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冥冥螢火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5399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夏宇龍循聲望去,只見黑藍相間的兩道光影自破廟中爆閃而出,這便是黑衣人和水鬼。
兩人糾纏着向夏宇龍這邊飛了過來,黑衣人的全身飄蕩着詭異的妖氣。
水鬼喊道:“少主,你快讓開,這廝已幻化成妖,他的利爪可厲害了,我……”
話說間,黑衣人那魅影般的利爪死死地扣住了水鬼的脖子。
水鬼掙扎了片刻,化作了一道藍光,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爲首的黑衣人“哼”了一聲,喝道:“你們全都是膽小鬼,怕死的就不要來和我鬥。”
他轉頭看了夏宇龍一眼,直奔姚半仙而去。
夏宇龍雙眼佈滿了仇恨的血絲,他飛速提起鐵鍬,使出最後一絲氣力,向爲首的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在風中狂笑,說道:“你愛徒的那幾掌差點就了結了我的性命,卻冥冥之中助了我一臂之力,打通了我身上的鬼門玄關,讓我練成了鬼影纏佛手,哼哼,等我大傷痊癒,必將威震武林……”
話音未落,黑衣人已飛奔至姚半仙身後,他的雙手幻化成影,影子的包裹中閃爍着白骨,白骨末端的爪子細長而鋒利,白骨上纏繞着一顆顆木黃色的佛珠,他搖動着佛珠向姚半仙的肋骨抓去。
“休想傷害我爺爺!”
夏宇龍怒喊一聲,便將手中的鐵鍬拋出,“當”地一聲,打在了黑衣人的後腦勺上。
那黑衣人一陣暈眩,狂吼着轉過身來,喝道:“我已經放過你一馬,你爲何還要咄咄相逼?”
夏宇龍揮舞着鐵鍬,使出全身氣力,向黑衣人面部打去。
怒道:“你豈肯放我一馬,你是害怕我身上的龍,你害死了我的師叔,我今天非取了你的性命不可。”
黑衣人右腳向前跨出半步,身體向後傾斜,輕易地躲過了夏宇龍劈過來的鐵鍬。
夏宇龍撲了個空,由於力道猛進,身體向前踉蹌了幾步,重重地撲在了地上。
黑衣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正所謂成王敗寇,你這幾個師叔法力平平,真是該死,若是投在我的門下,他們也不會死得這般的悽慘。哼!好小子,你毫無內力,是鬥不過我的,師父說你是天龍族的人,不與你計較,你且等着,我先殺了他們,才把你帶走,拿不到古書,抓你回去交給師父也是好得很的。”
經過一天的打鬥,夏宇龍已是精疲力竭,他吃力地爬了起來,掄起鐵鍬,正要向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又哈哈一笑,說道:“真是頑固不化,不過你這性格我喜歡……”他只顧留意夏宇龍的舉動了,完全放鬆了身後的警惕。
姚半仙、記恩、張仙和藍芯猛地起身,緊握手中的利器,一齊刺向了黑衣人的背部。
只聽得“啊”地一聲,黑衣人幻化成一股妖風,消散在了空氣中。
姚半仙環視四周,怒吼道:“你給老子出來,我要與你再戰三百回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沙啞的話語裏夾雜着無盡的悲涼。
突然,黑衣人自空氣中爆閃而出,揮舞着利爪向姚半仙的身後抓將過來。
眼見着黑衣人的利爪就要從姚半仙的兩邊肋骨穿過,夏宇龍搶上前來,將鐵鍬向前劈去,黑衣人縮回利爪,向後退回兩步。
夏宇龍壯實的身子骨擋在了姚半仙身前,還未等黑衣人站穩,他掄起鐵鍬又順勢向前打去,“當”的一聲,重重地打在了黑衣人的額頭頂上。
黑衣人向後飛出幾步,喝道:“好小子,念你是天龍族,與他們有不同的血緣,我才對你網開一面,你再這樣糾纏我就不客氣了……”
夏宇龍喝道:“哼,你別在這裏假惺惺的,你殺了我七個師叔,你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此時,記恩、張仙、藍芯還有兩個徒孫也搶上前來,他們一字排開,擺出了打鬥的架勢。
記恩怒道:“我們七個人齊心合力把他給殺了,爲向天他們報仇。”
“對,今天絕不能放過他!”
“我們與他同歸於盡……”
只聽得“唰唰唰”的聲音響起,姚半仙他們七人與黑衣人又纏鬥了起來,他們每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領,直刺黑衣人要害,但他們的元氣耗損極大,使出的招式都已顯得力不從心了。
黑衣人的鬼影纏佛手招式變化極快,他那雙鬼魅妖影之手操控着兩股妖風將姚半仙他們七人緊緊纏繞,妖風時而幻化成利爪向他們的肋骨抓將過來,時而飄蕩成佛國哀歌直逼他們耳根,歌聲讓人聽得肝腸寸斷。
黑衣人“嘿嘿”笑道:“讓你們都在悲憤中死去。”
鬥得片刻,姚半仙他們七人逐漸敗下陣來,兩個徒孫紛紛被打倒在地,其中一個徒孫被鬼影纏佛手抓中肋骨,一命嗚呼了。
黑衣人的鬼影纏佛手才初出茅廬,還未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在打鬥中露出了一些破綻。
姚半仙多年的道行自然會看得出來,他向左右喊話道:“快把破廟給燒了,斷了他的後路,攻他的腋下,挑他的面紗,拿了他的命門,我看他死不死……”說着,便提起感念棒又迎了上去。
記恩吹燃了火摺子,向破廟頂上的枯草堆扔去,破廟瞬間燃成火海。
黑衣人心中暗罵道:“他媽的,姚老怪,真有你的……”他注視着姚半仙揮舞過來的感念棒,連連向後退去幾步,想溜之大吉,可又餘心不甘,趁着天黑之前先取了這姚老怪的性命再說。
黑衣人突然幻化成影,繞至了姚半仙的身後,伸出利爪,向姚半仙的肋骨刺去。
夏宇龍向前帶了姚半仙一把,伸出雙手,死死地捏住了黑衣人的兩隻利爪,喊道:“快……快攻他的命門……”
藍芯和張仙提着手中長劍,用盡全身氣力一起向黑衣人命門刺了進來,記恩掄起燒火棍,猛地砸向黑衣人的天靈蓋,姚半仙的感念棒直抵黑衣人下顎。
“啊……”
黑衣人慘叫一聲,想要掙脫夏宇龍的雙手,他的利爪順勢向前一拖,鋒利的爪尖沿着夏宇龍的掌心劃了下來,一陣痠麻過後便是鑽心的疼痛,鮮紅的血液沿着劃口漸漸冒出,染紅了顫抖的雙手。
藍芯和張仙扯下各自身上的衣布,將夏宇龍雙掌上的傷口包紮好來。
黑衣人倒在地上不已能動彈,他的掩面絲巾已被姚半仙拿在了手中。
姚半仙看了看絲巾,覺得與市面上賣的並無兩樣,“呸”了一聲,說道:“專靠這東西來裝神弄鬼,我還道是什麼稀罕之物……”說着,便將絲巾扔進了破廟的火海之中。
黑衣人捂着臉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姚半仙喝道:“怎麼,做的虧心事太多了?給老子把手拿開,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讓我死去的徒弟看看你的真面目,看看是不是那打更人?”
黑衣人緩緩轉過臉來,在場的人無不被他的面容嚇了一跳,他雙眼以下的地方哪裏還有皮肉,全是白骨。
他冷冷一笑,說道:“看了又怎樣?”
姚半仙驚道:“你是人是鬼?”
記恩搶上前去,提起他的胸口,怒問道:“你究竟是何人,是不是那打更人?”
黑衣人哈哈笑道:“沒錯,我便是打更人李木峯,怎麼樣,覺得不可思議是吧?”
說着,他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姚半仙仇怨交加,將感念棒刺向了黑衣人頸部,怒斥道:“我乾坤派與你有何冤仇,爲何要下此狠手,龍古鎮的鄉親們又有哪裏對不住你?”
黑衣人腹部一陣鈍痛,吐出一口鮮血來,苦笑道:“我……我們各隨其主,這其中的原委你哪裏會知道,只要你們交出那本古書,今後你們都還有活命的可能……”他捂着被利劍已刺穿的腹部,眼神中還是那麼的不可一世。
記恩怒不可遏,接過張仙手中的利劍,向黑衣人的腹部又補上一劍,罵道:“他媽的,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嘴硬,你這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你說,你的幕後主使是不是西風族人,豹頭鋪被滅門的事情也是不是你幹的,如實說來可留你個全屍?”
“啊……”
黑衣人又發出一聲慘叫,差點暈厥過去。
張仙搶上一步,問道:“我爹爹媽媽也是不是你殺的?”
黑衣人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冷冷一笑,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總之我們不是同類人,我已是將死之人,隨你們怎麼說……”
他沉吟片刻,看着張仙又道:“你爹爹媽媽與我無冤無仇,你硬要說是我殺的,我也沒辦法。”
記恩又向黑衣人刺了一劍,喝道:“快說,孫有望在哪裏?”
黑衣人強忍着疼痛,怒瞪着記恩,斷斷續續地道:“你……要……殺就殺吧,何必要這般折磨我。”
姚半仙“呸”了一聲,怒道:“這廝柴米油鹽不進,別與他廢話了,殺了他爲向天他們報仇。”說着,感念棒的尖頭向黑衣人喉嚨刺去。
黑衣人哭喊道:“姥姥救我、姥姥救我……”
突然,林中傳來一陣“嘿嘿哈哈”的奸笑,一股黑風閃電般從林中竄出,“呼”的一聲從姚半仙他身旁刮過,黑衣人被黑風裹挾而去,感念棒刺了個空。
姚半仙怒氣填胸,口中噴出了黑黝黝的血液,整個人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夏宇龍搶上前去將姚半仙扶在懷中,藍芯使出冥陽純火護住了他體內僅存的陽氣,待記恩掐他人中片刻,他才緩緩醒來。
姚半仙凝視着夏宇龍,伸出冰涼而顫抖的手,輕撫着夏宇龍帶淚的臉龐,萬念俱灰地嘆道:“唉,宇龍,死了,你七個師叔都死了,我乾坤派造的什麼孽啊。”
說着,便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過得半晌,姚半仙又緩緩地道:“前些日子你隨我上陰山和靈山,一來是尋求拯救向山性命的良方,二則找尋我死後安身之地,看來是不用找了,我哪也不去,我死後就把我埋葬在後院的夜來香樹下,你向天師叔他們也一起埋葬在那裏吧,我要陪伴着他們,爲他們贖罪,是我害死了他們,我對不起他們……”
話未說完,姚半仙又“嗚嗚”地大哭了起來。
夏宇龍安慰道:“爺爺,這不怪您,是那黑衣人太可惡了,是他害死了師叔他們。”
張仙也安慰道:“爺爺,您別自責了,都是那黑衣人作的孽,他終究會受到報應的。”
藍心站在夏宇龍身旁,她只顧傷心流淚,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
記恩氣憤難當,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草地上,他捂着傷痛的心,已泣不成聲了,他望着躺在地上的向天他們七人,說道:“這不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嗎,倒底是哪門子的事,我寧願用自己的命換你們的命。”
突然,姚半仙眼前一亮,握着張仙的手,急道:“仙兒,快求求土方袋子,我知道你有法子救活你向天師叔他們。”
張仙搖着頭,哭道:“爺爺,向天師叔他們的臟腑都已經化成了膿水,我已求救過土方袋子了,無任何迴應。”
姚半仙低垂着頭,又是一陣悲泣,他口中唸叨:“我怎就這般命苦啊,我這一生無子嗣,他們八個人就是我的孩子,難道上天對我就這般殘忍麼?”
突然,樹林中傳來一聲狂笑,說道:“我是誰,我究竟是誰……”
夏宇龍有些激動,說道:“爺爺,向山師叔醒過來了,他醒過來了。”
姚半仙心裏一振,燃起了一絲希望。
又聽見林中傳來“啪啪”兩聲巨響,兩棵參天古樹應聲而倒,歸巢的飛鳥撲騰着翅膀“咕咕”叫着從林中竄出。
姚半仙心裏嘟囔道:“莫非是山兒走火入魔了?”他本想向林中喊話,但已無氣力,便向記恩使了個眼神。
記恩放開嗓子朝林中喊道:“山兒,我們都在這裏,你快出來。”
林中突然安靜了下來,記恩再次向林中喊話,過得片刻,林中仍無應答。
夏宇龍急道:“爺爺,你們在這等着,讓我前去林中查看,向山師叔不會傷害我的。”
姚半仙叮囑道:“千萬要小心,若是尋不見人,你得趕快回來,可別走遠了。”
夏宇龍點頭應“是”,正要邁開步子,卻見一個穿着壽衣的人從林中飛出,輕飄飄地落在了夏宇龍跟前,這人蓬頭垢面,一臉的通紅。
夏宇龍喜道:“向山師叔,您醒了!”
向山呆滯地看着夏宇龍片刻,焦躁不安地問道:“你回答我,我是誰,我究竟是誰?”說着,便惶恐地向姚半仙和記恩看去。
張仙搶上前來,說道:“師叔,我是仙兒,他是宇龍哥哥啊,您不認得我們了麼?”
向山並不理睬張仙的話,癡癡傻傻地向前走去,嘴裏還叨唸道:“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誰?”
記恩着急地喊道:“你就是乾坤派的第七個徒弟向山,你怎麼了山兒,你要這樣拋棄兩個師父麼?”
向山抓撓着頭,一陣狂吼,隨後便撿起地上的一塊鐵石猛地砸向頭部,血液自傷口處直流而下,他看着鐵石上的血跡,一臉惶恐地將鐵石拋至半空,打出了火焰麒麟掌,“砰”的一聲,鐵石化作了粉塵。
夏宇龍奔上前去,將向山拉住,卻感覺向山的身體燙如烙鐵,他即刻將手縮了回來,急道:“師叔,您這是要去哪裏,和我們回去吧,爺爺不想讓您離開他。”
向山看着夏宇龍,又惶恐地問道:“你回答我,我是誰,我究竟是誰……”說着,便轉身一躍而起,消失在了東南邊的一片樹林中,林中的飛鳥不斷竄出,直至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向山突然變得瘋瘋癲癲的,讓姚半仙既愧疚,又傷心欲絕,但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安慰,畢竟還有一個徒弟活着。
此時,德健、德康、德忠、德心自龍古鎮小道直奔而來,他們衣衫襤褸,看得出來已經是奔襲了好長一段路程了。
德健拱手行禮,說道:“師公,徒孫不孝,沒能請來姚仙師,這信函他並未拆封,原原本本地退回來了,回來的路上我們遇見了西風大軍,繞了一段路程,耽擱了一些時日。”他將信函從衣兜掏出,遞給了姚半仙。
姚半仙接過信函,欣慰地道:“能平安回來就好,乾坤派就是你們幾個人了,可別再出了什麼事。”
記恩氣道:“你這堂兄還是這般鐵石心腸,一點都不顧及同宗之情,他還是見不得我們好,還去求他做甚。”
姚半仙長嘆一聲,無奈地道:“我還道他會看了這封書信,放下兩家人的過節,前來助我滅了黑衣人,就算他不肯相助,也得看了這封書信。”說着,便把信函撕得粉碎。
過得半晌,姚半仙冷笑道:“我姚半仙一向是靠自己打拼,從來不求外人,想不到第一次求人卻吃了閉門羹,哼哼,我乾坤派也靠不着他,不求也罷,不求也罷……”
想到他們兩家的種種恩怨,兩行熱淚不自覺地從臉龐滾落而下。
記恩嘆道:“姚弟,何必爲了他而自尋煩惱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姚半仙看着德健他們四人,急道:“快,快去追你們師父,保護好他的周全,乾坤派可要靠你們撐起來了,無論到何時何地都要把他找回來,我也只剩下這麼個徒弟了,山兒可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德健他們四人拱手應“是”,揮淚跪別了姚半仙他們和向天七人的遺體,匆匆向東南方向追趕而去。
姚半仙看着德健他們四人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這纔剛重逢,卻又要分別了,他轉頭看着向天他們七人的屍體,絞殺黑衣人這事似乎告了一個段落,整個世界消停了下來,但失去的終究無法彌補,自己的過錯終究無法原諒,他悲傷到了極點,眼前一陣暈眩,整個人仰面而倒。
西邊的天際只剩下一襟晚照。
藍色妖姬的聲音又出現在深空之中,喊道:“我的兒啊,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娘尋你尋的好苦啊……”
夏宇龍心中一陣煩亂,捂着胸口,一臉的鐵青之色。
陰山那方幾聲悶雷傳來,龍古鎮上空不知從何處飄來一團黑壓壓的雲,暴雨如注,淋得每個人透心的涼。
按理說晚秋的雨應是下得淅淅瀝瀝的,可是這場雨比起夏天的還要猛烈,這或許是上天對乾坤派的沉淪也傾注了感情。
大夥兒在暴雨中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向天他們的屍首擡回乾坤派大院,其餘死去的徒孫被他們就地掩埋了。
忙完當緊的事情,已是第二天凌晨卯時,夏宇龍累困交加,坐在涼亭中頭枕着柱子睡着了,他的眼角不時地滲出滴滴淚珠來。
藍芯靜靜地守護在夏宇龍身旁,在暗淡的油燈下,她看着夏宇龍憂鬱帶淚的臉龐,想爲他擦拭淚水,可又擔心驚動熟睡的他。
夏宇龍俊俏的臉龐讓藍芯看得着了迷,她隱隱覺得他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認識了,像是在茫茫人海中,又像在一片紅色的楓葉林中,又像是在一片無盡的花海之中,總之,三界之中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不知不覺藍芯也沉迷在了這美好的夢境中。
“吱……”
門開了,張仙從姚半仙屋內奔出,來到夏宇龍身旁,拍了拍熟睡的夏宇龍和藍芯,說道:“哥哥、芯兒,爺爺醒過來了,他有事叫你們。”
“真的!”
夏宇龍跳將起來,牽着張仙和藍芯的手直奔姚半仙屋內。
姚半仙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他握着夏宇龍的手,看了看張仙和藍芯,說道:“仙兒、芯兒你們別站着,也坐下吧。”
記恩把姚半仙扶起半躺在牀上。
姚半仙閉目養神片刻,看着夏宇龍問道:“爺爺不塗胭脂水粉了,你看爺爺這樣子醜嗎,會不會嚇到你們?”
夏宇龍搖着頭回道:“爺爺不醜。”
姚半仙笑了,說道:“還好有芯兒的冥陽純火爲我撐着續命,仙兒的控元丹讓我開口說了話,不然我早就一命呼呼了……”
他頓了片刻,又道:“這兩個好妹子,你可要珍惜了,爺爺恐怕不行了,接下來你有幾件事要爲爺爺去做,你有沒有信心完成?”
夏宇龍點頭應“是”,說道:“爺爺吩咐的別說是幾件,就是一百件宇龍也答應。”
姚半仙輕撫着夏宇龍的頭,笑道:“那就好,你還記得絕壁上的金文嗎?”
夏宇龍點頭應道:“記得。”
姚半仙輕嘆一聲,道:“把那金文寫下來,趁着這幾天我要破譯它,若是我破譯不了,今後由你來破譯,總之禍是由我闖下來的,過也由我來背……”
姚半仙輕咳兩聲,又緩緩地道:“這第二件事就是練好本事,找到那黑衣人,殺了他,爲你師叔他們報仇,你能做得到嗎?”
夏宇龍點着頭,應道:“黑衣人與我乾坤派之仇不共戴天,爺爺不交代,我也會去尋那黑衣人算賬。”
張仙和藍芯齊聲道:“我們定當協助宇龍哥哥手刃那黑衣人。”
姚半仙沉吟片刻,看着夏宇龍,笑道:“你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我擔心你今後行走江湖會吃虧啊……”
說着,他看了看張仙,又道:“今後仙兒可要跟隨你了,她是你的妹妹,要疼着她,可別像使喚丫鬟一樣使喚她。還有,今後你出門在外可別忘了打聽仙兒爹爹媽媽的消息,唉!說起這事我還真是愧疚,對不住仙兒。”
張仙含着淚眼說道:“爺爺,您別這麼說,您將我養育成人已是很不容易了,我還沒來得及感恩,您卻……我再求求土方袋子!”
姚半仙搖了搖手,嘆道:“沒用的,我的傷乃史前蝙蝠所傷,古書只有零星記載,史前蝙蝠分屬史前怪獸一類,屬於蝙蝠中的妖蝠,這妖蝠劇毒無比,被它咬上一口,根本無藥可救,就算是神仙也無力回天啊。”
藍芯驚呼一聲,說道:“那族長逃出冥界之時,放跑了幾隻史前怪獸,也不知這妖蝠是不是他們所放。”
“哼!”記恩氣得在八仙桌上拍了一掌,“這幾個廝禍害人間不淺!”
姚半仙沉思片刻,說道:“西周年間,中原大旱,民不聊生,爲了獲得水源,雲峯山下的鄉民開挖雲峯山洞取水,哪曉得觸怒了山神,從山洞裏飛出上萬只蝙蝠,這些蝙蝠見光後便幻化成妖,見人就咬,很多人得了怪病死去,官家請來捉妖師施法捉妖,妖沒捉成,卻加重了苛捐雜稅,官民間的矛盾日漸加深,中原大亂,引發了犬戎之禍,後進入了春秋戰國時期。”
“唉,看來這世道真是要變了。”記恩嘆道。
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都沉默不語,且臉上掛着憂傷之色,姚半仙笑了笑,說道:“你們不用爲我擔心,人哪有不死的,沒有永遠不散的宴席,我死後你們都不要哭泣,不要悲傷,我和你記恩爺爺都希望你們每天過得開開心心的……”
聽了姚半仙的話,記恩低聲抽泣起來。
姚半仙“呦呦”兩聲,嗔道:“多老的人了,還哭鼻子,在孫子、孫女面前羞不羞?”
記恩爭辯道:“人到傷心處,怎能不流淚,你若是不在了,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守着這老宅子,豈不更悲哀淒涼。”
姚半仙無奈地嘆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委屈你了……”他喘了口大氣,嘿嘿笑道,“這不是還有我們在後院的嗎,到了夜間我天天來找你喝酒,你就不悶了。”
“呸呸呸”,記恩瞪着眼,急道:“你變成鬼了可別來找我,我最忌諱和鬼打交道。”
姚半仙又笑道:“你一個人不是害怕嗎,有我陪着你就不怕了。”
記恩搖了搖手,正色道:“可別,我膽量大着咧,還是算了吧,你老愛嚇人,見到你我犯哆嗦。”
看着姚半仙和記恩孩童般的鬥嘴,夏宇龍他們三人偷偷地笑了。
姚半仙環視了夏宇龍他們三人,說道:“瞧你記恩爺爺就那點出息。”
張仙笑道:“爺爺,您不知道,記恩爺爺本事可大着呢,仙兒好多本事是向他學的。”
記恩眉開眼笑,翹着鼻子說道:“唉,這就對了,還是我孫女最瞭解我。”
姚半仙掐指默算,自己的壽命不到五天時間,心中先是一陣悲涼,隨後又變得豁達起來,想到自己畢生的積累絕不能就此湮滅在歷史煙海之中,他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叮囑道:“我還吩咐你們最後一件事……”
夏宇龍他們三人豎着耳朵認真聽起來。
姚半仙舒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收藏了很多古書,也撰寫了幾本修仙道法,趁着這些時日,你們一定要爛熟於心,日後你們行走江湖可有大用途咧。”
夏宇龍問道:“爺爺的那些古書不是被黑衣人都盜走了嗎?”
姚半仙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其實我早有防備,黑衣人盜去的都是被我斷章取義的書。”他指着正前方的衣櫃,看了看記恩。
記恩會意地朝櫃子走去,口中默唸“開門咒”……
“轟”的一聲,楠木櫃子從中間往兩邊分開了,一個黑漆漆的密道展露了出來。
夏宇龍他們三人甚是驚奇,扶着姚半仙來到地窖邊,
忽然,密道裏的壁燈全部亮起,光線猶如冥界的懸冥火燈。
藍芯甚是好奇,問道:“爺爺,這?”
姚半仙笑道:“這些燈油乃陰陽之露煉製而成,有陰陽之氣靠近便會主動燃起,莫見怪,莫見怪。”
“想不到爺爺還有這麼隱祕的地方。”張仙也驚奇道。
姚半仙又笑道:“此密道你八個師叔他們都不知道,走,我們下去看看!”
記恩守護在密道門口,待姚半仙他們進入了密道裏,他默唸幾句關門咒,櫃子轟的一聲合上了。
密室僅有姚半仙臥室一半大小,靠牆的四周是層層疊疊的書架子。
架子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古書,有《楠宮迷經》、《黃帝內經》、《阿嬤修仙奇書》、《佛羅羅聖經》等幾十種古書和醫學典籍,書中散發着黑墨和黃草紙的味道,也夾雜着陣陣黴臭味。
姚半仙看着夏宇龍他們三人,說道:“這都是我一輩子的心血,黑衣人從陰陽宮盜去的都是贗品,有些語句被我改動了數字,有的則是點到段落,只知其一,卻悟不出其二,那黑衣人不走火入魔算他的命大了,你們一定要在這幾天熟讀這些書籍,特別是宇龍,一定要用心專研,說不定我還會考考你們咧……”
說到這裏,姚半仙心中有些悲涼,他拿起書架上的《阿嬤修仙奇書》嘆道:“這本書可是爺爺修仙所悟,爺爺年輕那會兒雲遊四海,拜訪了很多世外高人,也請教過很多煉丹師,結合此生所悟,才寫了這本書,唉!只是爺爺愚鈍,這輩子都未能修煉成仙,希望這本書對你們有所點化,書中所著大多爲我生平所見所聞,今後你們闖蕩天涯也會大有幫助的。”
藍芯笑嘻嘻地接過書,道:“黑衣人和江湖各派要爭奪的就是這本書吧,爺爺真了不起。”她將書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着。
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鬍,點着頭笑而不語,隨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心下自然明白,他著的這本書豈能與那本古書相提並論,那本古書高深莫測,而且還邪門得緊,當初也不知姜老太公贈送他那本古書是何居心,他參悟半生都未得出個所以然來,本以爲是鎮派之寶,卻害得他乾坤派由盛轉衰。
想起向天他們七人之死,姚半仙對姜老太公和那本古書突然有着咬牙切齒的恨,他輕嘆一聲,心道:“不提那本古書也罷,就讓它長眠地下好了,免得又挑起江湖事端,弄不好還會攪亂這三界,豈不是罪加一等了麼?”
姚半仙強顏歡笑,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我也不想再提了,這些時日你們可要用心學,用心看,等你們把這些書看完,我可要將他們付之一炬了,免得被黑衣人搶了去禍害人間,你們可要別辜負了爺爺的期望啊。”
夏宇龍取下正前方的那本《楠宮迷經》翻閱了幾頁,笑道:“爺爺,這書上記載的是楠宮迷案和斷案推理,我喜歡這本書……”
姚半仙點着頭應道:“乾坤派幾十本古書全都在這裏,你先看哪部都行,我知道你們各有所好,爺爺也不強求你們把所有的書都看完,只要你們有所悟,有所透,能從中學到一些東西,爺爺也就欣慰了。”
張仙不動聲響地看起了那本《皇帝內經》,全然聽不見姚半仙他們的談話了。
這天夜裏,姚半仙、記恩和僅剩的那名徒孫爲向天他們七人簡單超度了幾場法事,第二日清晨便用草蓆裹着向天他們的屍體葬在了後院的夜來香樹下。
姚半仙悲痛了好一會兒,挨個地呼叫着七個愛徒的名字,哭道:“龍古鎮已如荒郊,爲師無能,沒有爲你們七人尋來棺木和石碑,本想爲你們隆重超度,可如今我乾坤派人丁衰敗,實屬力不從心,切望你們七人勿怪爲師……”說着便嗚嗚地放聲悲哭起來。
記恩抹掉了眼角的熱淚,安慰道:“受限這當下,也只能如此了,向天他們泉下有知,不會怪我們的,不必過度地傷心難過了,要保重好身體才是啊。”
姚半仙摸了一把鼻涕,抽泣道:“反正我心裏就是難受,真的心痛如刀割,難道我乾坤派就這麼垮了麼,要身體又有何用?”
跪在地上的那個徒孫站起身來,剛毅地道:“大師公、二師公,只要有我和宇龍少俠在,乾坤派就一定不會垮。”
姚半仙看着站在身旁那徒孫片刻,又想到了向山和德健他們四人還活着,心裏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他點着頭,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展三十,是向澤第三十個徒弟?”
展三十點着頭,咧嘴一笑,回道:“正是徒孫我。”
記恩接話道:“這不,向澤收他爲徒之前他還是龍古鎮上流浪的孩子呢,一轉眼就過去四年了,長得和我們一樣高大了。”
姚半仙端詳了展三十片刻,問道:“孩子,你是何方人士,先前怎會在龍古鎮上流浪?”
展三十回憶起幾年前的事情,面帶憂傷之色,抓撓着頭回道:“我只曉得是從北方逃難而來,那年匈奴南侵,大批北方難民舉家南遷,在路上我爹爹媽媽相繼餓死了,後來我與爺爺走散,和一羣難民又來到了龍古鎮上,我見走累了,就在鎮上停留了下來,其餘的人繼續往南去了。”
記恩問道:“我有些記不清楚了,你是如何與你師父相識的?”
展三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這件事說來也挺慚愧的,那天我餓極了,偷了一店鋪的包子吃,後來被一個老婦人帶着一羣孩子追着打,我在逃跑的途中正巧撞到了師父,師父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便賠給了那老婦人包子錢,他見我可憐,帶我去附近的麪館吃了一頓飽飯,在離開之時,我執意要跟着師父,他便帶我到乾坤派來拜見兩位師公。”
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鬍,看着記恩恍然說道:“我總算是想起來了,那時這小徒孫戰戰兢兢地跟隨澤兒進了大堂,還帶着一雙惶恐不安的眼神……”
他擡手在胸前比劃了一番,看着展三十,又道:“那時你只是這麼高的黃毛小夥,唉,幾年時光個頭比我們還高了。”
記恩也道:“澤兒生性善良,在八個師兄弟中排行最小,話也不多說,暗地裏他做了很多好事。”
展三十點着頭,以感激的口吻說道:“師父見我沒有去處,在徵得兩位師公的同意後,他便收我爲他的關門弟子,我只記得我姓展,沒有名,爹爹媽媽平時管我叫狗牙子,師父說狗牙子這名是父母給的,他說我是他收的第三十個徒弟,就叫展三十好了,後來師父帶着我接濟了很多從北方過來的難民,雖然我功力遠不如其他師兄弟,但在爲人處事上,我處處以師父爲榜樣……”不知不覺的他眼中噙滿了熱淚。
姚半仙沉吟片刻,拍着展三十的肩膀,看着四下無人的空房,嘆道:“如今乾坤派已是日落西山,你留在這裏怕是耽誤了你的前程,我給你指明一條好的去處,保證你衣食無憂。”他的語氣中帶着試探。
記恩聽出了姚半仙的意思,推波助瀾道:“沒錯,這乾坤派沒有什麼人了,你得儘快找出路才是啊。”
展三十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他哪裏聽得出兩位師公話中有話,但他的純真和忠心卻展露無疑,他搖着手急道:“我生是乾坤派的人,死是乾坤派的鬼,我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爲師父和幾個守墓,師公,您們別趕我走,就讓我陪着你們吧,若是沒有糧食了,我力氣大,我可以耕種的,今後我少吃一些便是了。”
姚半仙搓着脣上的八字鬍,看着記恩欣慰地笑了,說道:“澤兒有三十這麼個好徒兒,我們死了瞑目了。”
記恩輕嘆一聲道:“這幾百個徒孫中,哪個不是忠義之士,哪個不是有血有肉的鐵漢子,只有那孫有望就是個敗類。”
姚半仙一臉的鐵青,他沉吟片刻,看着展三十,說道:“你記住咯,你還年輕,一定要練好本事,哪天見到那孫有望,一劍給我把他宰了,爲你師父、師伯他們報仇,幫師公除了乾坤派的禍害……”
說着,便“噗嗤”一聲,從口中噴出一灘黑黝黝的血液來。
記恩急得連連叫嚷,即刻將姚半仙背到了陰陽宮的太極牀上躺下。
姚半仙扯着記恩的袖子,輕聲道:“先別……別……讓宇龍他們知道。”
……
夏宇龍在密道中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知道,此時正是向天師叔他們七人下葬的時辰,他真想去送七個師叔最後一程。
可是姚半仙說他們三人在這個時辰與下葬之事犯衝相剋,送不得七個師叔,爺爺的話他們不得不聽。
其實這並不是反衝相剋,姚半仙有另外一方面的考量,他乾坤派已是敗得一塌糊塗,眼下這當口,其它的事情變得不那麼重要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當下緊要之急是把他畢生的積累傳承下去,他只想爲夏宇龍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藍芯走過來拍了拍夏宇龍思緒不定的腦袋,問道:“哥哥,怎麼突然犯傻了?”
夏宇龍回過神來,豎着耳朵說道:“芯兒,仙兒,你們有沒有聽見屋外那送葬樂隊奏響了?”
張仙紅着眼嗔道:“哥哥,你真是傻了,這龍古鎮死的死,逃的逃,哪還有什麼送葬隊,向天師叔他們恐怕連一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還有他們的墓碑恐怕都沒有咧。”
張仙說話直接,聽得夏宇龍很是心揪,他沉吟片刻,哀嘆道:“是了,仙兒說得沒錯,這龍古鎮哪裏還有什麼送葬隊,唉,越是這樣,我們越應該去送師叔他們一程……”說着,便要踏上密室的樓梯。
張仙和藍芯搶上前去,一把將夏宇龍拉了回來。張仙氣道:“哥哥,你這是不聽爺爺的話,爺爺非得被你氣死不可。”
藍芯應和道:“是啊,是啊,修仙書上寫道,物侍主而擇其鄰居之,時隨天機,急急如律令,良辰之美莫克之,適得其反,天必譴之……哼哼,蘊含的便是其中之理,爺爺的話不可違哦!”
張仙豎起了大拇指,讚歎道:“真有你的,芯兒妹子,學得可真快啊。”
夏宇龍獨自蹲在一旁,氣道:“你們一個個像爺爺一樣,婆婆媽媽的,那本探案奇書我都看兩遍了,背也背得下來了,除了這本書,其他的書我看了就頭疼。”
藍芯遞給夏宇龍一本《道道仙佛羅經》,說道:“哥哥,看看這本唄,這是爺爺所著的另外一部修仙奇書,裏面有很多趣事呢。”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夏宇龍便將這本書看完了,他正想閉目養神半會兒,張仙又遞過來一部《羅剎山道人講法》,書中的第一句“吾山非此山,吾道非此道,若要與我論道,非得探明此山……”
夏宇龍自言道:“還真有點意思。”說着,便認真翻閱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夏宇龍已將密室中的古書閱讀了大半。其實,姚半仙早有安排,他擔心夏宇龍專挑探案的書來閱讀,對其他書置若罔聞,在出地窖時,他特地吩咐張仙和藍芯一定要想方設法督促宇龍把古書閱讀完畢。
那時的夏宇龍正用心閱讀那部探案奇書,怎會聽得見他們的談話。
一晃眼就過去了四天……
這天夜裏,夏宇龍他們三人得到姚半仙的允許,從密室出來透氣兒。
夏宇龍第一時間便奔至乾坤派後院,他來到桂花樹下,看着師叔們的墳墓,淚水噴薄而出,“噔”的一聲,他跪倒在地,對着七個小土包磕了幾個響頭,抽泣道:“師叔,宇龍來晚了,宇龍來晚了,沒能送你們最後一程……”
張仙和藍芯在夏宇龍的身後也哭得不成樣子了。
夜風襲來,後院滿地冥錢翻滾,沙沙聲不絕於耳,猶如一曲悲涼的哀歌。
歌聲中唱道:“疾風呼呼,哪會臣服於勁草,卻攪亂了紅塵,百事衰敗頹廢,遍野白骨無人問津,回眸千年淚眼成婆娑,前塵往事終究散盡雲煙,死者怎能瞑目,生者莫要苟且……”
此時,月圓已然露出雲層,整個大地雖說暗淡,輪廓卻隱約可見,在這若隱若現之中盡顯蒼涼。
大天二站在乾坤派大堂的頂臺上昂着頭“嗚嗚嗚”地哀嚎着,暗黃色的圓月就掛在它的頭頂,乍一看去它的眼中閃耀着晶瑩的淚花。
狼是遠古的生靈,大天二今夜這般哀嚎夾着古老的滄桑,看來它也感受到了世態的炎涼,它是在呼喚拯救乾坤派的神靈麼?
夏宇龍他們三人平復了心情,來到古樹下的石凳上坐着休息,三人沉默不語,都還沉浸在失親的悲傷之中。
過得片刻,夏宇龍打破了僵局,開口問藍芯道:“芯兒,水鬼前輩回來了麼,他的傷勢現在怎樣了?”
藍芯嗔道:“我道是你把水鬼前輩給忘記了呢,那天深夜他就回來了,經過其他四鬼幫他療傷,他現在已經痊癒了……”
突然她眼前一亮,看着張仙笑道:“仙姐,趁着爺爺考宇龍哥哥之前,不如我們先考考他。”
張仙也提起了精神,回道:“嗯,我認爲這主意不錯,對,我們就先考考他,看他學到了多少。”
夏宇龍急了,“呸呸”了幾聲,說道:“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一起合夥來氣我是嗎,現在我心亂如麻,只想安靜地待着,沒工夫理會你們。”說着,伸手便挖起了鼻孔。
“喲喲……”
張仙笑了,看着藍心,“芯兒妹子,你看,這就是你心目中的好夫君,他那痞子樣又暴露了吧,我就說嘛,空有一身外表,平時他就是這麼邋里邋遢的。”
淺淺的月光下,藍芯瞪大了雙眼,不動聲色地看着夏宇龍那漫不經心的動作。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夏宇龍突然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一把鼻涕向張仙和藍芯甩去,嘿嘿哈哈地笑道:“痞就痞唄,我也沒少挨你罵,讓你們嚐嚐我鼻涕蟲的厲害,嘿嘿……”
張仙與藍芯急得跳將起來,齊聲嚷道:“哥哥,你怎麼這麼噁心呀!”
兩人跑出一段距離,張仙回過頭來,氣道:“哼,你這般調皮,我去告訴爺爺去,看爺爺怎麼收拾你……”
話說間,卻見無數顆星星點點自靈山方向飛來。
藍心驚呼道:“哇!你們看,那些螢火蟲又出現了,太漂亮了,古書有記載,管着螢火蟲叫冥冥螢火呢。”
無數只螢火蟲在後院上空停留了半會兒,如雨點般飄飄灑灑地落在了古樹的葉片上。
熒光如火,隔着層層疊疊的樹葉投射下來,在地上留下了斑駁陸離的光影。
張仙和藍芯來到樹下,旋轉着婀娜的身姿,臉上掛着甜美的微笑,好不陶醉在其中。
突然,千萬只螢火蟲騰飛而起,圍繞着那只螢王向龍古鎮東大街那邊飛去了。
夏宇龍急道:“我們快跟誰去,瞧個究竟?”說着,便要往乾坤派的側門奔去。
藍芯拉住了夏宇龍,說道:“哥哥,先別急,小心那邊有詐,要不先讓水鬼前輩去探探路?”
夏宇龍點頭應道:“直覺告訴我,這些螢火蟲這並非邪惡之事,不過爲了以防萬一,讓水鬼前輩先去探路也好。”
三人在後院焦急地等上了半柱香的功夫,水鬼回來時,只見他一臉的驚恐,說道:“少主,那邊……那邊,怪異得緊啊!”
夏宇龍扶着水鬼到石凳邊坐下,說道:“前輩,莫急,你慢慢說,那邊究竟是什麼情況,您發現了什麼嗎?”
水鬼緩了緩神,說道:“我差點就回不來了,螢火蟲飛到豹頭鋪上空就了無了蹤影,於是我從門縫進入,我纔剛進門就感覺到頭腦一陣暈眩,全身乏力,我使出法術想要跳出高牆,卻怎麼也施展不開,我是靠着雙手一點點的爬山來的,還好我只是在大門邊徘徊,若是再深入些,恐怕真是爬不出來了。”
聽着水鬼的話,夏宇龍他們三人的心中均是一驚,一臉的不可思議。
張仙輕嘆道:“豹頭鋪本就怪異,黃姓人家幾十口人一夜之間全都死於非命,鎮上的人都說他們不是中了詛咒便是那地風水不好,房子起在了亂墳堆上,被惡鬼索去了性命,我是不太相信這些傳言,但事實卻也是擺在那裏。”
夏宇龍沉思片刻,看着水鬼問道:“前輩,您在豹頭鋪裏看到什麼了麼?”
水鬼回道:“豹頭鋪的大院中長滿了枯草,隔着枯草林子我只見到幾間破敗的房屋,其它可是什麼都沒看見啊……”
他看着夏宇龍,眼神中還透露出些許的驚恐,又道:“想想我們五鬼闖蕩三界也這麼久了,卻還是第一次被那豹頭鋪困住了法術,也不知裏面是何神祕之物,少主,您可以當心了!”
見到夏宇龍眉頭緊皺,但又蠢蠢欲動的樣子,水鬼笑道:“嘿嘿,若是少主執意要闖豹頭鋪,我們五鬼也不會阻攔,定當誓死相隨,不過話說回來,進到那豹頭鋪,我五鬼的法力施展不開,會影響到芯兒的內力。”
夏宇龍眉頭緊皺,看着張仙和藍芯問道:“仙兒、芯兒,你們說那豹頭鋪去是不去,十幾年前我和爺爺他們闖那豹頭鋪時,遭遇到了黑衣人的襲擊,此事若讓爺爺知道,他說什麼也不會讓我們去的了。”
張仙和藍芯聽不出夏宇龍這模棱兩可的話,但以她們對夏宇龍的瞭解,夏宇龍是想到豹頭鋪闖一闖的。
張仙也耐不住性子,說道:“今兒有哥哥在,我也想去看看裏面隱藏什麼玄機,或許能找到我爹爹媽媽失蹤的線索。”
夏宇龍和張仙都將目光投向了藍芯。
藍芯點頭“嗯”了一聲,說道:“我也去,不管是鬼窟還是魔窟,去了便知道了,哥哥有真龍附身,我們還怕那豹頭鋪不成?”
三人經過一番合計,從側門溜了出去。
出門前,夏宇龍吹響了一聲口哨,大天二從頂臺一躍而下,緊跟了上去。
三人剛出門不久,一個黑影自側門邊閃過,也不知這人是敵是友。
夏宇龍他們三人不動聲響地穿過龍古鎮大街,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形如鬼魅,大街兩旁的破門殘窗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大天二嗅着地上的味道,行走在廢墟之中,它不時地駐足向四周張望,每一聲響動都會引起它的警覺,對於小道中驚叫的夜呱子,它匍匐在地上觀望了好久才起身離開。
不多時,豹頭鋪越來越近,就在眼前了……
豹頭鋪的大門還如十幾年前那般,呈半開着的樣子,只是房上的椽子掉得差不多了,頂上的瓦片已塌落大半,其餘瓦片全由兩扇門頂着,若是再來一場狂風暴雨,非得全部掉落不可。
陰風從兩扇大門之間穿過,發出狂獸般的嘶吼,經過十幾年的風雨侵蝕,門上的鉚釘已鏽跡斑斑,但楠木大門依舊高高挺立、巋然不動。
過路的人見了都扼腕嘆惜,若不是害怕晦氣染身,恐怕這兩扇門板早就被鎮上的人瓜分殆盡了。
夏宇龍叫來大天二,在它耳邊低語了幾句。
大天二扭頭向前奔跑了幾步便一躍而起,藉着斷落的椽子,跳至了豹頭鋪的圍牆之上,鑽進了一堆枯草之中。
夏宇龍沉聲道:“老二爲我們守住了外圍,豹頭鋪裏邊的事情得全靠我們了。”
三人穿過門縫,躡手躡腳地摸進了豹頭鋪大院之中。
豹頭鋪的堂屋已經全部坍塌,淺淺的月光下兩道殘牆正隱沒在雜草叢之中,陣陣陰氣從四周破敗不堪的屋內迎面襲來。
夏宇龍他們三人的腳步雖然邁得很輕,但還是有所驚動,幾隻夜鶯從枯草中竄出,馱着幾個披頭散髮的孤魂一頭扎進了陰山之中。
通天眼中,只見十幾個吐着長舌的惡鬼,正被白綾纏繞,吊在破屋裏的椽子上,惡鬼身上散發着一股股說不盡道不明的冤邪之氣。
夏宇龍輕聲道:“這裏始終是陰魂不散,我們都得小心了……”他一邊說話一邊抽出了腰間的鐵鍬。
藍芯問道:“這裏可是一大家子呢,怎會變成這般模樣了,也是那黑衣人所爲麼?”
張仙嘆道:“唉!十幾年來,豹頭鋪黃姓人家幾十口人的死一直還是個謎,有人說他們得罪了某路妖仙,中了邪惡的詛咒,有人說是被那陰山老妖索了陽氣,也有人說這座宅子起在了陰地之上,封住了通往陰界之門,被惡鬼索了命,鎮上的人衆說紛紜,卻也沒有誰親眼所見,誰曉得哪種說法才是真的,總之,能在一夜之間取了一家幾十口人的性命,並非一般人所爲,而且,這豹頭鋪裏的人功夫也不差……”
她看着藍芯笑着問道:“妹子,來到這豹頭鋪中你害怕麼?”
藍芯一臉憂沉地回道:“此地冤怨之氣過重,到處都是白色恐怖,可比陰界要詭異得多,唉!最可憐的是這黃姓一家子人,是誰害的他們都不知道。”
張仙望着頭頂上的淺月,輕嘆一聲:“都過去好多年了,莫非這樁迷案真要湮沒在這雜草林中了麼,還有我的爹爹媽媽要去哪裏尋他們?”
夏宇龍憤憤地道:“我料定這事與黑衣人一定脫不了干係,只是眼下還找不到確鑿的證據……”
陣陣陰風從四面襲來,讓人不寒而慄。
夏宇龍環顧四周,又道:“水鬼前輩喪失法力,想必是被這裏的冤怨之氣所擾,若是尋不見那些螢火蟲,我們也不便久留了,得速速離去,讓爺爺知道會被他責罰的。”
三人四下張望,卻仍尋不見螢火蟲的蹤影……
夏宇龍心裏犯起了嘀咕,那夜爲何見到豹頭鋪上空出現一扇巨大的門,難道是沒休息好導致的幻覺,又或是螢火蟲彙集成了門的形狀?
他又使出通天眼向上看去,只見夜空清朗無邊,圓月旁邊的那幾抹淡淡的雲也不見了蹤跡。
眼看着圓月已經偏西了,夏宇龍有些失望,領着張仙和藍芯正要離開。
突然藍芯扯着張仙的衣角驚呼道:“仙姐,你看,那是什麼?”
循着藍芯的指向看去,隱隱見到東北角的一堆雜草叢中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像是一個黑衣人蜷縮在地上。
張仙俯下身來,拾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朝前扔去,那黑乎乎的東西沒有任何動靜,她又連續扔去了幾塊石子,但仍舊沒有任何響動。
藍芯輕聲道:“那東西怕不是什麼活物了吧?”
“走,看看去……”
夏宇龍以鐵鍬開路,撥開了雜草,輕腳輕手地靠近那黑乎乎的東西,藍芯和張仙緊隨左右。
待走得近些時,才清楚看見,地上躺着的果真是一具黑衣人屍體,其面紗向上翻轉,兩排牙齒裸露,頜骨已經脫落。
夏宇龍挑開了掩蓋在屍體上那破敗不堪的黑大褂,一具白骨展露了出來,有幾隻蜈蚣受到驚擾,快速地鑽進了骷髏頭的眼眶中。
藍芯想要使出冥陽純火照亮,夏宇龍阻止道:“別,這裏的惡鬼煞氣逼人,若是驚動了他們,恐怕又要糾纏不清了,我們看看就走。”
張仙撇嘴說道:“這黑衣人死不足惜,有什麼好看的。”
夏宇龍默不作聲,從上至下將屍骨翻看了個遍,突然他雙手一顫,有了新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