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人間苦楚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5899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夏宇龍迅速背起張仙,與藍芯緊隨寒冰仙童進到了茅草屋內,大天二則遵照他的意思守護在了屋外。

    屋內是一空曠的山洞,茅草屋只是洞口上的遮掩罷了,洞壁四周點着幾盞暗黃的油燈。

    東北角的石壁下有一張光滑如玉的石牀,石牀旁邊擺放着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

    西北角有一堆篝火,篝火上吊着一口巨大的石鍋,五穀雜糧的味道便是出自這石鍋中。

    石洞另一邊漆黑幽深看不見底,靜謐得可怕,篝火上的炊煙旋轉着向黑暗中飄去,與茫茫夜色混爲了一體,這樣的場景讓夏宇龍想起了異度空間中那無盡的黑。

    洞內寒氣逼人、奇冷無比,與洞外的暖和怡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使得夏宇龍和藍芯噴嚏不止。

    藍芯雙手摟抱,輕聲道:“哇,這洞中可比外面冷多了呢。”

    寒冰仙童笑道:“這本就是冰寒山嘛,哪有不冷的道理,一會兒就習慣了。”

    山洞之中並未看見牛犢子的身影,夏宇龍問道:“神仙婆婆,方纔小牛子不是進到這洞中了嗎,怎見不到他人了?”

    寒冰仙童轉身朝洞口看去,只見在洞口邊上的亂石堆中矗立着一覆鬥狀的巨形冰塊,冰塊晶瑩剔透,自裏向外散射出陣陣藍光。

    從下至上有三層階梯,寒氣從與洞口齊高的冰塊頂端沿着階梯向下緩緩流淌,在最底下的那層階梯上,擺放着一簸箕般大小的白色蠶繭,隨着天藍色的光射出,蠶繭中隱隱顯現一個小孩的身體。

    原來夏宇龍他們在進洞之時已被五穀雜糧的味道吸引,全然沒有留意到身後的這座“冰山”。

    藍芯驚異地問道:“婆婆,小牛子也是蠶的化身麼?”

    寒冰仙童點頭應“是”,說道:“我本是九重仙界天星冰蠶,我孫子的身子骨自然也要隨我了,你們也可以叫我冰蠶仙子……”

    她朝着冰山揮了揮手,又道:“好了,小牛子,奶奶看在叔叔他們的情面上不懲罰你了,你出來吧。”

    星星點點自冰蠶仙子的袖子上溢出,冰塊上那只蠶繭幻化青煙,牛犢子已然成形,他從冰塊上跳了下來,連聲喊道:“哎呦,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夏宇龍與藍芯相視而笑,齊聲道:“小牛子,快過來。”

    牛犢子一蹦一跳地穿過亂石堆,樂呵呵地撲在了夏宇龍的大腿上,說道:“奶奶終於不趕叔叔走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又可以和叔叔他們玩咯!”

    夏宇龍在高興之餘,卻大吃一驚,說道:“小牛子,你的身體怎會這麼滾燙,是不是生病了?”

    他把張仙交與藍芯攙扶着,俯下身來,將牛犢子抱在了懷中,在破衣的掩映下,他看見牛犢子的身體通紅透亮,五臟六腑隱約可見。他還道是他的通天眼在作祟,卻聽見藍芯也驚呼道:“小……牛子的身體怎麼了?”

    藍芯與夏宇龍面面相覷片刻,均把驚異的目光都投向了冰蠶仙子。

    冰蠶仙子笑而不語,她走上前來,揮了揮衣袖……

    藍芯只感覺一陣寒氣自跟前刮過,順風看去時,張仙的身體已直挺挺地躺在了冰山腳下。

    還未等藍芯和夏宇龍反應過來,冰蠶仙子便說道:“要想救這位姑娘的性命,你們一切都得聽我的,否則她性命不保。”

    夏宇龍和藍芯一臉的茫然,認爲張仙的身體是受寒冰之毒所傷,應予暖熱之氣來解,冰蠶仙子卻反其道而行之,實屬費解。

    冰蠶仙子看出了他倆的心思,反問道:“怎麼,你們都不相信我麼?”

    夏宇龍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不……不是的,婆婆此番用意自然有您的道理。”

    冰蠶仙子又問道:“我孫子的身子被凍成這樣是不是把你們給嚇壞了?”

    牛犢子接話道:“叔叔、姐姐,我奶奶的冰牀可厲害着呢,雖然躺在上邊冷透骨髓,下來之後身體裏的氣血卻是充盈百倍呢。”

    藍芯向牛犢子扮了個鬼臉,揉捏着牛犢子胖嘟嘟的小臉蛋,嗔道:“小鬼頭,又在叫我姐姐了,我可比你大得多了,要叫我姑姑或者阿姨,你若硬要叫我姐姐的話,就叫叔叔做哥哥吧。”

    牛犢子咕嚕嚕地轉着雙眼,神神叨叨地道:“因爲你美極了,就像天上的神仙姐姐一樣,我不忍心叫你阿姨,我好想叫你神仙姐姐……”

    聽了牛犢子的話,藍芯雙頰微微泛出紅暈,心裏自然是樂開了花,她看了看夏宇龍,問道:“那你說叔叔長得咋樣,他好看嗎?”

    牛犢子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夏宇龍一番,回道:“叔叔是大高個兒,長得很結實,但論起容貌來,還是姐姐好看,姐姐的皮膚可白着呢……”

    他踮起腳湊近藍芯的左耳,低聲道:“看得出來,叔叔很喜歡你,嘿嘿,但是他的嘴有些笨,不太愛說好聽的話,更不會討女孩子歡心!”

    藍芯故作訝異,問道:“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牛犢子一本正經地點着頭,天真地回道:“嗯,是呀,騙你我是小狗狗……”

    說着,他又嘿嘿壞笑道:“看得出來,姐姐也很喜歡叔叔的,你們倆的眼神都出賣了你們自己,姐姐看叔叔的眼神是含情脈脈的,叔叔看姐姐的眼神是滿懷疼惜的,嘿嘿,我說得很準吧?”

    藍芯羞紅着臉,她想不到這小牛子這般能說會道,磨嘴皮子的功夫可真是了得,但說話又不過分,而是恰到好處,讓人聽着心情也舒坦……

    她嘴脣微微動了動,看着牛犢子俏皮可愛的樣子,對這乳臭未乾卻又是“情場老手”的小弟弟自然是十分喜愛,一堆話涌到嘴邊卻不知如何作答了。

    夏宇龍心想,在他像牛犢子這般大時,爺爺時常逗他說要給他找個婆娘回來,他總是鄙夷不屑,那時對男歡女愛之事他是深惡痛絕的,認爲這是不正當的行徑,但這牛犢子卻像久經沙場的情場浪子,對這些事情一點也不避諱,而且還分析得頭頭是道,頗有《楠宮迷經》中情聖的影子,唉,這情聖不知是害得多少少女失去春色,小牛子這麼開竅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思索間,冰蠶仙子“呸”了一聲,氣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越大越是沒個正行,可別像你那不成器的爺爺,滿嘴能道會說,卻是沒有什麼助做,活該一輩子墮落。”

    牛犢子撇了撇嘴,低聲爭辯道:“反正我又沒見他長的什麼樣子,我哪知道他墮不墮落!”

    “你,好你……小兔崽子……學會頂嘴了……”冰蠶仙子被牛犢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只聽得“撲哧”一聲,張仙嘴中噴出一口結了冰的血液,她猛然坐起身來,看着夏宇龍喊道:“哥哥,我好冷,我好冷,哥哥,不要離開我!”說着,她又躺在冰塊上沉沉地睡去了。

    冰蠶仙子微微一笑,說道:“她體內的冰寒之毒總算給倒逼出來了,再調理調理她就沒事了……”她甩了甩袖子,輕喊一聲“起”。

    張仙的身體騰空而起,緩緩地移到了對面的石牀上。

    冰蠶仙子又默唸幾句咒語,一團煙霧繚繞於掌心,待霧氣散去,兩根深藍色的銀針已幻化成形,赫然出現在她的掌中。

    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自針中溢出,所到之處寒氣襲人。

    夏宇龍驚奇道:“這不是古書中記載的冰魂銀針嗎?這銀針來自九重仙界,奇寒無比,它可使湖面凍結、大地冰封,古書上還有一段含含糊糊的記錄,說在黃帝時期,鬆山道人得道昇仙,誤闖九重禁地,由於過於放浪形骸,不慎碰落了銀河邊菩提樹上的露水,一滴寒露掉到了崑崙山埡口,從此凡間進入了長達兩百年的冰河時期,不知凍死了多少人,鬆山道人被扔下誅仙台,渡劫中的八個輪迴都被貶成了乞丐……”

    夏宇龍頓了片刻,又道:“古書上卻還有另一個說辭,說是鬆山道人被貶成了菩提飛鳥,世世代代守護着菩提樹上的露水,不讓它們掉落凡間,原本崑崙山屬三界的火焰山,自那以後,崑崙茫茫羣山冰川、積雪萬年不化,這冰魂銀針便是用菩提樹上的寒露浸泡而成。”

    冰蠶仙子笑道:“知道的還挺多的嘛,這冰魂銀針是用菩提樹上的露水浸泡不假……”

    她面色突然變得憂鬱起來:“唉,我在幾萬年前就已經墜落凡界了,後來仙界發生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啊,不過在我渡劫到第十至十五個輪迴這兩百年時間裏,天上雖有紅日,但凡界的四季卻是銀裝素裹,大河兩岸已全部被冰封,死了好多人,那時候我還是凡人,自然也未能幸免……”

    她看了看掌心上的銀針,轉身便來到了石牀邊。

    冰蠶仙子依牀而坐,落落大方地伸出了蘭花指,她爲張仙把脈問診片刻,看着夏宇龍說道:“已過三更,我要爲她施針了,你們過來搭把手吧。”

    夏宇龍和藍芯齊聲應“是”,快速走上前來。

    冰蠶仙子捏着一根銀針在油燈上炙烤片刻,待銀針變得通紅,她左手拿住了張仙的太沖穴,將銀針刺了進去。

    張仙在沉睡之中皺了皺眉,細哼了一聲,嘴脣微微動了動。

    冰蠶仙子又將另外一根銀針在油燈上炙烤半會兒,她吩咐夏宇龍把張仙的身子翻轉過來,左手食指拿了張仙的風門穴,通紅的銀針又刺了進去。

    突然間,兩個穴位上一陣陣紅暈向周身盪漾開去,全身一股股熱氣自各經絡沿着任督二脈匯聚於檀中穴……

    張仙猛然坐起身子,自口中吐出一團熱氣騰騰的血液,黝黑難聞的血液噴灑一地,一串串五顏六色的骷髏頭自血液中不斷涌出,消散在空氣之中。

    藍芯和夏宇龍都看傻了眼,牛犢子拍手叫好,樂道:“太好咯,太好咯,這些惡鬼都死咯。”

    冰蠶仙子笑了笑,說道:“你們莫見怪,這小丫頭身上的厲鬼寒毒已經被我全都逼出來了……”

    她看了看張仙腰間的土方袋子,沉吟片刻,又道:“厲鬼寒毒單靠吃藥是治不好的,只能是緩解症狀,夜間過了三更,身體會奇冷無比,背心更是冰涼透骨,耳鳴糟糟猶如惡鬼在身邊低語,久而久之精氣神都會受損,輕則神精錯亂,癲狂如行屍走肉,重則會走火入魔,遁入魔界啊。”

    張仙坐直了身子,點頭應“是”,說道:“我在夜間卻有這些症狀,我還道是勞頓所致,想不到這厲鬼寒毒還附於我身……”她起身下牀,躬身行禮,感激道:“小妹妹醫術了得,姐姐自愧不如,多謝救命之恩。”

    冰蠶仙子仰頭大笑,說道:“什麼?小妹妹,我真有這麼小嗎,我可比你大了千百歲。”

    “婆婆叫冰蠶仙子,是守護這裏的神仙……”夏宇龍在張仙耳邊低聲道。

    “什麼,婆婆,還是神仙,你怎不早些告訴我,嗚嗚,這回丟臉丟到家了。”張仙向夏宇龍使了個責備的眼色。

    夏宇龍撇嘴道:“你沒長着一張嘴問嗎,誰叫你這麼猴急,病好了就可以蹦噠了是吧。”

    張仙用手肘子拐了拐夏宇龍的肚子,氣道:“你專門愛看我鬧笑話,這回你高興了是吧!”

    此時牛犢子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遞到張仙的跟前,眼睛咕嚕地說道:“請姐姐把藥服下。”

    張仙接過薑茶,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冰蠶仙子,說道:“謝謝神仙婆婆救命之恩,也謝謝小弟弟的薑茶。”

    牛犢子凝視着張仙,天真地道:“我不是你的小弟弟,請叫我小牛子,你也是漂亮的小美人兒,我不叫你阿姨,我也管你叫姐姐。”

    聽了牛犢子的話,張仙喝入口中的薑茶差點噴了出來,她輕揉着牛犢子的頭,哈哈笑道:“這小鬼頭是哪家的孩子,真是有趣得緊,從小嘴就這麼甜,長大了怕也是個情場高手了,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哦,對待女孩子一定要用情專一,可別變成了花心大蘿卜的情場浪子了。”

    牛犢子來了興趣,搶聲問道:“姐姐,什麼是情場高手,什麼又是情場浪子啊?我想……”

    話音未落,牛犢子卻被冰蠶仙子掌心中幻化成形的蠶繭給包裹了起來,他一邊掙扎一邊“嗚嗚”地哭出了聲,說道:“奶奶,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您饒了我吧。”

    冰蠶仙子怒道:“你那不成器的爺爺就是一個情場浪子,難道你真要學他麼?你若成不了仙,今後我也不再管你了,你的爹爹媽媽、外公、外婆都已不在人世,你就流浪去吧。”

    牛犢子抽泣着道:“哼,流浪就流浪,反正我在這山中也呆膩了,我不想做什麼神仙。”

    冰蠶仙子怒不可遏,她猛地揮衣袖,蠶繭包裹着牛犢子的身體向前方飛出,落在了冰牀上,牛犢子在蠶繭中掙扎、哀求了片刻後便沉沉地睡去了。

    冰蠶仙子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唉,我這不成器的孫子讓你們見笑了,小小年紀就這般放浪形骸,是我教育無方了,我想你們都餓了吧,那兒有吃的。”說着,她向篝火看去。

    夏宇龍他們卻是也餓到了極點,三人合力將石鍋裏的五穀雜糧吃去了一大半,同時也爲大天二盛去了一碗。

    張仙有些好奇,哈哈一笑,低沉着聲音問夏宇龍道:“哥哥,古語都說不吃飯食,得過神仙日子,神仙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嗎,婆婆也還吃這麼香的糧食。”

    夏宇龍幹瞪着眼,不知如何回答,過得片刻,他說道:“你是吃飽撐着了還是怎麼的,能填飽肚子就別多話了。”

    張仙撇着嘴,說道:“我是撐着了,你也不一樣嗎,變成了草包一個,都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看來哥哥也是這樣的人。”

    藍芯笑道:“你們都少說兩句吧,小心婆婆聽到了……”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看着夏宇龍問道:“哥哥,有件事我不大明白,小牛子說婆婆的眼睛是瞎的,可是我們見到的婆婆不僅眼睛沒瞎,還是個美人坯子。”

    夏宇龍也甚是訝異,說道:“對啊,婆婆的眼睛非但沒有瞎,還炯炯有神,這事一定有什麼蹊蹺?”

    張仙聽得一頭霧水,她驚訝地“啊”了一聲,想追根問底兒是怎麼回事……

    此時,冰蠶仙子從冰牀邊走了過來,說道:“嗯,我是眼瞎跟了那不成器的男人,雙眼是哭瞎的,西山佛祖見我婆孫倆可憐,賜了我一雙心眼,你道是我能看得見你們嗎,我全憑心智在感知三界中的美醜善惡,心智告訴我,你們並非惡類,我這才把你們留下來,明天一早你們請速離去吧。”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到,冰蠶仙子雙眼裏一片漆黑,毫無生機可言,但黑暗之中有一顆佛塵眼珠,眼珠子深處正投射出他們的身影。

    夏宇龍輕呼一聲,心道:“原來婆婆是靠佛塵眼珠來識別事物的,看來小牛子此話不假。”他對冰蠶仙子的身世更是着了迷。

    冰蠶仙子一拂袖,三張石牀已在洞壁邊幻化成型,她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們歇息吧,躺在石牀上身體自然會暖和的,我也該去歇息了……”說着便轉身朝石洞中黑暗中走去。

    夏宇龍急道:“婆婆慢走,我還有話要問婆婆?”

    冰蠶仙子止步住腳步,扭頭向身後斜眼看來:“有話快說!”

    夏宇龍走上一步,拱手行禮,問道:“我等落難於這茫茫雪山之中,多謝婆婆施予援手,多有打攪還請婆婆見諒,婆婆就不想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嗎?”

    冰蠶仙子輕聲一笑:“是嗎,我也很想知道,你們不說我也不便問,你們能把山下的水怪化蛇趕跑,說明還有些能耐,想必我這寒山之中也是你們最佳的落腳之地了吧。”

    張仙“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婆婆早就知道這些了,我們無緣無故地來到木船上,那船卻沉入了水中,然後又與化蛇糾纏不清,這些不會都是婆婆有意而爲之的吧?”

    冰蠶仙子面色一沉,怒道:“你是在質問我嗎?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張仙也氣道:“若真是婆婆所爲,我們在化蛇的口中差點丟了性命,也不知道婆婆是何用心?”

    藍芯拉着張仙的袖子低聲道:“仙姐,婆婆脾氣古怪,別與她爭鋒相對了,方纔我和哥哥還吃了她的虧。”

    張仙“哼”了一聲,又道:“我是氣不打一處來,好人壞人全都給她做了。”

    冰蠶仙子喝道:“這麼說來我救人是救錯了?”

    夏宇龍向張仙使了個眼色,提示她別再多言了,他急急地道:“婆婆,我妹子說話直接,可別往心裏去了,宇龍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我們歇息便是了!”

    冰蠶仙子沉吟片刻,輕嘆一聲,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子,你這妹子性情直率,我倒也不會與她計較,虛情假意反倒是顯得做作了。”說着,便要向黑暗中走去。

    夏宇龍又道:“婆婆,宇龍還有話要問?”

    “有話快說……”冰蠶仙子已進入了黑暗之中。

    “婆婆可認得高腳村的姜老太公,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夏宇龍脫口問道。

    冰蠶仙子停住了腳步,整個山洞突然安靜了下來,死一般的沉寂。

    夏宇龍還道冰蠶仙子已經走遠了,他搖了搖頭,說道:“唉,婆婆可是神仙,與姜老太公哪有什麼交集啊,問了也是白問。”

    過得片刻,冰蠶仙子低聲的抽泣自黑暗中傳來,她冷冷地道:“我不認得這個人,也不想再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他……他……嗚嗚嗚,你們明天趕快離開這裏吧。”

    抽泣聲越來越遠,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石洞中靜得可怕,似乎能清楚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

    藍芯和張仙躺在石牀上已經睡着了。

    夏宇龍在石牀上輾轉反側,他正琢磨冰蠶仙子方纔說的那番話,爲何一提到姜老太公,冰蠶仙子的態度就如此的冷漠生硬,說是不認得他,爲何卻又說不想聽到他的名字,而且哭得這般的傷心,莫非她與姜太公有天大的仇恨,又或者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祕密,難道姜老太公就是冰蠶仙子口中提起的那不成器的男人麼?若真是這樣,也就不難找到姜老太公了……

    想到這裏,夏宇龍興奮極了,他心裏撲通撲通地跳着,睡意已蕩然無存……

    突然間,夏宇龍心裏又犯起了嘀咕,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吧,想想似乎也不大可能,姜老太公住在高腳村,是凡間的人,冰蠶仙子可是一方神仙,他倆怎會走到一塊去了,古書上有提到,凡人與仙人結親可是犯了三界的大忌,婆婆不會不顧及這些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兩情相悅的事情誰又能阻擋得了,哪有這麼多繁文縟節,牛郎與織女一個天一個地,不也有一段愛情佳話嗎?

    深洞之中不時傳來冰蠶仙子的哭泣聲,聲音幽怨綿長,夾雜着無盡的哀思,這更證實了夏宇龍的猜測,也攪得夏宇龍心煩意亂,他眉頭緊皺,捂着雙耳,想努力地睡去……

    “哥哥,你的樣子可真逗!”張仙看着夏宇龍咯咯地笑出了聲。

    夏宇龍雙眼猛睜,一臉茫然地看着張仙樂呵呵的樣子,以爲已進入到了夢中,片刻,他頓悟道:“哦,你這淘氣鬼,原來你也沒睡着呢,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在胡思亂想什麼?”

    “你也不是一樣的嗎,你想什麼,我就想什麼,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自然知道你在想什麼了。”張仙又嘿嘿笑道,她有意在逗夏宇龍,從小她就對他的一本正經毫不畏懼。

    夏宇龍不屑地道:“牛都被你吹上天了,你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張仙“哼”了一聲,道:“女人的直覺告訴我的,我就不告訴你,我就讓你急。”說着又呵呵笑了起來。

    藍芯躺在夏宇龍右邊也哈欠不止,嘆道:“我還以爲是我一個人睡不着,原來哥哥姐姐也沒睡着啊,看來我們又有得聊咯。”

    夏宇龍“啊”了一聲,奇道:“芯兒,你也在胡思亂想呢?”

    藍芯紅着臉,柔聲說道:“哼,我可沒胡思亂想,姐姐說的,哥哥在想什麼,我們也在想什麼,我們的心情和哥哥是一樣的,是哥哥在胡思亂想。”

    夏宇龍將雙手抱於胸前,閉上雙眼,無奈地道:“你們都快睡吧,明天可沒有精神趕路了,趁着明日天黑之前我們得找個安全的落腳地兒。”

    張仙輕嘆一聲,說道:“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可不想就這麼離開了。”

    藍芯應和道:“就是,冰蠶仙子雖說是神仙,可是她奇怪得緊咧,至少她的脾氣讓人捉摸不透。”

    張仙又道:“她與姜老太公定有千絲萬縷的干係,要麼是仇人,要麼是情人,哥哥想的也是這事吧?”

    夏宇龍來了興致,他坐起身來,笑道:“哦呦,原來你們兩個小搗蛋也與我思考同樣的問題,我還以爲你們兩個吃得太飽了睡不着呢。”

    張仙哈哈笑道:“那是,你以爲光你會想事情是嗎,女人的直覺雖然有時候很多餘,但卻是很準的哦。”

    “依我看冰蠶仙子與姜老太公一定是情侶,不然一提到姜老太公她就哭得這麼傷心……”藍芯分析道。

    黑暗中又傳來了冰蠶仙子的哭泣聲,說道:“你們幾個真的很煩人,是想讓我現在把你們趕出去還是怎的?嗚嗚……我與姜老太公是仇家還是情侶輪得到你們這些小輩評頭品足嗎,我不想撕破臉皮,你們也不要這麼不要臉。”

    張仙急了,正要朝黑暗中頂幾句嘴,夏宇龍拉了她一把,“噓”聲道:“別再莽撞了,我可不想離開這石牀,躺在上面可暖和了,她說我們不要臉就不要臉吧,她可是老輩,我們是小輩,隨她怎麼說吧。”

    張仙撇了撇嘴,嗔道:“哼,你就這點出息,我是想激她說出實情,這樣我們不就能儘快找到姜老太公了嗎?若她不是姜老太公的情侶,至少我們也能知道姜老太公的一些事情,不至於在這裏幹等……”

    她躺了下來,突然又樂呵呵地笑道:“明日我自有辦法讓她說出實情,不管我用什麼辦法你們都不要阻攔我了。”

    藍芯“哇”了一聲,說道:“婆婆說她的仙身來自九重仙界,也不知她因何事被扔下誅仙台,她的身世好生令人着迷,我想她與姜老太公一定有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

    張仙又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明天我一定要讓她合盤託出,聽得你眼淚稀里嘩啦的,好讓哥哥學着點,哦,不,是往好的方面學,學習怎麼疼你、呵護你,然後爲我生一個大侄子。”

    藍芯面色微微一紅,羞答答地道:“哎呀,姐姐,你……你……”她看着雙目緊閉的夏宇龍,“我不與你說話了,我要睡覺了。”

    ……

    迷迷糊糊中,夏宇龍感覺到面部有陣陣涼風掃過,他睜大了雙眼,看見牛犢子正趴在他胸前。

    牛犢子用手抹去了嘴脣上兩排濃濃的鼻涕,笑道:“叔叔,你醒了,看你睡得都流口水了,是在吃豬蹄子嗎?”

    夏宇龍擦拭朦朧的睡眼,“哦”了一聲,問道:“小牛子,你奶奶呢?”

    牛犢子向篝火那邊看去,說道:“她在生火煮粥,你們一定餓了吧?”兩排濃濃的鼻涕自他的鼻孔又流了下來,他使勁地吸了回去,吞進了口中。

    夏宇龍心痛地問道:“小牛子,你感冒了嗎?”

    牛犢子又笑道:“沒事的,每回從冰牀下來我都會這樣,我已經習慣了。”

    此時,藍芯與張仙也從牀上撐着懶腰爬了起來。

    藍芯接連打了幾個哈欠,說道:“哎呦,困死我咯,還睡不夠呢,這全身都酸溜溜的,好想再睡會兒。”

    張仙精神大振,她探出鼻子嗅了嗅,笑道:“哇,這味道比昨晚的還香,是誰又在弄好吃的了?”

    牛犢子接話道:“那還有誰,我奶奶在爲你們煮好吃的。”

    張仙向篝火看去,只見冰蠶仙子已將煮好的粥從石鍋中舀出,盛在了石碗裏,動作嫺熟而落落大方,一點沒有仙人的架子,倒像是受人愛戴的賢妻良母,與她冷若冰霜的面容截然相反。

    張仙心中一怔,昨夜想好的如何激怒冰蠶仙子的話讓她難於啓齒了,她輕柔着牛犢子的頭,說道:“昨夜看着你奶奶這般對你,我還以爲她是個不近人情之人,或許她真有自己的苦衷,唉,是我錯怪了她。”

    冰蠶仙子緩步而來,笑道:“你們都醒了,昨夜睡得好麼?早點都爲你們煮好了,快去吃吧。”

    張仙深受感動,牽着冰蠶仙子的手,愧疚地道:“婆婆,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昨天你對小牛子這般無情,我還以爲你……”

    冰蠶仙子擦拭了張仙眼角的淚水,又看了看夏宇龍和藍芯,慈祥地道:“佛曰,人生有三錯,一錯眼、二錯嘴、三錯行,錯之有度、行之有法,可不能一錯再錯……”

    她輕嘆一聲,繼續說道:“憑藉我當年的性子,若是沒有西山佛主的點化,恐怕我早已遁入魔界了,哪會有今日在這裏與你們閒聊,我們都同屬三界的生靈,總不能對一些事情執迷不悟,你們先把早點吃了吧,我再與你們慢慢道來,從我自九重仙界誕生之日說起。”

    夏宇龍他們三人拍手叫好,搶着向篝火邊奔去,囫圇吞棗似的吃完了早點,便捂着火辣辣的肚子來到石牀邊圍着冰蠶仙子坐了下來。

    冰蠶仙子笑了,說道:“看把你們急得,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飯要一點一點的吃,手裏的活兒要一步一步地去做,這些天你們的胃可有得受了……”

    說着,她一佛袖,在夏宇龍他們每個人的掌心幻化出一顆亮晶晶略帶寒氣的東西,又道:“這是冰佛散,從千年冰川的冰心中提煉而成,可以解你們胃裏的熱毒,你們服下吧。”

    夏宇龍他們三人遵照冰蠶仙子的旨意將冰佛散吞入口中,火辣辣的肚子瞬間變得冰涼怡人,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

    張仙對冰蠶仙子的醫術甚是佩服,她正要讚美幾句,冰蠶仙子先說道:“你看你,是懂醫術的人,卻是不會學之用之,以醫術來預防疾病,《黃帝內經》上說,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謂也。若不加以重視,就會在身上落下病竈或病根。”

    張仙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尷尬地笑道:“婆婆所言極是,今後仙兒定會銘記於心……”她突然眼前一亮,問道:“婆婆是如何知道我會醫術的?”

    冰蠶仙子笑着朝她腰間的土方袋子看去,說道:“你這土方袋子可不一般啊,懸壺濟世治病救人之事可馬虎不得,你要將你師父的醫德弘揚於天下啊。”

    張仙又問道:“婆婆也認得我師父麼?我師父也是天上的神仙。”

    冰蠶仙子輕嘆一聲,說道:“你師父天禪神醫我當然認得,土方袋子是她專屬的法寶,這事得從太古上年說起,既然你們這麼想知道我的身世,我就一字不落地說與你們聽吧。”

    夏宇龍他們三人都坐直了身子,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牛犢子拍手叫好,說道:“太好了,終於可以知道奶奶在仙界的事情了,我還得……”

    話說間,他卻被冰蠶仙子蠶的蠶繭裹住了,“呼”的一聲落到冰牀上渡劫去了。

    冰蠶仙子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微微一笑,說道:“別怪我無情,我也是迫於無奈,小牛子還是凡胎之身,需得渡劫成仙,才能與我一同回到九重仙界去。”

    夏宇龍笑道:“婆婆自有安排,我們理解便是。”

    藍芯也道:“是啊,是啊,先前我們是不理解婆婆的用意,現下我們是一百個理解呢。”

    張仙正襟危坐,她早已經豎起了雙耳。

    冰蠶仙子理了理身上的白色大衣,這才將她的前世與今生娓娓道來。

    在太古上年期間,天界銀河十九道彎寒冷異常,天雪飄落震盪三界,一隻披着白色鱗片、銀光閃閃的蠶蛾自十九道彎中蹦出。

    它飛過岸邊的一片桑樹林,產下了六十四顆卵落於桑葉上,接着它飛躍至天界銀河禁地就昇華不見了。

    不知是蠶卵作祟,還是這十九道彎本就寒冷,這片桑葉被冰封了二十萬年,待冰雪解封,十九道彎岸邊的桑葉已變成了一片金黃之色。

    四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女子在桑林之中嬉戲打鬧,好不開心。

    一白衣男子手持摺扇,騰雲駕霧自八重仙界飄飄而來。

    該男子雖說鬚髮花白,但面色紅潤,猶如三十來歲的年紀,身子骨也極爲健碩,只見他面帶笑容,神態怡然自得。

    四個白衣女子搶上前來,叩首跪拜,齊聲說道:“見過天河仙師。”

    男子捋着花白長鬚,哈哈笑道:“唉,還是叫師父的好,其它的叫法我實在是聽不習慣。”

    四個女子又齊聲說道:“是,徒兒謹遵師命。”其中一女子捂着嘴嘿嘿地笑出了聲。

    天河仙師緩緩落地,雲霧在他腳下消散殆盡,他走上前來,手中的摺扇輕敲着笑出聲的那女子,說道:“玲兒,你這機靈鬼,又在笑什麼。”

    這女子便是後來的冰蠶仙子,她咕嚕地轉動着雙眼,又嘿嘿笑道:“是師父,今後徒兒就叫您師父便是,師父是徒兒們心中的大英雄。”

    天河仙師笑道:“你們幾個就你最機靈了!”他欣慰地輕嘆一聲,收斂起了笑容,正色道:“玲瓏紛飛,你們都聽好咯……”

    四個女子站起身來,拱手行禮,又齊聲應“是”,她們的臉上都掛着稚嫩之色。

    天河仙師收起了摺扇,看着前方金燦燦的桑樹林,以訓示的口吻說道:“我自這天宇誕生以來便苦心修煉,幾十萬年了才略有成就,爲織密天星之網,保護天界銀河,我集三界之靈氣,才使得我飼養的那只嗜睡冰蠶破繭成蛾,產下了四十六只蠶卵,奈何我修爲有限,才護下了你們四個,你們已破繭成人,有仙術在身,一定要潛心修煉,織密這天星之網,若干年以後,天元始尊冊封,你們在仙界定會有一席之地的。”

    說到這裏,冰蠶仙子臉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她昂頭向上看去,似乎穿過石洞就能看到九重仙界……

    她頓了片刻,滿是回味地道:“在銀河邊上我們四姐妹每天遵照師父的旨意在桑樹林中抽取金絲,補漏天星空洞,織密天星之網,織網的活兒甚是單調苦乏,每個人的掌心都長滿了厚厚的老繭,但我們時常苦中作樂,卻也忙得不亦樂乎,閒暇之餘,師父時常帶着我們遊覽仙界美景,拜訪各路神仙,嚐盡仙界美食,我們四姐妹跟着師父過得好不自在,令各路神仙羨慕不已,你師父便是我的妹妹瓏兒。”她向張仙看去。

    張仙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輕呼一聲,心道:“原來師父與婆婆還有這層關係,怪不得婆婆對我的話從不計較,還救了我的性命……”

    她看着冰蠶仙子,雙手託着腮幫,輕聲嘆道:“只可惜我與師父只有一面之緣,她還未完全瞭解我這個大大咧咧的徒兒呢。”

    冰蠶仙子笑道:“你師父既然把土方袋子傳給了你,說明她已經認定你是她的傳人了,很多事情要講眼緣,並不需要過多的理由來解釋……”

    突然,冰蠶仙子眉頭一皺,哀嘆一聲,說道:“誰知道好景不長,就在我們修仙至第三重時,師父飼養的天河靈獸從籠中掙脫出來,起初我們也不知道,還以爲是師父有意把它放出來的,我們騎上靈獸在天河中遊蕩,哪曉得靈獸直奔天宇深空中去了,那可是仙界禁地,弄不好整個三界因此而崩塌……”

    冰蠶仙子的聲音有些嘶啞了,她頓了片刻,又道:“天河靈獸闖入禁地後,三界發生了幾件大事,一是仙域魔界大肆招攬陰陽兩界邪魔之士,意在把天元始尊拉下九重天,二是喜馬拉雅平原高高隆起,富庶之地變成了茫茫大雪山,凍死了千萬百姓,後來才知道是冥靈兩界趁亂聯起手來想衝破地門玄關統領三界,好在喜馬拉雅山脈已被太古神劍封印,否則這三界不知要混亂到什麼時候了,三是東海茫灘地動山搖,聽說是天星空洞大開,阿郎星系差點與銀河天系相撞,產生的引力差點將銀河系撕碎,東海茫灘海水倒灌,方圓幾百裏地屍橫遍野,唉,都怪我們太放浪形骸了,才帶來如此之禍害……”

    冰蠶仙子深吸一口氣,她面帶憂色,慚愧地低下頭去,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藍芯安慰道:“婆婆,此事並非你們的過錯,您也不必過於傷心自責了。”

    張仙也道:“是啊,婆婆,不知者無罪,要怪就怪天河靈獸的獸性不改。”

    夏宇龍聽得揪心,他對天河靈獸也是憤憤不平,卻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冰蠶仙子了,所有的話都已被兩個妹子說完。

    冰蠶仙子又緩緩說道:“眼看三界就要大亂了,天元始尊及時召集各路仙家,以快刀斬亂麻之速度平定了三界,師父與我們因此都受到了牽連,有仙家爲師父求情,天元始尊才網開一面,將師父貶爲了東荒大神,專負責開闢東蠻之地,而我們四姐妹均被扔下了誅仙台,被貶成了凡人,最慘的要數天河靈獸了,它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至今不見靈骨。”

    張仙“啊”了一聲,說道:“這……這算哪門子的事,那靈獸逃跑出來並非婆婆與師父的過錯,天元始尊也太不盡人情了吧。”

    夏宇龍和藍芯紛紛點頭,都爲冰蠶仙子她們四姐妹打抱不平。

    張仙問道:“婆婆,後來呢,後來你們四姐妹怎樣了?”

    冰蠶仙子回道:“那還能怎樣,我自九重仙界掉落之後,變成了燃燒的蓮子,整整燒了一百年才墜入凡間,在凡間渡劫期間,第一次投胎我便做了婢女,爲財主端尿端屎一輩子,有好幾次我做了乞丐,飽一頓餓一頓的,還時常受人冷眼,有兩次我還做了短命鬼……”

    說着,冰蠶仙子站起身來,緩緩踱着步子,一邊又道:“在凡間渡劫可謂是漫漫無期無出路啊,本想投胎去個好人家,奈何上天早已經有了安排,豈能有違天理,就在八十年前,我投胎在涼水村做了村長家的女兒,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是衣食無憂,你們說氣不氣人,我一生下來就是一個跛腳,我真是絕望了,也不知道這渡劫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藍芯想到在冥界那暗無天日的日子,卻也真是感同身受,但無論如何有冥燈二老護着,說到底也總比冰蠶仙子在凡間渡劫要好很多,她輕嘆一聲,說道:“渡劫過的就是苦難日子,真是難爲婆婆了。”

    張仙又問道:“婆婆,我師父呢,她在凡間渡劫也是這般苦難麼?”

    冰蠶仙子輕嘆一聲,思索着回道:“我們墜落凡間不同的地方,也不知曉各自的生活,就在三十年前,師父下凡來找我和你師父,我們只是短暫重逢後又匆匆別過了,那時候你師父手中握有土方袋子,一看便是你腰間這袋子,她可是找到傳人了,我真替她高興,她說她有兩次投胎進了醫世之家,第一次便得到了醫仙的點化,後來她潛心向醫,以治病救人爲己任,卻也積累了很多陰德,爲她日後修煉開闢了仙路,可是她說她的婚姻很是不幸,每嫁一任丈夫都被她給克死了。”

    張仙想起她小時候見到師父趴在一孤墳邊哭得傷心欲絕的場景,那時的她還懵懂不省事,現在回想起來無不扼腕嘆息,很是理解師父的痛心之處……

    她看着冰蠶仙子關切地問道:“婆婆,我師父她還在陽間渡劫嗎?若是能尋見她,我會好好侍奉她,不讓她再受苦。”

    冰蠶仙子搖了搖頭,笑道:“你師父說她也嘗盡了人間的辛酸苦楚,後來她繼承了天禪神醫的衣鉢,像我一樣成了一方小仙,也可以稱她爲天禪神醫,她已歸隱凡界,潛心修爲,恐怕你是很難找見她了,這土方袋子中她收羅了天下所有的良方,在凡間你可要將她的醫德發揚廣大啊。”

    藍芯拍手叫好,說道:“原來姐姐早就做了神仙的徒弟了,說不定姐姐哪天也會成爲神仙呢。”

    冰蠶仙子呵呵一笑,說道:“那是自然,我那妹子的性情我是瞭解的,她不會隨意將手裏的東西傳授予他人,除非是她很中意的人,懸壺濟世,渡的就是修爲,功到自然成嘛,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夏宇龍傻傻一笑,說道:“等仙兒做了神仙,我們還可沾沾她的仙氣,與她一同到仙界遊覽一番呢。”

    張仙昂着頭,甚是得意地笑道:“那是當然了,等我做了神仙,我天天帶你們飛,帶你們玩,看來今後哥哥可要對妹子好一些咯……”

    說着,她卻眉頭緊鎖,又道:“唉,其實做神仙也挺悶的,還是我們三人一起浪跡天涯多好。”她本想說就像婆婆一樣守在這大山之中,還得遵守仙家道法,禮儀約束也極其繁多,但話到嘴邊她卻罷了口。

    冰蠶仙子看出了張仙的心思,說道:“修仙之路並非一帆風順,甚至說是波折重重,仙界修爲分成九個等級,一重仙界至九重仙界,等級越高,修爲也就越高,若是修煉至第八第九重仙界,在三界之中可暢通無阻、隨行所欲,各路神仙以及陰陽兩界均會以禮相待,等級越低越要注重仙法禮數,像我們這類的小仙卻還未能達到一重仙界啊。”

    張仙一臉的訝異,問道:“婆婆的仙法如此厲害卻還未達到一重仙界,修仙之路真有這麼難嗎?”

    夏宇龍和藍芯面面相覷,不知冰蠶仙子說的話是駭人聽聞還是卻是如此。

    冰蠶仙子點着頭,環視夏宇龍他們三人,笑道:“此話說出來你們可能不大相信吧,我們可是戴罪修行的,一切都得天元始尊點了頭,解除封印我們才能真正重返仙路,若是天尊不點頭,我們會幻化成妖仙,或者遁入仙域魔界的,將永世與正統的仙道無緣了……”

    說到這裏,冰蠶仙子輕嘆一聲,面色憂沉地道:“可惜我還有兩個妹子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她們落身何處,師父還在苦苦尋覓她們,師父說等找見了她們,再到天尊那裏求情,請他收回封印,我們方可進入一重仙界修爲,眼下我們也只能在這大山之中靜候師父佳音了。”

    張仙雙手託着腮幫,雙眸低垂地看着地下,自言嘆道:“唉,師父都還未進入一重仙界修煉,我這做徒兒的怕是等到頭髮花白也未能如願了……”

    她擡起頭來,看着冰蠶仙子,呵呵笑道:“婆婆,我只管把師父的醫德弘揚光大便好,修仙之事我可不敢奢想,就讓它一切隨緣吧。”

    冰蠶仙子微微點頭,笑道:“是啊,凡事不可強求,你有如此心念,你師父也很欣慰了,若是她步入修仙正道,她又怎能捨得下你這愛徒。”

    藍芯紅着臉大膽地問道:“婆婆在凡間渡劫的時候一定有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她抿嘴一笑,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燙。

    冰蠶仙子回憶起了前塵往事,頓時陷入了悲痛之中,她不言不語,一臉的憂鬱之色,熱淚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轉。

    冰蠶仙子如此巨大的情感變化讓藍芯始料未及,她急忙說道:“若是刺傷了婆婆的心,我們不問便是了,芯兒如此冒昧,還請婆婆不要往心裏去,芯兒在這給婆婆賠不是了。”

    夏宇龍也急得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說話了……

    過得片刻,冰蠶仙子緩過神來,深吸一口氣,自嘲道:“你們看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走不出這情感漩渦,昨天夜裏還安慰自己,一定要把此事放下,哪知道……”

    說着,便嗚嗚地哭出了聲,哭聲響徹洞中,夾雜着說不盡、道不明的委屈和傷痛。

    夏宇龍他們三人面面相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冰蠶仙子慟哭了好大一會兒,待哭聲稍停,她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幾十年來我是第一次哭得這麼舒坦,所有的委屈和憤恨隨眼淚而去吧,我的前世情緣並不悽美,而是悽清悲苦。”

    她坐在石牀上,終於把前世孽緣苦訴了出來……

    天寶三月間,涼水村村長馮二郎家迎來了一樁喜事,十八這天,他家的小女兒出生了,正值村頭的那片桃樹林開得正豔,馮二郎爲女兒起名馮桃兒,但馮桃兒一出生孃胎就是個跛腳,後來有人爲她起了個小名叫馮跛腳。

    也有人戲謔說,馮村長,你生了個廢物,怕是長大後嫁不出去啊,不如把她扔了吧。

    馮二郎急了,說道:“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好是壞與你何幹,誰再說這話我就與誰急。”

    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說馮桃兒的不是了,但村上的人總是對馮桃兒冷眼相看,自小連一個玩伴都沒有。

    馮桃兒頭上有三個哥哥,有兩個已經死於戰火,大哥常年在外經商,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回家了,是死是活尚不清楚。

    馮家二老老來添一千金自然是十分疼愛,馮桃兒在家中可謂是衣食無憂,她渡過了十分快樂的童年,就在馮桃兒十五歲那年,她的父母先後暴病身亡,從此她的生活墜入了陰暗的深溝之中。

    後來村裏人推舉了心狠手辣的王大棒做了村長,王大棒原本就與馮二郎有過節,他趁此時機算起了總賬,數落了馮二郎很多不是,他又與官府勾結,收回了馮二郎家所有土地據爲己有,成了村裏名副其實的大地主。

    馮家在涼水村本就勢單力薄,馮二郎能當上村長,全憑個人威望,他的兩個兒子在服兵役中戰死沙場,官府欽點他爲涼水村村長,而且他治村有方,在他的帶領下,全村人開荒拓土,平整土地種植稻穀、小麥,坡地就種玉米,每年不僅按時上繳官府的賦稅,還使全村人都吃飽了飯,連地主李大錢都要敬畏他三分。

    自從王大棒當上了村長後,馮二郎的兩個弟弟卻做起了縮頭烏龜,在王大棒的威逼利誘下,還劃清了與馮二郎的界限,他們膝下本就無子嗣,加之年邁體衰,馮家在涼水村已是西山的落日。

    馮桃兒在涼水村只能靠做些苦工來維持生計,經常食不果腹,餓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特別是到了冬天,她腳上長滿了冰口,最長的足有一指長,只要稍用些力,傷口上的血液就噌噌地往上冒出,凝結的血液沾在腳上更是冰冷刺骨。

    家裏的房屋也被王大棒給霸佔了去,馮桃兒只得住在村頭的破廟裏,一年四季身上只披着一件單衣,衣服已破舊不堪,打滿了結節。

    沒有吃的她就去村裏邊乞討,村裏人總是冷眼相看,大多數人家不僅不給她吃的,還在她臉上吐唾沫,把她轟出了門,也有心腸好的人在她懷裏塞一兩瓣饅頭包子,就匆匆地關上了門,怕染上晦氣。

    這便是:三生淒涼落冬荒,三世悲苦笑紅塵。

    渡劫之路遙無期,沉淪三界盡蒼涼。

    天禪之機不可破,欲問青天我奈何?

    馮桃兒十七歲那年,纔剛進入初冬,寒風已開始肆虐,空氣中凝固着死神的召喚,整個大地消沉蕭瑟。

    一天傍晚,她全身打着擺子,在破廟中生氣一堆旺火來烤,一陣寒風自破窗外“呼呼”襲來,將火星子吹得滿地飄散。

    其中一堆火星子引燃了破廟角落的乾柴,火勢迅猛竄起,整個破廟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隨着狂風捲起,破廟附近的李家祠堂也陷入了火海之中,李家幾十號人傾巢出動,有的朝着祠堂滅火去了,有的則直奔破廟而來。

    有幾個大汗手持利刃,其中一大漢喝道:“他娘的,這馮跛腳竟敢燒我們的祖宗的房子,這回我非活剝了她不可。”

    原本馮桃兒也在破廟邊滅火,聽到這喝罵聲,她丟了魂似的往後山上跑去,不知跑了多久,她已累得不行了,她停了下來,向身後看去時,身後是一片茫茫雪山,一條長長的腳印曲曲折折地向山的那一邊繞去,涼水村已被她遠遠地拋在了山的那一邊。

    眼看着天色已晚,馮桃兒慌不擇路地向山下跑去,才跑出幾步,便被掩埋在積雪下的鉤藤絆倒,整個人沿着山脊滾了下去,掉進了一山洞之中。

    她被洞中的鉤藤繞住了身子,在落地之時,馮桃兒悶哼一聲,便暈死了過去,還好有鉤藤護着,否則她已經粉身碎骨了。

    不知過了多久,馮桃兒才悠悠轉醒,黑暗之中,只聽得身邊有“嗯嗯嗯”的呻吟聲,她心中一緊,想掙扎着翻爬起身來,全身卻被鉤藤死死地纏住,動彈不能。

    一隻冰冷的微微顫抖的大手自馮桃兒右邊摸了過來,從頭一直摸至了豐腴的臀部停下。

    馮桃兒被嚇得只掉眼淚,卻是不敢作聲,她在心裏嚷道,你是誰,可別亂來了,我……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你這樣讓我出去如何做人。

    又聽得一聲呻吟,一個男人的身體重重地壓在了她身體上,這男人又低聲道:“我好冷,快抱緊我,我好冷。說着,便抱着馮桃兒親吻了起來。

    馮桃兒心跳如捶鼓,全身變得熱血沸騰起來,第一次有男人離她這麼的近,而且還有了肌膚之親,這讓她既歡喜又害怕,還隱隱有些罪孽感。

    那男人在馮桃兒臉上輕吻了片刻,便躺在她的懷中睡着了,她本想掙脫這男人,但越是掙扎,男人的雙手摟着她越緊,還懇求道:“我好冷,我好冷,抱抱我,抱抱我……”

    聽這稚嫩的聲音,馮桃兒斷定這男子的年齡與她相仿,另她不解的是爲何這男子也會在深洞之中,莫非他也是從這山上掉落下來的嗎,或許他的家人在四處找尋他呢,莫非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成……

    想着想着,馮桃兒眼角蹦出熱淚來,情不自禁地伸出了雙手,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兩顆火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

    天色微亮,黯弱的光線自洞口處透射進來,馮桃兒與那男子嘴對嘴地在洞中醒了過來。

    男子嚇了一跳,急忙掙脫馮桃兒,嚷道:“你……你是何人,爲何與我抱在一塊?”

    馮桃兒一臉的羞澀,輕聲回道:“我……我還想問你是誰呢,爲何與我一道在這山洞之中,還在我身上壓了一夜……”

    突然男子“哎呦”一聲驚叫,捂着小腿處,額上滲出陣陣汗珠。

    馮桃兒關切地問道:“你……你的腿怎麼了?”

    男子忍着疼痛,回道:“還能怎麼樣,不慎掉入山洞把腳給摔斷了。”

    馮桃兒“啊”了一聲,問道:“你也是被人給追的嗎?”

    男子不耐煩地回道:“不是人難道還有野獸啊,哎呦,痛死我了。”

    隨着日頭逐漸升高,洞中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

    男子凝視着馮桃壞壞一笑,看得她面色一陣緋紅。

    馮桃兒看這男子穿得破衣爛衫,但面目十分清秀,是她心儀的男子,羞聲問道:“你,你爲何要這麼看着我?”

    男子嘿嘿一笑,說道:“想不到上天爲我送來了一個大美人,你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人。”

    聽了男子的話,馮桃兒十分羞怯,從小到大除了爹爹,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也不知這男子說話是真是假?

    想到自己跛腳一生,與美人扯不上任何干係,她冷冷地道:“第一次見面你爲何這般輕薄與我?”

    男子從腰間抽出銅鏡,照在了馮桃兒眼前,認真地說道:“這輩子我最恨騙人的鬼話,你看看,你鼻樑挺拔,但不過分,而是恰到好處,鼻樑下是一張殷桃小嘴,嘴脣粉中帶紅、不薄不厚,你再看看你兩邊的顴骨不高聳也不凹陷,且平滑有度,與天庭和下庭搭配完美,雙眼烏黑圓潤,帶着淡淡的憂傷,嗯,整個臉蛋精巧細緻,堪稱完美,越看越舒心……”

    說到這裏,冰蠶仙子又輕嘆一聲,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淡淡一笑,又道:“他說得天花亂墜,卻也不失真,我聽得如癡如醉,卻也不反駁,就這樣我與姜天高在洞中熟識了,他的花言巧語我聽了一輩子,他的家人讓我嘗盡了人間苦楚,冥冥之中卻也爲我打開了修仙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