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堯清月：祁重山的第二個計劃，你們以爲如何？

    夏龍駒眼中浮現尷尬，其眼底深處更是浮現一抹惶恐。

    太小聲了蒼秀聽不到？

    蒼秀當真會因爲聲音太小就聽不到嗎？

    這一點……夏龍駒方纔還有自信，可此刻，他卻毫無自信了。

    仙組織的情報能力在此次三方聯手佈置的【聖啓都天陣】之中再次展現得淋漓盡致。

    事前，皇室、世家、勳貴三方聯手，可謂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到絲毫仙組織的蹤跡，甚至三方還擔心仙組織這段時間根本就沒人在帝都，擔心【聖啓都天陣】佈置出來卻找不到仙組織成員。

    可何曾想到，仙組織成員不僅就在帝都，而且是蒼秀、陰煞、炎魔、雷主都在！

    而且，蒼秀還拿着仙組織首領的留招玉佩前來，輕而易舉的破掉了【聖啓都天陣】，將帝都近乎徹底夷爲平地，將世家的脊樑骨徹底敲碎！

    這代表什麼？

    這其實就代表着這一次針對仙組織的計劃只是一次三方自以爲的螳螂捕蟬，可仙組織卻黃雀在後，早已經將世家、皇室、勳貴三方的一切舉動看的清清楚楚了。

    這才有了仙組織那極致完美的準備！

    否則……哪怕仙組織四尊強者都在，可只要仙組織沒有探查出【聖啓都天陣】的情報，蒼秀沒有準備仙組織首領的留招玉佩的話……【聖啓都天陣】是真的有可能將蒼秀、陰煞、炎魔、雷主都斬殺的。

    可仙組織卻情報精準至極的知曉了【聖啓都天陣】的存在，還恰到好處的就準備了一份仙組織首領的留招玉佩破解了【聖啓都天陣】！

    仙組織的情報能力之強，夏龍駒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去形容了。

    在這等強悍至極的情報能力之下……聲音小一點，蒼秀就當真不知道了嗎？

    如此一連串的念頭之後，夏龍駒的臉色已然蒼白無血。

    縱然夏家的分量確實不是祁家、秦家那等千年世家能與之相提並論的。

    可夏家若是當真對上仙組織……卻仍然是如同三歲孩童遭遇了猛虎一般。

    就這……還是沒有將仙組織首領的具體實力考量進去的，若是將仙組織首領的實力也考慮進去的話……

    夏龍駒：“本座有事！告辭！”

    丟出一聲告辭，夏龍駒飛速朝着家中返回，他得去躲起來，最好是去老祖身邊侍奉着。

    萬一蒼秀真要知道了他方纔的話語，有老祖在……只要仙組織首領不出手，就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蒼秀也不行！

    隨着夏龍駒離去，天書閣八老只剩下七老站在原地。

    姬家其餘三人嗤笑起來：“首座倒是走得快！”

    “當然得快點走啊！仙組織的情報能力……說不定已經將首座方纔的話語呈送到蒼秀面前了！”

    姬煙微輕聲開口道：“即刻傳令【無極】，運送烏蒙石過來，加緊大衍室的重建。”

    “喏！”

    八老散去。

    ……

    返回天街的路上，夏龍駒的神色則越發難看起來。

    天街的本名其實不叫天街。

    最早這裏被叫做天同巷。

    取星辰之中天同星輔佐帝星的寓意，意味此地居住的人要盡力輔佐皇帝陛下。

    隨着無數世家匯聚此地，世家之人享受天下奉養，腰佩環玉，綾羅綢緞，吃的更是精緻至極的山珍海味，房子宅院更是修築不似人間之後。

    久而久之，人們也不再稱呼其爲天同巷，而是直接稱呼其爲天街。

    其實天街二字，最早也並非是對居住在這裏的世家的奉承，而是某個人對世家與底層之間的巨大割裂的嘲諷。

    嘲諷世家不是地上人，而是天上人，完全不懂民間疾苦，完全騎在萬民頭上作威作福。

    但自從爲天同巷取名天街的人被世家操作直接升任二品青州牧，並進一步變成了新的世家，也入住天街之後，這位才氣無雙的筆桿子便以最終解釋者的身份將【天街】兩個字的嘲諷之意盡數消去。

    並以什麼上天降下雨露光芒恩養萬物的理論，將【天街】兩個字轉而變爲了對世家功勞的無上榮耀。

    天街二字由此徹底成爲世家數百年功勳的名震，成爲世家尊貴的顯現。

    天街也由此成爲無數人畢生渴求能進入的地方。

    數百年來，有吳長生之流費盡心機的想要成爲新的世家，也有無數底層武者拼了命的就算是當護衛、散人、供奉這等狗，也是削尖了腦袋的也要成爲天街的一份子。

    彷彿只要能進入天街，哪怕真的是貓貓狗狗也可以成爲人上人。

    彼時，在天街不管是人還是動物，其身上都自然帶着一股貴氣。

    哪怕是天街的貓狗，在見到外來人的時候其神態都好像是帝皇貴胄審視下里巴人一般。

    可如今，

    眼中所見，再也不是天街之人的驕傲和榮耀，再也不見絲毫貴氣可言。

    眼中所見是無數人的惶恐不安，是無數人的敢怒不敢言。

    是上萬三司和京兆府以及大理寺的人將天街封得水泄不通，是哪怕一個三司普通司員，甚至是京兆府的小小捕快都敢對世家之人大呼小叫。

    更是數百戶部的人在迅速的敲打算盤清查抄沒的世家家產。

    珠算之聲綿密至極，叮叮噹噹之間，加上戶部之人的痛罵世家佔據錢財之巨的話語……這一切聲音就好像每一聲都如驚雷一般狠狠的敲擊在了夏龍駒的心坎上。

    更讓夏龍駒無法接受的是，一尊尊世家化神強者率領家族中人走出，帶頭朝着普通三司之人下跪，任由三司之人將其鎖住。

    甚至有普通的三司司員敢對世家子揮動鞭子，甚至是吐口水！

    這些曾經尊貴無比，連家中護衛出了天街都能堪比四品大員的世家之人們，就被一根麻繩拴住了所有人的脖子，跟在鎮守司之人的身後朝着天牢的方向走去……

    其餘抱丹境及以下的世家之人，則被禁軍押送、繡衣使監督送出帝都。

    世家的脊樑……被打斷了！

    “仙組織……！”

    咬牙切齒的恨意在夏龍駒心底繚繞而起。

    兔死狐悲的畏懼也在他心底浮起。

    此刻的夏龍駒只覺得委屈和憤怒，說不盡的委屈和憤怒！

    世家才是大唐、才是人族的中流砥柱啊！

    大唐七百七十二年，多少世家子戰死在四境血色長城？多少世家子將一生奉獻給了人族？

    世家爲人族貢獻了這麼多，有一點特權怎麼了？多拿一點錢財怎麼了？

    稍稍作惡一點又怎麼了？

    要是沒有世家，淮州這億萬庶民早就被妖族全部生吃了！

    這到底在哪裏招惹到仙組織了？

    “仙組織……必須徹底剿滅！”

    “必須！”

    “仙組織的囂張氣焰若是得不到扼制，他日必然越演越烈，必然連我夏家都逃不出仙組織的攻殺！”

    夏龍駒內心根深蒂固的生出這個念頭來。

    可旋即，他心底又是一陣無力。

    連以襄王堯開舛法相境十重的修爲所引領佈置的【聖啓都天陣】都沒能傷到仙組織絲毫……他能拿什麼去剿滅仙組織？

    引妖族進入淮州嗎？

    還是他有本事說動那些自私自利的老怪物一起出手針對仙組織？

    ……

    紫微宮，

    沉默至極，

    彷彿連空氣都徹底沉寂了下來。

    堯清月一言不發的在那裏發呆，其眼神卻是逐漸冰冷而凌厲，似乎此刻的堯清月內心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戰爭。

    風官林官和火官站在殿下，三人都是神色帶着幾分壓抑，山官則依然在閉關之中。

    許久的沉默之後，

    似乎是內心的戰爭終於結束，堯清月擡起頭，明明其容顏沒有絲毫改變，但就是讓三位天官都覺得堯清月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從前的堯清月再如何的憤怒，其眼中依然閃爍着一抹光，依然有着一種人的色彩。

    但此刻的堯清月，渾身氣息陰冷至極。

    她掃視了三位天官一眼，才是淡淡的開口道：“祁重山的第二個計劃……你們以爲如何？”

    聞言，風官、林官和火官三人都是猛地神情劇變。

    終於……還是到這個地步了嗎？

    連宮主都在考慮那個計劃了？

    仙組織的壓迫終於是……讓她也撐不住了？

    可……引妖族入淮州倒是難度不大，難度最大的是……請妖容易送妖難！

    本就是靠着血色長城才勉強抵禦住了妖族的攻擊，這時候直接將妖族放進淮州的話……血色長城就毫無作用了，妖族來了之後不走怎麼辦？

    妖族趁機覆滅人族怎麼辦？

    但堯清月既然問及此事，自然是要他們回話的。

    且他們回話的內容還要儘可能的符合宮主的心思，否則極爲容易讓此刻狀態不對的堯清月出現更大的問題。

    風官輕聲開口道：“回稟宮主！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廢話一句！

    這是最先說話之人的特有待遇。

    但第二個開口的人就不能是這種廢話了。

    火官：“若能確保妖族來了之後能離開……此事倒是沒什麼不可以的。”

    林官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是憋出四個字來：“宮主三思！”

    他想說千萬庶民的事情。

    一旦引妖族進入淮州之中，不管最後能不能剿滅仙組織，能不能在妖族剿滅仙組織之後將妖族送走，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有萬千庶民慘死！

    但……林官也驟然驚醒，他這個想法實際上是受到了那殘缺版的【半部選集】的影響，所以開始重視那些庶民生命了。

    他其實也不排斥受到這種影響，相反，他覺得那【半步選集】點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可這等話……此刻卻更不能說。

    畢竟，紫微宮的理念是【世家穩，天下安】！

    跟庶民沒關係！

    堯清月輕聲呢喃起來：“要送走妖族也不難……只要及時關閉界陣，是完全可以控制妖族進入淮州的數量的。”

    “其次，天牢八層該出點力氣了，三伏三九那六位享受皇室供奉七百七十二年也該出點力氣了！”

    三伏三九！

    三伏本是夏至日後第三個庚日開始數的天氣，三九則是冬至後第一個壬日以後數的天氣。

    但在堯清月的口中，這三伏三九卻不是指代天氣，而是指代六個老怪物。

    那六個老怪物修爲強悍至極，其中三伏是皇室的三位老前輩，其中兩人甚至是大唐沒建國之時的堯家老祖，三九則是三個接受了大唐供養的老怪物。

    是前朝的三位國師。

    只是這三位國師在前朝危難之時，非但沒有出手幫前朝，反而是毫不猶豫的倒戈相向。

    不管人品如何，這六人的武道境界都極爲高超。

    再加上天牢八層也有皇室之人的存在……

    風官：“若是如此……此事倒確實可以考慮。”

    “但妖族恐怕也會擔心我等此舉只是想誘殺妖族強者，只怕想讓妖族同意此事，還需要商議許久，還需要給出足夠的誠意。”

    誠意自然就是利益。

    除了利益之外，誠意還包括更多的東西。

    比如，妖族進入淮州的強者數量和強者境界。

    紫微宮這邊自然是希望妖族進入淮州的數量剛好跟仙組織齊平，趁其兩敗俱傷而坐收漁利。

    但妖族肯定也會考慮到這一點，必然會要求能進入淮州的數量要遠超仙組織的實力……甚至會想着剿滅仙組織之後順帶覆滅人族，真正意義上完成大一統。

    可一旦如此，就算剿滅了仙組織，大唐也將陷入苦戰，甚至直接被妖族徹底剿滅！

    這天下大九州無盡廣袤之地，人族將再沒有絲毫生存空間！

    林官：“宮主三思啊！”

    “仙組織怎麼也是人族，可妖族卻不是人族啊！”

    堯清月轉頭朝着林官看過去，眼中一片冰冷和陰鬱：“林官是不是去天牢的次數多了，跟仙組織有了什麼瓜葛？”

    林官微微一怔，他緊緊的盯着堯清月的雙眸。

    這一刻他忽然才看明白堯清月真的徹底改變了！

    他也直到此刻才學會如何站在堯清月的立場去思考一切。

    就如同他前不久才通過殘缺版的【半部選集】學會如何站在庶民的立場去思考一切。

    內心翻江倒海，然後轟然跪地。

    林官臉色蒼白，嘴脣顫抖，鼻子更是微微發酸。

    他不怕被宮主下令斬殺或者辭退。

    他是在此刻才驟然察覺宮主到底經歷了怎樣的風霜。

    在跟堯清月對視的那一刻，他才是真正清楚的知道……許多人心目中那位若是男兒身能再創盛世的宮主已經死了。

    那位活潑之中陽謀陰謀隨手拈來，聰慧而又有着小女兒陽光明媚的宮主……死了！

    死在了在天牢大門對着仙組織的一跪之下。

    死在了那份皇室絕對無法承受的恥辱之下！

    此後，只要仙組織還在一天……他們的宮主就永遠都回不來了。

    內心想着這些，林官忽然很是心疼那端坐宮主寶座之上的堯清月。

    按照皇室血脈來算，堯清月實際上是林官的外堂侄女。

    它若生在尋常人家，甚至只是世家，都可以去追求她想追求的一切。

    可她在皇室出生，還是先皇的女兒，當今皇帝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她的父親被世家輕易拿捏，她的兄長登基便宣告閉關。

    在世家利益交織，勳貴不守本分，地方被世家把持大半，世家以相國與皇室萬事唱反調。

    這種時候最是需要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滌盪環宇！

    可本該承擔這一切的皇帝陛下直接撂挑子閉關了，且一閉關就是三十年。

    整個大唐就這麼壓在了堯清月的肩頭上。

    三十年兢兢業業，平衡各方，重新將世家壓在皇室之下，她所做的一切……足以稱得上一代大帝！

    可從去年冬天開始，就忽然亂了。

    先是有個小家夥吊伐世家。擾亂了【世家穩，天下安】的國策。

    然後是仙組織的橫空出世。

    堯清月揹負一國顏面，此前卻不得不向雷主卑躬屈膝，就在今天她更是不得不去天牢下跪，跪請仙組織放過襄王堯開舛。

    那什麼【三伏三九】，那什麼【天牢八層】，那什麼【地底禁地】，甚至包括【皇室守閣】……一切的一切，都只知道從大唐吸血，只知道要宮主將足夠的資源送到位，卻渾然不管宮主到底面臨着怎樣的難題。

    他們只知道吸血，在雷主斬殺方半夏威壓皇室的時候，他們看戲……在如今，他們還是事不關己！

    甚至，那皇室守閣還一門心思的要塞人到紫微宮來噁心宮主。

    “臣，不敢……”

    林官眼眶通紅，嘶聲低吼：“臣誓死追隨宮主！”

    風官微微動容。

    新任火官則沉默不語。

    堯清月聲音溫和了幾分：“那就即刻去辦吧。”

    “適當聯繫世家和勳貴之人，嘗試接觸，確定各方想法之後，想辦法攻破此事可能遭遇的各個難題……”

    “未來以剿滅仙組織爲最重要的事情！可以先放開對世家和勳貴的壓制，甚至那幾個魔教也未嘗不可以聯繫……”

    “本宮……不想再去天牢下跪了。”

    最後一句話說出，堯清月拂袖而去。

    三位天官終於徹底繃不住了。

    這最後一句話，讓他們羞愧難當。

    皆是跪地恭送。

    等回到紫微宮林部。

    林官拿出那本讓他醉心的殘缺版的【半步選集】。

    他輕輕笑着。

    曾幾何時，他被這本書中的內容驚豔、征服。

    他甚至想過只要局勢穩定一些，就要勸諫宮主注視底層人，甚至要想辦法將上層的位置空缺出一些來留給底層，甚至……他動過建立五帝時代的學宮的想法。

    【世家穩，天下安】的國策可以慢慢轉變爲【庶民安，天下定】的國策！

    但此刻，

    他卻親手將這殘缺版的【半部選集】一張一張的粉碎乾淨。

    “主辱臣死！”

    “大唐可以沒有億萬庶民，但絕對不能沒有宮主！”

    他才找到他的理想沒有多久，他便選擇跟他的理想徹底決裂，那【半部選集】被一頁一頁的粉碎，林官也彷彿如同堯清月一般驟然變了一個人。

    此刻，

    林官甚至想去皇宮地底密室問一問那皇帝陛下堯清陽，你真就這麼忍心讓你妹妹揹負這一切？

    你既然如此推卸責任，倒不如將皇位也一併給了你妹妹，那樣一來你妹妹還不至於被【皇室守閣】和【天牢八層】如此掣肘排斥！

    但他做不到。

    “宮主！他日若有機會……臣定要替你問一問堯清陽！”

    (本章完)