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高一丈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劍指魔界秋成字數:15954更新時間:24/06/27 04:44:32
導語:“豹頭鋪”一家二十幾口人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夏宇龍執意要夜闖“豹頭鋪”,卻與張仙一見鍾情……
姚半仙和老頭兒已經在“冰龍洞”裏睡了三天三夜。
地核深處發生劇烈的抖動時,老頭兒被震醒了,他發現懷中空空的,那嬰兒卻已不在自己懷中,他翻爬着坐了起來,駭然叫道:“不好,臭小子不見了……”
洞裏光線暗淡,老頭兒四下摸尋時,在身邊摸到了鐵鍬。
姚半仙聽見了老頭兒的聲音,睜開雙眼,愕然道:“這是在什麼地方?”他下意識地捏拿自己的右手,那感念棒還在自己手中。
前方洞口的轉角處時隱時現地閃爍着火影。
姚半仙和老頭兒起身走了出去,兩人沿着洞口向左折行,再走了十來步便來到“冰龍洞”最寬敞處。
此處空曠無比,能容納上千人,洞口的頂部垂落下來一株株千年古藤,一條暗河沿石壁緩緩流淌,流水撞擊石壁的聲音在洞中輕盈地迴盪。
暗河邊正燃着一堆烈火,一披頭散髮、身披蓑衣的髦髦老人坐於火邊,他忙活了一會兒後便挪開了身體,卻見石板上躺着一名嬰兒,手舞足蹈的,嘴裏發出“嗯嗯嗯”的聲音。
那髦髦老人在河邊打了水後回到嬰兒身邊,他翻開嬰兒包裹着的衣物,心疼地說道:“唔……唔……別着急、別着急,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老頭兒心道,這不是臭小子嗎,怎會到他手上去了,他是人是鬼,想對臭小子怎樣?趁其不備趕快將臭小子搶回來。
老頭兒緊握鐵鍬,屏住了呼吸,躡手躡腳地向那髦髦老人走去,姚半仙捏緊了感念棒也緊隨其後。
來到老人背後,卻見老人嗅了嗅那嬰兒便張開了嘴。
老頭兒心裏萬分焦急,不好!他要吃了我孫子……他掄起鐵鍬往老人的頭部砸去,喝道:“住口,休要傷我孫子性命,吃我一鐵鍬。”
鐵鍬猛然落下,老人反手一掌,奪了老頭兒手中的鐵鍬,懷抱嬰兒化身成影,向火的對面飄逸而去。
待老人擡起頭來之時,老頭兒和姚半仙頓時臉色大變,接連往後退卻了幾步,驚恐地喊出了聲:“風……青……三,你是風青三……”
老頭兒驚恐未定,繼續說道:“你……你不是死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一向瘋瘋癲癲的,可別做出傻事了,就算你做了鬼,也要多積陰德,小孩是無辜的,把他還給我。”
風青三哈哈大笑了起來,把鐵鍬扔到了老頭兒跟前,說道:“你們說我是人是鬼,若不是我及時出手相助,你們就回到了史前,哈哈哈……”他的笑聲爽朗,在洞中迴盪久久。
老頭兒和姚半仙面面相覷起來,他們這才想起在陰山上和一羣鬼怪打鬥的事情,後來他們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就此失去了知覺。
姚半仙上前一步,向風青三拱手道:“風前輩,多年不見你的蹤影,我們還以爲你已經不在人世,想不到我們卻在這相見,多謝風前輩搭救……”
姚半仙本想問風青三是如何搭救他二人的,但想到風青三平時說話一向瘋瘋癲癲,他便打住了口,他說的這些客套話只是不想讓風青三傷害嬰兒,把嬰兒要回來罷了。
老頭兒卻耐不住性子,撿起地上鐵鍬,搶上一步,喝道:“少和他廢話,把孩子還於我,否則我不客氣了。”
風青三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老頭兒,笑着緩緩地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遇事衝動,這臭脾氣終究會害了你的,雖然你與我很少交集,但我是知道你名字的,叫……夏……
風青三拍了拍腦袋,思索片刻:“哦,我想起來了,姓夏,名長方,叫夏長方,名字聽起來斯斯文文的,卻與你的性格一點也不搭,你還在守那古墓嗎?”
老頭兒心裏暗自揣測,這風青三是真的瘋還是假的瘋,多年不見還真以爲他死了,他的名字逐漸被後人遺忘,想不到會在這裏相遇,他是隱居此地還是巧合在這碰上?如他心懷慈悲放過小孩便更好,方纔卻見他將鼻子嗅到了小孩的身上,還齜牙咧嘴地張開了嘴,哼,不管他是人是鬼,先將嬰兒搶過來再與他論理……
思索間,老頭兒悶不做聲地朝那嬰兒走了過去,隨時要搶奪他懷裏的嬰兒。
風青三橫起右手擋在了老頭兒身前,急道:“且慢……”
話音未落,老頭兒手中的鐵鍬已向風青三手臂擊打下去。
說是遲那是快,風青三使出一招“猛虎甩尾”,只聽見“當”的一聲清響,那鐵鍬迸出一串火花來。
老頭兒踉蹌地往後連退了幾步才站立穩當,頓時感覺右手臂一陣痠麻,鐵鍬握在手裏不聽使喚了。
老頭兒心裏暗自不服,他站穩馬步,氣沉丹田,真氣竄至全身、充盈四肢,即刻使出了“馬踏飛雁擒猛虎”招式,雙手如鉗子般直逼風青三頸部。
風青三身輕如燕,猶如蜻蜓點水躍身而起,使出“猛虎秀恩愛”招式,接連拆了老頭兒數招。
兩人見招化招,打得不分伯仲,幽靜的“冰龍洞”中頓時熱鬧了起來,隆隆響聲不絕於耳。
姚半仙趁着他倆正在打鬥,搶身過去將嬰兒包裹好後抱入懷中,朗聲說道:“孩子已經到我手裏了,你儘管施展拳腳,別吝嗇了功夫,把這瘋老頭子給打敗咯。”
風青三突然罷了手,瘋癲一笑,說道:“這孩子全身的疥瘡已經化膿了,他身上的疥瘡很好吃,我想把他的疥瘡都給吃掉咯,哈哈哈……你們再作拖延,小孩性命難保?”
姚半仙翻開孩子的衣物,發現嬰兒身上的疥瘡大多已經潰爛,他心下尋思,這瘋瘋癲癲的風青三究竟是何等人物,他是要替這小子治病嗎?
姚半仙此刻也拿不定了主意。
“我們自己會醫治……”老頭兒見小孩已經被奪回來,不再多做爭辯,他和姚半仙向洞口走去。
風青三搶上一步,攔在二人跟前,喝道:“就這麼一走了之了麼,把我這裏當成什麼地方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不把小孩留下,你們誰也別想走。”
老頭兒和風青三又拉開了打鬥的架勢。
這次風青三不想與老頭兒再作糾纏,他搖身一變,幻化成煙。
“你這瘋人,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看我打爆你的頭……”
老頭兒一邊叫嚷,一邊揮舞着鐵鍬朝眼前的煙霧劈擊而去。
只見老頭兒身邊幻影層疊,他手中的鐵鍬呼呼劈空,待煙氣散盡,老頭兒全身已被繩子棒了個結實,他被那人影拖拽着來到了火邊。
一個踉蹌,老頭兒迎面撲倒在地,嘴裏卻未見消停,罵道:“該死的瘋老頭子,快把我放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不必這般爲難我……”
風青三現了身,嘻嘻哈哈地笑道:“如我要殺你們簡直是易如反掌,你們怎就這般固執,不肯聽我一勸呢。”
姚半仙看得傻了眼,呆愣在了原地。
“哼,假惺惺做好人……”老頭兒還在氣頭上,他雖是敗下陣來,但心中仍是不服。
此時,嬰兒身上的疥瘡又流血了,疼痛得啼哭了起來。
風青三從姚半仙懷中接過了嬰兒,將嬰兒身上疥瘡裏的毒汁用嘴吸了出來,在暗河邊打來清水塗抹於疥瘡上,嬰兒這才躺在風青三的懷中安然睡去。
風青三叨唸了幾句,老頭兒身上的繩索頓然消失不見了,老頭兒這才明白風青方的用意,他心裏帶着羞愧、又萬分感激,三人圍火而坐,明月正掛於洞口處。
姚半仙心裏自然好奇,問風青三此處是何地,爲何來此處隱居而不回龍古鎮?
風青三感概道:“唉!幾十年了,我也很想回龍古鎮去看看?”他看了看洞口的圓月,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風青三是史前獸和一陽間女子所生,一百年前,一隻史前獸從“史前隧道”逃了出。
那時這只史前獸已經身負重傷,生命垂危,幸得被龍古鎮一女子所救,這女子不僅不嫌棄他容貌醜陋,還對他不離不棄,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史前獸得到了人間真情的感化,變成了人樣,後來兩人相約來到“冰龍洞”守護這“史前隧道”。
姚半仙大感不解,好奇地問道:“爲何要到此守護史前隧道,在龍古鎮生活豈不更好麼?”
風青三回答:“ 我爹爹知道史前獸生性殘暴,若讓他們逃出到陽間,必將塗炭生靈,我爹爹受到感化後一心向善,今後若有史前獸從這逃出來,他決心對其進行真情感化,讓他在世間多行善事,避免更多的生靈遭到傷害,於是他和我母親就相約到此。”
姚半仙繼續問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風青三又敘述起了之後的事情。
史前獸和那名女子在“冰龍洞”生下了風青三,史前獸無名無姓,風青三跟着母親姓了風,
母親愛子如寶,不想讓風青三在“冰龍洞”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想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他的母親便將他送至龍古鎮的外婆家寄宿,畢竟他是獸於人所生,與陽間的人有很大不同。
風青三長到成年時,他漸漸地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每到夜裏,風青三背脊發涼,繼而全身發冷,隨後便是獸性大發,不是啃食書桌便是啃食柱頭,有幾次差點把小舅都要啃食了吃,他的外婆和舅舅們都被他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搬離了龍古鎮。
從此風青三無依無靠,在鎮上過着孤獨、失魂落魄的生活。
風青三也極力地控制自身的獸性,儘量深入簡出,不去傷害無辜,在他強制的定力下,那獸性漸漸地得到了控制,但卻變得瘋瘋癲癲的了,意識根本不受控制。
特別是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風青三總是看見有鬼怪來捉拿他,他終究是害怕,在樹林中到處亂竄,衣服皮、膚都被樹枝刮破,在外人看來,他真的是個瘋老頭兒。
夜裏,風青三一個人仰望夜空時,他還時常聽見天外傳來聲音,說道:“你不是人,你是史前獸所生……”
有一天夜裏,發生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天眼突然開光,將他的身世在深邃的宇宙中一一地回放了出來。
風青三看完後胸口隱隱作痛,驚恐地亂跳亂竄,猶如野獸附身,將身旁深埋於亂草叢中的一巨大石碑拔了出來,雙手舉起石碑砸斷了前方的一顆大樹,樹上的鳥雀紛紛被折斷頸部,從樹上掉落。
姚半仙聽得癡癡傻傻的,他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風青三,認真地問道:“史前獸的由來究竟有何依據?在古書上雖也見過記載,說是離現今已經非常遙遠,消失近十幾億年了,書上的記載粗淺簡短,也只是碎言片語罷了。”
老頭兒守墓大半輩子,什麼妖魔鬼怪沒碰見過,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見有這等稀奇古怪之事,饒有興趣地聽着風青三把話說完,他撿起地上的乾柴往火裏添加而去。
風青三扯開了胸前的衣服,說道:“你們看,這就是我與你們不同之處。”
只見風青三的胸口上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獸形頭,那獸頭似虎卻又像獅,乍看是卻又像一匹狼,它張着血盆大口,眼睛在火光的照射下閃着刺眼的紅光,獸頭上的毛髮遍佈風青三胸口。
老頭兒和姚半仙被這眼前的景象嚇得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風青三收攏了衣服,繼續說道:“我也不能瞞你們,我對史前獸的瞭解也知之甚少,小時候我問起我爹爹身世之時,他總是閉口不談,臉上顯出憂傷痛苦之色,總是忌諱地說道,小孩子別亂問,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那天夜裏,我在夜空中看到了我的身世時,我的精氣神突然間異常充沛,猶如天降神力,從那時候在我胸口上便長出了這印記。”
姚半仙原道風青三隻是個瘋瘋癲癲的糟老頭子,在龍古鎮上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哪曾想風青三竟有如此古沉迷幻之身世。
姚半仙內心不由得暗暗敬佩,自言感嘆道:“瘋老頭子在瘋瘋癲癲中度過活了大半輩子,現已是髦髦之年,泥土都埋了半身,真是太不容易了。”
老頭兒問風青三:“你那瘋瘋癲癲的病是怎麼被醫治好的?”
風青三悠悠地嘆了一聲,緩緩地道:“多虧了我三舅留下來的那些古書籍。我三舅他略懂醫術,年紀與我相仿,我們交往甚好,他經常爲我醫治瘋病,那日他在我頭頂扎針,卻正是我瘋病癲狂之時,體內陰陽兩股真氣劇烈交換、衝撞,運行至頭頂時,那幾根銀針劇烈地抖動後嗖嗖嗖地飛了出去,只聽見三舅應聲而倒……”
話到此處,風青三卻流出了眼淚,他定了定神,繼續說道:“一隻銀針刺進了三舅的命門,他昏迷了三天,醒來時已經半身不遂了,後來舅母用手推車載着他搬離了龍古鎮,三舅書房那些古書搬不走,被留了下來。我又渾渾噩噩地苟活了十幾年,隨着年歲增長,我也學會考慮了很多問題,每當想起親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是萬般心痛,於是我神志清楚時便去潛心研究那些古書,儒釋道的精髓消漸漸地消散了我的魔性,也讓我天光得以開戒,我曾發誓要尋回離去的親人,可現在……”
風青三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拭去眼角的淚水,陷入了沉思。
老頭兒自知觸及到了風青三的痛處,安慰他道:“起碼你的瘋病被治好了,你家人的在天之靈也總算得到了慰藉。”
姚半仙聽到“儒釋道”三字更是來了精神,挪了一個位置,離風青三更近了些,喜道:“想不到你是這類的行家,平時見你瘋顛顛的,卻想不到龍古鎮隱藏了一位高人,我倒想聽聽高人對儒釋道的見解,可否不吝指教?”
風青三把懷中的嬰兒遞給了老頭兒,他站起了身子,活動了筋骨,向前又踱了幾步,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鬚,看着洞口升高的圓月道:“個人見解,不一定爲實,談不上指教。”
風青三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姚半仙和老頭兒,見他們聽得如此誠懇認真,毫無忌諱地說道:“儒釋道精髓相輔相成、相得益彰,重在融合,儒家思想以仁爲先,用心修煉可達明德、至善的境界,萬事才能拿得起;釋迦牟尼佛屬佛家思想,雖從西域傳入,終究揭露了人性,他追求出世,講究清淨,一心向善,相信因果循環,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萬事要放得下;道的精髓遵循天人合一,心不要被任何誘惑的東西吸引,不要偏執,萬事要想得開,道根儒莖佛葉花就是這個道理……”
老頭兒每字每句都認真聽了,對其中的寓意似乎也有一些頓悟,他附和着姚半仙不停地點着頭。
姚半仙心裏的敬佩之情陡然升起,不曾想到風青三將儒釋道的精髓參悟得如此透切,功底遠遠在他之上,那真是天外有天,山外還有山了。
姚半仙正欲開口讚美風青三時,卻聽見風青三又長長地哀嘆了一聲,道:“萬物生靈乃天地自然所生,人是天地之精華,應遵循天人合一之道,根不固而求其生長,卻猶如拔苗助長,難也……悲也……”
姚半仙奇道:“先生,又何故在此哀嘆?”
“先生”二字是對他人尊貴的稱呼,姚半仙發自內心的尊稱風青三爲“先生”,這讓風青三大感意外。
風青三這一生在衆人看來是個瘋瘋癲癲的糟老頭兒,不值得任何人尊重,鎮上的人都以異樣的眼光看待風青三,連小孩兒都向他扔石頭木棍,經常拿他來尋開心……
風青三道:“這世上有很多學派,這些學派皆由儒釋道分化而成,有巫山派、茅山派、佛羅羅派、道仙派、乾山派、坤魂派等等幾十個學派,好多學派卻曲解了儒釋道之根源,與其本質背道而馳,一些道者還打着派教之名大肆搜刮錢財,殘害百姓,甚至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姚半仙接話道:“真有此事,我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看透了各家各派的嘴臉和做法,這些江湖各派真是褻瀆了儒釋道之精髓了,這是我這些年來不創建教派的原因!”
風青三道:“那還有假,更有甚者,派與派之間,一派之間因修煉的心術、觀點不合而大打出手、血流成河,這不,道仙派與巫山派由道家分化成的兩個派系,道仙派着重仙術,欲化成仙,巫山派着重巫術、符咒,兩派前些日子相約在涼風破決鬥,結果兩派都死傷過百,損失慘重,卻讓茅山派撿了個大便宜,將兩派的地盤爭搶了過去……”
風青三頓了片刻,望着姚半仙和老頭兒又道:“乾山派、坤魂派由儒家的易經陰陽學術分化而成,儒家的仁與禮內涵極其高深,兩派不去專研陰陽道化,卻對先仁後禮,還是先禮後仁而爭執不休,乾山派內部還鬧起了內訌,一派又將分化成兩派,佛羅羅派自稱是釋迦牟尼佛的前身,與其他學派格格不入,在中原四面樹敵,勢力卻日漸膨脹,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尋找舍利轉化高僧。”
老頭兒心想,風青三長居於“冰龍洞”中,怎會知道外界的事情,他大感不解,問道:“你長居此洞,怎會知道外界的事情?”
風青三笑道:“我修煉儒釋道之精髓,不僅治好了我的瘋病,還使得天靈蓋開光,冥冥之中卻與各道派間有了聯繫,每當各派系之間發生爭執或者爭鬥時,他們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傳至我天靈蓋中……”
老頭兒聽得還是一頭懵,但他知道風青三已是超凡脫俗之人,不再是那瘋瘋癲癲的老頭兒了,他知道風青三並非在胡編亂造,他談談一笑,內心自嘲道:“唉,只怪我學識淺薄,達不到他的至高境界啊。”
姚半仙對儒釋道的參悟雖不及風青三的造詣高深,但他卻也博覽羣書,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特別對儒道的精髓他也算是學識淵博了,他知道天靈蓋是什物,女媧說過,“主魂藏於天靈蓋中……”
可以見得風青三對儒釋道的修煉已經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巔峯,天下之事他皆通明理、藏心中,一切事物都在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他已不再是凡人,而是世外高仙。
姚半仙感嘆了一聲,道:“想不到儒釋道竟然有如此之厲害,能通天入地、上山下海。”他暗下決心,回去後一定把儒釋道精髓吃個透徹。
忽然,老頭兒懷中的嬰兒大哭了起來,哭聲響徹了“冰龍洞”內,老頭兒有些焦急,莫非小夥身上的疥瘡又發病了不成?
只聽見風青三大喝一聲道:“別在這裏嚇唬小孩,快給我速速離去,不然我不客氣了。”
姚半仙和老頭兒朝風青三吆喝的方向看去,卻見洞口幽暗,並無他物。
此時姚半仙手中的感念棒在顫巍巍地抖動着,姚半仙驚奇道:“我手中的感念棒也發出了異樣,究竟何事?”
風青三道:“幾個紅毛鬼路過此地,嚇到了小孩。”
又見風青三雙眼圓瞪,兩隻眼球裏薇薇泛着紅光,他怒目望向洞口,再次喝道:“趕快離去,不要傷害到嬰兒。”
風青三轉過身來,右掌輕輕托起嬰兒的小腦袋,只見一道真氣自風青三掌中溢出,緩緩地進入到嬰兒的體內。
嬰兒的啼哭聲戛然而止,風青三哀憐地嘆了一聲,道:“此乃天降神物,從降生起註定與母愛無緣,你們要好生照顧他,今後必成大器。”
姚半仙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風青三還有一對陰陽眼。
老頭兒問風青三嬰兒身上的疥瘡如何醫治才能痊癒。
風青三接過嬰兒抱於懷中,嬰兒那圓嘟嘟的小嘴甚是可愛,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嬰兒白白淨淨的小臉蛋。
嬰兒蠕動了身子,臉部一陣緊收,風青三忙道:“哎呀,爺爺的手冷到你了,爺爺這就烤火去。”
半響,風青三轉頭對着老頭兒道:“你們需得住上幾日了。”
姚半仙道:“只要能治癒嬰兒身上的疥瘡,莫說幾日,十幾日都可以,有我們在這陪着你,你也不悶當。”其他心裏還有另一層打算。
風青三看出了姚半仙心裏的小九九,給他來了個順水推舟,說道:“這幾天我還可以傳授你們一些心法,日後必有作用。”
姚半仙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拍手叫好,道:“妙極……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風青三抱着嬰兒來到火邊,他添加了幾根乾柴,坐於石板上,老頭兒和姚半仙也圍坐了上來,分坐在風青三身旁。
風青三轉頭看着姚半仙,心想,姚半仙對道法的造詣也頗深,但有的時候心術卻不太正,儘想一些歪主意……
姚半仙奇道:“先生,何故這般癡癡地望着我。”
風青三回過神來,輕輕地“哦”了一聲,略有所思地道:“若不是你如此煞費苦心,這孩子的性命撐不到現在,今後那屍水就不再找了,而且尋找那屍水還得掘人墳墓,幹的總歸是缺德的事情……”
姚半仙點頭應是,忽地,他擡頭問道:“先生打算用何法子醫治孩子身上的疥瘡?”
風青三回答:“小孩身上的疥瘡好治,用那暗河中的水塗抹患處即可,方纔你們也見到了……”
姚半仙心想,單靠這河水就能讓嬰兒身上的疥瘡痊癒?真有那麼神奇麼?
風青三見姚半仙將信將疑的樣子,他又說道:“你們別小瞧了這河水,比起你們尋找的屍水要強很多啊,這水通往陰間,是陰界的母親河,只不過……”
話說間,姚半仙已向那暗河奔了過去……
風青三正想制止姚半仙去觸碰那暗河中的水時,他卻將手指伸向了河水。
姚半仙的手離水面還有一拳距離時,只感覺一陣寒氣襲來,手指很快就觸碰到了水面,他“哎呦”一聲,即刻將手縮了回來。
那冰冷刺骨的痛感並未消退,卻沿着手少陰心經徐徐而上,直逼姚半仙心房。
姚半仙欲運氣抵禦,風青三右手揚起,地上一顆碎石飛將出去,啪地一聲打在了姚半仙“氣門穴”上。
只聽得姚半仙“啊”的叫出聲來,他口中噴出了少許血液,那血液黑黑的、稠稠的、涼涼的。
風青三嗔道:“明白人做糊塗事,你此刻運氣來抵禦那簡直是自尋死路,兩股真氣相撞,會極大地耗損你的陽氣,你那丁點陽氣能抵禦得了這暗河中的陰氣麼?重則化成冰凍人,一命呼呼,輕則落下病根,猶如肺癆鬼般咳喘不止,身體日漸消瘦虛弱而亡。”
風青三把小孩給老頭兒抱着,他攙扶姚半仙至火邊坐下,盤腿坐於姚半仙身後,雙手推宮運氣,待掌心通紅,便在胸前畫出了一個火紅的太極,將太極在兩掌間翻滾片刻後向前推出。
那太極撞擊姚半仙背部又彈回至風青三兩掌間。
風青三將太極翻滾於掌間片刻,又向前推出,接連以此往返數次後那太極猛地進入了姚半仙的體內,星星點點向全身擴散開去。
姚半仙向前撲倒,口中吐出了一灘黑黝黝的血液來,他休息了片刻,慢慢地坐了身子,頓覺得體內的那股冰冷刺骨的痛感漸漸消散,只是陽氣耗損,身體極爲虛弱。
老頭兒抱着嬰兒在一旁看得癡癡傻傻的,卻幫不上忙。
姚半仙緩緩地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姚某愚蠢至極,日後凡事定會三思而行。”
風青三道:“需靜養一段時日,切莫再亂了真氣。”
三人圍坐在火邊稍作休息,那圓月已不在了洞口,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洞外的夜異常清朗,遠處的山巒輪廓分明。
姚半仙盤腿靜坐,心裏默唸着儒釋道心法,慢慢調理耗損的陽氣。
風青三雖也耗損了一些元氣,但對於他來說卻猶如一斗中的米粒僅消耗了一粒米罷了。
雖然姚半仙暫時保住了性命,但還要看他身體自我恢復能力,如調理不佳,恐將留下後遺症。
風青三正仔細地觀察着姚半仙的面色。
老頭兒看了看懷中的嬰兒,又看了看風青三,見到風青三依舊不動聲色,他內心有些焦急,雖然他知道暗河的水是至陰之物,此水真的能否消除嬰兒身上的詛咒?
風青三看出了老頭兒心裏的想法,微微地笑道:“看把你急的,嬰兒中了詛咒我會不知道嗎,你和那四名大漢在靈山上搶奪這對母子的事我是知道的,這小孩可憐,生下來就沒有了母親?放心,我自有辦法化解。”
風青山在石壁的暗道裏拿來一些食物和一罈酒,用火烤溫後三人坐在火邊食用。
姚半仙照着風青三的指示喝下一杯溫酒,補充了體內的陽氣,老頭兒和風青三一連幹了三大碗酒,那烤熟的野雞肉香味正充溢洞中,三人圍坐在火邊談笑風生。
風青三和老頭兒在“冰龍洞”一呆便是九天,正應了姚半仙那句“九九歸一”的說法。
在這段時日裏,每天風青三打來暗河中的水塗抹嬰兒疥瘡處,隨着時間的推移,塗抹的次數逐漸減少。
每到圓月掛於洞口,風青三便讓嬰兒光身平躺於洞口大石板之上,其盤坐於嬰兒旁,便念起了“釋心咒”,待圓月離開了洞口方纔停下。
到了第六天夜裏,只見一股亢奮的虛陽之氣從嬰兒體內溢出,在慘白的月光下泛着紫灰色的光,隨即消散在了洞口。
到了第八天夜裏,躺在石板上的嬰兒“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一串帶着骷髏頭,形似鏈條般的虛幻之氣從嬰孩的胸口上掙脫了出來,飄飄忽忽地向洞外逃去。
風情三提掌推出,將那股虛幻之氣擊打得粉碎,發出了悠悠哀哀之聲,隨後便化作了一縷青煙。
片刻,風青三收納吐氣,緩緩地道:“他體內的箍身咒總算逼出來了,如過了九日,那箍身咒還現行,我也無力回天了。”
到了第九日,嬰兒身上的疥瘡瘡口完全消失不見了,皮膚變得光滑白嫩起來,在洞中聽見了嬰兒“咯咯咯”的笑聲。
姚半仙的身體也恢復如初了,他和老頭兒還得到了風情三傳授的儒釋道心法,姚半仙對儒釋道本就有專研,領悟的速度自然要比老頭兒超前些。
老頭兒對前幾句“道可道,何故明之道,陰陽之道爲天道,方明仙之道,道不足……”就犯了難,但老頭兒卻也十分用心,所有的心法已背得滾瓜爛熟。
第九天過去了,姚半仙還賴在“冰龍洞”不肯離開,他藉口身體尚未痊癒又多呆了幾天,風青三也未曾有過要趕走他們的意思,在姚半仙好說好勸下,風青三又傳授了他們“釋心咒”和“幻化術”。
老頭兒有些焦急,他吵嚷着要回靈山古墓去,他本是奉命看守靈山古墓,若被那四名大漢找到古墓的入口就麻煩了。
老頭兒想把嬰兒託付給風青三,讓風青三教他學本事,風青三回絕了他,說道:“你和嬰兒是天註定的緣分,我又怎能違背天意,還是由你帶大吧,你得先給他起個名字。”
姚半笑仙道:“你姓夏,小孩隨你姓最好……”
風青三點了點頭表示贊成,他看了看嬰兒的面相,接話說道:“嬰兒出生的時辰正是超凡亮星劃破宇宙之際,他的脈象極深、印堂泛紅,不是凡胎,名字本應依星而起,但浩瀚宇宙無窮邊際,宇字包羅萬象,他本是……”
風青三本想把嬰兒的身世告知夏、姚二人,但他轉念又想,老頭兒很是實誠,遵從了嬰兒母親臨終遺言,並未打開那錦囊,就讓其順其自然吧,而且此天機不可早早的破了,他就此打住了口。
姚半仙道:“嬰兒是你救活的,名字中有一個字應隨你。”
“夏宇風,夏於青還是夏宇三?這幾個名字有哪個成樣的?”風青三嘿嘿了兩聲,接着說道:“孩子與冰龍洞有緣,在冰龍洞中獲得重生,就叫他夏宇龍吧,龍五行屬火,他的體內攝入了那暗河中的冰氣,冰與火要相互剋制、平衡,日後必有健碩的體魄。”
老頭兒大喜,道:“妙極,妙極,就依風老頭兒的。”
那夜,三人正坐於洞口,夜空中繁星點點,姚半仙望向茫茫宇宙感嘆道:“這世間有太多太多未解之謎令人困惑不解,古書上記載人類出現之前的幾十億年前就已經存在文明,稱爲史前文明,史前文明又是什麼樣的世界,古書上對這段文明的記載還是空白的啊……”
風青三道:“我聽爹爹說,那時主宰地球的是一羣龍族和靈族,也稱史前人類,當時的文明已經達到了很高的程度,不亞於現在的人類,一些方面甚至還超過現今,地上還留有很多史前文明的痕跡,可後來不知爲何史前文明卻消失了,那羣靈族變成了史前獸,被封印在了時空的盡頭,具體是何原因,我爹爹他也沒有和我講清楚,至於龍族,我爹爹他只字未提,不知他是忌諱還另有隱情?”
老頭兒問風青三:“那日你是如何把我們從史前隧道救出來的?”
風青三回道:“自打你倆上陰山之時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陰山上妖邪衆生,僅憑你二人之力是敵鬥不過的。”
姚半仙向風青三投去了敬佩的目光,笑道:“原來我們已有世外高人在暗中相助。”
風青三轉頭看了看姚半仙手中的感念棒,他又把頭扭了過去,略有所思地道:“你雖有此器物護身,但你的道法修煉尚有欠缺,感念棒未能發揮到極致……”他向夏、姚二人提起了冰龍洞的時空暗道。
冰龍洞的盡頭是千坑洞,千坑洞的盡頭是時空暗道,時空暗道由多條暗道組成,其中一條是史前隧道,如進入此道就回到了史前。
另一條是幽冥古道,又稱幽魔古道,若落入此古道便去了靈界或冥界,還有一條是灰暗蟲洞,進入此道便會在三界永久地消失,連魂魄都找不到了,是回到了遙遠的宇宙還是去了其他界域,不得而知。
風青三轉頭又看了看夏、姚二人,接着道:“那日你們落入了千坑洞,在時空暗道的岔道口轉悠了幾圈,便往史前隧道中去了,我飛身幻化衝進石壁,緊隨你們跳入史前隧道想把你們拽出來,由於隧道中牽引力巨大,我也漸漸地失去了意識,於是我念起了釋心咒,那釋心咒中有解開史前隧道的密語,待我們醒來後便回到了冰龍洞裏……”
姚半仙道:“古書上記載,道可道、非常道,明可明、非常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
姚半仙仰望天宇片刻,接着又道:“宇宙是亙古不變的,不存在時空,然而萬物間的變化運動卻產生了時間和空間,歸根結底,宇宙就是時空的疊加,卻爲何還有時空暗道等這樣稀奇事物,不僅可以回到過去,還能通往更遙遠的未來……”
說到這裏,姚半仙深感不解,他看着風青三,想從風青三這裏尋求答案。
風青三表情凝重,沉默片刻,長長地嘆道:“唉……這又該從何說起呢?時空分爲過去、現今和未來,按常理說我們是活在當下,回憶過去,放眼未來,過去我們是回不去了,未來我們也只能預知,不能跨越,時空暗道卻讓我們穿越過去與未來,這的確是匪夷所思的事啊……”
說到這,風青三突然轉變了念想,心裏又變得豁達明朗起來,他左手拍了拍姚半仙的肩膀,微笑道:“一切順其自然爲好,不要鑽了牛角尖,今後你參悟儒釋道精髓,不可走入死衚衕,更不可斷章取義,那樣會走火入魔,誤入邪道。”
姚半仙聽得出神,連連應了幾聲。
老頭兒懷抱嬰兒,只顧聽他倆說話,卻插不上半句嘴。
又過得幾日,姚半仙已是健步如飛了,那日,老頭兒急着要離開,風十三也不好再作挽留,卻見姚半仙不動聲色
老頭兒氣道:“在這裏又吃又喝人家的,還好意思賴着不走了,你不走我爺孫倆走。”
老頭兒拱手向風青三道別後,懷抱着嬰兒急匆匆地往洞口走去,姚半仙勉爲其難地跟了上去。
風青三在二人身後急切地喊道:“且慢,你們若走洞口,定然是回不到龍古鎮的,此處是時空的臨界點,沒有任何道路通向人間,你們請隨我來,我領你們出去……”
風青三領着姚、夏二人來到千坑洞底部,只聽得呼啦啦的空靈聲從腳下傳來,待向下看時,身邊有一深邃、黑暗的巨洞,黑暗之中不時地閃耀着七彩之光。
風青三道:“這便是時光暗道。”
姚半仙正對着時光暗道看得出神,老頭兒懷中的嬰兒“哇哇”地大哭起來。
風青三接過嬰兒,撫慰道:“喔,宇龍乖,宇龍不哭,聽爺爺的話,多學習本領,以後爺爺會經常來看你的……乖……不哭……”
嬰兒的哭泣聲戛然而止,眼睛咕嚕地望着風青三,發出“咯咯”地笑聲。
風青三走近石壁,並念起了釋心咒:“舉頭三尺有神明、佛丹照霞普衆生、陰陽相輔轉五行、心悲空切定乾坤……
眨眼間,風青三的雙手掌心變得通紅透亮起來,他在石壁上畫了一幅太極圖,太極圖飛速旋轉,速度越轉越快,陰陽魚混交在了一起,一道刺眼的光亮從太極圖中射出。
風青三有些黯然傷神,緩緩地道:“你們從這進去吧,可以去到你們想去的地方,出去後一切都會變化,你們你不要感到驚奇,在這我就不道破玄機了……”
姚半仙問風青三爲何不隨他們一同離去,風青三說他已習慣了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與世俗早已格格不入,二來他也好遵從父親遺願,堅守住這時空的臨界點。
就在夏、姚二人即將離去時,風青三又交代了他們一些事情,將那四名大漢擅闖冥界的事情說與二人聽。
那夜,皓月中天,風青三在冰龍洞口還看見了幾道寒光自遠處的山間射出,消失在了清朗的夜空中,極有可能是地下渾噩之物逃出來了,這預示着三界恐將遭遇一場浩劫,風青三囑咐夏、姚二人要萬般小心,好好撫養嬰兒長大,今後必有大用。
姚半仙詢問風青三有何應對之策。
風青三搖了搖頭,嘆道:“我也無可奈何,一切盡隨天意便是,時機成熟,自有拯救三界的人出現。”
夏、姚二人與風青三道別後,便踏入了太極圖中,太極圖漸漸關閉,隨着一道光亮閃盡,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青三耐人尋味地嘆道:“那四名大漢闖下了大禍,一切終歸惡果因循……”說話間,他在洞中已化作了一縷青煙。
老頭兒懷抱着嬰兒與姚半仙在極度黑暗中穿越片刻後,逐漸失去一意識。斗轉星移、日月星辰,他們在夢魘中醒來,卻已躺在一破廟旁。
姚半仙起身,放眼望去,發現他們三人已在陰山腳下,姚半仙抖掉了身上的塵土,老頭兒也起了身,看着嬰兒還在懷中,心下十分寬慰。
夏、姚二人迎着餘暉向龍古鎮走去。
行得數裏,突聽得有人連叫幾聲爺爺,那稚嫩的聲音甚是逗人喜愛。
姚半仙、老頭兒四下張望,周圍雜草叢生,卻不見有其他人影,老頭兒駐足細聽時,卻發現那聲音是從嬰兒口中喊出,
嬰兒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老頭兒和姚半仙都傻呆了,老頭兒驚呼道:“這……這……小子怎會長這麼快。”
姚半仙斜眼瞧見老頭兒雙鬢又添加了幾絲斑白,皺紋又深陷了幾許。
突然想起風青三在冰龍洞中說的話:“出去後一切都有變化……”
姚半仙這才恍然明白,原來冰龍洞是時空的臨界點,在冰龍洞的時光自然要比地陽界的緩慢,他有些困惑了,難道剛從冰龍洞出來就要垂垂老去了嗎?
嬰兒掙脫了老頭兒的懷抱,在地上飛跑了起來,他一邊奔跑,身體也一邊在長大,並不時地回頭喊道:“爺爺,姚爺爺,你們快點,你們快點……”
老頭兒和姚半仙又驚又喜,二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地飛奔着追了上去。
回到家裏,家丁記恩告訴姚半仙,那夜他們出去後,一走就是十年,還以爲他們在陰山上遭遇了不測,再也回不來了。
姚半仙安然無恙歸來,記恩激動得眼淚簌簌。
看着記恩雙鬢已經斑白,姚半仙也頗有感慨,想到這十年他日夜守護在家中,還把整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家裏依舊如初,姚半仙不勝感激,說道:“這些日子真是難爲你了。”
家丁說鎮上這十年發生了很多事,有一年天氣驚變,大雪封山半年,鎮上二十幾個老者因忍受不了這寒冷的天氣,幾天時間相聚過世,鎮上相互弔喪忙了一個多月。
大雪過後,萬物復甦,鎮上出生了很多新生孩童,天氣驚變的第二年一批批逃難的西風族人從西邊過來,路過龍古鎮討要盤纏後往中原腹地去了,
就在去年“豹頭鋪”黃姓一家子二十口人一夜之間慘遭滅門,有的人連屍骨都找不見了,有人說是陰山老妖要吃人肉,還有人說他們家得罪了仇人,被仇家誅滅。
雖說已經報了官,但幾個當差的來鎮上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此案就成了懸案,那黃姓一家子二十口人死得甚是冤枉。
鎮上鬧得人心惶惶,天剛擦黑下來人們就蜷縮在家裏不敢出門,“豹頭鋪”附近幾戶人家害怕遭受珠簾,陸陸續續搬離了龍古鎮。
姚半仙在堂屋裏來回地踱着步子,他完全沒有聽見家丁在說什麼,他右手輕輕地捋着下巴那搓山羊鬍,還不時地擡頭看看堂屋四周。
堂屋裏的擺設正是他離家時候的樣子,他心裏正搗騰着,算下來他和老頭兒在冰龍洞也就呆了二十日,這才回到龍古鎮就過了十年時光,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他在心裏還難於接受這個事實。
姚半仙掐算起了手指,片刻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便不再做聲了,似乎在應答家丁的說話,卻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姚半仙這才明白,原來在冰龍洞呆上一日,在陽間卻走過了半年時間……
姚半仙斜眼看了看坐在方凳上的老頭兒,嘴角掠過一絲苦笑,他搖了搖頭,心裏自嘲道:“唉,姚半仙啊姚半仙,你還想賴在那冰龍洞不肯走,幸得這糟老頭兒嚷着要離開……”
但姚半仙轉念又想,在冰龍洞和那風老頭兒卻也學到了一些本事,這十年時光總算沒有虛度,他心裏多了一些寬慰。
已長成半大人的夏宇龍站在老頭兒身邊,見姚半仙半天未做聲,正欲開口,姚半仙卻看着他說道:“宇龍,你已經有十歲了,要聽爺爺的話,不可調皮。”
夏宇龍點頭應“是”,便急着開口道:“那豹頭鋪黃姓家裏二十幾口人都被殺了,姚爺爺你就一點也不爲之所動嗎?”
“什麼,你說什麼?那黃姓人家怎麼會,你聽誰說的?”姚半仙驚呼起來,他不相信這話能從一個小孩的嘴裏說出來。
老頭兒道:“方纔你家家丁在和你說話,你卻心不在焉的樣子,從冰龍洞出來你就神經兮兮的樣子,誰知道你在想什麼啊?”
姚半仙看着家丁追問道:“你把方纔的話再說一遍。”
家丁記恩有些爲難,和姚半仙說的話他卻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只好把方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聽罷,姚半仙駭然,憤憤地道:“是誰幹出這等缺德事情,那黃姓人家世代行醫,在鎮上已有百年之久,家風向來以善著稱,後來有線索嗎?”
家丁道:“官府幾個當差的來看了,說死得太邪門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來過,案子辦到哪裏誰也不知道,畢竟黃姓家人都死絕了,沒有再過問這事,也沒人敢過問,可能官府見黃姓家裏沒了人,沒人哭、沒人鬧,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老頭兒“嚯”地站起身來,罵道:“這些狗官,只會中飽私囊,一個個都是飯桶,何必求他們?”
“就是、就是……”姚半仙連聲應答,他沉吟了片刻,又道,“這事情非同小可,一定還有其他隱情,爲何其他人家不受遭殃,偏要找他家趕盡殺絕?”
家丁記恩道:“能在一夜之間殺死二十來人,恐怕只有那陰山老妖才有這本事?”他無意地伸出手指了指陰山方向,害怕被陰山老妖發現似的,很快便將雙手收在了衣袖裏。
老頭兒問家丁:“這又從何說起,有何證據來證實?”
家丁道:“黃姓那家人被誅殺那夜,有人看見一個黑影從黃姓家的房頂上縱身一躍,跳進了黃姓家內牆,那動作異常敏捷,也就是在眨眼間的功夫……”
突然間,家丁將語氣沉了下來,繼續說道:“在這之後,尤其是在雷雨交加的深夜,那黑影經常在黃姓家四周出沒,先前被一個打更的人撞見了,那打更的人從此就此沒了蹤影,後來又一個打更的人有意繞着那豹頭鋪走,卻在鎮頭又碰見了那黑影,幸得他跑得快,躲過了一劫,鎮上從此再無人打更了。”
姚半仙搖了搖頭道:“世間功夫高的人多了去,僅憑一個黑影,不能斷定就是陰山老妖幹的。”
家丁又道:“你們也知道鎮上那瘋老頭兒吧,在幾十年前的一個雨夜就是被那陰山老妖給捉了去的,現在連屍骨都見不着了,定是被那老妖給吃了,時隔幾十年,那陰山老妖又要到鎮上來吃人了,鎮上還傳得沸沸揚揚的……”
聽到這裏,姚半仙和老頭兒相視一笑,卻不做應答。
家丁甚至驚奇,問道:“你們作何發笑,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問鎮上的人。”
姚半仙道:“好了、好了,別聽那些傳言,我們心裏自然也是有數的。”
夏宇龍搶上一步,插話說道:“爺爺、姚爺爺,我覺得那黃姓人家死得好冤,就算官府置之不理,我們是否也要查一查,那黃姓人家泉下也得到一些慰籍。”
老頭兒認爲夏宇龍太小,不應參與這些血腥恐怖之事,更擔心夏宇龍日後遭來殺身之禍,希望他能健康長大,說道:“小孩子不懂事,別瞎說,明天和爺爺回古墓去。”
本來老頭兒打算在姚半仙家裏休整兩天後就回古墓去了,哪知道剛回到鎮上就聽到了這等駭人聽聞之事,他只是個守墓者,沒有心思去管這些閒事……
老頭兒想,看來回古墓的時間得提前了。
姚半仙卻不以爲然,反駁道:“宇龍要經歷一些事情才會變得成熟,皇室裏的花朵經不起大風大浪,我決意,要帶宇龍去豹頭鋪走一走……”
姚半仙瞟了老頭兒一眼,見老頭兒一臉凝重,仍不動聲色,又道:“哎呀,陰山我們都闖下來了,難道還怕他豹頭鋪不成,你一向不是個懦弱之輩,怎在孫子面前怎這等猶豫不決呢?”
老頭兒笑道:“隨你闖陰山一闖就是十年,說不定再闖出個十年、八年來……”說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夏宇龍看去。
只見夏宇龍那深邃的雙眸充滿了期待和渴望,若不答應他會挫傷他的銳氣,在成長的道路上他也總得經歷一些事情,那就順其自然吧。
老頭兒雙手輕撫着夏宇龍的額頭,感嘆道:“看來不答應是不成了,就依你吧,但事先聲明,要聽話,不可胡來。”
夏宇龍連連點頭稱是,拍着手歡快地跳了起來。
姚半仙和老頭兒領着夏宇龍往豹頭鋪去了,他們先找到了那個打更的人,想瞭解那黑影的長相。
但那打更人卻變得瘋瘋癲癲的不知曉人情世故了,定是被那黑影嚇成這樣的。
姚半仙有些失望,他們站在豹頭鋪門前,呆立了半天,那豹頭鋪大門緊閉,門上長滿了青苔,房樑四周佈滿了蜘蛛網和塵土,其中有幾根房樑已經斷裂開來,房樑上的瓦片搖搖欲墜,與昔日的威嚴不可同日而語。
夏宇龍嚷着要進豹頭鋪去看看,被姚半仙和老頭兒阻止了,說道:“之前說好的,凡事要聽話,不可莽撞,否則咱們就回去吧。”
夏宇龍扮了個鬼臉,有些不情願地把腳步邁了回來。
“走,去找張宛年,他一定知道一些情況!”姚半仙轉身,領着老頭兒和夏宇龍向張宛年家走去。
張宛年家就住在豹頭鋪附近,隔着龍古街道。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冬日裏的天要黑得快些,街上幾乎沒了人影。
張宛年家大門緊閉,姚半仙敲響了門上的鐵環,半響,門開了,站在門後的是一個八九歲的姑娘。
姑娘穿着花布衣服,皮膚白皙粉嫩,頭上梳着兩個小馬尾辮,規規矩矩地站立着,笑道:“我通過門縫看見你們不是壞人,你們找誰,我爹爹嗎?”
還沒等姚半仙開口,屋內便傳來了聲音,責備道:“小丫頭,眼看天就要黑了,沒經過大人允許不要亂去開門,如果遇到了壞人怎麼辦?”
聽見屋內正是張宛年的聲音,姚半仙踮着腳喊道:“張宛年、張宛年,你不認識我們了?”
張宛年從屋內飛奔了出來,又驚又喜,笑道:“是半仙,是半仙,聽聲音我就知道了。”
只聽得撲通一聲,張宛年雙膝跪在了姚半仙跟前,一邊磕頭,一邊感激涕零地說道:“你是我們張氏家族的救命恩人啊,這輩子甘願爲你做牛做馬,你拯救了我整個家族的人……”
姚半仙將張宛年扶起,道:“來家裏討杯子酒水喝,不知可否?”
張宛年將姚半仙、老頭兒、夏宇龍領進了屋裏,五六人圍坐在炕頭上,其夫人陳氏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酒水和一盤剛燉好的烏骨雞。
張宛年笑道:“今天總感覺有貴人要上門似的,特意燉了一隻雞,想不到是恩人找上門來,薄酒、薄菜不成敬意。
張宛年爲老頭兒和姚半仙各自斟滿了一杯酒,又叫夫人陳氏準備花生、蠶豆等幾碟小菜。
老頭兒提起酒杯一飲而盡,爽快道:“好酒、好酒。”
姚半仙道:“看你那猴急的性子,都一把年紀了,還是改變不了。”
老頭兒嘿嘿笑了兩聲,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這麼好的酒可不能便宜了你們,我先打個開頭,總得讓老人家先嚐嚐味道嘛。”
說完,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張宛年問姚半仙這十年去了哪裏,自從上陰山幫打理了家山祖墳之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
祖父張耀宗多次投夢給張宛年,說姚半仙在陰山上已經打通了他去陰間的路,老人家的怨氣消了,他在陰間會保佑張氏家人世代平安的。
張宛年也多次上門拜訪姚半仙,可多年過去,仍不見姚半仙回來。
張宛年以爲姚半仙和老頭兒在陰山上遭遇到了厄運,被鬼神捉了去,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他心裏頗爲內疚,每年初一十五,他還特意給姚半仙和老頭兒燒了冥錢,他也時常祈福上蒼保佑姚半仙能平安歸來,這一等就是十年。
姚半仙編了個謊言說,從陰山下來之後,他和老頭兒雲遊四方去了,見到了很多新事物,學到了很多本事。
姚半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說起來頭頭是道,不露半點破綻,張宛年聽得怔怔有神。
老頭兒在身邊不住地應和着,獨自將一壺酒喝下了一半。
張宛年說,這十年間,他家事事順心,家族的得的怪病都消失不見了,人丁也逐漸興旺起來,他們家女娃子張仙出生,那仙字是爲了紀念姚半仙而起,張宛年叫來先前那開門的小女,說道:“快叫姚爺爺和夏爺爺。”
張仙並不怕生,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姚半仙和老頭兒,乖巧地叫了兩聲爺爺,拿了老頭兒扯下的兩隻雞腿和夏宇龍去院子裏捉蛐蛐了。
見到張仙嬌小玲瓏的面容,夏宇龍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