我趕出家門,我在姜家總算是安頓了下來,可是過了大半年,就在我接近臨產時,姜天高爹爹媽媽派他前往西北大漠做生意,他還道是兩老接受了我這個兒媳婦,出門時千叮嚀萬囑咐,叫他爹爹媽媽一定要好好照顧我,但自他走了以後,一切都變了……”

    “他們是將您趕出門了麼?”藍芯急着問道。

    冰蠶仙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起初兩老差人來說服我離開姜家,我說小孩要生了,等把小孩生下來爲天高留個後再走,可是他爹爹不依不饒,來到門前便破口大罵,你這個廢物,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個廢物,我們姜家不養你這種吃白飯的人,他母親索性衝進屋裏,把我趕出了門,連同被褥衣服一起扔了出來,我無處可去,又不敢回涼水村,於是我回到了我們相遇的山洞中,在洞中生下了我的第一個孩子寶兒,我幾天沒進食了,能把寶兒生下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我拼盡全力咬斷了臍帶,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任憑寶兒在我身邊哭泣,當我醒來時,寶兒已經不在我身邊了,洞外傳來了嗚嗚的狼嚎聲……”

    此番敘說聽得夏宇龍他們三人很是揪心,他們已經猜想到了寶兒悲慘的結局,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藍芯和張仙的手緊緊地拽在了一起。

    兩行熱淚自冰蠶仙子的眼角滾落而下,她停下了手中的佛珠,捂着心口沉吟片刻,哽咽道:“我拼命起身,來到洞口處,只見有一隻成年狼和四隻小狼在吃我的寶兒,我的寶兒被咬得血肉模糊,已沒有了生命體徵,我怒火中燒,仇恨自胸口涌出,不顧一切地直奔上去,那只成年狼叼起我的寶兒領着四隻小狼向後山上跑去,我撕心裂肺地哭得暈死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蟲蟻爬滿了我全身,我爬回洞中,拿起地上的胎盤大口大口的塞進口中,那時候我想,雖然我的寶兒不在了,但我一定要活下來,我一定要活着等天高回來,所以一直以來我對狼根本就沒有什麼好感……”她看着夏宇龍,一臉的正色。

    夏宇龍恍然明白,昨夜冰蠶仙子聽到大天二的叫聲會這麼介意,原來背後隱藏着這麼悽慘的故事,他點着頭,嘴脣微微動了動,想說話,卻又打住了。

    冰蠶仙子繼續說道:“後來西山佛祖告訴我,世間蒼生皆平等,冤冤相報何時了,莫道西山負衆生,朝朝暮暮思前塵,踏遍四海仇怨空,落日晚霞笑孤墳。我對惡狼雖說沒有什麼好感,卻也不再仇恨了,我也看得出,與你一同來的那只狼,沒有壞心眼,萬事萬物我們善待它們便是。”

    夏宇龍“嗯”了一聲,拱手行禮,說道:“婆婆說得極是,我們謹遵婆婆教誨便是。”

    冰蠶仙子坐直身子,輕嘆一聲,又道:“自那之後,我隻身一人在洞中渡過了兩年時光,每日我以淚洗面,山頭上那只狼害怕我報復它的狼崽子,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由於流淚過多,後來我留下了眼疾,一到擦黑,眼前恍恍惚惚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了,到了第二年深秋,姜天高從西北大漠回來,到洞中找我,我倆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子,他甜言蜜語說盡,又把我哄回了他家裏,他說如果他爹爹媽媽再這樣對我,他會帶我離家出走,再也不回高腳村了,那時我很受感動,摟着他哭個不停……”

    藍芯哭道:“婆婆身心都備受煎熬,還能堅持下來,真是太不容易了。”

    張仙也氣道:“姜老太公的爹爹媽媽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孫子,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若是上天有眼,真應該給他們多一些報應。”

    冰蠶仙子面容憔悴,看着暗黃的油燈呆滯了片刻,笑道:“也不知爲何,姜天高的每一句話總是很打動我,我更是相信他的話,或許這是我真正愛他的原因吧……”

    她深吸一口氣,頓了片刻,又道:“我與他再次回到了姜家,誰知道他已經有了妻子,是西北大漠的人,容貌可比我嬌美得多,而且還爲他生了兩個可愛的小男孩,一想起我的寶兒,我心裏就會淌血,他爹爹媽媽說我只能做小的,姜天高又在我耳邊說起了好聽的話,他說,他心裏只認我這個妻子,我是他這一生中最愛的人,與大漠女子結親,實屬父母之命,今後你們要和睦相處,你叫她大嫂便是,聽了他的話我也看開了。他爹爹媽媽時常告誡我說,這世間推崇的是男尊女卑,你若有非分之想,儘早給我滾出家門。”

    張仙“呸呸”兩聲,說道:“這世間本就男女平等,我從不相信男尊女卑之說,在我印象中我爹爹媽媽恩愛有加、相敬如賓,哪有這麼多的繁文縟節……”

    她瞟了夏宇龍一眼,看着藍芯又道:“哥哥今後如果對你不好,我定不饒他。”

    夏宇龍橫着眼,支吾道:“我……我……你,我是這樣的人麼?”

    看着夏宇龍着急的樣子,張仙樂得哈哈大笑起來,藍芯也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冰蠶仙子也微微一笑,說道:“如果那時我有仙兒這樣的脾氣,怕是把姜家兩個老人都給氣死了。”

    夏宇龍他們三人相視着哈哈大笑起來……

    冰蠶仙子撥弄起了佛珠,又道:“我與大嫂的關係也日漸融洽,大嫂對我很好,她見我身世可憐,也時常關照我,我又爲姜天高生下了第二個孩子,在幾個孩子中年齡最小,他爹爹媽媽給我孩子起名姜老幺……”

    話到此處,冰蠶仙子眉頭緊皺,唉聲嘆道:“可是姜天高卻日漸墮落,不是花天酒地就是嗜賭如命,還時常到鎮上的春樓裏拈花惹草,我與大嫂勸他時,他總是點頭哈腰地認錯,保證今後不再犯,還時常誇我們沉魚落雁、美若天仙,我與大嫂早就聽膩了他的花言巧語,卻也是拿他無折,唉,他空有一張嘴,一個人若是陷入了墮落,人生也再無追求了。”

    夏宇龍點頭應“是”,說道:“小時候,爺爺和我說,他年輕那會兒有幾年也迷戀上了賭錢,打長工賺來的錢都給填進去了,後來他及時抽身,他告誡我說,如果一個人沉溺於賭博和酒色,很容易喪失心智。”

    冰蠶仙子“嗯”了一聲,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把控好自己。沒過幾年,姜家做生意賺來的錢財全被姜天高揮霍一空,還欠上了一屁股債,他也染上了花柳病,整日恍恍惚惚如着了魔一樣,後來他爹爹媽媽請來了無通法師做法。”

    藍芯想到自己的父皇因沉迷於煉丹術,最後把整個西丹古國都給敗了,她拖着腮幫,輕嘆一聲,自言道:“真是禍害不淺啊!”

    冰蠶仙子沉吟片刻,又道:“無通法師開的藥方子卻也有些效果,暫時緩解了姜天高的病情,他使出妖法來測算姜家的命術時,說姜家有個跛腳的天災星,害得姜家敗光了所有家產,如果不除災星、滅煞氣,接下來還將斷送幾條人命……”

    “啊!”夏宇龍他們三人面面相覷,均爲冰蠶仙子接下來的命運捏了一把冷汗。

    冰蠶仙子面帶憂色,繼續說道:“唉,姜天高爹爹媽媽原本對我就有看法,於是藉機尋難,與無通法師密謀要將我除去而後快,無通法師掐指算來,說要根除煞氣,需得一年時間,第一天我便被關進了豬籠子裏,姜天高雖然反對,但卻顯得搖擺不定、畏手畏腳的,任憑爹爹媽媽處置我了。”

    張仙“哼”了一聲,說道:“在這節骨眼上,姜家真是糊塗至極,哪有以貌取人的,這無通法師說需得一年時間,哪有這樣做法事的,他定是在姜家騙吃騙喝,爺爺最恨這種江湖騙子,敗壞法道名聲。”

    冰蠶仙子微微一笑,說道:“確實如此,後來他卷走了姜家僅剩的積蓄逃之夭夭了,唉!這法師一臉兇相,手段也極其殘忍,當天夜裏,他在院內擺上了法壇,對我做起了法事,他揮舞道劍,口中唸唸有詞,隨後噴出一團油火,把我頭髮燒着了,我疼得暈死了過去,等我醒來時,我已被夾板夾住了十個手指,左右兩側各有兩名大漢在使勁地拉拽夾板,夾板越收越緊,我的五個手指被夾板夾得粉碎,我再次暈死了過去……”

    說到這裏,冰蠶仙子再次流淚了,她捂住胸口哽咽着繼續往下說去……

    那時,冰蠶仙子的孩子姜老幺才十歲,做法那天他就站在前邊看着,他被嚇壞了,衝上來護着冰蠶仙子,嚷道,你這壞道士,不要傷害我媽媽,不要傷害我媽媽。

    就這樣,姜老幺被爺爺奶奶關進了柴房中,從此冰蠶仙子與孩子再無緣相見,這道士哪裏是在做法,分明是在對冰蠶仙子施加酷刑。

    第二日,冰蠶仙子好的那條腿又被家丁給打折了,無通法師說,人已經廢了,再也翻不起什麼大浪,先扔進豬圈吧。

    冰蠶仙子在豬圈裏與豬同食,一晃就過去了大半年,進入深冬的時候冷得不行,姜天高爲她送來了一牀被褥。

    她懇求他把她放出去,讓她自由,再也不回姜家……

    姜天高又說起了好聽的話,他說她依然很美,依舊是他最愛的人,可是現在家裏的一切由不得他做主了。

    冰蠶仙子呵斥道,你別廢話了,我從始至終聽了你的花言巧語才落到今天這份田地,快說,兒子在哪裏?

    姜天高說孩子已經被他大媽帶到大漠去了,孩子現在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後來冰蠶仙子才知道,大嫂是被無通法師的暴行給嚇壞了,因害怕受到牽連,帶着孩子們回孃家避嫌去了,走的時候也一起帶上了她的孩子,冰蠶仙子打心底感激大嫂。

    藍芯含着淚說道:“那大漠女子雖說未能爲婆婆說一句好話,但心地還是很純善的。”

    張仙接話道:“哼,罪魁禍首就是姜老太公的爹爹媽媽和那江湖野道士,更可恨的是姜老太公的軟弱無能!”

    夏宇龍的右拳捶打在了石桌上,義憤填膺地道:“這無通法師喪盡天良,真是不得人心,哪配得上法師二字,若是碰到姚爺爺,恐怕早就被一劍給宰了。”

    冰蠶仙子沉吟片刻,又道:“我已成了廢人,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頭,我道是她們會就此罷手,誰知第二年開春他們又叫法師對我施法……”

    法師挑去了冰蠶仙子手指頭的十個指甲,又讓她在炭火邊炙烤,她身上起了水泡,膿水流滿全身,與衣服緊緊地粘貼在了一起,一扯衣服便是錐心的疼痛。

    冰蠶仙子實在忍受不住折磨,精神幾近崩潰,想着她十歲的孩子,整日以淚洗面,終究還是哭瞎了雙眼,後來法師指使家丁又把她打得暈死了過去,草草入棺便擡到荒郊野嶺下葬了事。

    聽到這裏,藍芯與張仙相擁着哭成了淚人兒……

    張仙說道:“婆婆,我從小就失去了爹爹媽媽,自認爲身世悽慘,可是與婆婆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嗚嗚……我之前對您說的那些氣話,您別往心裏去啊。”

    藍芯也道:“婆婆,芯兒也有不對的地方,您也別生我氣,今後婆婆說什麼我都聽。”

    夏宇龍也滿含熱淚,他只顧搖着頭,不知說什麼是好。

    冰蠶仙子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微微動了動嘴脣,臉上顯露出不易察覺的心疼……

    她像母親呵護孩子般,爲藍芯和張仙拭去了臉上的熱淚,說道:“我哪裏會生你們的氣,正如仙兒說的,壞事做絕了終究會遭到報應,他們將我下葬之時,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一道閃電直劈下來,把棺材板劈裂了,衆人慌亂而散,姜天高爹爹媽媽在回來的途中一人摔斷了退,另一人四顆門牙全被磕掉了,後來我聽姜天高說,兩老離世時全身長滿蛆蟲,無通法師卷走了家中僅剩的錢財,過了兩年,他死於一場大火,白骨被野狼叼了去。”

    張仙與藍芯無不拍手叫好,齊聲說道:“活該,真是惡人有惡報。”

    夏宇龍也笑道:“真是大快人心了,無通法師騙吃騙喝,不知禍害了多少人,理應得此報應!”

    藍芯又急着問道:“婆婆,上天動怒,懲罰有罪之人,定讓受苦受難之人得到福報,您就這樣成仙了麼?”

    冰蠶仙子面帶憂色,搖了搖頭,回道:“這修仙之路還很長,閃電過後,棺材裏灌滿了刺骨的冰水,我被拾荒老婆婆救了出來,她哭喊着道,孩子,你是受到了怎樣的委屈啊,六月天竟然飄起了紅色的雨雪。”

    張仙道:“婆婆受如此冤屈連上天都流淚了,是何等的淒涼悲苦啊!”    冰蠶仙子頷首點頭,說道:“拾荒婆婆把我帶到了一片亂墳崗邊的木屋中,我在木屋裏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身體才逐漸恢復,我雙眼雖然是瞎了,但雙耳卻越來越敏覺,每到夜裏便聽見亂墳崗中鬼哭神嚎的悲歌傳至耳內,起初我害怕極了,一個勁兒地往木屋的角落裏擠,拾荒婆婆拉着我的手說,孩子別怕,那是從地獄發出來的聲音,陰陽兩界有守靈獸護衛着,地獄裏的鬼怪是逃不出陽間的,我們本是女兒身,你越是害怕,身上的陽氣越是虧損,久而久之會疾病纏身的。”

    藍芯問道:“婆婆,怕這拾荒老婆婆也是一方的神仙吧?”

    冰蠶仙子搖了搖頭,笑道:“她只是一個守墓人,小女兒未滿五歲就死於一場瘟疫,葬在這亂墳崗中,兒子早已成人,與他爹爹常年跑茶馬古道,有二十幾年未回來了,也不知生死,她說她要爲女兒守墓,也爲在瘟疫中死去的人守墓,這樣她才會安心,同時她也在等她的丈夫和兒子回來……”

    “唉……”

    冰蠶仙子輕嘆一聲,又道:“那些年,茶馬古道上劫匪衆多,要想求個安穩,至少得十人結伴而行,而且他們有二十幾年未回來了,這路途兇險,怕真是回不來了,我本想把我的想法說與她聽,但想到她是這麼的執着,怎能挫傷她的自信心,便安慰她說,會的,她們很快就會回來了,聽了我的話,她咯咯地笑了。”

    夏宇龍道:“我聽爺爺說茶馬古道不僅匪患衆多,而且是所有官道、商道最難行走的一條路,它東連中原腹地,西至大漠各國,沿途溝壑縱深,天路難越,不知有多少挑夫葬送懸崖溝底。”

    冰蠶仙子撥弄起手中的佛珠,凝視着前方,緩緩地道:“後來拾荒婆婆與我說,她哪有不知道他丈夫和兒子已回不來的道理,有一天她指着木屋前方的山頭說道,你看,前方的那座山,原本叫青盤山,那是我送走丈夫和兒子的地方,每當我想他們的時候,我便與女兒登上山頂放眼千里羣山,凝望着他們挑籮筐走古道的那條路,後來我將此山更名爲望夫山,女兒死後我整日以淚洗面,已是心力憔悴,唉,如果我女兒不死,與你是一般大小了……”

    說着說着,冰蠶仙子又流淚了,哽咽道:“那時候我自然是看不見,但心裏明淨如水,我有感而發,念道,朝朝與暮暮、悽悽與楚楚,望夫山下獨自哭,陰陽茫茫兩邊路。聽了我的話,婆婆抱着我痛哭起來,說道,姑娘,論起身世來,我可比你好得多去了。我說,婆婆,您別哭了,都已經過去了,您若不嫌棄,今後我就是你的女兒。自那之後,我與婆婆相依爲命,以母女相稱,婆婆教會了我很多醫術,我眼瞎全靠雙耳,行動很是不便,婆婆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關心呵護,在這木屋中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幸福。”

    說着,她臉上展露出一絲微笑來。

    突然,冰蠶仙子又黯然傷神起來:“憑着雙耳我已習慣在黑暗中摸索,能爲婆婆洗衣做飯縫衣服了,我倆在一起有說有笑,婆婆也享受到了天倫之樂……”

    張仙接話道:“其實人世間最美的幸福並不是大富大貴,而是有家人陪伴在身邊!”

    冰蠶仙子點着頭,卻嘆道:“唉!可是好景不長,到了第三年入冬,婆婆一病不起,在牀上癱了大半年,在離世的時候,她拉着我的手說,孩子,這半年時間你爲我端屎端尿,真是難爲你了,那時我只顧着哭泣,卻說不出一句話,又有誰能理解即將失去親人的痛心。婆婆死後,我把她葬在了她女兒的墳旁,我爲婆婆守墓,自然也成了守墓人。”

    夏宇龍想到在靈山上爺爺去世時那悲涼的場景,熱淚不自覺地在他眼中打轉。

    藍芯也想起了母后母儀天下的胸懷,那是何等的讓人暖心啊。她紅着眼感慨道:“拾荒婆婆與婆婆一樣,都是菩薩心腸,好人終究會有好報的。”

    張仙問道:“婆婆,後來姜家的人來找尋過您嗎?”

    冰蠶仙子回道:“不知過了多少個春秋,姜天高到木屋中找到我,那時候我們都已過了不惑之年,他說了一大堆好聽的話,還叫我同他一起回去,我說,你爹爹媽媽會殺了我的,他說他爹爹媽媽在早些年已經去世了,當時我冷笑一聲,說道,哼,是他們活該遭到此報應,我已經過慣了拾荒的生活,你就別再來找我的不快了……”

    “唉!”

    冰蠶仙子又長嘆一聲,繼續說道:“後來姜天高幾次登門,都被我給轟了出去,過了兩年,我兒子姜老幺又來找到我,我撫摸着兒子的容貌,卻再也哭不出來,我說,兒子,孃親在這裏過得好好的,姜家可是敗在了你爹爹的手裏,你回去要好好打理家中事務,把姜家給我撐起來,兒子回去後,卻也沒有讓我失望,他還不時地來看我,經常爲我帶來吃的、穿的,我的生活也算是無憂了。”

    張仙讚許道:“婆婆的兒子還真是有孝心,可謂是母子連心啊。”

    冰蠶仙子微微一笑,點着頭說道:“我兒子自小就看到我被他爺爺奶奶冷眼相待,我這做母親的卻也沒能保護好他,有一次我被他奶奶拿棍子打,他伸出手來擋,被打折了小拇指,自小他就十分懂事,有一次我問他說,你恨爺爺奶奶嗎?他說不恨也不愛,但更疼愛媽媽,他的話讓我淚流滿面……”她臉上洋溢着難得一見的幸福。

    突然,冰蠶仙子又“嗚嗚”地大哭起來,夏宇龍他們三人面面相覷,苦盡甘來,這本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爲何婆婆又變得這般悲痛欲絕了。

    冰蠶仙子痛哭了半會兒才緩過神來,她看着夏宇龍三人苦笑道:“你們一定很意外吧,唉!這人啊想到傷心之處自然是掩飾不住內心悲痛,我還真是塵緣未了啊。那時我認爲是兒子成家立業了,有了自己的孩子,苦日子總算是熬過去了,我心也就寬慰了,但悲傷的事情總是在不經意間刺痛人的心,一天清晨,我還在睡夢中,便聽見有人在敲門,我起牀去開了門,聽見一個中年婦女說,全死了,全都死了!”

    冰蠶仙子停頓了半會兒,把後來發生的事情又繼續往下說去……

    冰蠶仙子問中年婦女發生了什麼事情,中年婦女說她路過高腳村時見村裏空無一人,她挨家挨戶查看了,發現村裏的人全都死絕了。

    聽了中年婦女的話,冰蠶仙子差點暈厥過去……

    還未等冰蠶仙子開口問明原因,中年婦女便往望夫山上奔去了,並叮囑冰蠶仙子道:“趁着天還沒黑盡你快些離開吧,怕是村裏的人都中了詛咒,夜裏可是惡鬼遍地啊。”

    冰蠶仙子披了件大衣急着出了門,一路上摸爬滾打、跌跌撞撞,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才趕到高腳村,來到村口,她聞到了一股殺氣,她又急又怕,小心翼翼地摸進了村中。

    整個村落死一般的沉寂,說是害怕,其實更是心急如焚,但她已顧不上這些,徑直向姜家大院奔去,來到大院中,她呼喊着姜家人的名字,可是無一人應答。

    一羣烏鴉呱呱呱地叫嚷着盤旋於高腳村上空……

    冰蠶仙子每個屋子都摸了個遍,全是死人,當她來到兒子房間時,發現兒子、兒媳還有孫子也都死在了牀上。

    她頓感整個天都已經塌下來了,她懷抱着兒子絕望地哭出了聲,突然,柴房中傳來了嬰孩的哭泣聲,她摸索着來到柴房……

    纔剛進門,一隻顫抖的手拽住了她,那人說道,我是長工芳琴,冰蠶仙子問道,姜天高何在?

    芳琴有氣無力地回道,老爺幾個月前攜姜家老小歸隱山林去了,可是小少爺還要打理生意,一個月前又帶着妻兒回來了。

    芳琴把懷中的孩子交給了冰蠶仙子,說道,這是小少爺未斷奶的孩子……話未說完,她便斷了氣兒。

    冰蠶仙子懷抱啼哭的孩子摸索着出了村子,已至深夜,腳下的蛐蛐叫得甚是歡暢,孩子的啼哭聲引來了夜娃子,緊跟在身後咕咕地叫着,冰蠶仙子害怕極了,擔心孫子又被野狼搶了去,她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姜天高問清事情的原委。

    藍芯問道:“婆婆,您懷中啼哭的孩子是小牛子嗎?”

    “正是。”冰蠶仙子扭頭看着冰牀上被蠶繭包裹着的牛犢子,點頭回道。

    張仙也問道:“婆婆,接下來的事情呢?”

    冰蠶仙子神情略顯呆滯,輕嘆一聲,說道:“黑暗中我慌不擇路,本想先回木屋,然後再去找姜天高,哪知道我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後來從一個懸崖上摔了下來,跌進了谷底。”

    “啊!”張仙和藍芯異口同聲地喊出了聲。

    冰蠶仙子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當我醒來時,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了,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聽見有水珠滴落清潭的聲音,一個渾厚的嗓音在身旁響起,玲兒,你醒了,我心裏一怔,這不是師父天河仙師的聲音嗎,我恍恍猶如夢中,激動得哭出聲來,縱使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我摸索着向前,說道,師父,我眼瞎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師父撫摸着我的額頭說,爲師知道,在凡間渡劫,讓你們吃盡了苦頭,爲師對不起你們……”

    說到這裏,冰蠶仙子撥弄起手中的佛珠,又道:“我從沒奢望能再次見到師父,師父突然到訪讓我受寵若驚,我也從沒奢望重回九重仙界,師父說他算了天時,我們四姐妹在凡間的劫數將盡,我在凡間遭受的苦難已經觸動了陰陽判官,師父這才聞訊趕來,在谷底救了我。師父對我施了仙法,我回到了九重仙界時的模樣,就是我現在的模樣,我原先的肉身變成了清潭邊上的一塊石頭,師父看着睡熟中的小牛子說道,他是你唯一的血脈,就讓他隨你一起渡劫修煉吧,後來師父把我帶到了這冰寒山上,在這裏我與二妹瓏兒相遇了……”

    冰蠶仙子將目光移向了張仙:“一見面瓏兒便抱着我哭了好大一會兒,她身上的草藥味清香宜人,摸着她遞到我手中的土方袋子,形狀更是入腦入心,你能成爲她的徒弟,我真替她高興!”

    張仙呵呵笑道:“您們姐妹重逢一定有說不完的話了。”

    冰蠶仙子長嘆一聲,無不感慨地道:“那是自然了,我與二妹當然是開心極了,相擁着噓寒問暖了一番,師父說我身上已有了仙術,但眼魂已斷,等化身九重仙界,雙眼自然明亮如初,他說他還要去尋找紛兒飛兒兩個妹妹,等我們四姐妹團圓後,他會稟呈天元始尊讓我們重返仙界,說完便與瓏兒化身離去了。”

    藍芯笑道:“婆婆可謂是苦盡甘來,這冰寒山環境清幽,卻也是個修仙的好地放啊,若是婆婆回到九重仙界,怕是再也見不到您咯。”

    冰蠶仙子正襟危坐,又緩緩撥弄起手中的佛珠來:“這往後怕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師父走後,我與小牛子在冰寒山上可謂是舉步維艱,雖然我有些仙術,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白天與黑夜,我又不熟悉山中的情況,更別說找到吃的了,每當小牛子餓了我便用石子劃破手腕,滴血來餵食他,你們看……”她緩緩地擡起了左手。

    只見冰蠶仙子左手腕上佈滿了深深淺淺、密密麻麻的劃痕,夏宇龍他們三人不僅震驚,對冰蠶仙子更是肅然起敬了。

    冰蠶仙子用白絲蟬衣蓋住了手腕:“小牛子是我唯一的血脈,我豈能棄他而去,可是每劃下一道傷痕,我對姜天高和姜家人又多了幾分憎恨,一想起在姜家的那些苦難日子,我便整日沉寂在仇恨與悲痛之中,漸漸地我的情緒變得不可控了,有一次我頭痛欲裂、心亂如麻,使勁地往石壁上撞去,醒來後我的小拇指已長出了魔爪,從此我整個人變得癲狂無度,長此以往,定會遁入魔道……”

    聽到這裏,藍芯與張仙略帶驚恐的眼神向冰蠶仙子的小拇指看去。

    冰蠶仙子看出了二人的心思,笑道:“你們不用擔心,後來我得到了西山佛祖的點化,他用心眼鎮住了我的心魔,我眼睛是瞎了,但我的心可以看清楚一切……”

    夏宇龍微微點着頭,對冰蠶仙子的話表示贊同,眼睛是心裏的窗口,能讓我們感知世間一切事物,但心靈之眼更能洞察世間的真善美。

    冰蠶仙子臉上掛滿了感激之情,悠悠嘆道:“西山佛祖問我,你恨嗎?我說我恨?他又問我,你恨什麼?我回答,我恨姜家的人,佛祖點化我說,這世間愛與恨總是交錯相疊、糾纏不清,或許你的恨是愛得太深,如果姜家的人全站在你面前,讓你一個個弒之,你會快樂麼,這其中也有你的心頭肉啊,你會更恨你自己的,渡劫渡的不只是身,還有心,心淨才能明胸懷,胸懷寬闊才能容四海……”

    夏宇龍他們三人聽得如癡如醉,連大氣兒都不敢喘出一個。

    看着三人畢恭畢敬的樣子,冰蠶仙子忍不住笑出了聲,說道:“別太拘謹了,都把身子放鬆,佛家的教誨還真有些上頭啊,那日,西山佛主與我談了很多佛心禪語,都說到我心窩子裏去了,我跪在他跟前懺悔不已。臨走時,他送了我這雙心眼,讓我看到世間的美好,辨別世間的美醜,他叫我閉目靜修半柱香,待我睜開雙眼後,這世間的美景盡收眼底,世間的美好囊括心裏,但西山佛祖卻已不知去向,至今我都未曾一覽他的真容,卻也是件遺憾的事情。”

    夏宇龍問道:“婆婆,高腳村的人爲何全都死於非命,也是黑衣人所爲嗎?”

    冰蠶仙子攤開左掌,幾顆鏽跡斑斑的繡花針在她掌心幻化成型,說道:“西山佛主傳與我心眼後,我便去高腳村查看他們的死因,那時候他們都已經化作了白骨,在我兒子頸部發現了這幾根繡花針,他定是被繡花針鎖喉而死,我兒媳也是,後來,我又查看了姜家所有人,他們都死於繡花針。”

    “啊!”夏宇龍他們三人同時驚呼了一聲,面面相覷片刻,心裏均有了底兒。

    夏宇龍又道:“姜家人被殺定與龍古鎮上的豹頭鋪有干係,這繡花針的功夫卻也十分了得,我小時候便見識過了。”

    張仙也道:“婆婆,使繡花針的黑衣人已經死在豹頭鋪中了,真是惡人有惡報。”

    冰蠶仙子眉頭緊鎖,念道:“繡花三針寒,門血白骨枯,孤身點鬼影,火中取肝膽……”

    她環視夏宇龍他們三人一眼,又道:“後來我多方打聽,才知道這繡花針是寒門派的獨門絕技,寒門派門下弟子衆多,散落於各地,專以屠村、殺人爲營生,這兩年在中原他們名聲鵲起,江湖正派視之爲敵手,邪派人士卻要與之結盟攀親,弄得中原雞犬不寧、人心惶惶的。高腳村的人死於寒門派不假,但真不知是寒門派中誰下的毒手?”

    夏宇龍心想,原來在江湖上還有這等邪惡的門派,之前爺爺從未提起過,怕是爺爺還真不知道有這樣的門派存在,高腳村被洗劫定也是與古書有關……

    他正要問起姜老太公和古書的事情,冰蠶仙子卻站起身來,說道:“你們隨我來……”說着,便向石洞的黑暗深處走去。

    張仙跳將起來,正要攆上去,看着還愣在石凳上的夏宇龍和藍芯,催促道:“呵呵,你們還等什麼,等會兒婆婆可要改變主意咯。”

    夏宇龍和藍芯相視而笑,急忙起身也緊跟了上去……

    越向前走,越發陰深空曠,但腳下的路卻是越來越平坦,三人小心翼翼地跟隨冰蠶仙子在黑暗中行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突然有一束暗光投射進來。

    待走到石洞盡頭,冰蠶仙子又領着夏宇龍他們向左邊的石道拐去,行得十餘步,前方一片光明,已然來到了洞口處。

    一陣刺骨的寒風迎面撲來,夏宇龍他們三人噴嚏不止,不自覺地裹緊了身上的衣物。

    洞口位於冰寒山的巔峯,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平臺,平臺下是一壁深不見底的懸崖,懸崖邊上雲霧繚繞,放眼望去,遠方羣山低矮,一片白雪茫茫,視線盡頭天與地渾然一體。

    冰蠶仙子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座山頭,說道:“你們看,那座山的山行似牛頭,叫牛頭山,山的那邊便是高腳村。”

    夏宇龍他們順着冰蠶仙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座山脈高高聳起,神似牛頭,兩邊的山脈彎曲細長,猶如牛角。或許冰蠶仙子爲孫子起名牛犢子就蘊含這其中的深意了吧。

    冰蠶仙子轉過身去,看着洞口那堆壘砌齊腰的亂石,說道:“你們不是要找姜天高嗎,他就葬在這石堆之中。”說着便佛袖而起,亂石轟隆隆滾塌,散落於地,一具披着黑色壽衣、頭戴奠帽的乾屍盤腿坐於亂石之中。

    夏宇龍三人又驚又奇,紛紛圍了上去,只見乾屍的面部憂沉痛苦,深邃的雙眼注視着前方,猶如望斷秋水。

    張仙問道:“婆婆,姜老太公隱居的山林正是這冰寒山上麼?”

    冰蠶仙子搖着頭,輕嘆一聲,回道:“大嫂回西域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姜天高老來也是孤苦一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愛他有多深,我就恨他有多深,你們看我手上的劃痕便知,西山佛主與我說,既然你對他的愛恨還糾葛不清,說明你塵緣未了,去把他找來陪在你身邊……”

    話到此處,冰蠶仙子把頭垂了下去,深情地看着腳下的乾屍,臉上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那時我很是反感,與佛主說,這樣更會加深我對他的恨,我已非常厭惡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我又豈能讓一個我憎恨的人與我一同吃住,西山佛主笑了笑,說道,他已經不在人世了,聽了佛主的話,不知爲何我卻痛哭了一場,隨後問道,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屍骨,西山佛主反問道,你不是恨他麼,他死了你應高興才是?我哭着回答,他是我下凡塵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男人,我自然是愛他的,可是我越是愛他,越是擺脫不了恨的桎梏,我該如何是好?西山佛主笑道,去吧,去把他的屍骨尋回,給他換上一身好看的衣物,把他埋於亂石堆中,會有三個年輕人前來爲你了卻這份塵緣,當你撥開亂石之時,所有的怨恨都會煙消雲散,別再問爲什麼,這是天機……”

    聽到這裏,夏宇龍三人都明白了,這是天意,冥冥之中就有了安排,但三人卻感覺到暈乎乎的,猶如行走在夢中一般。

    冰蠶仙子看着眼前的這三個年輕人,笑道:“你們三人打敗了神獸化蛇,前來爲我了卻這段情緣,我無以爲報,你們要找的姜老太公就在這裏,你們想問他什麼儘管問便是了,我也不便知道你們的來意……”說着,便向洞中飄飄然而去。

    張仙有些失望,說道:“姜老太公已變成了乾屍,他又如何才能開口說話?”

    藍芯輕嘆一聲,也道:“我們已幫婆婆了了她的塵緣,就讓姜老太公入土爲安吧,要破譯絕壁金文怕得另想法子了。”

    夏宇龍凝視着姜老太公的屍體,回想西山佛主與冰蠶仙子說的話,他隱隱覺得話中一定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沉吟片刻,說道:“婆婆這樣說一定有她的安排,我們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還得從姜老太公身上尋找答案……”

    話說間,張仙已俯下身子嗅起了姜老太公的屍體。

    看着張仙聞得津津有味,藍芯差點作嘔,捂着口鼻不敢靠近,對於屍臭味她永遠不能接受。

    在冥界城堡傍邊,有一條屍水河,她的姐妹們隔三岔五便會到河裏洗澡,有一次她也跟着下了河,在河裏她被嗆了一口,從此便留下了陰影。

    還未等夏宇龍動手,張仙便查看了姜老太公的口鼻,翻開他的壽衣又認真嗅了起來。

    夏宇龍呵呵一笑,豎起了大拇指,說道:“你動作挺快的嘛,還真能聞,有什麼發現嗎?”

    張仙站直了身子,搓了搓鼻子,說道:“哼,天禪神醫的弟子連這點氣味都受不了,還配做她的弟子麼?”她看着夏宇龍和藍芯哈哈一笑,賣起了關子,問道:“你們猜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什麼?”

    夏宇龍和藍芯搖着頭,一臉的茫然,只等張仙把她的發現說出來。

    張仙咕嚕嚕地轉動着雙眼,笑而不語。

    夏宇龍撇嘴說道:“除了他身上的屍臭味,難道你還能聞出他的話來不成?”說着,他也俯下身去嗅了起來。

    片刻,夏宇龍喜道:“嗯,還真有味道呢,是一種奇特的淡淡的香味,莫非他是中毒而死的麼?”他好奇地看着張仙。

    張仙搖了搖頭,笑道:“呵呵,關鍵時候還得靠妹妹來做解答,姜老太公哪是中毒死的嘛,你看他的舌頭已經斷了,一定是咬舌自盡的,但是我就納悶了,姜老太公爲何要服藥把自己變成乾屍了呢?”

    藍芯說道:“在冥界,我聽冥燈二老說人死後要順其陰陽調化,就是順其自然的意思,若是有意把自己變成乾屍或殭屍,來世投胎會很是不順的。”

    夏宇龍着急地問張仙道:“姜老太公究竟是服下了什麼藥?可別再賣關子了。”

    張仙白了夏宇龍一眼,回道:“急什麼,我也正在思考這其中的深意呢……”

    她在乾屍邊來回走了一圈,又道:“姜老太公一定是在生前服下了大量的腐屍草,這腐屍草無色、無味、更無毒,但人死後卻會把內臟融化,把血液溶幹,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會變成乾屍了,而且在身上會留下奇特的淡淡的清香味,嗯,我想,他定是在服下藥水後就咬舌自盡了。”

    夏宇龍心想,在中原,人死後都會入土爲安,可沒有把屍體變成乾屍的習俗,莫非是姜老太公效仿了西北大漠的做法,還是另有隱情?

    藍芯問道:“哥哥,你又在想什麼呢?”

    夏宇龍回過神來,他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快,我們檢查一下他的仙屍……”

    說着便雙手合十,對乾屍鞠了幾個躬,又道:“姜老太公,小輩多有得罪,還請姜老太公莫要怪罪,等我們辦完事情,我們會好好安葬您。”

    當夏宇龍三人扒開姜老太公的壽衣時,只見他的腹部鼓囊囊的,裏邊似乎塞有東西,夏宇龍撫摸着乾屍的腹部,喜道:“仙兒,快。”

    “唰”的一聲,張仙利劍出鞘,劃開了姜老太公的腹部,一股奇特的香味飄散了出來。

    夏宇龍伸進手去,掏出了一紙羊皮卷,當他展開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羊皮捲上金文依稀可見。

    夏宇龍念道,天劍心訣:天可崩、地可裂,陰陽旋轉扭乾坤,相由心生,心主血脈,亦可破天;天可荒、地可老,陰陽互化定乾坤,心由境生,生生不息,可攬蒼穹。一畫開天,天開明道,道一生二,二佛昇天,天在飛龍……”

    話音剛落,夏宇龍頓感右手掌心一陣酸脹,神龍斬魔劍已幻化成型,緊緊地握在了他的掌中。

    緊接着,深空之中傳來一聲蛟龍狂吼,四海之氣幻化成一道道五彩光波,向劍刃彙集……

    夏宇龍頓感頭痛欲裂,心跳猛然加速,他已不受控制,把羊皮卷拋向空中,猛地揮舞着手中的神龍斬魔劍。

    劍光灼灼,羊皮卷在落地之時已被削成碎片,他眼前一黑便轟然倒地,神龍斬魔劍在掌中已消散無形。

    一張紅色的小紙條飄飄忽忽地自空中落下,蓋在了他俊俏的臉龐上。

    眼前的景象讓藍芯和張仙看傻了眼,二人搶上前去把夏宇龍扶了起來。

    隨着深空中的蛟龍聲漸漸遠去,夏宇龍悠悠轉醒,在地上坐了好大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看着兩個妹子問道:“芯兒、仙兒,方纔發生了什麼事?”

    張仙展開紅色小紙條念道:“務必熟記天劍心訣,切莫急功近利,到中原找尋天蒼派東山道人,方可破譯絕壁金文。”

    一陣寒風吹來,紅色字條自張仙指尖掙脫,燃燒着飄飄忽忽地向天空中飛去,灰燼消散於空氣之中。

    還未等夏宇龍他們反映過來,姜老太公的乾屍已化作了一堆泥土,一顆嫩芽破土而出並越長越大,眨眼之間,已高出了他們三人的頭頂,洞口的平臺處頓然清香四溢,令人神清氣爽。

    藍芯奇道:“哇,這不是夜來香樹麼,乾坤派後院的那棵夜來香樹也是這麼高,這麼漂亮呢。”

    夏宇龍點頭不語,心道:“莫非姜老太公已修成正果,姚爺爺也非常喜歡夜來香樹,難道是一種巧合,又或者冥冥之中已註定好的契合?”

    張仙呵呵一笑,說道:“看來婆婆又可以拿他來煉製仙丹了,姚爺爺煉製丹藥的時候,沒少取這夜來香樹的精華。”

    夏宇龍輕嘆一聲,感慨道:“或許姜老太公早就知道我們要來找他了,他爲了不讓天劍心訣落入他人之手,便將羊皮卷塞於腹中。”

    張仙接話道:“羊皮卷在腹中極易被屍水腐蝕,所以姜老太公就服下了腐屍草,把腹中的屍水全都化掉了,羊皮卷才得以保存完好。”

    藍芯提出了疑問,說道:“姜老太公乃凡夫俗子,而且在婆婆口中是個嘴上能說會道的墮落之人,他卻知道我們要來找他,還做了這等精心的準備,實屬費解啊?”

    夏宇龍思索片刻,說道:“芯兒說得沒錯,現在慢慢想起來確實是疑點重重,莫非又是西山佛主所爲,又或者有其他天緣的巧合,這三界能掐會算的人多得去了。”

    張仙呵呵一笑,說道:“唉,管他是誰呢,有些事情總是說不清楚的,冥冥之中上天已有了安排,可別多費思量了,想多了累人。”

    藍芯抿嘴一笑,說道:“姐姐現在如此地看得開?”

    張仙看了看漸晚的天色,將利劍插入了劍鞘,說道:“與其在這裏毫無頭緒地猜測,倒不如去問婆婆實在些。”說着便往洞中走去。

    三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便回到了洞中的篝火邊,石鍋裏正煮着熱氣騰騰的五穀雜糧……

    夏宇龍正要開口說話,冰蠶仙子牽着小牛子在石牀上站起身來,說道:“你們爲我了卻了這段塵緣,我甚是感激,從此我再無恨,我會漸漸的忘卻我在凡間渡劫的古難,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你們也別再問我什麼了,我也不會回答你們任何提問,五穀雜糧已經煮熟了,你們快吃吧,天就要黑了,下山的路不安全,今晚你們可再次留宿,明天你們就下山去吧。”說着,她飛身而起,消失在了黑洞深處。

    牛犢子搶上前來,抱着夏宇龍的大腿,喜道:“太好咯,太好咯,叔叔和兩個漂亮姐姐又可以和我玩咯,太好咯。”

    藍芯和張仙相視一笑,均被牛犢子萌萌的憨態給逗樂了。

    夏宇龍問道:“小牛子,你不與奶奶一同去麼?”

    牛犢子回道:“叔叔,我好說歹說才勸奶奶再留你們一晚,你卻要叫我與奶奶一同去,你不好玩,我要與兩個漂亮姐姐玩,我姚帶他們去看星星,不讓叔叔去。”

    聽了牛犢子奶聲奶氣的話,夏宇龍三人相視着哈哈大笑起來。

    填飽了肚子,牛犢子便領着夏宇龍他們三人踏上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石階,石階僅容下一人身子前行。

    小牛子拉着藍芯的手走在前邊,不時地叮囑張仙要小心些,夏宇龍受到了排擠,與大天二被甩在了後邊。

    不足半柱香功夫,他們便來到了山巔之上。

    放眼望去,河山隱隱約約、一片蒼茫,然而在山腳下,有一面泛着寒光的巨大鏡子。

    張仙和藍芯都尖叫了起來,牛犢子嘿嘿笑道:“那是神獸湖,奶奶說你們與湖中的神獸化蛇纏鬥一番後你們就逃到冰寒山上來了。”

    張仙輕柔着牛犢子的頭,笑道:“你這小鬼頭,說哪裏的話呢,什麼叫逃到這裏的,化蛇是被哥哥的氣勢嚇跑的。”

    一陣刺骨的寒風“呼呼”捲來,夏宇龍他們寒顫不止。

    牛犢子領着他們邁上了臺階,起初,臺階上怪石嶙峋,向前行得十餘步後,便是一片足有堂屋般大小的平坦草地。

    四人躺在了平坦的草地上,全身頓時暖和起來,頭頂上是緩緩流動着的星河。

    星羅棋佈的繁星,囊括了天宇中所有的色彩,鑲嵌在天幕之下,一閃一閃地眨着眼睛,星空如此燦爛,讓人看得如癡如醉,張仙與藍芯更是讚不絕口。

    牛犢子凝視着星河說道:“奶奶說那是九重星河,也是九重仙界,是我們的家,等我長大了,要帶兩個姐姐回家去。”

    張仙哈哈笑道:“這是你說的,我們可都等着你哦。”

    藍芯也道:“是呢,我們都等着你帶我們遊遍三界呢!”

    ……

    夜深了,牛犢子夾在藍芯和張仙的中間已呼呼大睡,張仙與藍芯也沉沉地睡去。

    只有夏宇龍與大天二還清醒着,夏宇龍看着緩緩移動的繁星,想起一路走來的境遇,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爲接下來的路打算了,若他真是拯救三界之人,他一定要有所作爲,這三界是多麼的美好啊,不管是生是死,起碼還有芯兒與仙兒陪在他身邊……

    突然,大天二豎起了雙耳,變得警覺起來,隨後便聽見洞中傳來了打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