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寒冰仙童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6268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寒風凜冽漫天雪

    千山素裹銀白裝

    孤鴉哀鳴騰枯樹

    天寒地凍冰十月

    這十月的天氣就像進入了深冬,一夜飛雪肆虐,整個大地已經被完全冰封了,或許是今年的年份不怎麼好吧。

    只聽得張仙大叫一聲:“爹爹媽媽,你們在哪裏,仙兒好想你們,你們不要離開仙兒……”她猛地坐了起來,然後又慢慢地躺了下去。

    恍恍惚惚之中,夏宇龍看見那幾個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把張仙和藍芯押上了大花轎,他則被幾個女鬼釘在了破門板上,隨後又被扔進了馬棚的炭火之中,突然感覺到右腳大拇指一陣灼燒般的刺痛,夏宇龍驚叫一聲從牀上滾落下來,他使勁地拍打着疼痛處……

    待他緩過神來,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牀尾正燒着一盆炭火,自己在熟睡時把腳伸進了炭火之中,帆布鞋已經被燒出了一個大窟窿。

    夏宇龍緩緩地爬了起來,坐在牀上,驚魂未定地拭去額頭上的汗珠,輕呼一聲,說道:“還好是一場噩夢。”

    藍芯趴在門邊喊道:“哥哥,你怎麼摔下牀了,仙姐好像生病了呢。”

    夏宇龍搖了搖昏昏欲睡的頭。他坐直了身子,環顧一眼四周,只見他所處的房間十分狹小,僅容得下一張木牀,而且四壁均爲木板,再坐直一些,頭髮已經碰到了屋頂。

    夏宇龍驚異地問道:“芯兒,我們這是在哪裏啊?”

    藍芯咕嚕着雙眼,回道:“我們不是在一艘船上麼,呵呵,昨夜我與仙姐睡着了,是你把我們帶到這船上來的吧,這裏可比驛站舒服得多呢。”

    夏宇龍丈二摸不着頭腦,想起昨天深夜那可怕的一幕就不寒而慄,他心裏犯起了嘀咕,難道我們是被誰給救到了這艘船上,還是被那些惡鬼給綁到了這裏?

    他俯下身來,掀開了身邊的窗簾,隔着薄薄的窗紙,只見滿山白茫茫一片,那便是雪花飄落問十月,銀裝素裹入寒冬……他們的這只船像是被凍結在了一片廣闊的湖面上。

    他輕嘆一聲,心道:“看樣子大雪已經封山了,就算惡鬼不綁着我們,怕是也要被困在這大山中了。”他轉過身來,看着藍芯問道:“芯兒,你剛纔說你仙姐病了?”

    藍心點着頭,說道:“仙姐的身體十分滾燙,還不停地說夢話呢,快,你快來看看。”說着,他拉着夏宇龍的手穿過狹小的拱門,來到一隔間。

    張仙蜷縮着身子躺在牀上,凌亂的髮絲下掩蓋一張慘白的臉,單薄的身子骨顫抖不止。

    大天二可憐兮兮地守護在她的身邊。

    夏宇龍搶上前去,把她抱於懷中,觸摸着她滾燙的額頭,喊道:“仙兒,仙兒,你生病了!”

    藍芯已搬來了窗邊的炭火,放於牀頭邊上。

    張仙睜開迷離的雙眼,看着明晃晃的炭火咳了兩聲,她又轉頭看了看夏宇龍和藍芯,有氣無力地笑道:“我……我……我沒事,只是感覺有點冷,哥哥,外面還在下雪麼,我們這是在哪兒啊?你們要走的話,千萬別拋下仙兒啊,我真的……”

    話音未落,突然聽見“哧哧哧”的聲音自船底傳來。

    夏宇龍他們循聲看去,卻見腳下的木地板已全部爆開,有一條手臂般粗大的裂縫自另一個房間向這間屋子裂了開來,船底的水“撲撲撲”地從裂縫中向上冒出。

    滲進來的水很快就沒過了腳背,夏宇龍來不及過多猶豫,他背起張仙,拉着藍芯,叫上了大天二往門口衝去。

    來到船面上,夏宇龍這才發現原來是湖面上移動的兩大塊堅冰相互擠壓碰撞,硬生生地把木船從中間擠破了。

    木船正一點點地往湖底沉去……

    此時,飛雪已經停了下來,但湖面上陣陣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藍芯和張仙噴嚏不止。

    夏宇龍環顧四周,急道:“芯兒,這湖面全都結冰了,我們跳下去吧。”

    藍芯“嗯”了一聲,便“砰”的一聲跳了下去,誰知腳底打滑,在冰面上連滾了幾圈,待爬起來時,夏宇龍已揹着張仙跳了下來。大天二一個矯健的躍身,四個爪子穩穩當當地扣在了冰面上。

    木船已完全沒入了水中,轟隆一聲,兩塊巨冰嚴嚴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雪花又零零星星地自天空中飄落了下來……

    夏宇龍背着張仙,挽着藍芯,頂着寒風,在冰面上毫無目的地蠕動着。

    張仙全身滾燙如炭火,她已昏昏入睡,不時地說着胡話

    夏宇龍心中自然是萬分焦急,這茫茫羣山中,何處才是他們的落腳之地,難道真要被困死、凍死在這大山之中了麼?

    過得片刻,張仙醒了,她在背後嘶啞着聲音說道:“哥哥,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藍芯喘着大氣,打着牙勁,說道:“姐……姐,你醒了,身體好些了嗎?”她伸手觸碰了張仙的額頭,發現她的身體滾燙如初,隨即扯下了肩上的長布,蓋在了她的身上。

    夏宇龍看着茫茫雪山,說道:“這大山怕是走不出去了,我們得找個落腳地兒,先給仙兒治病。”

    張仙有些懊悔,顫聲道:“誰……誰知道這雪突然就這麼下來了,我還道翻冬了才下雪呢,早知道出門時帶些禦寒的薑茶就好了。”

    天上沒有飛鳥飛過,地上更是尋覓不到走獸的蹤跡,整個大地沉寂在白雪皚皚之中。夏宇龍他們就像幾隻孤獨無助的蟲蟻,在一片白色恐怖中緩緩地爬行着。

    忽然,從湖底傳來一聲悶響,湖面變得顛簸搖晃起來,隨後便聽見“嗤嗤”的聲音響起,湖面上的冰塊自夏宇龍他們腳下向四面裂開了花,有幾條裂縫貫穿了整個湖面。

    藍芯驚駭道:“啊,哥……哥,怕是有什麼東西在湖底搗鬼,這冰塊就要裂開了。”

    夏宇龍朝腳底下看去,隱隱見到冰塊下的湖水中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晃動着身體,那黑影足有一間房屋大小。

    眨眼的功夫,那黑影沉入了湖底,還未等夏宇龍回過神來,它從湖底突然浮了上來,腳下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他們三人紛紛滾做了一團。

    “啊……”張仙與藍芯都驚慌失措地都叫出了聲。

    夏宇龍猛然起身,看着岸邊喊道:“快跑……”說着,他拽着張仙和藍芯向前方衝去,大天二朝着湖裏的黑影“嗚嗚”幾聲怒吼,便飛快地跟了上去。

    夏宇龍他們在湖面上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到岸邊,三人躺在軟綿綿的雪地上,驚魂未定地喘息着大氣。

    過得片刻,藍芯唏噓一聲,擦拭了額上的汗珠,說道:“哎呦,可把我們累死了,也不知這湖裏的東西是獸還是妖?”

    夏宇龍道:“還好這湖面上的冰結得厚,不然我們都落入它的口中了。”

    張仙笑道:“奔跑了這會兒,我身上好像輕鬆多了,哈哈,看來這湖裏的東西可是我的福星呢。”

    突然聽見湖面上“砰”地一聲巨響,尖冰向四周炸裂開了,只見一隻人面豹身,背生雙翼,長尾如蛇形的怪獸從湖底竄了出來,它青面獠牙,極爲嚇人,站在冰面上足有一層樓高,口鼻之中吐出陣陣寒氣。

    夏宇龍驚呼道:“這……這不是古書山海經中所記載的水怪化蛇麼,怕是來者不善了!”他下不由自主地抽出了腰間的鐵鍬。

    化蛇躬身向前,朝夏宇龍他們發出嬰孩般的嘶吼,便轟隆隆地踩踏着冰面,向夏宇龍他們緩緩地走了過來。

    三人被嚇得臉色大變,不知不覺地向身後退去,化蛇又嘶吼幾聲,邁開了緩慢的腳步。

    “快跑!”

    夏宇龍大喊一聲,拉着張仙和藍芯向身後的樹林中奔去。

    大天二爲了掩護他們逃走,拔腿迎上前去想撕咬化蛇,還未到化蛇跟前便被化蛇的的長尾纏繞着甩了出去,重重地悶聲落在了雪地上。

    大天二趴在雪地上喘了好大一會兒氣才緩緩地爬起身來,若是它的身體撞擊在了堅冰上,恐怕早就一命呼呼了。

    大天二站穩身子,甩掉了身上的積雪,回過身來時,化蛇已“蹭蹭蹭”地鑽進了叢林之中,它一個躍身,緊跟了上去。

    夏宇龍他們在叢林中疾奔了片刻,只聽得化蛇踩踏積雪“唰唰唰”的聲音急促地從身後傳來,不時地夾雜着“噼裏啪啦”樹枝被折斷的聲音。

    越是往前走,山勢越來越陡峭,林中的荊棘也越發的密集,再奔得一頓飯的功夫,林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在叢林掩映之中,隱約看見有一堵望不到邊的牆體擋在前方,待夏宇龍他們走近時,原來是一壁光禿禿的懸崖。

    懸崖壁面已結滿了冰層,懸崖頂端的斜坡沒入雲端,斜坡上蓋着厚厚的積雪,殘片零零星星的從上邊飄落下來,隨時有崩塌的危險。

    藍芯驚呼道:“哥哥,這懸崖太高了,我們得繞道走呢。”

    夏宇龍“噓”了一聲,輕聲道:“說話小點聲,你看上邊的積雪沒有任何支撐點,若是發生雪崩就糟了。”

    他望着密林深處又道:“那水怪一定還在附近,我們再與它糾纏怕是要吃虧了,得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它走遠了我們再想辦法,唉,也不知老二跑到哪裏去了……”

    話音剛落,只聽見身後發出“呼嚕嚕”的聲響,一陣陣寒氣自頭頂上直噴下來,夏宇龍轉過身去,被嚇得差點叫出了聲,他飛快地抽出腰間鐵鍬,躍身而起,同時喊道:“你們快往林子裏去!”

    “噹噹”兩聲,夏宇龍手中的鐵鍬重重地敲打在了化蛇的頭上,化蛇發出了嬰孩般的嘶吼,張開血盆大口,向夏宇龍的頭部咬來。

    在落地之時,夏宇龍順勢向前翻滾而去,趁機拾起地上的一顆碗口大小的石頭,還未站穩身子,化蛇的獠牙已刺破了他頸部上的衣布。

    眼見着夏宇的脖子就要被化蛇的鋸齒斬斷,他手中的鐵鍬閃電般向上刺出,化蛇又是一聲嘶吼,搖頭晃腦地向後連退幾步。

    此時張仙和藍芯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化蛇下巴上的皮肉已被鐵鍬刺破,紫藍色的血液緩緩滴落,它兩眼怒視夏宇龍手中的鐵鍬,朝着夏宇龍又嘶吼了兩聲,呲牙咧嘴的一步步地逼了過來。

    夏宇龍滿頭大汗,握緊了手中的石頭,小心翼翼地向懸崖邊上退去,心想,看來已是徹底激怒了它,這廝一定兇殘無比,成敗也在此一舉了,哼,只要兩個妹子能逃出它的魔掌,我死而無憾了。

    化蛇步步緊逼,夏宇龍已無路可退,後背靠在了冰冷的崖壁上,他們之間僅剩兩步的距離。

    化蛇看着夏宇龍手中的鐵鍬,似乎仍心有餘悸……

    夏宇龍趁此時機,將手中的石頭向空中“呼”地一聲拋出,石頭飛出了好長一段距離便沒入了雲層之中。

    化蛇擡頭向上看去,夏宇龍趁勢飛身而起,騎在了化蛇的頸部,掄起鐵鍬使出蠻力,接連擊打化蛇的頭部。

    化蛇搖頭晃腦地慘叫着,夏宇龍動了惻隱之心,隨即罷了手,喊道:“只要你肯放過我們,我便也不會爲難於你,我們也是飢腸轆轆了,又豈能成爲你口中的美食。”

    夏宇龍的話更是激怒了化蛇,它甩着長尾向夏宇龍抽打了過來,奈何身邊全是荊棘,連轉身都十分困難,這長尾在林中自然就變成了累贅,但眨眼之間,長尾所到之處,荊棘和樹枝紛紛被攔腰折斷,長尾的勁力可見一般。

    夏宇龍擡頭向空中看去,只見他拋出去的石頭已從雲層中落了下來,他又對着化蛇的耳邊喊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不想與你爲難,你再這般無禮我就不客氣了。”

    聽了夏宇龍的話,化蛇像着了魔似的一邊嘶吼一邊瘋狂地抖動着身子,想把夏宇龍從它身上甩出。

    夏宇龍死死地拽着它的鬃毛,掄起鐵鍬又連續擊打它的頭部,喝道:“你這廝一點也不聽使喚,今天我非把你制服不可……”

    眼見着拋至空中的石頭已掉落至跟前,夏宇龍踩踏着化蛇的頸部,躍身而起,只聽得“當”的一聲,那落石順着鐵鍬的方向朝着懸崖上飛去,“撲”地一聲,打在了懸崖與斜坡的雪線上。

    隨後便聽見“唰唰”幾聲悶響,白雪自懸崖之上鋪天蓋地的崩塌了下來,整座山脈“轟隆隆”地搖晃不止。

    濃雪重裹之下,夏宇龍飛快地跳下了化蛇的身體,朝着反方向疾奔而去,才奔得幾步,卻被化蛇的長尾死死地纏繞住了身體,一陣霧雪卷過,他已被嚴嚴實實地掩埋在雪崩之下。

    整個大地震顫不止,湖面上的冰也全都被撕扯破裂,過得片刻,懸崖下的這片叢林已被白雪全部掩蓋,零零星星地露出一些樹梢來。

    藍芯和張仙已奔至了湖邊,她倆被雪崩湮沒至了腰部,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從雪堆裏爬了出來。

    放眼望去,眼前白茫茫一片,哪裏還看得見夏宇龍的身影,他已隨同化蛇被嚴嚴實實地埋在了懸崖邊上,雪崩的厚度足足有兩層樓高。

    藍芯和張仙踩着積雪,向懸崖邊上奔去,驚慌失措地叫道:“哥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她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雪地上四下找尋,她們知道夏宇龍已被深埋在雪中,生死未卜,看着眼前的“雪山”,兩人均是無計可施,胡亂轉悠了片刻,便坐在地上連連掉淚了。

    鵝毛般的白雪不知不覺地從灰暗的天空中飄落了下來,看這天色怕是這場大雪過後很快就要進入到黑夜了。

    張仙和藍芯被凍得蜷縮着抱在了一起,飛雪已經抹白了她們的全身,盼君平安歸來的心切讓她倆忘記了飢餓和寒冷。

    藍芯顫抖着聲音哭道:“姐姐,哥哥去哪兒了,這麼久都還沒回來?”

    張仙盯着前方,望眼欲穿地問道:“芯兒,你說這回哥哥真的會死嗎?”

    藍芯搖着頭,回道:“哥哥福大命大,不會死的,他還有好多事情還沒完成呢,老天爺不會讓他死……”

    她頓了片刻,話鋒急轉,抽泣道:“可是……可是都過了這麼久了,也不知道哥哥怎麼了……哼,他一定是在雪中睡着了,真是氣人,連五鬼前輩也不聽我使喚了,老二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從藍芯的話中聽出,她有些失落,也有些不甘心,畢竟這碩大的水怪都被這雪崩壓得動彈不能了,何況是一個小小的人呢,但從靈山上一路走來,他們所碰到的各種境遇,使她更願意相信夏宇龍定會有天神相助,這雪崩能奈何得了他麼?她堅信夏宇龍一定能從這雪堆之下平安出來,正是這信念,一點點地支撐着她的身體和心裏。

    張仙的身體已經過分透支,加之她受風寒所累,她靠在藍芯的肩膀上又變得胡話連篇起來……

    灰暗的天空壓得更低了,藍芯逼出了冥火球中的陽火護着她和張仙的身體,她倆的身體被一團暗紅色的暖光包裹了起來。

    藍芯也是被逼無奈,這可是她最後的殺手鐗,陽火將在兩柱香後燃盡,她的生命也將隨着冥火的熄滅走到盡頭,最終變成一根幽藍色的燈芯回到冥界,永世做一盞懸冥火燈……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可是如果不用陽火護體,她和仙姐很快就會被凍死在雪地中,若是宇龍哥哥趕在兩柱香之前出來,看到她們的屍骨,哥哥豈不是痛不欲生了嗎,若是哥哥出來時,她已化作了燈芯,只能說明他倆緣分已盡,起碼還有仙姐陪着哥哥,這冥火的餘熱能使仙姐的身體撐到明天午時,若是哥哥出來時,已經過了明日午時,那一切都得聽天由命了……

    藍芯掐算着時間,心中一陣苦悶,兩行熱淚從眼角迸了出來。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天色漸漸地暗淡了下來,在冥火球的包裹中,張仙冰寒的身體逐漸回暖,但病根未除,需要服藥調理。

    藍芯也哭累了,她靠着張仙沉沉地睡去……

    大地已經冰封,白雪依舊紛紛落落,灰暗的天空與白茫茫的大地連在了一起,就像塌下來似的。

    突然,冰層撕裂,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一個黑影從裂縫中竄了出來,藍芯和張仙被嚇醒了。

    只見夏宇龍懷抱着大天二從裂縫處走了過來,他全身溼漉漉的,散發出白色的水蒸氣,就像剛從浴室出來一般。

    藍芯和張仙喜極而泣,衝上前去摟抱着夏宇龍,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

    夏宇龍放下了大天二,笑道:“好了,你們都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那廝被困在雪崩之下了,趁它出來之前,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話音剛落,一陣劇烈的晃動從深雪中襲來,懸崖下的冰層自底部“嗤嗤嗤”地向上裂開了。

    “不好!”夏宇龍臉色大變,驚叫起來,“這廝要逃出來了,快,老二,你先帶芯兒仙兒走,這廝這般糾纏,今天我非把它殺了不可!”他兩眼放着怒光,迅速抽出了腰間的鐵鍬。

    大天二領着藍芯和張仙沿着湖邊才奔出幾步路,身後又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夏宇龍與化蛇在飄雪中又纏鬥在了一起。

    懸崖下的叢林已被雪崩湮沒,變得空曠無比,對於好鬥的化蛇來說是理想決鬥之地,它嘶叫兩聲,毫無顧忌地躍身而起,張牙舞爪的向夏宇龍抓將過來。

    一串雪花從地上濺起,化蛇的利爪已從霧雪之中探出,直逼夏宇龍喉部。

    夏宇龍向後退開兩步,“當”地一聲,手中的鐵鍬已將襲過來的利爪格擋開去,還未等他站穩身子,又有一隻利爪從他的右臉旁劃了下來,利爪過處,空氣中爆閃出五道紫藍色寒氣逼人的亮光來。

    雖說夏宇龍已是飢寒交迫,但他體內卻不時地遊走着一股神祕的力量,這股真氣使得他精力充沛,有用不完的氣力,他也有所懷疑,是不是自己喪失的內力得以恢復了,但體內的這股真氣還凌亂不堪,與之前的內力卻是截然不同。

    只見夏宇龍飛快地向左側身,化蛇的利爪沿着它的右肩劃了下來,將他右臂上的袖子撕扯得粉碎,結實的臂肌裸露了出來。

    在這毫無藏躲的空曠之地,夏宇龍明顯處於下風,面對化蛇的咄咄逼人,他只得倉皇應付,化蛇不僅高大威猛,思維和動作也十分敏捷。

    因它先前吃了鐵鍬的虧,便處處提防着夏宇龍跳上它的頸部,它的利爪頻頻揮出,四下壓制空當之處。

    夏宇龍除了左右躲閃,更是無計可施,只聽得“啪啪”兩聲,夏宇龍已被化蛇的長尾抽中背部,他在雪地中翻滾幾圈便快速起身,捂着陣陣刺痛的胸口,喘着大氣久久不能站直身子。

    此時,藍芯和張仙奔了回來,她倆攻擊化蛇後側。

    藍芯使出陽火,將它身上的鬃毛全都燒着了,張仙憋足氣力,飛身而起,同時利劍出鞘,向化蛇的長尾削去。

    哪知化蛇的長尾堅硬無比,張仙被硬生生地彈了回來,幾個翻滾,撲倒在了柔軟的雪地上,她手中的利劍卻是半點沒傷到化蛇一根毫毛。

    爲了將身上的火焰滅熄,化蛇在雪地中翻滾了起來,待火焰熄滅時,它身上豎直的鬃毛全都被燒成了捲毛。

    在化蛇爬起來時,大天二躍身而起,死死地咬住了它的頸部,紫藍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大天二被血液嗆了一嘴,急忙鬆了口,趴在地上嘔吐不止。

    張仙和藍芯也都捂住了口鼻,這化蛇的血液原來是這般的腥臭,另人難於呼吸。

    化蛇怒瞪着大天二,齜牙咧嘴地向它撲咬過來。

    藍芯又使出陽火,將它嘴上的鬃毛全都燒着了,隨後火焰又竄至全身,她加大了火力,說道:“這回讓你變成一堆烤肉,正好我們也都餓了,這可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

    化蛇被陽火團團圍住,慘叫着在雪地上狂奔不停,“呼”的一聲,它躍身而起,跳到了湖面上,由於身體過於沉重,湖面上的冰塊被它撞出了一個大窟窿,整個身體沉入了水中。

    一瞬間全都消停了下來,夏宇龍他們三人站在湖岸邊,看着冰面上的大窟窿,冰冷的手緊緊地拽在了一起。

    經過一番搏殺,藍芯和張仙早已經體力不支,她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大天二趴在雪地上,把頭埋進了雪地之中,猛地搖着頭,努力地擦拭着沾滿化蛇血液的臉,它不時地把頭探出來歇氣,臉上的表情極爲難堪。

    天上的飛雪驟然停止,厚厚的雲層一散而盡,黑壓壓的夜空低垂着,一輪圓月掛在了最高的那座山頭上,照得整片雪地慘白異常,這個冬夜註定會寒冷無比。

    夏宇龍環顧着四周的羣山,說道:“走,我們往湖對面的密林中去,找個寬敞的地兒生火,再找些吃的。”

    纔剛邁出步子,忽聽得“譁”的一聲,化蛇從冰面上的窟窿中又竄了出來,它嘶叫兩聲,張開血盆大口,凶神惡煞地直逼了過來,看樣子是要與夏宇龍他們來個魚死網破了。

    “這廝還不死心啊!”

    夏宇龍抽出鐵鍬,護着張仙和藍芯連連向後退去,他們奔至了懸崖邊上,再也無路可逃了。

    還未等藍芯使出冥陽純火,化蛇已伸出長尾將藍芯死死纏繞起來,往口中送去……

    夏宇龍臉色大變,掄起鐵鍬躍身而起,直搗化蛇血盆大口,“當”地一聲,一串火星子蹦出,鐵鍬沉沉地擊打在了化蛇的利齒上,化蛇狂叫着將藍芯甩出。

    藍芯纖細的身子骨重重地撞擊了懸崖的冰面上,噴出了一口鮮血,又“撲通”一聲從冰面上滑落下來,慶幸的是懸崖下全是柔軟的鋪雪,若是結了冰,她非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化蛇揮舞着利爪又向前抓將過來,張仙緊握利劍向化蛇的喉嚨迎了上去,利劍“唰唰”揮出,在慘白的月光下,劍刃寒光陣陣,化蛇被晃得睜不開雙眼,癲狂地嘶吼着。

    夏宇龍趁勢躍身而起,騎到了化蛇的頸部,他掄起鐵鍬,猛地擊打化蛇的頭顱,喝道:“你這廝好不講道理,今天我非得制服你不可!”

    化蛇抖動着身子,又是一陣狂吼。

    此時,大天二已將它的後腳跟死死地咬住了,但它也被化蛇的長尾緊緊地纏繞了起來,化蛇的長尾越勒越緊,大天二的眼睛鼓了出來,口中吐出了一堆泡沫,若是再等些時日,它的身體非被化蛇的長尾擠爆不可。

    張仙不敢有半點怠慢,她手中的利劍已刺進了化蛇的下顎,血液沿着劍刃流淌不止,一股難聞的腥臭味迎面撲來。

    就在她作嘔之時,化蛇放開了大天二,探出長尾將張仙纏繞了起來,張仙拼命掙扎,向化蛇的下顎再刺去一劍,血液流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藍光。

    化蛇慘烈嘶叫,發狂似地搖晃着身子,將張仙甩了出去,張仙落在了藍芯的身旁,兩人躺在雪地上已不能動彈。

    大天二趴在地上,喘氣着大氣,也只剩得半條命了。

    夏宇龍手中的鐵鍬並未停下,一個勁地往化蛇頭頂猛擊。

    化蛇的嘶吼聲漸漸地小了,它四角跪地,身體緩緩地倒在了雪地之中,再也不能鬧騰了。

    夏宇龍從它身上跳了下來,說道:“原本我不想殺你,你是作的惡,才逼我出手的。”說着將鐵鍬插入了腰間。

    張仙攙扶着藍芯走了過來,大天二也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夏宇龍身邊。

    藍芯擦拭了嘴角的血液,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化蛇,道:“你是這般的難纏,今天我非把你烤熟吃了不可,免得留你再禍害人間。”說着,便要使出冥陽純火。

    夏宇龍阻止道:“芯兒,它已經死了,還是給它留個全屍吧,呵呵,而且它身上很臭,我們也無法下得去這個口啊。”

    藍芯收回冥火,搖着頭,“唉”了一聲,說道:“哥哥,你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了,這樣今後對我們行走江湖可不利哦,你道是我真想吃它的肉麼,看着它我就覺得噁心,這東西精鬼得很,怕它是裝死的呢……”說着,她把冥火收了回來。

    夏宇龍走上前去,試探了化蛇的鼻息,已發現沒有半點生氣,又見到化蛇口中滿是紫藍色的血液,輕嘆一聲,說道:“它已經沒有氣息了,若是它不這麼咄咄逼人,我們哪會如此對它,也算是它嘗到了惡果,在靈山上,爺爺時常與我說,萬物皆有劫數,不可隨意殺生,既然它已嘗到了惡果,我們也點到爲止吧。”

    化蛇之死,夏宇龍心裏頗有罪孽感,畢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而且還是山海經中有記載的神獸,但爺爺也告誡過他,沒有什麼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若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保了,還滿口的仁義道德,這便是世界上最蠢最笨的人,想到這裏,他心裏坦然了許多。

    圓月已經跳出了山頭,掛在天空中就像一塊潔白的碧玉,讓人賞心悅目,但山間的寒氣陣陣襲來,如同刀割一般。

    藍芯和張仙被凍得嘴脣發紫,張仙已咬破了上嘴脣,血液凝固結成了冰塊。

    夏宇龍攙扶着兩個妹子,領着大天二朝湖對岸的密林走去,他想抄近路,直接穿過冰面,纔剛來到湖岸邊,卻聽見化蛇嘶叫兩聲,緊接着又是“轟”的一聲巨響傳來……

    待夏宇龍他們轉過身來時,化蛇的利爪已抓至胸前,夏宇龍以極快的速度,將兩個妹子攔在身後,同時連退幾步。

    “嗤嗤”兩聲,他胸口上的衣服已被化蛇的利爪撕扯得粉碎。

    突然,深空中傳來一聲蛟龍的吼叫,整個大地微微震顫,懸崖上的積雪又紛紛崩落,一條燃燒着的巨龍纏繞着清冷的圓月時隱時現。

    夏宇龍胸口上的蛟龍微微蠕動了一下身子,便睜開雙眼怒瞪着化蛇,他還未來得及抽出腰間鐵鍬,化蛇便驚慌失措地跪在了夏宇龍跟前。

    它對着夏宇龍磕了幾個響頭,便展開雙翅,朝着清亮的圓月飛去了,它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了圓月之中。

    夏宇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舒緩了一口長氣,說道:“這廝真是能打啊,我這鐵鍬怕是要把它的腦漿敲碎了它都還不死,還好有龍大哥出手相助……”

    他看着胸口上的蛟龍,嘿嘿一笑,說道:“多謝你了,龍大哥,今後你想在我身上呆多久久呆多久吧!”

    藍芯看着夏宇龍,破涕爲笑,說道:“哥哥,你可真逗,這龍不是你是誰啊,我就說嘛,你是龍族,自有天神相助,這些怪物哪能這麼容易靠近你啊。”說着,她擦拭了流下來的熱淚,心裏好不歡喜。

    夏宇龍在雪地上躺了下來,好不愜意地望着圓月,自嘲道:“我是哪門子的龍族嘛,我本出生卑微,身後又有西風勁敵,說不定哪時上天知道了我是西風棄子,收回了所有的施捨了呢,到時候上天不拿我去問罪就好了,我也想通了,這龍大哥呆在我身上也不是什麼壞事,呵呵,它什麼時候呆膩了隨時可以離開,我也不會趕他走,當初我還真有些看不慣它呢,總是怪它像個癩皮狗一樣,想找我做它的替身……”

    話說間,張仙“砰”的一聲倒在了雪地上,藍芯將她扶了起來,夏宇龍撫摸着她的額頭,說道:“燙,身體還在發燙呢!”

    張仙眉頭緊皺,握着夏宇龍的手,有氣無力地說道:“哥哥、芯兒,寒氣怕是已經浸入至我的骨髓和心臟了,我恐怕是活不成了,你們快走吧,帶着我會連累你們的。”

    夏宇龍急道:“仙兒,別胡說,誰說你要活不成了,背我也要把你背出這大山。”

    藍芯也道:“姐姐,你一定要撐住,我這就去尋些木柴來生火爲你取暖,這純火能夠讓你撐上一些時日。”說着便要向張仙體內輸入了一股冥陽純火。

    張仙淡淡一笑,拉住了藍芯的手,說道:“芯兒,留着純火在關鍵時候用吧,我的身體我自個兒知道,只要能找些姜和酒,我自會有辦法,可是這荒郊野嶺的,到哪裏去尋這些東西,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藍芯不顧張仙的阻攔,向她的體內輸入了一小股純火。

    張仙緩了一口氣,看着藍芯又道:“好妹妹,你這是何苦呢,你可別把冥陽純火全都用在我身上了。”

    藍芯抽泣道:“姐姐,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張仙捏着藍芯的手,望着冷清的圓月,眼中噙滿了淚水,轉頭看着夏宇龍,笑道:“哥哥,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懸崖下邊吧,這懸崖上有一種花叫衆星捧月,只會盛開在向着圓月的崖壁上,花蕊圓圓的像月亮,四周星星點點像夜空中的星星,它們只有在圓月之夜才放肆地盛開,只可惜這崖壁上結冰了,看不到它們了,從小到大我只會舞刀弄槍,死了就讓我永世陪伴着它們吧,這樣我也不會孤單寂寞,我本是輕柔少女,卻成了假小子的模樣……”說着便閉上了雙眼,緩緩地倒在了藍芯的懷中。

    藍芯被嚇壞了,熱淚不停地往眼角邊冒出。

    夏宇龍也急壞了,他背起張仙穿過湖面,向對岸的叢林中飛快地奔去。

    突然,大天二在身後“嗚嗚”地叫了起來,叫聲很是急促,似乎發現了什麼。

    藍芯循聲望去,只見圓月之下有絲絲縷縷的青煙相互交織纏繞,她指着青煙處,嚷道:“哥……哥,你看,煙……煙,那是煙火嗎?”

    沿着藍芯的指向看去,夏宇龍心下大喜,說道:“芯兒,你仙姐有救了,那山中定有人家,快,我們往那邊去。”

    夏宇龍背着張仙,挽着藍芯,跟隨大天二折返而回,他們沿着湖岸朝東北邊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便走進了一片森林。

    有一條羊腸小道延伸至密林深入,小道上雜草叢生,積雪把枯草都壓塌了,偶爾還裸露出一些細碎的鋪路石,不難看出,這條小道是人爲所致。

    他們沿着小道徐徐而上,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人間的煙火。

    再行得兩柱香的功夫,前方有一個狹窄的洞口出現在眼前,洞口中隱隱閃着光亮,那青煙也是從這洞口中溢出。五穀雜糧的味道隨着青煙不時地飄出,他們不自覺地嚥下了一口唾液。

    “喂,裏邊有人嗎?”夏宇龍朝着洞內呼喊起來。

    過得良久,洞內並無人前來應答,夏宇龍又提高了音量喊了幾聲。

    只聽得“蹭蹭”的腳步聲近了,探出頭來的是一個提着燈籠年齡大約有七八歲的嫩頭小夥兒。

    小夥兒扒開了洞口的積雪,從洞口中側身擠出,將燈籠照上前來,他臉色一變,顫聲道:“你……你們幾個黑鬼,是怎麼找到我們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稚嫩,也很動人。

    藍芯“啊”了一聲,逗着小孩道:“什麼,你說什麼,我們是黑鬼,怎麼說我也比你白吧,你個小毛孩……”

    “你們自己照照看!”小孩打斷了藍芯的話,把小燈籠遞上前來,“是我黑還是你們黑?”

    藍芯見到小孩憨厚可愛,很是喜歡,便接過燈籠,笑道:“不用你提醒,我們也知道我們的臉比你的黑了,但可別亂叫我們黑鬼哦,我們幾天沒洗漱了呢,借個地兒讓我們洗漱洗漱唄。”

    夏宇龍也道:“孩子,家裏還有什麼人嗎?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們借宿一晚,這個大姐姐生病了呢。”

    “這……這……”

    小孩看着站在夏宇龍身旁的大天二,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夏宇龍看出了小孩的心思,笑道:“別怕,它不會亂咬人的,它很聽話的。”

    藍芯對着大天二喊道:“老二,快趴下。”

    大天二可憐兮兮地看着小孩,乖乖地趴了下來。

    小孩樂了,拍手叫好,說道:“家裏只有我和奶奶兩人,奶奶眼睛瞎了,什麼也看不見了,你們想來我家可以,但如果你們想害我奶奶的話,我就去叫湖裏的大蟲來咬你們。”

    夏宇龍點着頭,連聲稱“是”。

    藍芯抿嘴一笑,心道:“那湖裏的大蟲早就被哥哥給嚇跑了,我們又哪是什麼壞人嘛,小屁孩多想了。”

    小孩神祕地道:“你們都是大人了,鑽不進這縫隙,我帶你們走大路。”說着,便領着夏宇龍他們沿路向山上而行。

    一路上小孩很健談,夏宇龍他們問什麼,小孩就毫不避諱地回答什麼,他的天真爛漫勾起了夏宇龍對童年的美好回憶。

    但小孩連自己是哪裏人都說不上來,在他的印象中,他從小就和奶奶生活在這山坳裏了,從來沒有走出這大山,其它的更是一概不知,他還不時地插話,問大山之外的事情……

    夏宇龍他們還能從小孩這裏知道什麼呢?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姓名,叫牛犢子。

    藍芯差點笑出聲來,她“啊”了一聲,問道:“名字爲什麼這麼奇怪,是誰幫你起的,是你奶奶嗎?”

    小孩一本正經地回道:“山坳裏只有我和奶奶,不是她起的還有誰,奶奶說我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名隨其人,命隨其主,自然要起得下賤些。”

    夏宇龍沉吟片刻,說道:“我記得小時候在靈山上,爺爺和我閒聊時也說過此類的話,他說給人起名字要結合他的生辰八字和身份地位來起,地位卑微的,名字要起得下賤一些,要帶有狗啊、蛋啊、丫啊之類的,若是地位尊貴的,名字中要帶有浩啊、軒啊、鴻啊什麼的,就像皇城中的貴族動不動就帶王啊、爺啊什麼的。”

    藍芯抿嘴笑道:“起名字還有這等考究?”

    夏宇龍回道:“爺爺說人分三六九等,名字自然也要有尊卑之分,他說他還是青頭小夥兒那會兒名字叫夏長工,因他爲別人家打長工而得名,也不知後來爲何他又改名夏長方,小時候我與大天二它們同喝刀疤的乳水,呵呵,爺爺還幫我起了個另外的名字叫狼崽子呢!”

    藍芯“哦”了一聲,說道:“爺爺看起來老實本分,想不到對起名字還聽考究的,我記得小時候父皇和母后爲了給即將登基的大哥起名字,爭執了好久都僵持不下,最後請來了天星師,他冥思苦想了兩天才把名字定下來,說大哥性格較爲懦弱,但仁慈有佳,名字中一定要帶一個霸字,那時候我懵懵懂懂地不懂事,認爲幹嘛大費周章要在起名字上下功夫,現在我總算明白了。”

    夏宇龍又道:“爺爺還說漢高祖劉邦起事芒碭山之前的名字叫劉季,父母實在爲他起不出好的名字,是按家中的排名來起的,伯仲叔季,他排名最小就叫劉季,用我們這一帶的話來說就叫老幺,也叫劉幺,後來他率領他的難兄難弟推翻暴秦過程中,身份也發生的變化,在楚漢戰爭中,衆人都擁立他爲皇,爲了安邦定國,於是他改名劉邦。”

    藍芯樂道:“哇,哥哥,你知道的還挺多的。”

    夏宇龍笑道:“這也都是爺爺告訴我的,平時也不見他愛看書,也不知道他去哪裏知道這些。”

    過得片刻,藍芯又抿嘴笑道:“那……哥哥的名字豈不很貼切你的身份了麼,宇宙中的龍?”

    夏宇龍淡淡一笑,說道:“唉,我認爲吧,起名字沒那麼多考究的,只要是聽起來順耳就行了,管他身份不身份呢,其實爺爺叫我狼崽子也聽好的,我倒反很喜歡這個名字,呵呵,那時候我也給爺爺起了個名字叫狼公公,哈哈……”

    夏宇龍說着說着便樂了,不知爲何,他與牛犢子有種同命相憐的感覺,或許是因爲他們同爲隱藏在大山中的孩子,又或許是因爲他們從小就沒有了爹爹媽媽,同爲爺爺奶奶撫養長大,不管何種原因,他都要比牛犢子幸運些,牛犢子可是從來沒有走出這大山半步啊,他的身世另夏宇龍更爲着迷了。

    不知不覺他們已向上走出了好長一段距離……

    眼看着就要行至山巔之上了,牛犢子卻向東折行,進入到了一片密林,再行得半噸飯的功夫,便踏上了一壁懸崖,懸崖之下深不見底,圓月就掛在半空,伸出手來似乎就可將它攬入懷中,放眼望去,羣山低矮,一片悽茫。

    他們在寬如扁擔的崖道上行得膽戰心驚,還好崖壁上枯藤纏繞,他們藉着枯藤,身子緊緊地貼着崖壁,一步步地向上蠕動着身子……

    夏宇龍背着張仙行走得極爲緩慢,他倆加在一起,身體過於沉重,腳下不時有碎石脫落,滾進了深淵之中,夏宇龍若是稍有不慎,他與張仙定是有去無回的了。

    藍芯走在前邊,她屏住呼吸,不時地叮囑夏宇龍要小心些。

    大天二動作極爲敏捷,它在崖道上健步如飛,幾個喘氣的功夫,已竄到牛犢子前邊去了,它跳下崖道,來到一寬敞處,對着頭上的圓月“嗚嗚”地嚎叫了起來,在月光的映照下,它口中吐出了團團霧氣。

    牛犢子低聲嚷道:“你別叫了,你別叫了,我奶奶已經睡下了,若是把她吵醒了,她會趕你們出去的。”

    聽了牛犢子的話,大天二“嗯嗯”了兩聲,自知已做錯了事情,便趴在地上乖乖地等着夏宇龍他們。

    夏宇龍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將張仙背過崖道,他後背的衣服都溼透了,若是他空手一人,憑着他在靈山上的身手,在崖道上定會行如清風,但他的背上還壓着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是有所顧慮的,自然要吃力得多了。

    牛犢子叮囑道:“叔叔,我有話在先,對於外人,我奶奶一概不見,我只留你們今晚,明天早上在我奶奶起牀之前,你們都得離開,若是讓她知道了,她會責罰我的,你們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夏宇龍點頭應“是”,說道:“只要能遮風避雪就行。”

    藍芯心道:“哼,是什麼古怪奶奶,不會是什麼醜八怪吧,難道是絕世美人,我們又不是什麼壞人,你不想見人,我偏想要會會你,看你長得啥樣。”

    牛犢子領着夏宇龍他們沿青磚階梯往下走去,穿過一道石拱門,前方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山坑之中。

    坑洞口位於山巔之上,呈橢圓形,佔據了半個山峯,對面的絕壁下有幾四間茅草屋,稍大的那間透射出微弱的光亮。

    那輪圓月就掛在洞口的中央,月光透着清冷的空氣灑了進來,光滑的四壁被照得明晃晃的。

    這月、這情、這景頗有天涯圓月清,孤寂斷人腸的味道。

    夏宇龍他們被巨坑給驚呆了,他正想讚歎幾句,突然感覺到腳下陣陣熱氣冒出,全身的寒冷頓然消散,他驚異地問道:“這……這地底下會發熱?”

    藍芯也喜道:“是啊,方纔我在外邊還瑟瑟發抖呢,進到這裏卻一點也不冷了,腳底板暖和和的。”

    牛犢子看着對面的茅草屋,“噓”了一聲,低沉着聲音道:“你們小聲點,別讓我奶奶聽見你們說話了,我奶奶可兇了,她會趕你們出去的……”

    他靜了片刻,看着夏宇龍又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就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原來是一整座大山,後來一個大火球從天而降,在這山巔上砸出了這麼一大個坑來。”

    藍芯急問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是流星撞出來的麼,方纔問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現在咋知道這些咧?”

    牛犢子眼睛一轉,天真地道:“都是我奶奶告訴我的,奶奶說她眼睛雖然瞎了,可是心不瞎,她都是用心在感知這世間萬物的,可準咧,而且方纔你也沒問我這些啊。”

    藍芯撇嘴道:“這小鬼可精了……”

    牛犢子領着夏宇龍他們向對面的茅草屋走去,他們穿過了一片低矮的小樹林。

    樹林正齊他們腰部,與其說是樹林,倒不如說是草叢,但此草並非彼草,全是稀奇古怪的莖藤纏繞,莖上長滿了一排排整齊的椏枝,枝椏上長着巴掌大的綠葉。

    牛犢子一面在前方領路,一邊介紹說:“叔叔,你們看,這是千年纏藤,它們的綠葉常開不敗,叫輪迴葉,五百年以後會化作青煙消散,又在另外的藤條上長出一模一樣的葉子呢。”

    再往前行去,便見到一潭水汪汪的清池,清池上冒着陣陣霧氣。

    藍芯俯下身來,觸碰了水面,驚異道:“冰天雪地的,這……這水咋就這麼暖?”

    牛犢子捂嘴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這地底下本來就是熱的,嘿嘿,姐姐是真不知還是在說笑呢!”

    藍芯學着牛犢子頑皮的樣子,“哼”了一聲,撇着嘴說道:“姐姐當然知道了,我是逗你玩的,小屁孩記住了,我和叔叔是一輩的,今後要叫我阿姨,可別再叫我姐姐了,差輩了呢。”

    牛犢子又嘿嘿笑道:“姐姐,你不會是叔叔的心上人吧,你們一定是相互愛慕的?”

    藍芯白皙的臉上一陣羞紅,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夏宇龍又看着牛犢子嗔道:“小屁孩,年紀小小的,你懂什麼?”

    牛犢子捂着嘴又嘿嘿一笑:“可別不好意思哦,從你們的眼神我就看出來了,一個是含情脈脈,一個是疼愛有加,我說得對麼?”

    夏宇龍笑而不語,他與藍芯均感意外,這乳臭未乾的小毛孩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藍芯無奈地搖了搖頭,喜嘆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真是服了你了,這些都是誰教你的,也是你奶奶麼?”

    牛犢子憨憨一笑,回道:“才不是咧,我奶奶不食人間煙火,她哪會知道這些啊,我在這裏好無聊,也想到外面去走走,你們能帶我走出這大山嗎?”

    藍芯抿着嘴笑了笑,輕撫着牛犢子的頭,說道:“怎麼,呆在這裏悶了,想出去找你的婆娘了嗎,嘿嘿,小鬼頭,滑得很。”

    牛犢子羞羞地捂着臉,發出童真般的聲音爭辯道:“才……不是咧,我才不要找什麼婆娘咧,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山的那邊是不是還是山?”

    藍芯樂開了花,在心裏嘿嘿笑道:“看你這小鬼頭,總算是報了仇了。”

    夏宇龍他們離茅草屋越來越近了,牛犢子“噓”了一聲,神神叨叨地道:“別說話了,你們先去最邊上那間屋子裏休息吧,我找些吃的來給你們,千萬要記住,別大聲說話……”

    話音未落,屋內傳來了極爲蒼老且極有穿破力的聲音:“小牛子,方纔是什麼東西在洞外鬼叫鬼叫的,這大山之中百獸、飛鳥都已經死絕了,去哪裏冒出了個狼崽子?”

    牛犢子臉色大變,他轉過身來,指着大天二,低沉着聲音急道:“糟了,它的嚎叫聲被奶奶聽見了,怕是你們要真離開這裏了,奶奶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呢,叔叔,你們快走吧,我一定要被責罰了。”說着,便推了夏宇龍一把,想讓他們儘快離開。

    夏宇龍站定如鬆,牛犢子那點小力氣自然是推不動他的。

    藍芯也急了,氣道:“方纔不是有說有笑的麼,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了,我們都成這樣了,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還未等牛犢子說話,屋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哼!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你是想讓奶奶氣死不成?”

    牛犢子一臉茫然地看着夏宇龍他們,他心下焦急,左右爲難。

    夏宇龍在他耳邊低語道:“小牛子,快去告訴奶奶,說有個姑姑得了重病上門求救,望奶奶大慈大悲,施於援手。”

    牛犢子慌亂地點了點頭,便向茅草屋走去了,門吱的一聲打開了。

    藍芯走上前去,墊腳向屋內觀望,還未看清楚屋內的情況,木門便吱地一聲合上了。

    屋內傳來了一陣呵斥聲,但聲音極低,在屋外根本聽不清楚,從茅草屋的窗紙上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黑影在一個小孩影子的面前晃動着身子,還伸出手來指指點點,緊接着那小孩跪了下來。

    夏宇龍他們知道,牛犢子定是被他的奶奶責罵了。

    突然又看見窗紙上小孩的影子被什麼東西不停地抽打,屋內傳來了嗚嗚的哭泣聲。

    藍芯躲着腳,氣道:“這算是哪門子的奶奶嘛,小牛子又沒做錯事,爲何要受到這般責罰,待我使出冥火把她的破屋給燒了,看她還兇……”

    夏宇龍阻止道:“芯兒,別幹傻事,或許老婆婆有她的苦衷。”

    藍芯輕嘆一聲,向後退回一步,說道:“我只想爲小牛子出出這口氣,用冥火嚇唬嚇唬她,哪敢點她的房子嘛。”

    夏宇龍把張仙從背上放了下來,讓她在一堆枯草上躺下,他站直了身子,正要向屋內喊話,茅草屋內卻先傳出了那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們快走吧,這裏容納不下你們。”

    夏宇龍走上一步,拱手行禮,說道:“婆婆,我家妹子病得不輕,還請婆婆開恩,留我們一宿,等天亮我們便會離去。”

    屋內頓然安靜了下來……

    夏宇龍使出通天眼卻看不穿這茅草屋,在他認爲婆婆會將他們留下來之時,卻聽見屋內呵斥道:“你家妹子病不病與我何幹,你們若不離去,我可不客氣了。”

    藍芯“哼”了一聲,說道:“你家孫子這麼招人喜愛,你卻一點也不通人情,若不是夜已深了,我們才懶得求你呢,連對自己的孫子都這般辣毒,對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我還倒想看看你長了一副怎樣的心腸?”

    屋內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給我孫子渡劫難道也有錯嗎,你們爲何會闖入這寒冰山上來了,我還沒拿你們試問!”

    藍芯有理不擾人,爭辯道:“婆婆真是笑話,喜歡把白的說成黑的,你孫子明明是童真可愛,你偏要責罰他,這山坑明明就是暖和的,你偏要說成是寒冰山,我們明明是好人,你偏要把我們看成是壞人……”

    話音未落,一股極寒之氣自茅草屋中襲出,夏宇龍、藍芯和大天二一齊向身後飛出幾丈開外,落到了那潭熱氣騰騰的清池旁邊。

    他們的身體被寒氣包裹,猶如掉進了冰窟窿之中,藍芯被凍得嘴脣發紫,大天二也在一旁瑟瑟發抖,夏宇龍有體內的真氣護着,並無大礙。

    還未等夏宇龍他們反應過來,身後傳來了那極爲蒼老的聲音:“哼,小小年紀嘴這麼硬,你們是吃豹子膽了,我不想殺你們,你們快滾下山去吧。”

    夏宇龍和藍芯無不歎服,這婆婆方纔還在茅草屋內,眨眼的功夫卻到了他們的身後,她的內力和速度可見一般,她一定是世外高人。

    當他倆扭頭看去時,均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在他們身後矗立着一個房屋般高大的蠶繭,蠶繭緩緩從中間破裂。

    自裂縫中走出一白衣女子,女子的身材與藍芯一般高大,臉龐白皙,但相貌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是一位容貌極佳的美人胚子。

    她色憂沉,緩緩地走上前來……

    夏宇龍大感疑惑,問道:“小妹妹,方纔那位婆婆呢?”

    少女哈哈一笑,稚嫩的聲音說道:“哼哼,小妹妹……不知道我比你老了多少,你不是一直叫我婆婆的嗎,一定是你口出狂言,說我黑白不分是不是?”她臉上的笑嘎然而止,雙眼憤怒地瞪着藍芯。

    藍芯也是一肚子的不快,說道:“哥哥,別理她,她連聲音和容貌都騙我們,不是顛倒黑白是什麼,方纔還口口聲聲地尊稱她爲婆婆,也不知她是人是妖,此地不留人,我們另尋他處便是了。”

    少女又哈哈一笑,說道:“真是有個性,與我年輕那會兒有幾分相像。”

    夏宇龍他們的身體不像先前那樣僵硬了,他扶着藍芯站起身來。

    藍芯輕咳兩聲,說道:“又在這裏妖言惑衆,你能有多老,頂多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可比我們小了好幾歲……”

    少女打斷了藍芯的話:“我在這冰寒天洞一守就是五萬年,你活到了五萬歲嗎?”

    在通天眼中夏宇龍看到,少女的身上散發着絲絲縷縷的仙氣,他心裏有了底數,拱手跪地,懇求道:“還請神仙婆婆網開一面,別計較我們這些小輩說的話。”

    藍芯一臉驚疑地看着夏宇龍,卻也不敢多言。

    聽了夏宇龍的話,少女心中一怔,心道:“這小子相貌堂堂,眉宇間英氣不凡,還有一雙識人的慧眼,看他也不像是什麼惡人,況且人家又有事相求,師父也時常告誡我,要以普度衆生爲己任,雖然我的仙法不足以擔此重任,卻也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想到這裏,她望着逐漸沉入洞口的圓月,語氣緩和地道:“唉,自我墮入凡間以來,也有幾萬年了,能認出我的卻只有你一人,也是一種緣分吧,我算不得天上的神仙。”

    藍芯喜中略帶慚愧,問道:“婆婆果真是仙人?”

    少女點了點頭,回道:“既然你們看出了我的身份,我也不與你們買關子了,我乃寒冰仙童,只是在這寒冰山上修煉的小仙罷了……”

    正話說間,突然從圓月中飛出來一個豆大的黑影,寒冰仙童急道:“先別說這些了,我們先進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