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妖妖黑衣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5453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浮若此生看輪迴
一切如夢幻成空
瀟灑無意近晚霞
行如清風無牽掛
悲吟低唱昇仙曲
何須再等五百年
空悲切
空悲切
生死兩茫茫
寒月夜未央……
見到夏宇龍捂着胸口,臉色十分難看,藍芯關切地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夏宇龍,張仙也問道:“哥哥,你有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生病了?”
夏宇龍站直了身板,振作起精神來,笑道:“沒什麼大礙,可能是這幾天沒休息好,你們都不用擔心我,我身體好着呢。”
姚半仙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道:“這些天大家都累了,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們都得好好休息幾天,走,不能再拖了……”話說間,他已出了門,領着大夥兒向陰陽宮走去。
在陰陽宮地下室的煉丹爐中,姚半仙用無根之水與幕晨金砂調和成了丹藥,再輔助一些補血補氣的草藥,給向山服下。
乾坤派上上下下焦急地等待了九日,在這九天時間裏,黑衣人並沒有來侵擾,他們是畏懼向山的火焰麒麟掌還是在謀劃一場更大的屠殺,又或者還有其他原因,總之這九天時間讓乾坤派有了更多的修整時間。
姚半仙和夏宇龍也沒閒着,他們爺孫倆經常閉門夜談,剷除西風黑衣的計劃也在這些天醞釀成型。
到了第十日寅時,向山終於醒來,姚半仙聽到記恩傳來的好消息,他從牀上跳了起來,穿着睡衣直奔向山屋裏而去。
向山跪在姚半仙和記恩跟前,磕了幾個響頭,哭道:“多謝兩位師父救命之恩,我……我以爲從此與兩位師父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師兄弟們了。”
姚半仙伸出顫抖的雙手將向山托起,眼中噙着熱淚,百感交集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先前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上天註定,你我師徒緣分未盡。”
記恩笑道:“是啊,總算天無絕人之路……”想到這一路的艱辛,他不禁眼淚簌簌起來,將乾坤派齊心拯救向山的事情說與了向山聽。
得知向山醒來,夏宇龍、張仙和藍芯三人也一起來到了向山屋內,向山心中百感交集,握着夏宇龍的手,凝望他們三人久久,說道:“這段時間真是爲難你們了……”
夏宇龍摟着向山,哭道:“師叔,宇龍真擔心您醒不過來,再也不能和師叔說話了,還記得您幫我捉蛐蛐的事情嗎?那時候您的手被竹籤子插破了,爺爺責罰了我,您用身體爲我擋棍子呢!”
想到小時候經常得到向山的庇護,一種難於割捨的父子之情油然而生。
向山擦拭着夏宇龍眼角的淚水,笑道:“傻孩子,師叔當然記得,你看,都這麼大了還哭鼻子。”
張仙強忍着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笑道:“師叔,您有所不知,得知您不在的消息,哥哥偷偷地哭了好幾回呢。”
夏宇龍紅着眼,說道:“難道你就沒有哭麼?”
張仙向夏宇龍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說道:“我哪像你這樣,哭得稀里嘩啦的。”
向山笑道:“你們兩個從小都愛鬥嘴,大了還是這樣,呵呵,真是一對冤家……”
他看了一眼藍芯,突然想到夏叔叔在靈山上與陰山老妖決鬥時被冥火燒的事情,急問道:“怎麼不見夏叔叔,他怎樣了?”
夏宇龍眉頭一皺,說道:“爺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啊,怎會這樣!”
向山一臉的驚愕,這樣的消息讓他難以接受,他沉吟良久,憤憤地道:“陰山老妖還是讓他給跑掉了,終究還是不能爲夏叔叔報仇,唉……由於我的莽撞還連累了大家!”
姚半仙安慰道:“山兒,陰山老妖是邪惡之物,他的妖術豈是一般人能對付得了的,我乾坤派將他趕至大漠,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不必過多自責,眼下你只管把身體養好便是了。”
“是,師父。”向山點頭應道。
向天他們七人聞訊來到向山的屋內,“君子八劍”的手緊緊地拽在了一起,他們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着“久別重逢”的喜悅。
姚半仙很是欣慰,喜道:“你們八個師兄弟能團結如初,必能重振我乾坤派雄威,呵呵,響噹噹的君子八劍又重回江湖了,爲師真是沒看錯你們。”
記恩也道:“只要你們八人齊心協力,何愁西風黑衣不滅。”
“君子八劍”拱手行禮,齊聲說道:“我八人定當全力以赴,共同剷除黑衣之患。”
姚半仙再次欣慰地輕嘆一聲,環視在座的,道:“眼下人都到齊了,你們都是我乾坤派忠義之輩,有件關乎我乾坤派命運的大事,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聽了姚半仙的話,在場的人都收斂起了笑容,臉上變得嚴肅起來。
姚半仙搓着脣上的八字鬍,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夏宇龍,說道:“宇龍,由你來說給師叔們聽。”
“是……爺爺!”
受寵若驚的夏宇龍撓着頭,清了清嗓子,將與姚半仙合計剷除黑衣人的想法和盤托出。
記恩拍手叫好,說道:“這辦法妙極,成敗也在此一舉,只不過得委屈山兒了。”
在場的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了向山。
向山站起身來,義憤填膺地道:“龍古鎮因爲這些黑衣人葬送於廢墟之中,我乾坤派的命運也危在旦夕,受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向天道:“我們八人定當全力以赴,誓死保衛我乾坤派安危,讓那羣黑衣人有來無回。”
向地他們六人也握緊了拳頭,紛紛表達的自己的激憤之詞語。
“對!讓黑衣人有來無回。”
“我們一切聽師父的吩咐!”
“就算拼至最後一滴血,也要保我乾坤派周全。”
“重整我乾坤派雄風!”
“徹底剷除黑衣之患……”
張仙和藍芯也點頭應“是”,齊聲道:“爺爺,我們姐妹倆也要爲乾坤派出一份力!”
姚半仙微微點着頭,臉上掛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心道:“哼,我徒兒向山已經復活,乾坤派士氣大增之時,也讓這羣天殺的嚐嚐我乾坤派的厲害,龍古鎮鄉民和我乾坤派弟子不能白死,這筆恩怨到該了結的時候了。”
爲確保萬無一失,姚半仙叫向山使出全身氣力推出幾掌,只見幾個紅色掌印自向山雙掌心飛出,掌印中燃燒着火焰麒麟的影子。
“呼呼呼……”
掌印閃電般速度從兩扇窗上打出。
記恩奔上前查看,被掌印打中的窗紙隨風飄散成煙,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在兩扇窗上留下幾個窟窿,夜風從窟窿中襲來,獵獵作響。
記恩心下大喜,說道:“山兒不僅身體痊癒,還擁有了火焰麒麟的本事。”
張仙也樂了,笑道:“向山師叔這掌法定打得那羣黑衣人屁滾尿流、跪地求饒咧。”
藍芯抿着嘴與夏宇龍相視而笑。
向天他們七人也紛紛點頭稱奇,對乾坤派美好的未來都充滿了希望。
姚半仙臉上綻開的笑容比誰都要燦爛,他似乎已看到了黑衣人被一招斃命的慘狀了,嘴角再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
正當大夥兒沉浸在美好未來憧憬中時,向山卻變得狂躁不安起來,他捂着胸口,努力地打了個哈欠,發出了一聲魔性的狂吼,雙眼微微泛紅,怒瞪着在場的人。
見到向山野性十足,姚半仙等人被嚇得連連後退,一個個都驚愕不已。
“我心裏難受,如被千萬螞蟻啃食,我不能控制自己……”向山張牙舞爪的正步步逼近。
記恩顫聲道:“山兒,你不可胡來啊,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向山並未聽從勸阻,他一臉的狂怒,正要向前方打出一掌,姚半仙搶上一步,將大夥兒攔在了身後,怒喊道:“山兒,你想做甚,你要殺他們,先殺了爲師吧!”
向山收回了右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嚷道:“師父,我心裏憋得慌……我狂躁不安……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師父救救我……”他的聲音悲切而絕望。
夏宇龍在通天眼中看到,向山體內的血液中正燃燒着零星的火焰,那些火焰正催使着一股股狂野的真氣直逼他的心房,心臟的跳動不斷加快,推動着這些真氣直逼天靈蓋。
“芯兒,快爲向山師叔輸入冥陰真火。”夏宇龍不假思索地道。
“是,哥哥。”
一股幽藍色陰冷之氣自藍芯左手食指彈射而出,射進了向山心房。
冥靈真火將向山體內血液中的火焰給溶解了,血液中狂野的真氣自向山的背部溢出,絲絲縷縷地消散在衆人身旁。
向山狂躁不安的情緒漸漸得以平復。
“向山究竟是怎麼了?”
在場的人心裏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向山遁入魔界而回不了頭。
藍芯思索片刻,說道:“爺爺,向山師叔動不得氣和怒。”
夏宇龍接話道:“是啊!向山師叔活過來了,但卻留下了火焰麒麟的野性。”
記恩“啊”了一聲,顫聲道:“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向天他們七人唏噓長嘆,都爲向山倒吸了一口涼氣。
姚半仙一臉的凝重,他沉思片刻,看着張仙急道:“仙兒,你的土方袋子中可有良方麼?”
張仙眉頭緊皺,搖了搖頭,無奈地看着手中的土方袋子。
姚半仙長嘆一聲,頗爲惋惜地道:“看來此計行是不通了,這樣會斷送了山兒的前程,怕是會走入魔道的。”
記恩也道:“是啊,好不容易才把山兒救活過來,千萬不能再冒險了。”
向天他們七人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是好。
夏宇龍道:“爺爺,不用擔心,我們可想想其它法子,我不相信找不到那羣黑衣人的破綻。”
突然,向山跪拜於姚半仙身前,懇求道:“師父,就讓徒兒冒死一試,只要能徹底剷除黑衣之患,徒兒再死一次也值得!”
姚半仙轉過身去,甩手嘆道:“萬萬不可,你好不容易才闖過鬼門關,我們又怎忍心再讓你身陷囹圄?”
向山再次懇求道:“師父,我的命是您給的,從入派之初,山兒便抱着爲乾坤派粉身碎骨的決心,眼下正是乾坤派生死存亡之際,看着死去的龍古鎮鄉民和徒子徒孫們,我怎能安然苟活於世,若不能爲我乾坤派出一份力,我情願死去,您就允諾我吧,我會控制好我自己的,也絕不會傷了乾坤派其他師兄弟的性命……”
這一席肺腑之言深深地觸動了姚半仙的心,但他仍猶豫不決,畢竟“君子八劍”是他畢生的心血,他們之中失去任何一個人就像割去他的心頭肉一般疼痛。
向天走上前來,拱手示禮,說道:“師父,向山師弟說得沒錯,如今西風進犯,黑衣人又頻頻滋擾,我等都抱着必死之決心與乾坤派共存亡,剷除黑衣人是件大快人心之事,實乃我乾坤派萬福,向山之意也是我們六人所想,還請師父允諾!”
“還請師父允諾。”
“徒兒們必將團結一心,共同對敵!”
“不剷除黑衣之患,我們妄爲師父徒弟。”
其餘師兄弟也都紛紛跪地拜求。
姚半仙微微點着頭,眼中含着淚花,他一一打量了向天他們八人,頗爲激動地道:“爲師有你們八個愛徒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我知足矣!”他輕嘆一聲,再次叮囑道,“此一戰關乎山兒的性命,也關係到整個乾坤派的存亡,一切得聽從我安排。”
“徒兒謹遵師命!”
向天他們八人都站直了身子,目光中寫滿了剛毅與堅定,似乎已經看到了黑衣人慘敗時的場景。
……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在乾坤派大堂中央擺着一口紅色的楠木棺材。
向山使出姚半仙傳授給他的閉氣功,早就躺在了棺材裏,棺材蓋子的頂部留下了一個拇指般大小的窟窿,可讓他每隔一柱香的時間換一次氣。
此番場景讓人想起了十幾年前姚半仙戲弄夏長方時的樣子,但昔日怎能與今日相提並論,接下來將是一場血雨腥風的鏖戰,整個乾坤派氛圍異常緊張,到處充斥着殺氣,箭已在緊繃的弦上。
衆徒孫聽聞向山離世的消息,紛紛前來吊念,心情最爲悲痛的莫過於向山的十幾個徒兒了,他們有的哭成了淚人兒,有的守護在向山靈柩前一步也沒有離開,甚至有的還整日哀聲嘆氣,對乾坤派失去了信心。
德健、德康、德忠、德心四人對師父的突然離世頗爲不解,他們來到姚半仙屋內詢問緣由後,四人便提劍大張旗鼓地出門了,說是要爲師父向山尋找一塊絕佳的風水寶地。四人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
姚半仙領着向天他們七人和衆徒孫跪拜於向山靈前,衆徒孫哭得稀里嘩啦的。
姚半仙朗聲讀起了祭文:“徒兒向山,英姿勃發,正值青春年華大好之際,品行端直不阿,深受近鄰鄉親愛戴,奈何天命已盡,駕鶴隨西而去,吾等實屬心痛惋惜,實乃我乾坤派之大不幸也,嗚嗚悲哉、壯哉,爲師爲你點一盞天燈,師兄弟們爲你掃蕩一切陰魂妖靈,衆徒孫爲你守靈五日,望你莫念前塵,喝下一杯孟婆湯,跨越奈何橋,直通天靈山,你我師徒他日再續前緣……嗚呼哀哉……”
衆徒孫被矇在鼓裏,爲操辦向山的喪事忙得團團轉,每個徒孫悲愴的熱淚盡情地灑在了向山的靈柩上。
以往龍古鎮上哪家辦理喪事,都會有鄉民前來登門祭奠,相互寒暄,幫忙打理家中事務。
雖說是悲傷之事,卻也是門庭若市,偶爾在人羣中還穿梭着幾個打鬧嬉笑的孩子,俗話說“衆人拾柴火焰高”,衆鄉親的幫襯,多多少少給喪事家人於心靈上的慰藉。
可如今龍古鎮上一片蕭條破敗,到處都是鬼窟林,哪裏還見到鄉民們的影子,昔日的繁華再也不會回來了。
站在乾坤派大門口放眼望去,廢墟中黑鴉起起落落,叫得好不歡暢。
第一天總算是入夜了。
吃過晚飯,姚半仙穿好道服,戴上道帽,圍繞向上的靈柩旋轉了數圈後,便來到大堂門口,提起感念棒對着小鳳山山巔上的圓月,口中默唸起了咒語。
一道光亮爆閃,感念棒變成了一對碩大的金鈸。
這對金鈸是姚半仙爲龍古鎮上的鄉民超度亡魂時使用的法器,深得鄉民們的喜愛,他自己也時常津津樂道。
年輕時,姚半仙雲遊四海,通過不怎麼光彩的手段,從道山仙師那裏獲取了陰陽法術之六十四口訣,也稱“八八”法咒,感念棒對這六十四口訣有着天靈感應。
特別是在圓月之夜,只要一念咒語,感念棒便會感知到他內心所想,幻化成各種法器,他給此法術另起了名字,叫“八八陰陽法”。
正因爲有這“兩寶”壓身,在一次法仙會上,姚半仙一戰成名,雖然未奪得魁首,但在整個中原也算是名聲在外了。
其實姚半仙很想將他的法術傳授給徒弟們,一來考慮到感念棒只有一支,無法將其分成八份,對於向天他們八人,姚半仙力爭做到將一碗水端平;二來他對這件不光彩的事總是諱莫如深,每當唸到這六十四口訣時,他的心中頗有羞愧,很多時候也影響到了他法術的發揮。
……
只聽得“砰砰”聲響起,姚半仙敲打起了手中的金鈸,他領着向山的徒弟們圍繞向山的靈柩旋轉做起了道場。
這種超度亡魂的方式是姚半仙在誦讀道家喊魂和佛家轉山禪語時自悟而出,美其名曰“轉輪迴”,意在爲去世的人渡劫生死輪迴。
圍繞靈柩旋轉的圈數越多,速度越快,則爲死去的人積累的陰德也越多,不用苦等五百年便可投胎轉世,投胎也會投個好的人家。
是的,人之常情,誰想死後在地獄遭受暗無天日的劫難,誰不留戀這紅塵之美?
姚半仙的獨創迎合了衆人敬畏死神、輪迴轉世的心理,在中原邊陲迅速傳播開來,又傳到了中原腹,隨後又傳遍了整個東土。
雖然“轉輪迴”在各地的做法不盡相同,但萬法歸宗,方式怎樣去陳革新,始終還是擺脫不了姚半仙“空悲咒”的影子。
姚半仙每走幾步便猛地敲打着手中的金鈸,還唱起了空悲咒:“浮若此生看輪迴,一切如夢幻成空,瀟灑無意近晚霞,行如清風無牽掛,悲吟低唱昇仙曲,何須再等五百年,空悲切、空悲切,生死兩茫茫,寒月夜未央……”
他每走一步便停下來跳起道家仙舞,聽着“砰砰”的金鈸聲,猛然想起了多年來的艱辛與不易,又想起了自己將不久於人世,雖然他多次和徒弟們說,自己早已經厭倦紅塵俗世,但此刻卻怎麼也看不破這紅塵,倒反貪戀起紅塵的美好來,想着想着,臉龐已是熱淚兩行。
向山的十幾個徒弟一步不離地跟在姚半仙身後圍繞向山的靈柩打轉,哭聲、哀聲充斥着整個大堂。
唸完空悲咒,姚半仙甚是乏累,他如同爛泥一般,軟綿綿地一屁股塌在了向山靈柩旁邊的八仙椅上,便有意地朝門外看去,大院中除了幾個白色的燈籠在風中搖擺之外,並無其他異常,更別說見到黑衣人的影子了。
姚半仙深吸一口氣,調和了體內的釋心真氣,全身的氣力大增,他輕嘆一聲,心道:“才過得第一天,那羣黑衣人豈能這麼輕易上當,既然已經設下此局,一定要做得天衣無縫。”
過得片刻,姚半仙叫徒孫們拿來了幾本道家經書,他坐在了堂屋中央,拿起八仙桌上的一本“苦難渡經”又念唱了起來。
每唱出幾句,姚半仙猛地敲打金鈸幾聲,向山的十幾個徒弟一字排開,跪在師父的靈柩前,又是磕頭又是作揖。
圓月高懸,破敗不堪的龍古鎮盡顯消沉,“砰砰”的金鈸聲和悠悠哀哀的哭喊聲更增添了幾分淒涼。
記恩領着向天他們七人隱藏於乾坤派各路口,隨時讓黑衣人有來無回。
姚半仙本是讓夏宇龍、張仙和藍芯在這些時日養足精氣神,以便更好地應對接下來的這場惡戰,但夏宇龍卻又有了新的盤算,他帶着張仙和藍芯還有大天二來到後院的夜來香樹下。
這夜來香樹是十幾年前姚半仙去高腳村爲姜老太公兒媳看病時移栽而來的,如今已是枝繁葉茂、密藤纏繞,與對面的古樹相互映襯。
藍芯深吸一口氣,臉上洋溢着微笑,喜道:“哇,夜來香的味道果真好香啊,平時我還真沒留意呢。”
張仙憤憤地道:“孫有望心機真是過重,我們先前都還以爲他採摘這花香來驅散蟲蟻,想不到他竟然與黑衣人勾結讒害我乾坤派,哼,我們都被他給矇騙了。”
夏宇龍看了看四周,說道:“芯兒、仙兒,你們趕快去採摘對着月光處的花瓣……”
二人齊聲應“是”,便飛身而起,輕飄飄地落於花葉叢中。
藍芯奇道:“哥哥,夜來香正對着月光的香味要比其它處的花香更爲濃烈。”
張仙笑道:“你有所不知,夜來香每個月都會開花一次,在圓月之夜,後院滿是花香,什麼蚊蟲啊、蒼蠅的都被這香味薰跑了,呵呵,我們得動作快些,一會兒被這香味薰得醉倒了,哥哥可要把我們背回去咯,哈哈……”
“啊!”藍芯頗爲訝異,“此花還有這等神奇之處,不知哥哥採摘此花有何用途,難道是想把那些黑衣人給薰醉咯?”說着,便加快起摘花的速度。
張仙又哈哈笑道:“這你得問哥哥,他這幾天和爺爺總是神神祕祕的……”說着,她向夏宇龍看了一眼,“這夜來香可不會讓人醉得神魂顛倒,方纔我是逗你玩的,如果真是這樣,我乾坤派的人每天不成醉鬼了麼?這夜來香只會讓人陶醉,另外還有清肝明目的功效,那羣黑衣人又豈能輕易被這花香迷倒,我想哥哥一定還有其它用途。”
藍芯笑道:“呵,哥哥鬼點子可真多啊!”
張仙點頭回道:“那是,他從小就是這樣,有一次,龍古鎮東大街與西大街的小孩子鬧彆扭,分邊打仗,哥哥想出了一個損招,他將糞便裹在泥土中,帶領我們將東大街的小孩打得落花流水、滿身臭味,後來那些小孩的父母找上門來,嘿嘿,哥哥被我告了黑狀,他被爺爺罰站一夜的馬步,第二天他回靈山古墓時,不知他去哪裏掏來了一塊大便放在爺爺牀上,爺爺睡覺時才發現,他差點被哥哥氣死了,想想真是笑死我了……”
說着她又轉頭看了看夏宇龍,便壓低着聲音,咯咯地笑了起來。
藍芯不可思議地“啊”了一聲,說道:“小時候哥哥真有這麼痞嗎?”
張仙又咯咯笑道:“這還有假,不信你自己去問他有沒有這回事兒?”
“我可不敢,會被哥哥責罵的!”
“有何不敢的,你可是我未來的嫂嫂。”
“哎呀,仙姐,你胡說些什麼呢!”
“呵呵……”
張仙臉上掛着笑容,又輕聲說道:“其實也並不全是哥哥的錯,是東大街那邊的小孩先挑起的事兒,說我們西大街的人一個個尖嘴猴腮的,還裝成是神仙的樣子,明明就是‘乾屍將',這不是明擺着在罵爺爺嘛,爺爺卻不問青紅皁白,責罰了哥哥一頓,哥哥氣不過來,第二天便叫向山師叔送他回了靈山古墓,我想向山師叔也一定知道這件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的。”
藍芯抿嘴笑了。
大天二聞這夜來香的味道久了便會噴嚏不止,心情也變得煩躁起來,它對着圓月“嗚嗚嗚”嚎叫着。
夏宇龍催促道:“你們還在嘀咕什麼呢,我們要拿去給爺爺爲向山師叔點天燈的,再磨蹭爺爺可要責備了。”
張仙吐了吐舌頭,笑道:“被哥哥聽到了,呵呵,怪不得這麼着急,原來這花他是要拿去爲向山師叔點天燈,我還以爲會有其它用途。”
夜來香的花瓣已裝滿了藍芯和張仙的衣兜,二人飛身而下,落在了夏宇龍的跟前。
藍芯笑道:“哥哥,這些夠不夠?”
夏宇龍正要回答,突然看見無數顆綠色星點自靈山那方向他們飄了過來。所到之處,夜空被映照成了幽藍之色。
藍芯駭然,說道:“這是何物,怕是陰界靈火。”
“不會是藍色妖姬吧?”張仙脫口問道。
“待我使出冥陽純火與她較量一番……”
藍芯伸出了右手,冥火球在她掌心躍躍欲試。
夏宇龍搶上一步,拉住了藍芯的手,道:“芯兒,不可傷害它們,它們都是螢火蟲,距離尚遠,你們還看不清楚。”
只見那無數顆星點在龍古鎮上空盤旋數圈後,徑直向乾坤派飄落了下來,散落於後院的草樹叢和亭臺樓閣之中。
剎那間,四周浮現着無數顆綠光,猶如一盞盞細小的燈籠,照亮了後院的每個角落,也映綠了夏宇龍他們三人的臉龐。
夏宇龍他們三人已置身於一片綠色星海之中,三人又驚又喜、相視而笑。
藍芯在讚歎之餘將雙掌輕輕托起,情不自禁地旋轉起身子來,白色衣帶隨風飄蕩,星星點點隨着衣帶起起伏伏,她甜美的笑容與這溫馨的氛圍相得益彰,猶如仙境美人翩翩起舞。
星海中的一隻螢火蟲飛累了,正漸漸地往地下墜落,張仙伸出左手,將它託於掌心,這只螢火蟲休息片刻後飛出了張仙的掌心,混入了星海之中,再也尋覓不到它的蹤跡。
夏宇龍頗有不解,自言道:“都快入冬了,爲什麼還有這麼多的螢火蟲……”
話說間,星海之中突然閃現一顆明珠,無數只螢火蟲向明珠這邊彙集而來,形成了一條巨大的藍色蛟龍。
蛟龍將明珠吞進嘴裏,隨後又吐了出來,蛟龍又想將明珠吞進嘴裏,明珠卻向前飛了去,蛟龍急忙甩着長尾追趕……
張仙驚呼道:“哥哥、芯兒,你們快看,蛟龍戲珠!”
夏宇龍和藍芯看得驚呆了,全然沒有聽見張仙的話。
蛟龍時而將明珠攬於懷中,時而託於兩須之間,時而又將明珠拋於身後滑滾於龍脊背上,它追趕着明珠漸漸的消失在了深空之中。
三人意猶未盡之時,蛟龍在深空中又突然閃現,追趕着明珠來到後院的古樹下,盤繞成了一個巨大的太極圓盤。
太極圖中時而星雲變幻,時而星座更迭,時而又浩浩長空。
突然,那顆明珠落入古樹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見了,蛟龍巨大的身體如煙霧般飄散,又回到了滿空星點的狀態,無數只螢火蟲相互簇擁着螢王向東邊飛去。
當飛躍至乾坤派大堂上空時,滿空星點隨着“砰砰”的金鈸響聲時隱時現,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通天眼中,夏宇龍看見螢火蟲在豹頭鋪上空似乎正在穿越一道奇門,他使出渾身解數,卻怎麼也看不清楚這道門的樣子。
夏宇龍凝望良久,無數只螢火蟲再也不見了蹤跡,只覺胸口一緊,身上的蛟龍在緩緩蠕動着身子,他心下駭然,不知是好是壞,額上滲出陣陣冷汗來。
藍芯讚歎不已,說道:“哥哥,太神奇了,靈山上真是藏龍之地呢。”
夏宇龍道:“此事頗爲蹊蹺,我們先不告訴爺爺他們,過後待我查明真相。”他看了看西沉的圓月,“走,別耽擱了爺爺爲師叔超度的時辰!”
三人來到了廚房,煮宵夜的家丁都已回房休息了。
夏宇龍叫大天二守護在廚房門口,他們將摘下來的夜來香花瓣放進了鐵鍋裏,生火烘烤起來,濃烈的香味從花瓣中溢出,充斥着整個廚房。
待花瓣全部烘烤幹,夏宇龍叫張仙翻箱倒櫃,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在碗櫃底部尋來一砂鍋大的瓷碗,他將烘乾的花瓣倒入瓷碗之中,又讓藍芯使出冥陽純火,將花瓣燒成了灰燼。
夏宇龍如獲至寶,將些許灰燼放於掌心,聞了聞,笑道:“嗯,雖說香味不是很濃烈,要的便是這味道。”
張仙很是不解,問道:“哥哥,這些花瓣並非奇珍異寶,想要讓它們變成灰燼,何必要費這番周折,一把火燒了不就得了麼?”
夏宇龍正要回答,藍芯搶話道:“純火燒出來的無任何雜質,香味雖說少了些,但聞起來還是純純的。”
夏宇龍點着頭“嗯”了一聲,道:“是這個意思,用柴火燒的話會夾雜其它灰燼,味道就不純正了。”
藍芯也十分不解,問道:“也不知哥哥將這些花瓣燒成灰燼是何用意?”
張仙接話道:“是啊,將花瓣燒成了灰燼,爺爺拿去有何作用?”
夏宇龍嘿嘿一笑,低沉着聲音,神祕地道:“我並非是拿給爺爺的,這件事情我得保密,也不知能否派得上用場,等剷除了黑衣人我再與你們說也不遲,這叫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我也只能透露這些了,你們可以自己領悟。”
張仙撇了撇嘴說道:“我才懶得領悟你這些鬼點子,這些時日你總是和爺爺神神叨叨的,連自家的親妹子都不相信了,時候不早了,我們睡覺去,別理他了……”
說着,便拉着藍芯往門口走去。
“哦!”藍芯輕呼一聲,“哥哥,我……”
夏宇龍笑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回去吧,我有大天二陪着就好。”
“吱……”
廚房的門開了,藍芯和張仙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夏宇龍將夜來香花的灰燼用宣紙包裹好來,塞於胸膛的衣兜之中,蛟龍微微蠕動了身子,他先是一驚,隨後便笑了起來,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你附着在我的身體上賴着不走,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今後一切都得聽從我的……
想到這裏,夏宇龍拍了拍胸脯,說道:“老兄,別激動,這可不是害你的藥,先委屈你一陣子了。”
聽了夏宇龍的話,蛟龍又安然睡去了。
夏宇龍迅速打掃了廚房,領着大天二也回屋去了,一道藍色光亮從張仙屋裏射出,消失在了夏宇龍的房內,這便是藍芯派出去保護夏宇龍的水鬼。
次日,天才矇矇亮,姚半仙便來到院內,他踱着細碎的步子,滿地的黃葉在他腳下沙沙作響,晨風刺骨,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頓感眼前一陣暈眩,差點摔倒在地。
姚半仙呆立原地良久,他調和體內的釋心真氣,振作了精神,看着紛紛落葉,傷感之情油然而生,駐足良久便長嘆一聲,自言道:“都說落葉歸根,但這根又是在哪裏,落葉還是擺脫不了隨風飄逐的命運……”
恍恍惚惚之中,姚半仙看見糟老頭子在龍古鎮大街上正向他招手,糟老頭子的身後還站着一羣人,都是龍古鎮上死去的人。
糟老頭子面無表情,說道:“你陽壽已盡,與我們一同前去吧,別再留戀凡塵了,該放下的還是放下吧!”
“不,我還有未了的事情……”
姚半仙搖頭晃腦,清醒了過來,他心下駭然,想到古書有記載說:“彌留之際見陰人,所剩時日已無多,需得合計身後事,莫讓光陰成蹉跎,迴光返照踏西去,茫茫轉世渡千年!”
唸完這話,姚半仙竟對死亡恐懼起來,最可恨的是最後那句“茫茫轉世渡千年”,他曾經爲自己算了一卦,他死後的渡劫之路可謂是路途艱辛、波折重重,若途中稍有閃失,千年之後,他不僅回不到凡塵,還有可能被釘在陰界的恥辱柱上,他悔恨這一生,只怪年輕那會兒爲了追求仙道之術,做了很多違背良心的事。
天色漸亮,院內的徒孫多了起來,姚半仙不想讓徒孫們看見他臉上的憂沉之色,他振作了精神,心道:“要走也要走得體體面面的。”
他叫徒孫們將院內的每個角落都打掃乾淨,把櫥窗擦拭得一塵不染,他回到屋內塗抹了胭脂水粉,又換上了一身素淨的道服。
吃過早飯,姚半仙來到向山靈柩前又做了幾道法事,跳了幾場道家仙舞,身體的筋骨得以活動,精神倍增。
下午時分,姚半仙在向山的靈柩前唸誦了“苦難經”的第一章“日落西山大悲苦”和第二章“亡魂超度思前塵”。
在嚴陣以待中時間又過去了兩天……
到了第四天夜裏,姚半仙在爲向山點天燈之時噴了一地的血,他終究還是累倒了。
記恩走到姚半仙牀前,急道:“姚弟,還是趕緊把你的病治一下吧,我一個人可撐不起這麼大的一個家啊,如果沒有你,乾坤派真的要垮了、散了啊。”
姚半仙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問道:“向天他們七人呢,他們有沒有知道我的事情?”
記恩回答:“他們正死守於各個路口,還不知道你暈倒的事情。”
姚半仙握着記恩的手,笑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就說我乏了、累了已經休息,免得他們會分心的。”
記恩低着頭嘆道:“都過去這些天了,也不知那些黑衣人還來不來,若是他們不上當,我們這些天的努力豈不白費一場了麼?”他有些動搖了。
姚半仙看着暗黃色的小油燈,沉吟良久,苦笑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過得片刻,姚半仙提振了精神,說道:“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場戲演完,我們一定要爲龍古鎮死去的鄉親們報仇,而且我乾坤派的人也不能白死。”
記恩憂心忡忡地看着姚半仙,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是你的病,你總不能不管不顧啊,若是你好不起來,消滅了那羣黑衣人又有何用?而且……”
話說間,夏宇龍和張仙、藍芯從屋外匆匆趕來。
夏宇龍正要說話,姚半仙卻搶先說道:“宇龍,你坐下,爺爺有話和你們說。”
“是,爺爺。”
夏宇龍拿來凳子,坐於姚半仙牀前。
張仙和藍芯站在夏宇龍身後,眼神中充滿了焦慮,二人竊竊私語起來。
姚半仙搖了搖手,示意在屋中的人先別說話,記恩把姚半仙從牀上扶起讓他靠在牀頭上。
姚半仙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我知道你們心裏想的什麼,眼下大敵當前,那些黑衣人滅我乾坤派之心不死,他們已經殺紅了眼,大鬍子領兵走後,我們已經陷入了孤軍奮戰的境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成敗在此一舉,這節骨眼上我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分心了,至於我的身體,我自有分寸,等消滅了黑衣人,我用丹藥調理即可,你們不必過多擔心我。”
記恩急了:“可是……”
“我說的話還不好使麼?”姚半仙瞪了記恩一眼,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什麼可是的,只要黑衣人不除,其他什麼都免談。”
記恩知道,姚弟性情固執,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就拿乾坤派招納徒孫來說,他倆沒少拌嘴,有時候吹胡子瞪眼爭得面紅耳赤,最終記恩還是選擇了妥協,雖說他們以兄弟相稱,但歸根結底姚弟還是他的主子,他只能無條件服從。
記恩長嘆一聲,說道:“那好吧,我聽你的便是,但是你也別太勞累了。”
趁着姚半仙與夏宇龍說話之際,記恩把張仙叫到了一邊,讓張仙尋求土方袋子中的藥方子。
張仙將土方袋子翻了個底兒朝天,仍舊尋求不到任何藥方。
記恩一臉茫然,背心滲出陣陣涼意,似乎掉進了一個冰冷的深淵之中,一種失親之痛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姚半仙有氣無力地喊道:“你們在嘀咕什麼呢,我說了我什麼事都沒有,一定要讓我生氣嗎?”
張仙笑道:“爺爺,沒事的,記恩爺爺是在和我商量爲您過壽的事情呢!”
記恩見張仙轉筋極快,也應和着道:“是啊,這不還有一個月就到你生辰了,算下來你也七十有五了,正值古稀之年,也得讓孫子、孫女們爲你祝壽不是。”
夏宇龍含淚笑道:“是啊,爺爺,就讓我們爲您過壽吧。”
藍芯也道:“我也要爲爺爺過一回生日,哦……不不,過幾十回,爺爺要活到一百歲。”
姚半仙點着頭,苦笑道:“好好好,我都聽你們的,等滅了黑衣人,我不光要把病治好,還要過生日,大家開開心心的過一回生日……”
夏宇龍他們三人相視而笑,記恩也笑了,但內心卻感覺到無比的悲涼和悽苦。
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鬍,好生羨慕地望着眼前這三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長嘆一聲,說道:“年輕真好,年輕真好啊,你們要好好珍惜這大好時光,我年輕那會兒不知天高地厚,做錯了、也錯過了好多事情,你們可別像爺爺活得這般窩囊啊!”
張仙搖着手急道:“爺爺,您可別這麼說,誰說您窩囊了,您在我們心目中可是大英雄咧。”
姚半仙看着張仙那俏皮可愛的樣子,呵呵一笑,說道:“你這小丫頭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張仙雙手叉腰,高昂着頭,自豪地道:“那是,我說的是大實話!”
……
這天夜裏,夏宇龍在牀上輾轉反側,想到姚半仙的身體他夜不能眠,姚爺爺的身體已被怪蟲掏空,若是侵蝕到了肌膚,體內的釋心真氣會瞬間崩塌,恐怕姚爺爺他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夏宇龍捂着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在張仙和藍芯的面前,夏宇龍是大哥哥、男子漢,他一向表現得很堅強,此刻他卻哭得很放肆。
相依爲命的爺爺去世,龍古鎮殘破不堪,乾坤派遭遇到一系列變故,如今姚爺爺也將要離他們而去,他怎能不傷心、不悲痛,他的內心實在壓抑得太久了。
“嘿嘿……”
被子外邊傳來了尖笑聲。
夏宇龍心裏一驚,哭聲戛然而止,他打開蓋在頭上的被子,暗淡的油燈下,正是水鬼站在牀前。
夏宇龍訝異地問道:“水鬼前輩,你怎麼到我的屋內來了?”
水鬼笑道:“芯兒派我來保護你,你一個大男人還像女人一樣哭鼻子,羞不羞啊?”
夏宇龍坐起身來,長嘆一聲,道:“我也不知道爲何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哭,哭出來也就舒坦得多了。”
水鬼搬來椅子,坐在夏宇龍牀前,他凝視夏宇龍良久。
片刻,水鬼輕嘆一聲,自言道:“看來我們的少主還沒有真正的長大成人!”他沉吟片刻,擡起頭來,看着夏宇龍,又道:“雖說你已經脫胎換骨,但你還沒有完全從悲痛中走出來,你要學會慢慢長大,帶領我們在三界幹出一番事業來。”
夏宇龍有些無奈,說道:“這龍大哥賴在我身上不走,我的內力怕是被它給吸乾淨了,你們硬要說我是你們的少主,我一個凡人,如同廢人一般,能爲你們做什麼?”
水鬼嘿嘿笑道:“少主此話就折煞我們五鬼了,你是我們的主人,主僕關系不能顛倒了,應是我們能爲你做什麼,只要少主一聲令下,我們願爲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啊。”
夏宇龍冷笑道:“說話這麼好聽,難怪芯兒總是派你來,不派其他前輩來。”
水鬼頗爲自豪,說道:“那是當然,我愛憎分明,比其他幾個都要機靈些,老金和老土在大是大非面前總是拿不定主意,老火脾氣火爆,動不動就草爹罵娘,老木看起來傻里傻氣的,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
夏宇龍笑道:“不過我見木鬼前輩挺有個性的,雖然話是不多,但關鍵時候還是有主見的。”
聽見少主誇的不是自己,水鬼臉色微微一沉,隨後卻又嘿嘿笑道:“我們每個都有自己的個性特點,老木也有他的長處。我最討厭的是老土和老火……”
話說間,隱隱聽見屋外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夏宇龍眼前一亮,“噓”了一聲,道:“水鬼前輩,您先別說話,你聽屋外的聲音。”
屋子裏頓然安靜了下來,兩人豎起耳朵認真聽着,響聲正是從龍古鎮東大街那頭傳來的。
“噼裏啪啦”的響聲越來越近,還伴隨着哀叫聲:“都死了……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夏宇龍脫口說道:“是了,是這打更的瘋老頭,我懷疑他與黑衣人有關係,水鬼前輩,你幫我一件事情?”他看着水鬼顯得有些焦急。
水鬼笑道:“別說是一件,就算是一百件我也在所不辭,少主儘管吩咐便是。”
夏宇龍心下大喜,說道:“你去幫我監視這打更的瘋老頭,看他在耍什麼花樣,千萬不能暴露了自己,若是真碰上了他,不要戀戰,速去速回。”
水鬼拱手應“是”,化作一道光飛出了窗外。
此時,大天二也在屋外“嗯嗯”地哼叫着,它撐出前爪推開了門,來到夏宇龍跟前,與夏宇龍親熱一番後,便向屋外看去,“嗚嗚”地叫了兩聲。
夏宇龍輕撫着大天二的頭,笑道:“老二別急,等水鬼前輩打探消息回來,我自會讓你出去……”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心跳卻已到了嗓子眼,他預感,接下來將是一場惡戰,他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水鬼化作螢火蟲循聲而去,輕飄飄地落在了廢墟中的一片枯草上。
藉着淺淺的月光,只見龍古鎮大街上一人影一瘸一拐地向西大街這邊緩步走來,他手中的銅鑼泛出陣陣寒光,每走幾步他便敲打着銅鑼,帶着滄桑而嘶啞的聲音高聲呼喊道:“都死了,全都死了,怎麼全都死了,你們都死去哪裏了……”
水鬼“嘿嘿”一笑,心裏不屑地道:“這分明是一個瘋老頭嘛,有什麼好看的,看來少主是多慮了。”
那人影逐漸走近,水鬼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人影穿着打扮和行爲舉止甚是怪異。
水鬼心中驚疑道:“在這天幹物燥的夜晚,哪有穿着斗篷披風的打更人,他一定是在掩飾什麼,而且他走路哪裏是一瘸一拐的,分明是在踩踏銅鑼響聲的節奏,一高一低、一前一後地跳着招魂舞,動作不僅滑稽還很詭異,嗯,少主猜的沒錯,這打更人疑點重重,一定與魔界有扯不清的關係……”
打更人敲打着銅鑼漸漸走遠了,水鬼化作一陣風緊跟了上去。
在刮過打更人身旁時,水鬼晃眼瞟見隱掩在斗篷下的那張臉。
是一張極其陰森的臉龐,讓人不寒而慄,且臉龐呈青銅色,滿臉的溝壑,像是皺紋,更像是刀痕,薄薄的嘴脣兩邊不時地掠過一絲絲詭異的微笑。
突然,打更人起了警覺,他停住了腳步,雙眼殺氣騰騰地向右邊瞟去,沙啞着聲音喝道:“哪裏來的妖風,你是人是鬼,給我留下買路錢,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水鬼嘿嘿笑道:“你我同爲夜行的趕路人,是人是鬼你自然明了,我只是路過,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況且這路又不是你家開的,憑什麼給你買路錢,你一定要討要的話儘管跟來便是,老子奉陪到底,老子要趕路了,沒有閒功夫與你在這裏瞎扯淡,你好自爲之吧……”他的聲音越來越遠,消失在了靈山那方。
聽了水鬼的話,打更人只是陰陰一笑,自言道:“都是一些旁門左道,嚇唬誰呢,呵呵……不足爲奇,不足爲奇。”說完便又瘋瘋癲癲地敲打着銅鑼朝前趕路了。
爲了不讓打更人引起懷疑,水鬼已飛出去了很遠的距離,直至越過了靈山和西風地界,眼看就要到大漠了,他折返而回,打更人已不見了蹤影。
水鬼心下大急,在一道破牆上四下張望,隱隱約約看見東大街的殘垣斷壁中一股股妖黑之氣正緩緩地升騰起來,他飛身而起,在層層破牆中幾個起落,化作了一隻夜鶯,落在了一顆古樹的枝椏上。
此時,那輪圓月已經沒入了雲層,天穹之下變得暗淡起來,東大街殘垣斷壁中已被妖黑之氣淹沒。
水鬼視力不佳,他極力想看清楚妖黑之氣下究竟隱藏着什麼,他想靠近些,又擔心暴露了自己,只得呆在古樹上乾着急。
突聽得“呼呼”聲響起,忽明忽暗之中,那一團團妖黑之氣猶如大海中的驚濤駭浪般翻滾不停,大有吞沒整個龍古鎮之勢。
時刻,圓月探出了雲層,整個大地又變得明亮起來,那些妖黑之氣在逐漸散去,乍一看時,妖黑之氣中站着一個黑影,黑影也披着斗篷披風,站在廢墟的高出舞動着鬼魅般的雙手,他將妖黑之氣全部吸入了口中。
水鬼不禁駭然,心裏犯起了嘀咕:“這黑影莫非就是那打更人?他竟有如此厲害的妖法……”
只見那黑影一變二、二變四,幻化出了幾百個黑影,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舞動着雙手向圓月跪拜行禮,在寒光的照射下,幻影層疊、鬼魅至極。
水鬼看得驚呆了,他們五鬼在三界浪跡了上萬年時間,什麼樣的怪事沒見過,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今晚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突然,爲首的黑影一邊跪拜,一邊低沉着聲音喊道:“圓月仙子,請賜予我們力量吧,消滅那羣烏合之衆,阿法啦啦……阿法啦啦……”
水鬼心裏一驚,嘀咕道:“真是那打更人!少主睿智聰敏,先前還真有些小瞧了他!”
爲首的黑影站起身來,他雙手放置於胸口上,仰望着圓月,虔誠地念起了“悲生咒”:“妖妖黑衣,仙月如洗,賜我真衣,生死別離,如夢抽泣,她若真我,羞花月閉……”
隨着一道道白亮爆閃,明晃晃的護手鉤已出現在所有黑影的雙手上。緊接着無數道寒光在廢墟中炸開了花,雨點般向四面八方射出。
水鬼先是一愣,還未來得及逃離樹幹,便被一道寒光刺進背部,他幻化成影,躲在了樹幹後邊,細碎的葉片如雪花般在他頭頂上飄落,夜鳥的殘肢也灑了一地。
那羣黑影漸漸地消失在了月光之中,水鬼幻化成煙,回去覆命了。
夏宇龍頗爲焦急,在屋內來回踱着步子,不時地向窗外望去。
水鬼從幽藍色煙霧中走出,拱手歉意道:“少主,是我粗心大意了,被黑衣人寒氣所傷。”
“啊!”
夏宇龍一臉驚異,追問道,“傷您的是那打更人?”
水鬼點頭應“是”,將所見所聞說給了夏宇龍聽。
聽完水鬼的敘述,夏宇龍捏緊了拳頭,憤憤地道:“哼,我果然猜得沒錯,想不到還真是這打更的老頭所爲……”
水鬼豎起了拇指,讚道:“少主果然料事如神,我水鬼佩服的五體投地!”
夏宇龍淡然一笑,說道:“先不要說這些了,還是想想怎麼對付那羣黑衣人吧?”他沉思片刻,看着水鬼關切地問道:“前輩,您的傷勢如何,還能行走麼?”
水鬼很受感動,笑着回答:“只是一些皮外傷,他們的寒氣雖說邪惡,但要不了我的命,過幾日就好了……”
話音剛落,只見他面色微沉,“哎呦”一聲自口中發出。
夏宇龍急道:“還說是小傷,您趕快叫另外一個前輩來我屋裏,我還有事情要交代。”
“少主,你不能趕我走!”水鬼急了,“眼……下……我還行走如風,少主又想叫哪個鬼來幫忙,是老朽不中用了?”
夏宇龍看出了水鬼的心思,笑了笑,安慰道:“我自然還有重要的事情要交與水鬼前輩,您總不能分身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吧?”說着,他看了看趴在門邊正焦急等待的大天二。
聽了夏宇龍的話,水鬼陰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問道:“少主這是要讓我的哪一位兄弟前來幫忙?”
夏宇龍道:“五行相剋相生,您總不能讓一個與你相剋的前輩前來相助吧,我聽您的便是。”
水鬼心下大喜,少主總能捕捉到他內心所想,他爲他倆的惺惺相惜而感到高興,他欣然允諾,正要發出五行呼叫,夏宇龍卻急道:“會驚動到芯兒和仙兒麼?”
水鬼笑道:“她們已經熟睡了,哪會驚動到二位美女?”說着,便彈出食指,一道金符射向窗外,眨眼之間,金鬼出現在了夏宇龍屋內。
過得片刻,水鬼、金鬼、大天二領着各自的任務出門了。
夏宇龍來到窗前,看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臉上正掛着滿滿的自信和淺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